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贵女逆袭》 001 楔子 雪不知何时开始下的,起势无声,阵仗却凶猛,鹅绒似地,迫不及待地往下飞落。皑皑雪幕间,万物难辨,血腥气却在这样的苍茫中越发浓烈。 柳青青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这次杀的人,实在是……有点太多了!从拂晓到日落!她一人,就把这满是落雪的洁净密林,变成了血腥的炼狱。 忽然,身后拂过一丝异样的气息。 她本能地转身,挥剑刺向那人的要害。 可是……还是晚了…… 玄衣男子手中的短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她的心窝,如同她手中的无尘剑,锋利急速,冷戾嗜血。 男子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胸前的伤口,发出一丝冷笑,“哼……好本事,本王精心培育的一百零八个死士,竟都成了你的剑下亡魂!” 柳青青握着无尘剑的手紧了紧,放弃了再次用力刺入的念头,偏了半寸,未达要害,不足以致命。 “听说当日白玉熙从千人之中,只选出四名暗人,个个手段非常。为首的那个,更是从未失过手,是他手中最利的一把刀!本王倒是想看看,这把刀到底是怎么一个利害的模样!” 话音一落,男子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银质面具,墨黑的瞳仁却因为她眉心殷红的朱砂痣而放大,“是你?!你是媚诛?” 柳青青微蹙了蹙眉,这么多年了,对这个名字还是如此陌生。 “怎会是你?竟然是你!好!真好!难怪那夜之后,本王费尽心力都寻你不着,你……你居然是太子府的媚诛!”男子狠狠地扔掉了手中的银质面具,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却抑制不住话中透出的讥讽:“媚诛,没想到本王会提前得到消息,找个替身走这一条亡命之路吧!” 柳青青的唇角化出向上的弧度,本就绝艳的面容,因为这一笑,更是顾盼生姿,晃得对面的人心神一荡。 “为时未晚!”平和清晰的,那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 “嗯?”男子疑惑的神情,却凝固在了他脸上,眉心不知何时添了一抹狭长的红痕。 剑过眉心,太子府一等暗人媚诛的必杀技,她耗尽真力的一击。 “你……”男子的口张了张,终究还是来不及说出完整的话,执刀的手一松,倒在了雪地上。 她平静的眼波划过脚边了无生息的尸体,往后挪了几步,就近靠在了一棵粗壮的冷杉上。早就不堪重负的树枝微微颤了颤,飞絮般的碎雪飘下来,落在她漆黑的发上,轻薄微凉。 她抬头,望向了天空,暮色沉沉,一日的美艳浮华即将耗尽,不是个吉祥的兆头。心口的钝痛阵阵而来,穿心而过的短刀清楚地提醒着它的存在。 不!她不能拔!此刻拔刀,只怕会立时魂归黄泉!她不能死!至少……此刻不能!要再见他一面!一定要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看上一眼! 她本已握住短刀的手,顿了顿,转而摸入怀中,掏出那颗傍身的续命药丸,捏破蜡封,急急推入口中。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过后,她暂时放松了下来,把豪饮了百余人鲜血的无尘剑收回剑鞘,顺带拽下挂在腰带上的银哨。 一声声断续无力的哨声回荡在林间,雪光里终于响起了马蹄声。 咈咈……咈咈……咈咈…… 飞驰而来的骏马停在了她身旁,略微扩张的鼻孔发出一连串短促的鼻音,雪白透亮的鬃毛随着脖颈的动作瑟瑟而动。 她抓过了缰绳,“闪电……带我去找他!” 最后一丝力气似乎在上马的那刻用尽,她无力地趴在马背上。雪层层在她身上积聚,她竟不觉得冷,反而生出了一丝温暖。浅浅的梨涡漾在唇边,她舒适地闭上了双眼。 有多久没有如此安宁过了?有……十六年了吧!从八岁被选为暗人,接受近乎残酷的训练。从末等一级级晋升,掩藏原本爱调皮玩闹的性子,做这个如木雕泥塑般喜怒不行于色的媚诛,为当今圣上,云国的君主,做那些暗杀刺探,见不得光的勾当,整整十六年!时时小心,刻刻谨慎,到今日,这颗悬着的心,终究是可以放下了! 马儿疾驰的脚步,在太子府朱红色的大门前骤缓,徐徐绕过府邸的院墙,拐入右侧的小巷,在一座极普通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柳青青睁开眼,那扇紧闭的黑色院门,让她萎顿的精神猛地一震。翻身下马,推门而入,扶着墙根,从院里通往太子府后院的隐秘暗道而出。遥遥望见远处一顶颇精致的亭子里,相拥而立的一对年轻男女。 今日的目力出奇的好,远观两人的形容,却如同立在近处,看得清晰明了。 女子肤如凝脂,黛眉秋眸,楚腰纤纤,是个一等的美人,名唤梅妆。而把美人梅妆仿若珍宝般小心拥入怀中的华服男子,正是她临死前,铁了心也要见上一见的人,当今云国的太子——白玉熙。 看来老天爷薄待了她一辈子,终究不忍,在最后,赏了她一个恩典,让她如愿以偿! 她拢了拢雪色的披风,遮掩住一身的血气,如常地缓步向亭子走去。 走至亭前,美人才看到柳青青,瓷白的手轻轻推了推,挣脱了白玉熙的怀抱,提了裙摆,害羞地急急踏下亭前石阶,匆匆离去。 越过柳青青身旁时,她看得分明,美人娇若芙蓉的面庞略带浅笑,却掩不住眉梢眼角现出的敌意。 是了!敌意!这个叫做梅妆的女人,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她对白玉熙的心思。可见她的心思是如此明了。既如此明了,她跟在白玉熙身旁已逾十载,他是真不知晓?还是装作不知晓?到了此时,她倒想清楚地问上一问。 “殿下此时根基未稳,冒险除去颐安王及其余党,是想为梅妆报那灭族之仇,早日解她心中之恨?还是为了向陛下奏请立梅妆为太子妃之前,扫清朝中的障碍?” 她抬头看着白玉熙,明明是如烈日般明亮耀眼的脸庞,眉宇间飘散的却是拒人千里的冷漠。这份冷漠,那么自然,仿佛他天生就是如此。这样的他,从来都让人难以亲近,自然也不会回答她探寻他心思的问题。 “十年前,我被殿下选中,从陛下训养暗人的地宫,来到府里。潜入安国,暗中制造事端,挑起了两国战事,殿下的兵权由此而握。殿下说我有功,赏了我宝剑无尘,价值百金。” 她沿着石阶缓缓而上,把手中的无尘剑轻放在了亭间的石桌上,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八年前,西北大乱,殿下临危受命,亲帅三军应战。我夜入敌营,取了将领首级。敌军群龙无首,军心大乱。殿下兵不血刃,不战而胜。殿下说我有功,赏了我良驹闪电,价值千金。三年前……” 顿了顿,她抬起头,直视白玉熙依然云淡风轻的双眸:“三年前,殿下和临康王同为储君人选。我舍了一身清白,终引得临康王犯下大错,殿下乘机夺位。殿下说我有功,赏了我金缕玉衣,价值万金。此番,我屠尽颐安王及其死士,共一百零九人。此后,云国之内,再无势力能与殿下抗衡。我可算有功?殿下可有无价之宝赏赐于我?” “你且说来,力所能及,定让你如愿。” 终于等得白玉熙开口,惯常淡漠的嗓音,在此时听来,却如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她心口。所幸今日这颗心早已被利刃刺透,痛到极致,反而没有什么感觉了。 “都说人心无价,情意更无价,我想要殿下的心,殿下的情。殿下,可肯给?”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所有的顾忌,在这一刻,全然抛却,她没有明日了,好坏,也不过这一时半刻。 “如若你要的是这个,那今日,你便回地宫吧!这次的赏赐,以无价的夜明珠相抵,明日会命人送至地宫。”白玉熙的声音冷漠得叫人心寒。 “殿下定要如此吗?我随侍殿下身旁十余载,尽心尽力,难道就不能换得殿下半分怜爱?”她近乎卑微的乞求,不过是拼不过心中的不甘,为这二十四年晦暗的人生,寻得些许光华。 “如若你要别的,即便世间罕有,我费些心思,为你寻来便是。但这心,这情,我早已给了梅妆,一分一毫都不曾剩下。没有的东西,我如何能给?这份心思,你若一直藏着,我装作不知便是。今日你既说出口,你我君臣之情,便已尽了。这些年,你确实尽心尽力,我会禀明父皇,给你一个妥善的安置,定让你一生衣食无忧,安享荣华。” 白玉熙决绝转身,挺拔的背影,比他的神情更冷漠:“带上你的无尘剑,回地宫去吧!” 从来不曾听白玉熙说过这么长的话,用他略微低沉的嗓音说出来,好听得如同静寂的月夜里,悠悠响起的琴音。如此婉转动人,诉说的却是他对别人的浓情深爱。深情如他!绝情如他!妄想了这些年,执着了这些年,期盼了这些年,此刻,听到他这番话,这些年的情爱终究是枉付了! 心口的钝痛再次传来,续命药丸的药力发挥到了极致,这具身躯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她忽然笑了。 “白玉熙!” 这个在心间环绕过无数遍的名字,第一次从口中喊出来,显得那么陌生,却牵扯着她此生最后的希冀:“但愿来世,不再与你相遇!不再为暗人!不再执剑杀戮!不再痴心错付!” 模糊的视线里,白玉熙正徐徐转回身,她无力再看了,也不想再看了,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任由身体倒向那无垠的黑暗里…… ------题外话------ 呃……实在是想不到如何让女主明亮的死去,只能让她凄凉离世了。