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冠南五郎再次大笑,又添加进来叶萨克讨好附和的笑声。

“摩拉里,把声音调到最大,把图像打在金属壁上,我要看到这些大人物在‘亚洲齿轮’的控制下俯首帖耳的伟大形像,并且永久保留下来做为纪念。”他大声吩咐着。

几秒钟之内,在我们前方正对的金属壁上,出现了一幅巨大的画面,那个秃顶的政治家无奈地向着我们苦笑着:“冠南五郎先生,谢谢你及时提醒我们,那么,你要我们怎样配合,才能停止那个‘亚洲齿轮’对国家的伤害?”

冠南五郎毫不犹豫地回答:“撤出你们在北极的一切控制力量,顺带清理掉其它国家设置的观察点,让北极保持它原始的纯洁干净。然后,咱们再联络——”他之所以有这样的答案,看来所有的计划步骤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好吧,就按你的吩咐去办。”画面消失了,只留下对方长叹的尾音。即使是在全球领域里说一不二的超级大国,在冠南五郎的诡谲计划前,似乎也毫无还击之力,只能暂时服从。

“下一个目标,将对准南极。”苏伦低声提醒我。

假如冠南五郎的目标只是南北两极的空旷地带,对那些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来说,未免不是件好事。可惜,苏伦不是他,当然也不会猜测到他的真实目的。现在,全球的科学家都被他骗过了,都以为这个日本人寻找“亚洲齿轮”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和平。

历史上出现过无数这样的例子,往往喊叫“维护和平”口号越响亮的人,却是第一个跳出来践踏“和平协议”的,这类跳梁小丑已经屡见不鲜。

“真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可惜手术刀那么赞赏他、敬慕他!”我为手术刀的观人失误而惋惜。

苏伦摇头一笑:“风哥哥,大哥比不上‘盗墓之王’杨天大侠,但他的智慧程度也是相当高的,早就预言了这件事的发生,所以才会把我送入师父门下。这种以自己的亲妹妹做‘死间’的行动才是最高明的,最可惜的是,我并没有能力阻止这场行动,而只能眼睁睁地当一个旁观者。还好有你在,希望咱们联手,不会让大哥失望——”

我感到有点诧异:“他看穿了冠南五郎的假像?”

苏伦点头:“当然,如果不是幻像魔的影子突然入侵了他的身体,也许现在是另外一个结局。风哥哥,世间有些事是无法预测的,大哥的遭遇只是小事,他曾无数次提起过,杨天大侠的离奇失踪才是全人类的巨大损失。命运之神,玩弄天下终生于股掌,谁又能打破这些厄运的怪圈呢?”

英雄可以造就世界,但世界也可以抹杀英雄,大哥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他可以纵横天下,成就“盗墓之王”的英雄大名,但转眼间又消失如云烟,不知所踪,直到现在,江湖上的年轻一代,早就不再提到他的名字。

“轰——隆、轰隆——”两声巨响传来,苏伦身子一晃,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是什么声音?”她骇然叫着,身边那组静止的齿轮也跟着震颤起来。白袍人刚刚架好的天线也骤然倾倒,稀里哗啦地跌在地上。

“快把天线弄好,给我接澳洲政府!”冠南五郎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

我敏锐地意识到,声音来自甬道,只有幻像魔才能发出这样恐怖的动静,但它现在仍然被禁锢在水晶里,暂时没有任何危险。

“是幻像魔在挣扎,没事。”我低声安慰她。

我们两个在台阶上坐下来,假如没有特别有效的计划,我们可以暂时按兵不动,直到事情发生转机为止。自从重聚以来,似乎我们还是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安安静静地坐着。

苏伦倚在我的肩膀上,右手伸过来,放在我掌心里,乖巧得像个刚刚长大的孩子。

激战前的宁静让我们默默无语,手术刀没有完成的使命沉沉地压在她肩上,或许等我们再次历经风雨,也就一步一步成熟起来了,最起码比起在埃及沙漠时,我们都更能隐忍等待,绝不暴露出自己的破绽。

