第六十章

“我初步怀疑，耶律齐奴的后裔到现在已经分成了好几个支脉，分散居住。”嫣儿说。

“这是保存秘密的好办法。鸡蛋分成几个篮子装，才不会一次性全摔了。”大拿一拍大腿，说，“对了，会不会就是在这里的部落？”

“我仔细的观察过他们，只有科斯祖玛的部落和卢克亚亚人有契丹后裔的特征。”嫣儿浅笑，难得大拿还能说出这种俚语，“其他的部落应该只是暂时的联合，他们属于同一片丛林，为了丛林的未来而合作。”

“说不定黄金太阳盘，就保存在其中一个支脉里。”大拿说，“我们要找到黄金太阳盘，有多了一种可能性。”

“是的。”嫣儿说，“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所以你不能放弃。”

大拿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早告诉我你了解到的情况，我不至于会灰心。”

卢克亚亚女萨满的声音逐渐的减弱，其他匍匐在金字塔下的原住民们声音开始高亢起来，此起彼伏，声浪仿佛波涛汹涌澎湃。

大拿和嫣儿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非常剧烈，仿佛有谁用鼓槌敲打着胸口。

嫣儿紧张的抓住了大拿的衣襟。

祈雨仪式进入了高潮部分。这也就意味着，人祭已经开始。

大拿虽然很不想去看那样的场面，但又忍不住探出头去观望，就在探出头的那一霎那，他看见一个头颅纠缠着头发从羽蛇神庙的最高层阶梯上翻滚了下来，沿途溅洒深红的血液，一直落到了最底下。

不出一会儿，在顶层羽蛇神庙门口出现了两个阿兹特克勇士，他们抬着无头尸身，奋力一扔，将它扔下阶梯，尸身顺着台阶滑下，原本干燥的石阶上，留下一抹清晰的血渍。

尸身滑到地面，沾满泥尘，体内的鲜血很快将泥尘完全浸润，周围的地面逐渐变黑。

匍匐于地的原住民发出更加狂热的叫喊，一个个都疯了一样。

大拿喉头一紧，一口酸涩的胃液连同不久前吃的食物一同吐了出来。

“别看。”嫣儿依旧躲着，把大拿拉回金字塔后，她没有看到，但能想象那副场景。

“他们太残忍了。”大拿紧捏着拳头，面色发白，“那些俘虏不一定都是毒贩或是教士，可能是游客。”

“对原住民而言，他们都是献给羽蛇神的尊贵祭品。”嫣儿说，“这是信仰的差别，凭你一己之力没办法改变的。”

“唉。”大拿叹息，“跟科斯祖玛打交道太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我们也给人祭了。”

“你能想到这点是最好了。”嫣儿说，“从他们手中拿走黄金太阳盘，无异于是与虎谋皮，你要做好奋不顾身的心理准备。”

“又扔下来一个……”大拿听到原住民的声音又高喊了一波，“要杀多少才结束？”

“我记得有资料说，1486年，特诺奇蒂特兰大金字塔落成时，统治者下令把两万多名俘虏挖出心脏祭祀太阳神。” 嫣儿抬头望向夜空，她希望祈雨能够成功，少些杀戮，不过阿兹特克人的羽蛇神，似乎没有感应到他们的虔诚，祈雨仪式进行到现在，丛林上方的天空里没有任何变化。

当然不会有变化，嫣儿不禁暗自苦笑，心想大概是丛林原住民们的祈雨仪式超乎想象，连她也开始相信，他们能以科学无法解释的手段实现降雨了。

“如果不下雨的话，人祭就不会停止吧。”大拿明白了嫣儿的意思，对阿兹特克人来说，杀多少人，都不算多，“当他们杀光俘虏，雨还没有落下，他们就会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愚蠢了！因为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羽蛇神！”

“他们不会质疑神灵的。只会觉得自己所奉献的祭品还不够，不足以让羽蛇神降雨。”嫣儿说。

“真羡慕黎江在丛林里睡大觉，不用受到这种煎熬。”大拿叹气道，他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接受现实了。