翻过这一篇,往后尽是阳光灿烂! 002 梦醒重生 一梦深沉,静寂且安宁。除了略略感觉有些清寒外,诚然是个再舒适不过的睡梦。 迷迷蒙蒙间,腹部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闷闷地一击,顷刻就把消失的痛感悉数拽了回来。疼痛在体内迅速蔓延,很快就到了她不能忽视的地步。 终于,逼得她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明亮的光亮热辣辣地刺过来,眼前不适地一黑,神思混沌,双耳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周遭吵杂的声响。 厮杀!是以命相搏的厮杀!至死方休! 她的身体习惯性地紧绷,十六年间频繁发生在生命中的场景,即使不看不听,也能光凭嗅觉闻到那激烈碰撞的刀剑上,冷冽尖锐的血腥气。 黄泉路上也如此不太平吗?! 她支起上身,靠坐在一棵桃树上,揉着腹部胀痛的穴位,抬眼看向了不远处那正在厮杀的一群人。 炎炎烈日下,一抹紫色的身影飘移于数十个执刀的黑衣人之间,甚是惹眼。他的剑招极为凌厉,出手极快,一招之内已转换了数个手法。刀锋的冷光频频向他刺来,皆被他快速变化的身形一一避过。衣角翻飞,发丝轻扬,看不清他的样貌,唯见得那握剑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隐隐透着羊脂玉般的微光。 是他!公仪璟?!夕国的二皇子!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有些恍惚,一时不能搞清楚眼前的状况,眸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那群正在厮杀的人。好一会儿,终于从略微久远的记忆中,翻找出了这些黑衣人的样貌。 似乎……似乎是九年前和她一起暗杀公仪璟的同伴!他们不是和公仪璟同归于尽了吗?怎么都还活着?难道是她的幻觉? 她抬眼环视四周。烈烈的日光,艳艳的桃林,纷飞的落花,乃至空气中浮散着那混合着血气的桃花香,都和记忆中毫无二致。 茫然间,林子里忽然静了下来。她抬眸望过去,方才厮杀得正欢快的一群人,此刻全都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已然都没了气息。 她的心猛地一沉,分明记得,那日公仪璟死在她的剑下。他那一对墨黑深邃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她,平静坦然得让人心生畏惧,是生平唯一让她感到惋惜的对手。 这个如传说般存在的男人,十三岁便成为夕国剑术第一人,十五岁领兵出征,自此缔造了夕国军队不败的神话。如若他只是一个不识情趣的粗莽武夫也就罢了,偏偏他还顶着夕国第一美男的头衔,闲时抚琴吹箫,填词作赋,不知收获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此刻回忆起来,她们当时的手段,算不得高明。布局让公仪璟中了暂失功力的药粉,等不及药力全然发散,便在中途截杀。着实没讨得多少便宜,前前后后百十号人,都把命赔在了桃林里。也委实是她运气好,虽被公仪璟随手扔出的石子砸中死穴,却因为药力少了几分力道。昏了半日,悠悠醒来,恰巧是药力全然发散的好时机,又恰巧公仪璟因为屠尽众人,神思松懈,才让她一剑刺中,把这个传说终结在了他二十岁那年。 可见冥冥之中自由主宰,万事逃不过因缘,如公仪璟注定会死在她剑下,如她注定会爱上白玉熙。 正唏嘘间,手背上一片湿软,低头一看,一只净白的小狗崽,团在她手边。看来是饿极了,正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着她手背上不知何时溅上的血点。 舔一下,她的心就跟着颤一颤。 如果说,先前的情景,她勉强能说服自己是幻觉。那此刻这只从未出现过的小狗崽,还是幻觉吗?她这双尚算细嫩的少女的手,还是幻觉吗? 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抬手摸向了小狗崽的头,真实绵密的手感,让她从指尖麻到了头顶。 是……是重生了吗?!为何要重生呢?十五岁!正是她入太子府的第二年。 她木愣愣地望着天际。半晌,西北方窜起一股带着青烟的光亮,那是暗人之间用来传递信号的类似烟花的流火。 它的闪亮预示着下一批暗人,即将到来。 如果她没记错,上一世,她和下一批赶来的暗人一起粗粗点了下人数,就匆匆挖坑把公仪璟和这些死去的暗人一起埋了。如若……如若找个替身,骗过这些人,让他们以为她也死在了这场厮杀中。那么,她就可以不做媚诛,做回柳青青,真正重活这一世? 念头一起,她的目光快速地在一堆尸体中游移。真真是天赐的良机,公仪璟这次出行带的几名随从里,有一个身量和她差不多的姑娘。所幸那时,她剑术未精,怕出了意外暴露身份,所以每次执行任务,都不厌其烦地用人皮制成的面具易容成他人。此时要把这位侍从姑娘易容成她,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半柱香后,一位死去的‘媚诛’,手握无尘剑,静静地躺在溅满血珠的落花间。 柳青青从‘媚诛’身旁站起身,按着习惯做着最后的巡视,目光细细转过一遍后,停顿在那个紫色的身影上。 她生平优点不多,缺点却一堆,其中最致命的一点,便是……好色。前世里,她会死心塌地爱上白玉熙,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白玉熙那副,在云国众多男儿里,拔得头筹的俊美皮相。 世人把白玉熙和公仪璟二人合称为日月二公子。日的耀眼明亮,她见识过了。可这如月的容貌,该是如何?她很是好奇!前世那日匆忙,未及细看,今日的时机,岂容错过?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思虑间,她已走到公仪璟身旁,俯身用手细细地沿着他脸颊的轮廓来回游移,想揭开他易容的人皮,却意外探得颈侧跳动的脉息。 她的手形猛地一变,习惯性地扼住了他的脖颈。 为何要杀?!真真是给白玉熙卖命卖成习惯了! 她自嘲地一笑,松开了手。 须臾犹豫之间,早已失去探看的良机。暗人所骑马匹皆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听蹄声,转眼可至眼前。欣赏美色是闲事,保命才是正事! 她果断起身,抱起小狗崽,快速撤出了桃林…… 003 凶险之地(一) 等了一日,折回桃林,循着记忆,找到当日掩埋之处,见上方那纷乱的马蹄印,一颗略含隐忧的心,终于平稳落下。这是暗人们惯用的手法,让马匹把深埋处踏成平地,等第二年青草长出,一切都无迹可寻。 匆忙中抱走的小狗崽,也合该和她有缘。本想放它回归山林,奈何她在桃林遍寻,却仍不见母狗的踪影。这么小的狗崽,离了母亲,注定是活不成的。这是这一世里,第一个如此毫无戒心地靠近她的生命,它的信任,她岂能辜负?! 于是便抱着狗崽上路,反正没有目的地,一路闲闲走走,替它寻找果腹的羊奶,倒成了唯一的消遣。 走了几日,难免在心中计较。此番重生,既打定主意要离了太子府,离了夕国,自然要寻得一个安稳的去处。当今天下分崩离析,长年战乱,早已掏空各国财力。前世在白玉熙身旁,就曾听闻几个小国的百姓卖儿卖女,就为了换得一口活命的粮食。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地方,何谈安稳,自然是去不得的。 屈指算来,这乱世里,能让百姓丰衣足食的,唯云、安、夕三国。可惜这安国被她阴谋阳谋地一搅合,刚让云、夕两国结盟的大军给灭了国。这样一来,夕国就成了她唯一的去处。 拖拖沓沓地走了十几日,终到了云、夕两国交接的边境。 一路行来,盗匪横行。饶是这边境天高皇帝远,穗城的官府管制力有不逮,但在光天化日下,在衙门口公然招匪,这群匪盗也委实胆肥了些。 柳青青抱着小狗崽站在衙门口专贴榜文公告的南墙边,身旁一左一右,立着一位叼着酥饼的后生,和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 后生含着酥饼,咬字不清地念着:“刮风寨招贤,每月上工五日,工钱十两,食宿全包,凡身强力健者,均可前来……上工五日就给十两银子,竟有这等好事?” “好事?”白须老者越过柳青青走到后生身旁,啧啧道:“后生,一听你这话,就知你不是这穗城的人。这刮风寨的银两岂是轻易能得的?” “哦?得不了?”后生拿下嘴边的酥饼,疑惑道:“你是说这上面写的,都是哄骗人的?” 老者摇了摇头,一脸的讳莫如深:“那也不是!” 后生挑眉,“你要说便说,别说一半留一半,让老子着急!” 老者撸了撸胡须,慢悠悠道:“后生莫急,听老朽和你细说!” “要说你就给个痛快,别咬文嚼字的让老子费神!老子是个急性子,往细里说,老子还真就不听了!” 后生抬脚便要走,老者手脚麻利,一把拽住。许是怕一肚子的八卦没处倾诉,会憋出内伤,忙道:“后生莫走,老朽不卖关子,快些和你说便是!” 后生闻言站定,抬手对着酥饼大咬了几口,把半张饼囫囵咽了下去,“这就对了!人生在世,图的就是个痛快,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这方圆十里,一共二十二座寨子,其中最大的莫过这刮风寨!”