“风哥哥,我知道你有时候会很想念杨天大侠,只有失去亲人,才能体会到那种痛苦。前一段时间,我拼命搜集阿房宫的资料,整日在典籍里翻阅不辍,只是想忘记失去大哥的痛苦。那种痛,是别人难以理解的,也说不出来,胸膛里仿佛埋着一个随时都能爆炸的液化气钢瓶,无法确定它在哪一秒钟就会骤然爆炸,然后整个人都会化为碎片,烟消云散。我很害怕,一个人躲在被子下面哭,躲在图书馆里哭——”

我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手,希望这样可以给她温暖。

“小萧来电话说,你遇到了关宝铃。小萧、我、燕逊息息相通,从来都没有属于私人的秘密。她说,你对关宝铃一见钟情,从神情举止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所以劝我马上去北海道跟你在一起。那时候,我的心理压力相当大,自己都临近崩溃的边缘了,恨不得开罗城发生灭绝一切的大地震,让我就此离开这世界,不再受失去的痛苦。可是,大地震并没有如期发生,我在开罗机场登机之前,还在掂量到底是去中国的咸阳抑或是去日本北海道。我承认,自己的选择是个错误,在枫割寺见到失踪后的你、见到你和关宝铃对视时的表情,我的心都要碎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

亡灵之塔的失踪、海底玻璃盒子里的奇遇、关宝铃和她神乎其神的画技都已经是昨日故事,任何人都比不过苏伦在我心里的重要性,但这一点要在失去她以后才知道。天幸怜我,终于又把她找了回来。

“苏伦,那是过去的事了,我不会再迷失。”我柔声告诉她。

“关宝铃很美,大亨富可敌国,这两样合起来,几乎是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风哥哥,我委托小燕和燕逊联手,拿到了关宝铃与大亨是何种关系的铁证——他们是父女,大亨曾遗弃过关宝铃的母亲,致使她郁郁而终,只留下关宝铃。等到大亨找回自己的女儿,为了补偿她们母女,倾尽自己的财力、人力,最短时间内将她打造成一个世界级的明星。这些资料,我看过后就烧掉了,也叮嘱小燕千万不能向你透露,你会怪我吗?”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几次要小燕调查关宝铃的资料,他都回复说找不到有意义的内容。当时,我只以为是大亨的保密工作做得太高明,并没考虑到竟然有苏伦的阻挠在里面。

“怎么会怪你?他们是你的朋友,自然应该帮你。”我笑了,在以“读心术”指引关宝铃作画时,我曾经读到了藏在她思想中的真相。从那时候起,我才跟大亨之间不再针锋相对,反而保持着某种难言的默契。

“下次见到关宝铃,我会向她这样介绍你——‘游侠苏伦,我的女朋友’,好不好?”我放开她的手,轻轻环住她的肩膀,让她能更多地得到温暖。

“好。”她乖巧地伏在我膝盖上。

“当然,首先我们要活着冲出去,然后才可能去见大亨、去见关宝铃、去见小燕等等等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要永远地活着,才能找到我的大哥杨天。苏伦,我坚信他还活着,只是被陷落在某个地方,大体位置,就在埃及胡夫金字塔附近。所以,我们还需要去见铁娜将军,借用她的军事力量进行超大规模的发掘。做这一切事的时候,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我们绝不分开。”

我相信自己能活着出去,而且要完成所有预定的计划,成就大业。真正的高手,是完全可以历尽风雨后东山再起的,绝不会被艰难困苦压倒。江湖上的风云变幻日日不同,但每一个年代都会爆发出一位惊天动地的大英雄,譬如大哥杨天,就是五十年来的第一高手,他的尊崇地位,无人能够企及。

“将来,我也会成为那样的人物。”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刹那之间,一下子将冠南五郎、叶萨克等人看得很淡,凭他们还不足于攫走我和苏伦的性命。最后一战,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风哥哥,你在想什么?我感觉你的身体在发颤。”苏伦抬起头。

“不是我在颤,而是大地在颤,你感觉到了吗?”我凝视着面前向下延伸的金属阶梯,目光一直远眺到那只被抛弃的齿轮,它也正在地面上滑行,一路向右。

这不是地震,而是一场更为可怕的灾难,似乎整个机械体、穹顶、地面都在向右倾斜着。

白袍人在惊呼着:“不好,地面要翻转过来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几秒钟之内,我们面前的景物便倾斜了超过十五度,然后这种震动加翻转的怪异变化停止了。