人祭进行多久了？

大拿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觉得夜晚无限的漫长，天好像不会再亮了。一开始，他还在心里计算有多少俘虏被砍了脑袋扔下金字塔，到后来，他的大脑被声音填满，无力思考。

嫣儿靠在他身边，全身在瑟瑟发抖。大拿很清楚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坚强。

原住民们的声音逐渐减弱，听上去仪式似乎已经临近尾声，最终声音完全沉寂，有一种不太真实的静谧。

大拿恍惚片刻，猛地反应过来，轻轻的推了推嫣儿，嫣儿并没有睡着，只是在走神，被大拿推动，她立即站了起来。

“结束了。”大拿的喉咙发疼，声音有些嘶哑。

“应该是。”嫣儿走向金字塔拐角，望向羽蛇神庙，深呼吸了一口气。

大拿也看见了，在那座金字塔前的空地上，阶梯的下端，有一个无头尸体堆积成的尸堆，鲜血将周围几米内全都染红，好几十个头颅乱七八糟的滚落在周围，场面惨不忍睹。

原本匍匐在地的原住民们，都站了起来，双手高举，绕过尸堆，踩踏着血流不息的台阶朝金字塔上走去，走在最前的人，已经进入了羽蛇神庙的庙门。金字塔上的阿兹特克勇士，纷纷走动，保持相同的姿势，朝塔顶走去。

比起之前的高声跪拜，原住民此刻的行为，更显得诡异。

“仪式还没有结束。”嫣儿说。

“他们还要做什么？”大拿也觉得这不像是要结束的样子，如果结束的话，应该是各自散去才对。

嫣儿摇头表示不知，说：“我们应该去看看。”

“俘虏估计被杀光了。”大拿心存顾虑，“我们去会不会……”

“神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嫣儿说，“我们去弄清楚比较好，说不定和黄金太阳盘有关。”

嫣儿和大拿混在了人群中，高举起双手，迈上阶梯朝塔顶神庙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仰望羽蛇神庙，没有人注意他们，也没有人阻拦。

大拿对脚下被血淋湿的地面很反感，脚底一阵阵发麻，因为他知道自己踩在别人的血液中。在这个金字塔上，他曾经跟冈萨雷斯的僵尸群打斗，但没想到他的再次到来是踩着冈萨雷斯等教士的血。

大拿忍不住回头去看塔下的那堆尸体，其中有几具尸体身穿教士服，不过分辨不清哪个是冈萨雷斯。

神庙内面积不大，聚集了数百人显得非常拥挤，大家靠得很近才能勉强的挤在里面，所有人都是面朝中央的那个不到三米左右宽窄的石台，而科斯祖玛此时正站在石台上。

大拿知道石台中央的部分是空的，那是一个井口，之前里面曾密密麻麻站满僵尸。

此刻他和嫣儿为了躲避科斯祖玛的视线，距离得稍远，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不知道里面的僵尸是不是全被冈萨雷斯带到塔楼，在前一晚的战斗中毁灭殆尽。

最初，科斯祖玛站在石台上发表了一番演讲，台下的人静静的听，没有任何人说话。他说完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黑曜石匕首，双手托起，一个阿兹特克勇士走到石台上去，接过了科斯祖玛的匕首。

大拿望了嫣儿一眼，嫣儿摇摇头，表示听不懂科斯祖玛在说什么。

两人只好继续观望，拿着黑曜石匕首的阿兹特克勇士振臂高呼，连喊了数声库库尔坎，石台下没有人跟他响应，依然静静的站着，但每个人的呼吸瞬间都变得急剧起来。

“他在喊羽蛇神。”嫣儿靠近大拿，在他耳边轻声说。

台上的阿兹特克勇士喊完之后，用黑曜石匕首在自己赤裸的胸口猛得划了下，健硕的身体陡然裂开一道鲜红的伤痕，鲜血立即涌出，把半边身体染红，紧接着，他用手掌捧起鲜血，全部涂抹到自己脸上。