老者惯常地抛出了启开话头的一个疑问,“知道那寨子为何叫刮风寨么?” 后生用眼风扫了他一眼,似有抬脚要走的迹象。 老者轻咳了一声,见好就收地自己接了话茬,“就是凡打那寨子过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如狂风刮过,被卷得干干净净。” 后生嗤了一声:“不就是匪窝,一句话就说明白的事,你给老子扯上这么一大篇,白耽误老子的功夫!这一月十两的便宜银子,老子要定了!”说话间,一把撕下了那写着招贤启事的纸张,团了团,塞入怀中。 老者拽着后生,不肯松手,“后生,那地方凶险,莫去莫去啊!” “龙潭虎穴老子都来去自如,何惧一个小小的刮风寨!”后生梗着脖子,不耐烦地甩开老者的手,抬脚便走。 柳青青看着后生绝尘而去的背影,略想了想了,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没有奈何,刮风寨是去往夕国的必经之路,就算再险,她也必得踏上一踏。 因小狗崽在半道饿了一回,她寻羊奶费了些事,到刮风寨,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远远一看,寨门口乌泱泱围了一群人,严重阻塞了道路。 看这个阵势,要过去且得这群人散去。正头疼,肩上被重重一拍,随后从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来。 “嘿……小白脸,好巧,你也来了!” 她定神细看,原来是方才叼着酥饼的后生,长着一张比姑娘更清秀的脸,也不知道谁更担得起小白脸这个称呼。 酥饼兄拖着腮,上下打量着身着男装的她,“依老子看……你还是算了吧,就你这没三两肉的小身板,连初试都过不了,就算排到了,也是白耽误功夫。寨子里的人可说了,只有过了初试才能留下吃饭。” 她瞥了瞥酥饼兄如细柳般的腰身,很是好奇:“酥饼兄,听你这口气,是过了初试了?” “那当然!”酥饼兄得意地扬了扬脖子,愣了愣,才回过味来,“你……你叫老子什么?酥饼?!老子可不叫酥饼,老子叫……”半天也没叫出名字,倒把一张小白脸憋了个通红。 半晌,酥饼兄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随便叫吧!” 柳青青微微点了点头,行走江湖,凡是不愿意旁人知晓底细的,莫不都弄个假名字来糊弄人。而这酥饼兄连用假名字都不屑,足见其真性情,对此人的好感,立时添了几分。 “过初试的,想喝酒吃肉的,就去那边。复试的来这边站好,等经过了实战的历练,就可以正式入寨了!” 说话的是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大手一挥,一群人齐齐地分作两队。柳青青站在中间甚是扎眼,略犹豫了下,靠向了酥饼那队。 004 凶险之地(二) 大汉扯着嗓门豪气万丈地继续道:“大伙既到了这,应该也知道咱寨子里干的是什么买卖。.tw[]原先入伙,都讲究个投名状,现下也没这个讲究了。大伙抡起家伙干一票,表了入寨子的决心就成。干不了的,想走,我们绝不拦着!上那边喝碗酒吃口肉,也算没白来我们刮风寨一趟。留下的,今晚起就住在山下那几间茅屋里,等着买卖上门!” 话音一顿,便有几个人做摩拳擦掌状。 大汉豪爽一笑,“大伙也别急,买卖这东西,得看机缘,有时候一个月也来不了,有时候连着来好几天。” 也不知今天走的哪门子的机缘,话音刚落,就看到一辆马车往这边飞驰而来。 大汉顿时如打了鸡血般亢奋,“都瞧见了啊,天赐的良机,今儿这事,你们要是给办了,晚上就给你们摆入伙酒!” 众人被大汉豪气干云的话一激,齐喝一声,各自抡起早备在一旁的刀枪剑斧,一窝蜂朝马车驶来的方向冲了过去,跑出不足百米,又纷纷作鸟兽散了。 大汉啐了一口,“又是一帮怂货!”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账房先生,一边记账一边凉嗖嗖反驳道:“二当家的,这帮人敢上我们强盗窝里骗吃喝,也算不得怂货。只是临战心理素质差了些,毕竟咱这活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 这位账房先生说的对,能干这买卖的,一定是非一般的人。比如那位临危不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酥饼兄。 只见酥饼兄,气定神闲地提着钢刀,看准时机,飞身一跃上了马车,扯了一把车夫的衣襟,顺势夺过缰绳,一甩鞭子,飞驰的马车即刻变了行进的方向。 二当家赞许地看着跳下马车酥饼,“干的好,你叫什么?” 酥饼皱了皱眉,幽幽地,看了站在一旁的柳青青一眼,咬了咬牙,决然道:“酥饼!” 人的适应能力果真强悍,不过一会儿工夫,刚才还真性情的酥饼兄,就学会了随波逐流。 “酥饼!”大汉用力拍了拍酥饼的肩膀,“往后你我就是兄弟了!” 酥饼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未来及说什么,一个兴奋的声音就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老大,今儿走运了!是怡红楼的马车,除了银子,还有不少姑娘呢!”自觉进入车内善后的手下,献宝似的拽着一个姑娘下了马车,“特别是这个,俏得和天仙似的。” ‘天仙’二字,引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柳青青也好奇地看了过去。(..tw) 是一位身量高挑的姑娘,穿着素衣,未施脂粉,不见珠翠,极普通的一身装扮,却丝毫未掩住周身的艳光。如同用细笔精心描绘出的五官,有着摄人心魄的明媚。 柳青青恍然想起儿时娘亲常常哼唱的小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曲子里美人的容貌是否倾国倾城,她自是无从知晓。如若是真,想来也比不过眼前的这位姑娘。如此容色,世间绝无,定然可比天上的仙子,真真担得起‘天仙’二字。 众人惊艳间,美人开口一喝:“放开我!” 一把浑厚有力的好嗓子,再次惊了众人。 那个献宝的手下瞪大了眼睛:“你……你是男子!”说着便要扯开美人的衣衫验看真伪。 美人死死拽住衣襟。虽是个男子,但终归文弱,抵不过粗莽汉子的力气。挣扎之间,被撕破了领口,隐隐露出那纹在肩头殷红的图纹。 “还真是男的!”献宝的手下失望地松开了手。 美人双手交叉挡住外泄的春光,绯色沿着耳根一路铺开,越发生动美艳的一张脸,更让人移不开眼目。 柳青青对美色的抵抗力,一向浅薄,何况还是个比白玉熙更好看的男子,一时不觉就看住了,根本没注意到,从车内走出的那个妇人。 满身珠光的妇人由车夫扶下了马车,刚站稳,抬手就甩了车夫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终于让柳青青回了神,耳内立即冲入妇人不逊于二当家的豪放嗓音。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换上女装准保没事!这是没事吗?是没事吗?!” 车夫也是个暴脾气,脸红脖子粗地朝着妇人吼了回去:“他这种祸水,搁哪里能藏得住啊?先前他穿男装时的光景,你又不是没瞧见!一帮大姑娘小媳妇把车堵了个严实!要不是我的主意,连这里都到不了!” “你的主意,你倒有脸说!”妇人拉过美人被撕破的衣襟,“你看看,你看看,衣服都给撕了!” 车夫气急,“我哪知道这帮人这么禽兽,连男人都不放过!” 这一吼,一帮匪贼齐刷刷看向了车夫,个个怒目圆睁,但都没有出声。许是怕一出声,就真成为那个连男人都不放过的禽兽。 好一会儿,撕破美人衣衫的那个‘禽兽’,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娘的,要是传出去老子撕了男人衣服,干了禽兽事,老子的一世英明岂不全毁了!” 不得不说,这位仁兄联想及重新组合语言的能力极其突出,可惜是入了寨子,成了盗匪,这要是改行写满是风情月债的话本子,得虚构出多少赚人热泪的好故事,平白让世人少了许多茶余饭后的消遣,真真是可惜! 柳青青正替这位仁兄惋惜间,却听得这位仁兄喝了一声。 “老子要杀了这祸害,免得他留在世上坏老子名声!”说话间,手中的钢刀就向美人直直劈了过去。 寒光一闪,柳青青只觉得脑子一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夺下了钢刀,护在了美人身前。 周遭不知是谁抽了一口冷气,真是抽出了她的心声。 实在是太鲁莽了!激怒了这一群贼匪,到时候一拥而上,岂是她一人能应付的?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念头刚刚在心中一过,这帮人就提刀冲了过来。 手中的狗崽不能放下,身旁的美人要牢牢护住,手上的钢刀又委实不趁手。剑法化成刀法,注定减了威力,再加上她此时才满十五,功力不足,几个回合下来,便露出了明显的破绽。 眼尖的二当家寻着破绽,一刀挑落她手中钢刀。 随即,几十把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她和美人的脖颈上。 005 凶险之地(三) 柳青青抬眼望了望天,隔行如隔山,救人果真是个技术活! “小子,想英雄救美?”‘禽兽’反手把刀背往肩膀上一靠,眯着眼打量着她,半晌,轻拍了下脑门,“呦……瞧我这记性,是英雄救英雄!