“接通了没有?接通了没有?”冠南五郎不耐烦地吼叫着。但他的野心开始图穷匕见时,可能已经无法估计自己的优雅形像了,与嚣张暴躁的黑社会首领没有什么不同。

“我想回甬道去看看。”我匆匆站起来。

假如有某个环节会发生突变的话,最有可能是在水晶体那里。幻像魔虽然被封印,但他是完完全全活着的,有思想、能说话,只要在合适的契机下打破水晶,便有可能重现人间。冠南五郎毕竟是我们的同类,即使是为了他自己的生存着想,也不会轻易发动毁灭地球的行动,但幻像魔不同。它来自外星,到达地球的目的,除了杀戮和占领,没有一点有利于地球居民的好事。

“好,咱们一起去。”苏伦跟着起身,但被我按住了肩膀。

“你留下,等我回来。”我预感到了即将降临的危险,所以要把她留在这里等待消息。幻像魔一旦发动,后果难以预料,我希望一个人孤身犯险,而不是把苏伦一起牵连进来。

“风哥哥,你刚才不是说过,无论生死顺逆,咱们永不分开?”苏伦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始终保持冷静。她也是那种善于处理大事的人,越是面临重大事件,越能沉着地入手,绝不手足无措,慌慌张张。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在这里,监视所有人的动向,免得咱们腹背受敌,对不对?”

像冠南五郎那样野心勃勃的高手,必定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用人原则,假如我和苏伦不能俯首帖耳地听候调遣,必定会被列入“清除”的名单。我所担心的并非是面对面的直接交手,而是对方无孔不入的暗算和落井下石。

苏伦连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立刻回答:“好,你放心,我会保证你的退路畅通无阻,等你回来。”

我的心里掠过一阵感动,当时在埃及沙漠,她也无数次替我掠阵、接应、救援,帮我处理好一切纰漏。现在,我们终于又回到心有灵犀的境界了。

“很好。”我不想说更多甜言蜜语,其实自己心里所有的柔情,只要一个眼神,她就能全部明白。

走下阶梯之后,目睹地面的可怕倾斜,我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远远近近的洞口也跟着倾斜,像是刚刚发作过抽风癫痫的眼歪嘴斜病人。或许是受了巨大震动的影响,通讯器材毫无反应,所有人都围在碟形天线四周。

冠南五郎忽然叫起来:“叶萨克,你去看看甬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带上武器。”

他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都感觉剧变来自于那个方向。

叶萨克立即答应一声,从一个白袍人手里取了一柄微型冲锋枪,奔向那个洞口。我那时恰好经过他们身边,看到叶萨克竟然带着这样的武器离去,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在幻像魔面前,即使是高爆霰弹枪都不一定有效,更不要说是这种爆米花一样的子弹了。

“风,你笑什么?”冠南五郎冷峻的目光向我扫过来。

他的手里一直紧捏着那个铅匣,一刻都不放手。唯一的改变,是他的西装纽扣全部敞开,领带也拉得松松垮垮地垂下来,如同一个激情澎湃的演说家到了尽情表演的关键环节,而这个穹庐覆盖下的世界,就是他得以尽兴发挥的精彩舞台。

“如果有危险,那柄枪帮不了他。”我务求不动声色,根本不想激怒他。

“会有什么危险?风,难道你认为那被封印的幻像魔能破壁而出?”他的知识非常渊博,几乎没有未曾涉猎过的区域,所以对于幻像魔的事,也是一清二楚。

在我看来,天象十兵卫进入水晶体,或许会对幻像魔的复活构成某种推动力。幻像魔的力量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他可以驱使唐清、老虎的思想发生异变,让他们迷失本性。甚至做为他的傀儡之一,唐清甚至能继续将唐小鼓也化为自身的傀儡,继续杀人作恶。

他的存在,永远都比我们想像得可怕。为了消灭一个幻像魔的影子,人类便损失了像手术刀那样的高手,假如有一天面对幻像魔本身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这里丧命了。,

冠南五郎拥有“大杀器”之后,自负感膨胀,以为自己能掌控天下,这恰恰变成了他最大的弱点。

“也许有这种可能。”我从白袍人身边经过,不再迟疑,一直走向洞口。

“你去哪里?风,我需要你和苏伦的帮助,听到了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愠怒。

我回身向他一笑,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的确需要帮助,但不是现在,而是真正地成为全球公敌之后。如果能给他几管镇静剂的话,我想他会明白目前的糟糕处境,还没到一统天下的乐观境界。

山洞里静悄悄的,叶萨克比我提前进去约五分钟,以他的速度估计,此刻已经站在水晶体前面了。我一边跃进甬道,一边提聚内力,进入随时都能反击开战的警戒状态。向前走了一段路,依稀能看到水晶体里透出来的火光了,但却没发现叶萨克的人影。

“难道他一直走向甬道彼端了?”我有些纳闷,立即加快了脚步,同时提气大叫,“叶先生?叶先生?”