大拿盯着他，当这人再睁开眼，大拿发现他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森白的牙齿仿佛猛兽，他的眼睛，更是像极了美洲豹，无比凶猛。

他被什么附体了！大拿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名阿兹特克勇士，高傲的站在台上，用黑曜石指向台下的人群。匕首的刃尖，准确无误的指向一名同样年轻且健硕的阿兹特克勇士。

被选中的阿兹特克勇士没有丝毫停顿从人群里走出，敏捷的跳上石台。

两名阿兹特克勇士面对面的对峙，他们有着相似的外在配饰，看上去五官也差不多，区别就在与一人脸涂鲜血手拿黑曜石匕首，另一个，则空着双手。

两人没有多余的对话，开始打斗。他们不是在进行一种表演，而是实打实的见血死斗，大拿完全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抱着把对方杀死的心态，每一个动作都是对准对方的致命部位。

“搞什么，自己人打起来了？”大拿轻声的问嫣儿。

“应该是更为神圣的祭祀环节。”嫣儿猜测道，她也不清楚这么做的原因。可惜黎江不在，不然他一定知道。

手拿黑曜石匕首的勇士占据了一定的优势，锋利的匕首很快在对手的身上扎了一下，对手吃痛，后退了几步，手拿黑曜石的勇士用脚将他绊倒，再一跃身，跳到了他身上，划开了他的胸膛。

被打败的勇士不再反抗，任由对方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胸膛。手拿黑曜石匕首的勇士抓出那颗还在强劲跳动的心脏，用匕首切断。鲜血溅射得他满身都是，半边石台被鲜血染红。

“我……”大拿身上一阵发寒，本想骂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手那黑曜石匕首的勇士将心脏拿着，口中碎碎念着什么，将它投进石台中央的井口。然后他望一眼神庙外，似乎想看看羽蛇神是否对他的献祭有所回应。

依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勇士只好将目光又放回神庙内，他在石台上走了一圈，此刻，他已经完全成了一个血人。

又有一个人被选中，这个人是丛林中某个小部落的成员，他拿着一柄木制的长矛走上石台。可能打斗了不到三分钟，他也被杀死，心脏被取下，扔进了井里。

当下一位勇士上台后，原先的勇士已经筋疲力尽了，后上台者很快抢到了黑曜石匕首，并把他杀死，割取了心脏，扔下井去。

这名勇士用鲜血涂抹了自己的面庞，成为了石台的主人，他开始行使主人的权力，选择要挑战的勇士。

大拿明白了，这些人根本不在乎谁赢谁输，他们只是在利用这种方式杀人，然后把心脏扔下井，祭祀所谓的羽蛇神。

“他们不灭亡才怪！”大拿颤抖的对嫣儿说，“不用外人来，自己人内斗就死绝了。”

嫣儿害怕得说不出话，这种血腥场面，没有亲眼所见，无法想象它的恐怖与残酷。然而原住民，并不害怕死亡，他们以死在祭台上为荣耀，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嫣儿后悔混进来了，因为这里没有黄金太阳盘，只有愚蠢的杀戮。她拉住大拿的手，示意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大拿明白嫣儿的意图，点头答应。就在他准备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瞳孔陡然一缩，站在台上的血面勇士，竟然将那柄沾满鲜血的黑曜石匕首刃尖指向了他。

“走不掉了。”大拿用干涩的嗓音对嫣儿说。

嫣儿也看到了血面勇士的选择，她连忙望向科斯祖玛，科斯祖玛静静的站着没动，他肯定知道下一个要接受挑战的人是大拿，但他保持了沉默，意味着他不会干涉。

“我们不信仰你们的神灵，不能参加你们的祭祀。”嫣儿不顾一切的高声喊道，她很清楚大拿如果走上祭台，会有怎样的结局。

“是羽蛇神选择了他。”科斯祖玛用中文说，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早忘记了不久之前的并肩作战。

“我们帮助你重新夺回金字塔！”嫣儿厉声说，“阿兹特克人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

“是羽蛇神选择了他。”科斯祖玛重复上一句话，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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