啊……也不对,就冲你俩这两张标致的小白脸,应该是美人救美人才对!” 一番话连损带贬,听着着实让人堵心,她咬紧牙根,冷冷地看了过去。 “你敢瞪我,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你!” ‘禽兽’大刀一挥,刀尖险险擦过美人耳侧,抵到了她脖颈上,随即一声尖叫直冲云霄。 “哎呦诶!”中年妇人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拨开众人,急急凑到了‘禽兽’身旁,连连讨饶:“这位好汉!这位英雄!您要打要杀的,能不能先把我的人放了?刀剑无眼,万一把他脸划花了,那我可就活不成了!” “你骂谁英雄呢!”‘禽兽’威吓的气势,被这妇人一冲,立即没了七分,气闷地瞪了过去,“你活不活得成,干老子屁事!放什么人!刮风寨三不过的规矩,你没听过!” 妇人茫然地摇了摇头。 “飞鸟过,走兽不过!人过,财不过!男的过,女的不过!”‘禽兽’收了刀,把刀背搁在手心,掂了掂,朝马车的方向努了努嘴,“你说你的人符合里面哪条?” 妇人愣了愣,目光在一车姑娘和美人之间打了几个来回,跺了跺脚,道:“这么着,车里的那些姑娘,和车上的银子,就算我孝敬各位好汉的,您就把他放了吧!” “一车姑娘换他?”‘禽兽’身旁一位也留着络腮胡子的高个儿男人,歪过头看着妇人“哎……我说花妈妈,据我所知,你怡红楼里的小倌,生意可不大好。一年挣的银子,只怕还不够包这一车姑娘过夜的。人家都是弃车保帅,你倒好,倒了个儿,你……你不会是看着这小子细皮嫩肉,模样俊俏,想留着给自个儿当相公吧?” “我都这把年纪了,哪还能有那心思!再说……他……嗨……我和你说这些作甚!”花妈妈打量了下说话的大汉,觉得眼熟,细细回想了下,猛地拍了下腿,“哎呦!这……不是赵大爷吗?头回见您的时候,就觉得您器宇轩昂,来历不凡,原来是这寨子里的!往后……只要您来,我保准让最红的姑娘陪您,这次就抬抬手,放我们过去吧?” 这一通话,说到大汉心坎里,暗暗朝花妈妈使了个眼色,往二当家的方向指了指,低低道:“放不放得我们二当家的说了算!” 花妈妈是风月场上见惯了的人,立即会了意,甩了甩捏在手中的帕子,扭了扭腰身,移步往二当家身上一贴,“哎呦!您是二当家吧!一瞧您就……” 二当家一把推开,不耐烦道:“行了!闭上嘴!老子顶烦你们风尘中打滚的娘们,嘴里没句真话!放人可以,就放你一个人,其他人,你回去拿银子来赎。道上的价,每个人一百两!”顿了顿,指了指美人,“这小子……五百两!” 花妈妈不死心,柔着嗓子,对二当家卖弄风情:“哟……二当家的……这些姑娘,我买的时候拢共花不到一百两银子,您让我一百两一个赎回去,不是在和我说笑吧!” 二当家哼一声,显然不吃这一套:“你要是觉得贵,那就别赎了。这些姑娘正好留在寨子里,给我这几个兄弟做媳妇。虽说还是要被人睡,但被一个人睡,总好过做你院子里的姑娘,被千百个人睡。我还算做了件积德的好事!” 碰到硬钉子,花妈妈便收了风月场里惯用的那套,看着美人思虑了一会儿,如壮士断腕般咬牙道:“五百两就五百两!我立马回去,夜里就拿银子来赎人!他……你们可得给我好吃好喝供着,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了!” 姓赵的大汗凑了过来,轻声道:“花妈妈,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痴心人!相识一场,人我亲自给你看着,往后到你那儿,你……” 花妈妈也把头凑了过去,低低允诺:“只要你把人给我照顾好了,保准次次能让你抱上花魁!”语毕,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美人,带上车夫就急急走了。 安置完马车和马车里的姑娘,二当家才想起这儿还用刀架着两个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撤了钢刀。 众人领命撤了刀阵,找了几根绳子,把柳青青捆了个结实。因为小狗崽不便于捆绑,便从她怀里夺了去,丢在了地上。 狗崽在地上滚了两滚,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出一米开外,掉转头看着柳青青,饱含泪水的双眼满是委屈。 柳青青心中一软,刚要开口唤它回来,它便撒开四条小短腿,跑到了二当家的脚边。 二当家拎起狗崽,眯着眼看了许久,轻轻放下,招来手下低声吩咐。手下小跑着打了个来回,把一个蓝色的锦囊恭敬地交到二当家手里。 二当家从锦囊里掏出一张小纸条,皱眉看了许久,转头问账房先生,“书呆子,这犬字,指的就是狗吧!” 账房先生的手猛地一颤,记账的笔从手上滑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在桌上,“二当家,你是说……” 二当家叹了口气,“老寨主死前留下这个锦囊,让我们一定要照这里头写的办!这里头写的,不会就是这个小子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齐齐地看向了柳青青。 柳青青被看得心里发憷,目光巡过众人,看向了在场唯一算是熟人的酥饼。 酥饼似是会意,悄悄挪到了二当家身边,凑过头,看清了纸上那个工整的‘伏’字,啧啧道:“一人一犬,还真是这小子,你家寨主真是半仙儿啊,这都能算准!” 话音刚落,二当家膝盖一弯,跪在地上,“寨主啊,老梅我定然不负你所托!” 寨子里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跪下,个个眼含泪光,场面甚是壮观。 柳青青看着震惊,还没明白过来状况,二当家又腾地立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泪,偏过头对着身旁的人吼:“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新寨主松绑!” 柳青青又抬眼望了望天,佛主诚不欺我!果真善有善报!小狗崽啊!你这恩报的太及时了! 松了绑,柳青青抱起了小狗崽,奖励似地用力摸了摸小狗崽的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偏过头对二当家吩咐:“辟出一间干净的厢房,我要和他单独说会儿话。” 006 你把衣裳脱了! 厢房内,一桌两椅,一张床榻,一方书案,皆用花梨木制成,没有繁复的雕花,样式极简,倒也干净雅致。(..tw好看的小说) 柳青青把盛过羊奶的空碗放在桌上,拍了拍狗崽滚圆的肚子,把狗崽放在了地上。狗崽抖了抖毛,亲昵地往对座的美人脚边蹭。 大抵圆毛能让人产生天生的好感,美人俯身,把狗崽抱到了膝盖上,白皙修长的手轻轻顺着狗崽蓬松的毛,带动那被撕破的衣襟跟着轻晃。 柳青青定定地看着美人那肩头露出的小半截纹身,开了口,“你……” 美人微微抬头,眼中有着未散的柔色。 柳青青轻轻一笑,“你把衣裳脱了!” 美人顺着狗崽毛皮的手顿在半空,一排贝齿咬在下唇上,面上像匀了层胭脂,煞是惹人怜爱。 柳青青一怔,如若是前世,十五岁的她,看到这样的情景,会如何?想来会凑上前好好地调戏一番。可惜,做了一世的艳杀,那爱玩爱闹的脾性,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想看看你身上的纹身!”她几乎能肯定,那是一只浴火的凤凰。经过火的淬炼,百鸟之王正欲展翅高飞。栩栩如生的图案,如血一样殷红的颜色,如此特别,自然会让人一眼难忘。 美人放下了狗崽,轻轻拂去衣衫上狗崽落下的几根白毛,对着柳青青微微颔首:“寨主方才解围,在下甚为感激,但族里定下规矩,这纹身,只有在洞房之夜,在下的娘子才能得见。寨主的要求,恕在下不能从命。” 天下哪有如此奇怪的规矩,大抵是推托之词。柳青青也不想勉强,便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即是公子族里的规矩,那我也不好勉强。敢问公子,公子说的族里,可是安国凤氏一族?” 美人讶异,“寨主如何知晓?” “我……”这倒问住她了,难道她能说,她曾经杀过一个凤族的姑娘,验明正身时,曾细细瞧过那姑娘身上的纹身?! 她低低一笑,含糊道:“我的一位故人,她身上的纹身,和你的很像。” “故人?是啊!都故去了!”美人的眉头紧锁了起来,“我还不如那时跟着他们去了,也不会像……” 话音顿在这,她推敲他的言外之意,便道:“不是好去处,公子如若有别的去处,我可帮公子脱身!” 美人抬眸看着她,眼中有着明显的不信任:“你……为何要帮我?” 为何要帮?她也想问自己。(..tw好看的小说)方才看到他的纹身,就脑子一热冲上去救人,大抵是因为愧疚吧!如若不是她,惯出绝色佳丽的凤族,岂能有灭族之祸。他可能是凤氏留世的唯一一位后人,救了他,延续凤族香火,也可让这份愧疚稍稍减轻。 她勾唇再度浅笑,想把自己的诚意传递给他,“我曾欠下那位故人一份情,你和她是族亲,她既去了,这份情,只能还在你身上了!” 美人眼中的疑虑散了,神色却更为凄然,许久,轻叹了口气,“在下没有别的去处,一会儿花妈妈拿银两来赎人,寨主让我随她去了便是。” 人各有志,她也不好勉强,含笑起身送客:“那……我就让人给公子换套干净的衣衫!” 美人亦起身告辞:“多谢!” 来到门边,开了厢房门,倒带进一个踉跄的身影。 酥饼稳了稳脚下的步子,尴尬一笑:“二……二当家,让老子跟着寨主做贴身随从,老子……绝对没偷听啊!” 