这已经是第三次穿行于甬道中了,即使是闭着眼,也能笔直前进,不至于撞到石壁上。

“当”的一声,我脚下踢中了一件东西,向前滑了几步,落在水晶体的表面上。那是一柄铁青色的美式微型冲锋枪,被扯断的枪带胡乱地缠绕在枪管上,应该就是叶萨克离开时带走的那柄。

我走近去,并没有俯身抓枪,只是用脚尖将它翻转过来,小心地检查着。

枪带是不会好端端被拉断的,除非是叶萨克和某个人激烈地搏斗,然后才弄断了它,导致枪械落地。那么,他去了哪里?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低头看着水晶体,毫无疑问,那个背身向下的人就是叶萨克,他的脖颈上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鲜血正喷泉一样向外激射着。

“他死了,然后落进水晶体里。谁杀了他?幻像魔——还是天象十兵卫?”我看着他进入洞口,然后到目前的下坠死亡,中间只有五分钟间隔,可见敌人的杀伤力有多强大。

叶萨克做为冠南五郎的大弟子,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却连开枪报警都来不及。我咬着嘴唇,右手五指缓缓地搭在左腕上,触摸到“逾距之刀”的刀柄,平静的内心里骤然焚烧起了一股怒火。

地球人之间的同类相残虽然激烈,却永远都是人与人的战斗,当这种激战引申为地球人与外星人之战时,我绝不会看着自己的同类一个接一个倒在敌人的暗算下。

“谁?”我感觉到有人从甬道彼端飘然靠近,立即手指一勾,刀锋出鞘一半,映射出一环雪亮的刀光。

那个人无声地出现在我面前,身上的金甲、脸上的面具熠熠生光。那是阿尔法,自从唐心重伤后,他就带着她离开,我还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

“已经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了,对吗?”他的掌心里握着一把金光闪闪的斧子,大踏步地站在叶萨克的身体上方。

仔细看来,叶萨克颈上喷出来的血也是静止的,所有飘浮在半空里的血珠颗颗清晰可辨,就如那些被凝固住的火焰一样,他的“死亡状态”也是被瞬间凝固的。

“我可以打开这水晶体,不过,假如没人能控制幻像魔,那将是世界的末日。你看,我费了那么多心思营造起来的封印之门、封印大阵都被破坏掉了。前者是土裂汗大神,后者又换了野心极度膨胀的学者教授。这是天意吧,要把幻像魔释放出来,让地球沦陷为人间活地狱。风,最后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有问题吗?”

他举起斧头,做着向下猛劈的准备动作。

“这是唯一的办法?假如我们什么都不做,他是不是最终也会破壁而出?”我没有阻止他。

“对,也许是早一秒或者晚一秒的区别,但至少目前我还能帮助你,再拖下去,我的能量耗尽——”他苦笑起来,望着我来的方向,“现在我明白了,‘亚洲齿轮’的能量,只供应于地球的自转和公转,暂时没有被别人攫取的途径。可惜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心存梦想,认为到达‘亚洲齿轮’,就会重现振奋起来。由此可见,世界上根本没有投机取巧的捷径,万事还得靠自己。”

我的另外一个选择是好好地退回去,等到激战开始,但那样做的话,只怕首当其冲丧命的仍旧在摩拉里领导下的十七炼气士。

“风,你一定能行的。”阿尔法的面具上倒映出蜿蜒跳跃的火光。

他始终不肯摘下那张面具,所以,到现在为止我对他的最深刻印象仍然只限于一双方形的眼睛,其它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好。”我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金光一闪,他的大斧狠狠地斫在水晶体上,接着是第二斧、第三斧,一刻不停地猛斫下去,直到“喀啦”一声,那水晶表面裂开,亮晶晶的裂纹胡乱地向下延伸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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