她指了指美人:“去找套干净的衣裳,让这位凤公子换上!” 说‘凤公子’的时候,美人脸色一变,可能想起被灭族的伤心事,她便没再多说,让酥饼带着人下去了。 因有些疲累,她抱着狗崽上榻歇了会儿。再睁眼,已是日落西山。大堂里,众人正在喝酒吃肉,吵杂得很。她绕道后厨,拿了个鸡腿,顺了壶酒,缓缓地往寨子后头空旷的山头走。 前世做不了几件风流事,除了如怀春少女般,把一腔痴情揣了个把年头外,唯有喜好饮酒这一项了。 一壶小酒,一弯冷月,不知陪她渡过多少寂寥无眠的夜晚,也不知舒缓了她多少难散的郁气。 暗人生涯嗜血残酷,今日对饮的同伴,明日也许就变成了夺命的对手。因此她一直饮酒有度,以便时时保持着警醒,但这寨子里的酒似乎烈了些,小半壶灌下去,耳力便有些不济,远远地看着一个人走来,却一直听不到脚步声。 放下酒壶,想凝神看清那人样貌,身后传来轻微的异响。她敏感地回头望,几百米开外,酥饼正急急朝她跑来。 “小白脸,原来你在这,害我好找!”酥饼抹了把脸上的汗,挨着她坐下,顺手抄起地上的半壶酒。 她抢夺不及,酥饼把酒几口灌下了肚。 她皱了皱眉,对着那空空的酒壶,愁肠百结之际,酥饼的声音却透着莫名的兴奋。 “呀……老子还纳闷你一个人坐在这干嘛?原来是偷看人家亲热!” 亲热?她愣了下,往方才那人行进方向看去。 呵……可不是一对正在亲热的男女。 皎皎月色下是大片大片的黄色花海。男的一袭紫衫,女的一身粉衣。女子伸手从背后抱住男子,男子没有动,任由女子紧紧地贴着。 因隔得还是有些远,看不清两人容貌,但看身形,一个体态婀娜,一个玉树临风,真真是一对佳偶,绝配的一对璧人。 酥饼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了,看多了会长针眼的!”边说边使劲往男女的方向看。 她使了番力气才拉下酥饼的手,果真是粗莽武夫,按得她视线一片模糊。 忽然,模糊的视线里,那个颀长的身影猛地晃了两晃,便倒了下去。耳畔跟着响起酥饼的啧啧声。 “最毒妇人心啊!刚刚还热乎的情郎,就狠心往他身上捅刀子……女人啊女人……” 她连忙揉了揉眼睛,终于赶上了这出戏的结尾。那女子俯身轻轻摸了摸男子的脸颊依依惜别后,便仓皇而逃。 见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柳青青忽然站了起来,往男子倒下的地方跑去…… 007 温柔乡即是英雄冢 “小白脸!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酥饼拉拽不及,便跟在她身后。 半人高的油菜花地,看着诗情画意,跑起来却着实不顺畅。费了好些功夫,终于跑到了被紫衫男人压倒的半圆内。 男人此时侧身而卧,腹上插着一把匕首,身下已经被鲜血染透。半拢月色落在他身上,浮出朦胧的气息。 她蹲下验看伤势,果真如她方才估计的那样,刀口不深,虽是要害,但尚可一救。 目光顺着伤口往上滑,这么近,她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如剑的眉,挺拔的鼻,饱满而苍白的唇。眼睛紧紧地闭着,但从那根根分明略向上卷起的睫毛,就能想象这双眸子睁开时,是如何的灿若繁星。 有凤公子那样的绝色在前,白玉熙那样的伟岸在后,眼前的这位紫衣男子的容貌,诚然当不得‘难得’两字,但确是极好看的一张脸。 夜风拂动,男子身上佩戴的香囊散出香气,幽幽地往四周扩散。极重的白檀,掩不住香囊里另一股轻灵悠远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觉得这股味道甚为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闻过。 出神间,酥饼已经麻利地掏出伤药替男子止了血,“兄弟,温柔乡即是英雄冢,今天得亏是遇到老子,要不然你今晚就交代在这儿喽!” “把他带回山寨!”她没有多想,就做了决定。 “你要救他?他伤得可不轻,救他费事不说,还得搭不少药钱!”酥饼讶异,“关键是,为什么要救他?” 她沉吟了一会儿,寻出一个最有说服力的理由:“他长得好看!” “老子就知道……”酥饼握了握拳,有些义愤填膺:“虽说你是寨主,但老子还是要劝你一劝。姓凤的小子虽然娘们兮兮的,让老子瞅着不顺眼,但今日你既和他……” 酥饼的脸意外地红了红,顿了顿,又继续义愤填膺道:“这小子虽然长得也不错,但你不能吃着碗里的,又想着锅里的,万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做人不能这么薄情,没有廉耻!” 酥饼这么一说,足见他是个磊落的汉子,果真没有偷听她和美人关起门来说的话。 “行了,把他带回山寨,小心别弄到他的伤口!”她越过酥饼,踏着这溶溶的月色,往寨子里走。 请了山下的医师过来看,说是没有大碍,留下几包替换的药粉,就收了诊金离去了。因酥饼整日里念叨着凤公子的先来后到,寨子里的众人对这位可能造成她‘出轨’的公子,也有些不待见,没人愿意给他换药。于是给他换药的活,就落在了她身上。一日两次往他身上抹药,终于让她把他的身份抹了个通透。 极出色的容貌,似曾相识的香气,身上多处未愈合的刀伤,还有他迷蒙中喃喃喊的烟霏,种种迹象,都堪堪嵌合一个人的名字——公仪璟。 烟霏正是和公仪璟曾传过一段风流韵事的,夕国沐尚书家的千金,现任夕国太子妃的闺名。 可见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坊间传闻未必都失真。这位传说中的月公子,终于在第三日悠悠转醒。 她把那碗乌漆麻黑的药放在床榻边的案几上,和公仪璟幽深的目光对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日临走时在他身上一番折腾,显出的又是真颜。现下虽用特制的药膏盖住了眉心的朱砂痣,但她确实没把握,他到底能不能认出她。 她看着他的目光渐渐露出些忐忑,在如此忐忑里,他的双眸却一直平静如水,如同前世记忆里的那样,深邃,让人难以琢磨。 “多谢公子相救!” 到底还是他先开了腔,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次你伤得颇重,用了不少上好的药材,你看……”她的神色有些为难。 这几日把他身上摸了个遍,一张银票也没有见着。她这次出来,身上带的银票本就不多,又带着一只狗崽上路。一路光高价找羊奶就用掉了不少,因他不招人待见,这几日的药金、诊金都不能走寨子里的公帐,都是由她私人垫付。她现下这个状况,养个把猫儿狗儿的是没多大问题,养他这个还需要吃药花钱的大活人,就很成问题。 公仪璟果真是传说中知情识趣的风月公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和田玉的扳指,放在塌边的案几上。 “此次出门匆忙,未带足银两,这只扳指劳烦公子差人拿去当了,抵了这几日的药费诊金。” 她看着案几上质地细腻的扳指暗喜,正想拿起,他的话又悠悠传了过来。 “剩下的就当是房费,在下还需在此休养些时日。” 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她仿佛看到那一锭锭的银子长着翅膀从她手中往外飞,面上还需维持着笑,“那这些日子,我定当吩咐手下好好照顾公子!” “不需劳烦寨主特意派人前来!”公仪璟脸上是客气疏离的笑,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管一指宽的物件,递到她面前:“把这个用火点燃了,放上天去,我的人自会寻来。” 她接了过来,寒暄了几句就拿着扳指离开了。走到空旷处,把东西用火点了,一股亮光窜上了天,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寨门口就跌跌撞撞地撞进来一位如玉的姑娘。 姑娘名唤鸾镜,眉心也长着一颗朱砂痣,不但博得了她的好感,也撼动了酥饼那颗捍卫先来后到的心,忙前忙后的安排厢房,甚是殷勤。 鸾镜是个随和勤快的姑娘,日日对大伙笑脸相迎不算,样样亲力亲为,对公仪璟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半分都未叨扰到寨子里的人。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个月,山寨里平静得如同一般的住家。许是过惯了厮杀的日子,这样的平静让她心中总是惴惴。隐隐觉得有个极大的麻烦,如孕妇腹中胎儿,正在茁壮成长,会在足月的某一日,毫无预警地向她砸来…… 008 娶媳妇为了啥? 平日里的饭菜,都是酥饼送到房里。(..tw)酥饼几次委婉表示如此这般,容易树立她不随和、孤傲的寨主形象。长此以往下去,十分不利于寨中的安定团结。 于是,这日她便接纳了酥饼的谏言,在晚饭时去了大厅和大伙一起用餐。二当家见她前来,慌忙让出主位。她谢过之后入座。贴身侍从酥饼也跟着坐在她身边,那个上菜添酒的好座位。 许是见她头一次来大厅吃饭,大伙略有些兴奋。兴致一高,酒就喝得多了些。酒劲一散,身热心燥,便有人蹿腾着要去怡红楼。 “二当家,都半个多月了,兄弟们都憋坏了,今晚就放兄弟们下山乐呵乐呵吧?” 柳青青抬眼一瞧,正是那日撕开美人衣裳的‘禽兽’,听酥饼闲时说起过,此人是二当家的远房亲戚,名唤梅有财。因姓不好,怕天天喊着坏了财运,就让大伙去掉姓,直呼他有财。 二当家碍于她在场,怕逾越坏了规矩,便佯装生气地斥责道:“刚从花妈妈那刮了几两银子,就着急还到她手里?没看到寨主坐在这儿么?要下山,得问问寨主准不准!” 谁还没个需要?!她挥了挥手准了,“去吧!” “谢谢寨主!”有财心急地站起,对她躬了躬身,手一挥,招起了一众正热血沸腾的男儿。二当家象征性地略等了等,也按耐不住起身跟了过去。 原来热闹的大厅,瞬时有些冷清。 柳青青拿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余光往旁略略一扫,酥饼定定而坐,面色如常地夹菜喝酒。 酥饼果真脱俗,这帮粗莽武夫当真不同!心下对酥饼的欣赏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她提壶满杯,正要和酥饼碰个杯,有财又从门口跑了回来,不甘心地蹿腾酥饼。 “酥饼,一起去吧!都在寨子里憋了这些日子,你不闷?上回怡红楼那车姑娘里,你不是还夸过那个头戴红花的水灵么?花妈妈把人赎回去大半个月了,想来也调教得差不多了。今晚你花几两银子,做那姑娘头夜的梳拢客,岂不快活?” 酥饼不为所动,“不去!” 有财不死心,继续劝:“为啥不去?上回你不是也分着银子了?白放着也不能生出银子!” 酥饼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去!银子老子要存起来,留着娶媳妇!” “娶媳妇?你傻了吧!娶媳妇得花多少聘礼钱?娶回来的媳妇还不一定水灵!”有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酥饼面前晃,“看到没有?就这么一锭银子,我今晚就能搂着最水灵的姑娘睡觉!”说完把银子揣进怀里,用手勾了勾酥饼的肩膀。(..tw无弹窗广告)“走吧!和兄弟们一起抱花魁去!今晚你就能做新郎,入洞房!” “不去!”酥饼放下杯子,拨开有财的手,“花银子去怡红楼,不过睡个一夜两夜的!不如憋个几年,娶个媳妇回来天天睡,来得划算!” 柳青青被口中的酒呛了一下,撩起眼角,用眼风鄙视了酥饼一回。众人却觉得酥饼所言甚是有理,纷纷从门口折回。 见众人又纷纷落座吃酒,有财作为这次夜间行动的发起人,很是不甘心,大声反驳:“有啥道理?媳妇和怡红楼的姑娘能一样么?去怡红楼找姑娘是为了睡觉,娶媳妇可不是为了睡觉!” 酥饼眉一扬,不禁对有财侧目:“啥?你花钱娶回来的媳妇,你不和她睡?” 有财梗着脖子:“睡当然是要睡!但也不只是睡觉,媳妇还能陪你吃吃饭,聊聊天。最主要的是两个人在一处能做个伴!” 酥饼嗤了一声:“老子天天和你一道吃饭,和你一道说话,和你一道作伴,听你这意思,有了老子,你就不用娶媳妇了?” 有财似乎被绕晕了,冲口而出:“那不行,你不能和我睡觉!” 酥饼一脸理所当然:“就是嘛!把媳妇娶回来,就是为了睡觉!” “好吧!娶媳妇是为了睡觉!”有财败下阵来,恹恹回座。 二当家的心火被有财撩起,难以压下,一拍案:“除了值夜的,都去!今儿晚上的花销,走寨子里的公帐!” 酥饼一听,拉起柳青青就飞速往门口跑,众人急急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门口。 要说还得是花妈妈见怪了世面,前事丝毫不计,笑盈盈地把他们迎进了门,唤来院里的姑娘们招呼众人。一阵喧闹后,众人都抱着各自顺眼的姑娘入厢房度春宵去了,只剩下眼光略高的酥饼,和男扮女装没有特殊需求的她,在怡红楼的大厅里闲闲地喝着酒。 里的胭脂醉酿得甚好,酥饼几壶下肚,便有了些醉意:“小白脸!你怎么也坐在这?大半个月没见姓凤的小子,你也不说去见见人家!怎地如此薄情?” 都说人不禁念叨,酥饼这厢刚说完,姓凤的小子就出现在了柳青青的视线里。不!应该说是被人拖进她的视线里! 依旧是那张绝色的脸,明眸皓齿,眉目入画,换了男装少了几分妩媚,却多了几分英气,诚然是个倾城倾国、当世难得的美人公子。 美人公子如玉的脖颈上,勾着一条粗壮的手臂。手臂的主人是一个身穿绫罗、小腹微凸的中年男子。男子把美人公子强按在怀里,另一只手握着一个青瓷酒杯,正把杯中浑浊的酒液强灌到美人公子口中。 美人公子用力推开男子,被呛入喉中的酒带出一阵咳嗽,忙捂住嘴,压制着咳嗽的声音,一双美眸尴尬地环视四周。目光扫至柳青青这儿,狠狠一顿,一张脸瞬时跟着通红。 柳青青也是一阵尴尬,正想着要不要别开脸,假装没看到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美人公子的右颊上立时多了五条清晰的指痕。 009 给脸不要脸! “给脸不要脸!”中年男子摔了酒杯,啐了一口:“摆什么豪门公子的谱!让你唱曲你不会!让你弹琴你不肯!一晚上哭丧着脸!让你陪老子喝杯酒,你还敢推老子!告诉你,老子花了银子,你就得笑着陪老子喝酒!” 说着又来拽美人公子,美人公子躲闪不过,被男子再次强圈入怀。男子抄起桌上酒壶,就往美人公子口里灌。美人公子倔强地死咬着唇,酒未入喉,淋淋撒了一身,样子甚是狼狈。 此刻正是怡红楼大堂高朋满座之时,其它客人见此光景,纷纷扭头观看。有好事的甚至拿起筷子敲击杯碗,起哄助威。 柳青青皱眉看着,忍住了要上前的冲动。此地虽临近夕国,但毕竟未出云国国境。这些日子,她安心做这个便宜寨主,也不过是看刮风寨地处偏僻,寨子里的众人平日又鲜少于外人接触,较别处,反倒是更稳当安全。白玉熙历年来派出大量暗探潜伏邻国,自家地盘的耳目暗线更是数不胜数。青楼酒馆历来是是非聚集之地,说不定此刻就有暗探在此。好不容易才让‘媚诛’从这世间消失,她可不能再自惹麻烦。 心中主意一定,她收回目光,提壶续杯,状若无事地饮着酒,却引起酥饼的不满。 “小白脸,你真是心狠!看着自己的男人被人这么欺负,也不帮上一帮!”酥饼把空杯重重往桌上一放,“你不帮!我帮!” 说着便要起身,她赶紧把他按回了座位,抬手朝美人公子那处指了指:“用不上你,解围的来了!” 酥饼朦胧的醉眼往她指的方向一瞧,只见花妈妈拨开人群,身子一歪,往两人中间一挤,把美人公子往旁一推,轻松松地就结束了这场闹剧。 花妈妈捏着帕子的手往中年男子胸口轻轻揉着,“哎呦!钱大爷!您别动气啊!我就说他还没调教好,您非让他陪着喝酒,看看,惹您生气了吧!” 中年男子被花妈妈这么一揉,气显然顺了不少,斜着眼看着美人公子没再发难。 花妈妈伸手一招,两个正在看热闹的姑娘,悄悄挨了过来,“他……我带回去,再调教调教。过个十天半个月,您再来,保准让他伺候得您舒舒服服的。今儿就让牡丹桂花陪您!她们可都念叨您好几天了,都说您钱大爷是这客人里最知情识趣的!” 两个姑娘倒是伶俐,立时一左一右地贴到了钱大爷身边,软着嗓子端着酒杯就往钱大爷嘴边送。钱大爷根本不买账,不耐烦地推开两个姑娘,拦住了正要带着美人公子离去的花妈妈。 “少糊弄我!过半个月,这小子的身子早不知被人占了几回了!老子花钱尝的就是个鲜!就今晚吧!你开个价!” 花妈妈的眼珠在他身上溜溜转了一圈,“您也知道,最近官府时不时上我这来闹上一通,吓走了不少客人。院里上个月一算账,不但没挣着银子,还落下了亏空。本想着再过个十天半个月,把他调教好了,办个竞价会,头夜卖出个好价钱,贴补贴补。谁让钱大爷您是熟客呢,今儿既然您开了口……”略顿了顿,状若为难地叹了口气:“那这么这,这个价……”语毕,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在钱大爷面前晃了晃。 钱大爷满脸心疼:“一百两?” “钱大爷您说笑吧?”花妈妈用眼角撩了他一眼,“一千两!” 钱大爷倒吸了口冷气,“我说花妈妈,你想钱想疯了吧?不过是个小倌!头夜银子一千两?他的身子还能是金子打的?你怡红楼里最红的头牌翠烟,当年的头夜银子也不过是二百两,这小子还能高过翠烟?” 花妈妈用帕子轻轻抹了抹鼻尖,面上冷了下来:“高不高的,价在那摆着!值不值您心里清楚!翠烟虽长得也不错,但和他比,一个天,一个地!您要是觉得不值,后面还一堆人等着要……院里清倌人不陪客的规矩,您是知道的。今儿要不是看您是熟客,根本就不会让他陪您喝酒。既然今儿都让他见了客,择日不如撞日,他头夜的竞价会,就办在今晚吧?我看今儿来的客人也不少,说不定还能拍出比一千两更高的价呢!” 花妈妈是熟知这些客人猎奇好鲜的心理的,今儿她是吃定这位钱大爷了,说着便拉着美人公子往搭在大厅正中的高台子上走。 钱大爷见状,忙拦住了两人去路:“一千两就一千两!好货不怕贵!老子有的就是银子!今晚就要看看他,值不值这么些个银子!” “保证物有所值!”花妈妈两眼一亮,收了脸上的冷漠,笑着招呼院里的伙计:“招财进宝,给钱大爷带路,楼上,东边那间最好的厢房!” 这边价码谈定,美人公子的脸霎时一白,脚刚往后一移,就被眼尖的钱大爷搂入怀中,“往哪儿跑!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 说着就撅起嘴要往美人公子脸上亲,眼看着就要贴上美人公子嫩白的脸颊,嘟起的嘴却猛地张开,发出一连串的叫声:“哎……哎……哎……疼!疼!放开!放开!” 柳青青眨了眨眼,原来醉猫样趴在桌子上的酥饼,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美人身边。那钱大爷搂着美人公子的手,被酥饼翻转到了身后。像是极用力,钱大爷的一张脸憋得通红,连连讨饶。 酥饼不屑地啐了一口,放了手,醉言醉语咬字不清:“他娘的!什么你的人!”抬手指着柳青青,“看到那站的人没?这姓凤的小子,是他的人!赶紧给老子滚,不然把你胳膊卸了!” 一听这话,钱大爷倒是忘了手臂的疼痛,双眼一瞪,质问花妈妈:“哎!我说花妈妈!合着他早让人破了身?你还敢诓我用一千两的银子买他的头夜?” “别听他瞎说!”花妈妈脸色一变,一把扯开美人公子的衣襟,指着里头隐隐显露的纹身,急急澄清道:“您看到没?这个……可是用喂了朱砂的守宫,磨成细粉给画上的。擦不掉!洗不掉!和姑娘臂上的守宫砂,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会儿您进了房自可验证……” 花妈妈话未说完,美人公子早已不堪羞辱,奋力推开花妈妈,闭上眼往大厅那个朱红色的粗柱子上撞。 010 到底是有多用力?! 哎……这个死心眼的孩子哟!到底是有多用力?! 柳青青抽了口冷气,强忍住胸口的疼痛,暗暗悔恨一时没按捺住,当了这根人肉柱子。 美人公子从她胸前抬起头,不知是否余惊未消,木愣愣地看着她,一张脸红得莫名。 如此之近,柳青青的眸光难免顺势往下游移。他那半敞的衣衫里,肌肤瓷白,肩上的那只凤凰如泣血般的红,猛烈地刺激着她的视觉。 难怪那日他不肯脱衣让她相看,原来还有这层缘故!可惜这只凤凰竟然要便宜了如此腌臜的人!真真是可惜! 正惋惜间,花妈妈状若摆柳地缓步而来,走到两人身旁。美人公子猛地别开了脸,移步退到一米开外,如避开脏东西般。 花妈妈见状冷冷一笑,话语越发刻薄:“想寻死?成啊!可就是别死在我的怡红楼里,坏了我的生意。”丰腴的手往后厨的方向一指,“去!上厨房拿把菜刀!出了这我这怡红楼的大门,随便找个地方抹了脖子,没人会拦你!但你可想好了……你死后,到底能不能真的清静!” 不知道是哪句话点中了美人公子的死穴,一张俏脸霎时一白,幽幽地看了看柳青青,眼中已有了几分认命。 花妈妈冷哼了一声:“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要是下回你还敢惹客人生气,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不怕再费力招呼你一回!” 美人公子的面上闪过一丝惊惧,手下意识地往腿上移。柳青青这才注意到,他下身的衣衫上隐隐透着几丝血痕。 柳青青的眉心不由得紧拧,以前听闻过烟花巷子里调教姑娘的手段。其中最毒辣的一种,便是在姑娘贴身穿的裤子内,放入一只花猫,用柳条用力抽赶。猫吃痛便夺命乱窜寻找出路,但裤管腰身,早已被收紧,岂能逃得出去?痛得撕心裂肺,却不伤筋动骨,一顿收拾下来,几乎没有不服软的。观美人公子此时的形容,想来应该已经领教过其中滋味了。 “行了行了,先送到房里,我今晚自会替你好好调教!”钱大爷也凑了过来了,拉了美人就往楼上走。 柳青青平静地看着美人公子从她身边离去,做了一世的‘媚诛’,早就见惯了世间各种丑恶之事。毕竟各有各命,她可以救他性命,却改变不了他的命运。早晚都要经历这一遭,便随他去吧! 柳青青舒开了眉头,别开目光,这才发现方才豪气干云要卸了人胳膊的酥饼大侠一直没有声响。寻寻一看,酥饼正醉倒在地,呼呼大睡。无奈地一笑,正要走过去,上方又传来了钱大爷不耐烦地催促:“快走啊!还看什么呢!” 柳青青纳闷,便往上看,却见美人公子立在楼梯中央,一双手紧紧扒着阶梯两旁雕花的木栏杆,完全不理会身旁钱大爷的拉拽,一双眸子定定落在她身上。 当真是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绝色美人!这一顾,全然倾覆了她那颗准备置身事外的心! 她暗暗叹了一声,向正要跟着上楼的花妈妈,大声宣告:“我加一百两,他的头夜归我!” “您加一百两?”花妈妈立即停了脚步,眉轻轻一挑,心里早有了主意,对着钱大爷笑道:“钱大爷,我们这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清倌儿的头夜,向来都是价高者得!”刻意加重了‘价’这个字,摆明了要看两人竞价相争。 钱大爷瞪着柳青青,咬牙:“我再加十两!” 花妈妈面露不悦,这个数目和她心中的相去甚远,“呦!钱大爷,十两,您这也太……” 话未说完,就被柳青青中途截断。 “两千两!”柳青青的声音落地,满座哗然。 她没心情和这个男人周旋,必须速战速决!暴露在众目睽睽下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呦……这位爷真是豪爽!”花妈妈对着柳青青竖了竖大拇指。 钱大爷怒目而视,拉着美人公子的手不肯松,张嘴就和花妈妈理论先来后到。 花妈妈哪里会容他争辩,招来二楼的伙计,就把他拖下了楼,继而又笑盈盈地吩咐:“招财进宝,财源广进,给这位爷带路!” 两千两银子!换得四人领路,在上好厢房睡上一晚!不知明日二当家付银子时,会是怎么个形容?不会一气之下,砍了她这个败家寨主吧? 柳青青摸了摸脖子,进了厢房。 房内又分内里两间屋子,用雕花的隔断隔了。因连通处挂着一幅翠玉的珠帘,看不清里屋的情形,外屋一应物什倒是质地考究,做工细致。单不说那紫檀木的桌椅,雕花的香案,光案上放置的紫玉香炉,就价值不菲。原来这就是当红头牌的气派,毫不逊于将相王府! 美人公子从桌上的茶盘里倒了杯茶递给她,“公子稍坐,我去换身衣裳!” 她接了茶杯,在椅子上坐下,抿了口茶,再抬眸,珠帘微摇,玉珠轻响,美人公子已没了踪影。 她放下了茶杯,觉得有些闷,瞅着桌上果盘内的桔子,黄灿灿的长得讨喜,便拿起一个,剥了一瓣桔子丢入口中。 不甜微酸,果真不是吃桔子的好时节! 她皱着眉粗粗嚼了嚼,正要囫囵吞下,一只素手轻挑起珠帘,走出着绛红色衣衫的美人公子,明眸皓齿,姿容胜雪,艳光难掩。 “唔……”她捂住了嘴,把要冲口而出的半片桔子强咽了下去,却勾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串咳嗽。 引得美人公子过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只手绵软细滑,像是爽滑的果子冻。不似她的,因为常年练剑,掌中都是细细的薄茧。 “喝口水!”美人公子把桌上那杯茶又递到了她嘴边,她仰脖灌了下去,喉间的不适果真立减。 她顺了顺气,道了声谢。 美人公子轻拍着她后背的手,滑了下来,未语脸先红:“床铺好了……” 011老子是喜欢姑娘的!! 低柔的语调,羞红的面容,只差一个红盖头,就像极了洞房夜的新娘。可惜不熟,不然她倒是极有兴趣调侃一番。 柳青青用手捂嘴,假意打了个哈切,“那就睡吧,正好我也乏了!” 折腾了一晚,看了一连串的好戏,委实疲累!这一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却毫不担心。观美人公子的这副形容,只要她不动邪念,他也定然不会逾越,说不定,连床榻他都不会上。 果真,被柳青青料中。 她和衣在床上躺下,美人公子就坐在了床边的美人榻上。榻边香案上的香炉轻烟袅袅,一屋子都是安息香的味道,高床暖枕分外催生睡意。 柳青青拽过被子,很快就闭上眼沉入了梦乡。许是今夜折腾得有些猛,搅得梦里也不安生,出来好几个举剑拿刀的黑衣人,向她讨教切磋。她左闪右避,身上阵阵寒凉,心中明白是踢了被子,却懒得醒来。冷了一阵,身上却渐渐暖了。 她翻了个身,安宁地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厢房外想起酥饼撕心裂肺地挠门声,才极不情愿地醒来。 酥饼吸溜着鼻子,从外屋的桌上倒了杯热茶,喝了几口,就忙不迭捧着茶杯撩开了珠帘,斜斜地往雕花隔断上一靠,对着正在穿鞋的她絮絮叨叨:“小白脸,你真不够义气!就光图自己快活,看老子醉倒也不说扶老子进屋躺一躺!你看这一夜把老子冻的……”边说边打了几个喷嚏。 她从榻上站起身,抹了抹衣衫上的褶皱,从怀里掏出一块素色的帕子递给酥饼,“你都说我光图快活了!自然不能扶你进屋坏我的好事!” “小白脸,你要不要这么坦白?”酥饼顺手接了过来,擤了擤鼻涕后,团了团,往怀里一揣。 她取下铜盆架子上搭着的帕子,用水湿了,照着着妆台上的铜镜,避开额上抹了遮颜药膏的部分,细细擦拭。 酥饼很是看不惯,“洗个脸还穷讲究,一个爷们比娘们还精细!” 她用眼角扫了酥饼一眼,把手中的湿帕子扔在他脸上,撩开珠帘子,走到外屋,满桌的食物勾得她直咽口水。 美人公子正低头摆着碗筷,见她出来,便抬眸对着她盈盈一笑:“楼里的姑娘起得晚,后厨便没备餐食,这些是我上街上买的,公子将就着用些。.tw[]” 酥饼跟了出来,对着满桌食物咂舌:“这还将就?包子馒头,蒸糕米粉、白粥豆浆,呦呦……还有油条炒面!我看你这把整条街的早点都买回了吧!” 美人被他如此一说,面色微微有些发红,低了头,把一只精致的白瓷空碗,递到了她手中。 她接了过来,边盛豆浆,边解围道:“你费什么话?吃了没?没吃就一起吃点!” 酥饼岂会客气,豪放地往她身旁一坐,“老子醒了就满院子找你,哪有空闲吃早点?老子这个贴身侍从做得容易么?回头你得和二当家说,给老子加月例银子!原先说好的上工五日给十两,可我这一天天地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一刻也不曾歇着,怎么也得给我再加十两!” 她招手示意美人公子在身旁的空座坐下,拿了个包子啃了两口,道:“我回头就和二当家说,给你换个活儿!”想到昨夜的两千两她就头疼,近段时间内,是没脸和二当家再提银钱的事了。 酥饼简直要拍案而起,“小白脸,你什么意思?嫌弃老子?告诉你!老子还就喜欢当这个贴身侍从,换别的活儿老子不干!” “喜欢?”她偏过头,看了酥饼一眼,打趣:“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咣当――’美人公子手中的汤匙掉在了碗里,注意到酥饼和她正瞧着自己,忙惊慌地垂下头。 酥饼像是明白过来什么,立即拍着胸口澄清:“凤相公,你放心,老子对小白脸,没有半分念想!老子是喜欢姑娘的!” 这一解释,美人公子的脸更加红了,两只捧着白瓷碗的手,越收越紧。那份局促不安,让人看着心疼。 柳青青白了酥饼一眼,“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吃完没?没吃完拿上几个包子走人,寨子里还有事呢!”话音刚落,便起身离座,想早些带着这祸害离开。 没想到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美人略显急躁的声音。 “凤十七!” 十七?好熟悉的名字!初时地宫中训养的暗人,皆是按进入地宫的先后顺序随意起的名字。只有少数通过严苛训练的,才配得上一个正式的名字。她是第十七个进入地宫的,便被喊做十七。十七!凤十七!她果真和这美人公子有缘! 她停住脚步,回了头:“你的名字?!” 美人点了点头,一双眸子和她对视,里面复杂的神色,她不能全然读懂,但那份真诚是显而易见的。 她轻轻一笑:“柳青青!” 没想到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对别人说出自己的名字,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起步欲走,又见美人公子的双唇微微开合,似要说些什么,便等了等,果真等来美人公子的一问。 “柳公子,您还会再来吗?” 这一问,让柳青青纳闷,略想了想,就明白了,大抵是像她这样花钱却不办实事的冤大头不好找。她这一走,不过三两日,花妈妈便会再让他接客。既然做了好人,那就做到底吧! 她含笑宽慰:“你是怕我走了,花妈妈会让你接客吧?我一会儿留下包月银子,近期内花妈妈便不会逼你接客了!” 美人闻言,神色黯了黯,颔首道谢:“多谢柳公子!” 她亦颔首回礼,领着叼着包子的酥饼出了房门…… 012 勾栏之地 那夜入厢房前的隐忧终没能成为现实。(..tw)二当家付钱时的面色虽不好看,但不可不谓之豪爽。当了一世的暗人,最不怕别人陷害针对,别人如若对她一分恶,她便十分地还回去。但二当家如此,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苦思了半日,便自觉地在房中思过以作报答。 在屋子里熬了两日,实在有些憋闷,开窗一瞧,云头里洒下的月光甚是撩人。她心思一松,便被撩出了房门。 不远处竹子芦苇搭建的草棚,四面透风,中间放着竹制的一桌四椅。打眼望去翠绿翠绿的,颇有古朴之风,配上这月色倒也勉强和诗情画意沾上些边。可惜此时没有酒,见桌上备着粗陶的茶盘,她便应景地倒了杯茶,搬了把竹椅坐在亭子一角,想着心事。 说是想心事,其实脑中一片空白,难得的清明。但坐在这样和诗情画意沾边的地方,不想点什么心事,简直辜负了如此的美景良辰。于是就眯起眼睛,仰视着夜空。世间的事情大多如此,什么事装着装着,到后来大都能装成几分样子。 半晌,她脑中就真浮现起一个人影。是一个白衣少年,牵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身后有各色的鲜花绽开。粉的,紫的,黄的,红的,叠重成一片花海,绚烂耀眼,却盖不住少年的风华。少年缓缓走进,衣襟上用银色丝线绣制的云纹,精致而舒展,眉眼却有些模糊。 她闭眼凝神,想看清少年的样貌,身旁忽地传来衣衫撩动的轻响,接着便有人也搬了把竹椅,坐在了她身旁。 这个时候,除了那贴得如膏药般的贴身侍从酥饼,还能有谁?! 她睁开了眼,懒得偏头相看,“难得这样的月色,我再坐会儿,你先回去吧!” 身旁的人没有动,她便也随他了。以前独来独往惯了,闲下来的时候,她都闷得发慌。这酥饼平日里如同猴子,坐不住,嘴里更是闲不住,这些日子贴在她身旁倒也热闹。但今夜他似乎反常地乖顺,静静地坐在身旁,许久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人果真犯贱,往常嫌他吵,这会子他静了,她反倒不适应了。 “酥饼,你有喜欢的人么?”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打开话头。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月夜里似乎特别容易勾起忧思。 “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每每有这样好的月色,他都会去林子里练剑……”她把手中喝空了的茶杯往旁一递,“嗯……他在春夜里练剑是最好的,等到桃花盛开的时节,他的剑气会迸裂桃花的花瓣,花瓣随着剑招舞动,特别……” 话语骤然一顿,她眉目间飞扬的神采,也跟着消散。(..tw)‘剑指苍穹’,特别是这一招,会激起地上的大量落花,那时候花瓣如同厚厚的帘子,重重把他隔在其中,景可入画,让人见之难忘。她的必杀技,剑过眉心,就是从这招中悟出。 “特别什么?”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把重新蓄满的茶杯递了过来。 她正要接下的手猛地一颤,差点掀翻了杯子。 “怎么是你?”她站了起来,“没人告诉你,偷听别人讲话是很失礼的吗?” 公仪璟把手中的茶杯轻放在地上,缓缓站起,往亭子的柱子上斜斜一靠,叉着手看着她,语调慵懒:“未经人允许,躲在暗处,听人言语才是偷听。我来时,你便已知晓。我坐下你未提出异议。我自然就认为,你是允许我听你说话的!” “我以为你是酥饼!”她压了压心火,“那后来我问酥饼的那句,你怎地也不回答?” 公仪璟勾唇一笑:“寨主你也说,是问酥饼的。我既不是酥饼,也轮不上我回答?” 听说公仪璟三岁时,就被他父皇抱着上朝堂。朝堂上的大臣,哪个不是在口头上寻得便宜的好手,这十几年熏陶下来,她岂能是对手! 她咬牙忍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寨主!”身后传来公仪璟沉稳的嗓音。 她回头。 “往事已矣,过于执着,不过是徒添烦恼而已!” 真是奇怪的人!方才还像个无赖般狡辩!这会儿倒像是老先生,好言好语地劝导起人来了?! 她没做停留,转身往厢房的方向走去。碰巧在门口和托着食盘的酥饼相遇。她伸手要接过,酥饼没给,径自托着进了屋。食盘往桌上一放,人也跟着坐了下来。抓起盘子里的两个包子就往嘴里塞,三口两口下了肚,咂了咂嘴,又端起一碗米粥呼哧呼哧地喝起了。 寨子里的饭食是三顿正餐,加一顿宵夜。因寨子里掌勺的周师傅,原先是穗城里有名的酒楼大厨,所以伙食一向丰盛。但最近两日不知怎地,送来的餐食一顿比一顿素净,小狗崽的羊奶更是断了顿,只能委委屈屈地舔米汤。她想着自身所犯的错误,便默默受了。此刻观酥饼这副活像饿了几日的模样,她便忍不住要问上一问。 还没开口,就听放下碗的酥饼唏嘘而叹:刮风寨白担了这方圆二十二个寨子之首的虚名,底子竟如此之薄,公费带着大伙儿去了趟怡红楼就掏空了家底。二当家开源节流,节掉了两餐饭食,只留午饭和宵夜。现下除了她这个寨主还能吃饱,寨子里其它人早已食不果腹。 她闻言立即抱着狗崽来到大厅,往几桌饭桌上一瞧,果真惨烈!一桌一盆稀粥,一人手里半拉馒头。 后厨的周师傅看她前来,有气无力地也往她手里塞了半个馒头。她捏了捏觉得有些硬,便在落座后,悄悄地丢到了桌下给小狗崽。饿了半日的小狗崽猛咬一口,嗷呜一声含着泪老老实实地趴回椅子下舔着爪子。 她见状,正要开口和身旁的二当家说说伙食的事,旁边几桌人细细碎碎的言语便传了过来。压得极低的声音,却让她清楚地听出了‘败家’两个字。面上便有些受不住,托词困乏,便离了座。 出了门,一路快行下了山寨,一门心思想寻得一间当铺,把公仪璟前些日子给的玉扳指给当了,贴补下寨子里伙食。却忘了此时将近子夜,街边店铺、酒楼、饭馆早已打烊,开门迎客的唯有勾栏之地,那门口挂着五色灯笼的怡红楼便是其中一家。 013 名门千金 满楼灯火,姑娘们倚窗而望,衣香鬓影间带出了沉沉夜色中跃跃的生气,引得路人纷纷驻足。.tw[] 柳青青抬头,二楼东侧的厢房正有一双素手卷起珠帘,右腕上绯色的梅花胎记若隐若现。 心下一沉,目光便被引了过去。那是她记忆中太过深刻的东西!白玉熙曾夸赞梅妆是梅花仙子下凡,才会在右手腕上有如此独一无二的胎记!呵……没想到在这边境之城,随便一遇又让她遇到了一个独一无二! 略带讥讽的笑容未绽开,就凝结在了脸上,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不!不会是梅妆!不可能是梅妆!记忆中,梅妆应在半年后,在逃亡路上碰巧被出城射猎的白玉熙,错当成猎物意外射伤!白玉熙抱着满身是血的梅妆回府时,她可是瞧得真真的!按时间推算,梅妆的父亲张侍郎此时还未被陷害获罪。梅妆此刻理应待在京城的张侍郎府,做她的名门千金。但……那张脸,虽浓妆艳抹,五官却未变,分明是梅妆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头雾水间,身旁有人啧啧而叹。偏头一看,是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高一矮,一人手里一根破竹竿、一个缺了角的粗陶碗,皆做呆头鹅状望着二楼东侧。 个子略高的那个抬手抹去了嘴角的口水:“方才那个卷帘子的,可真美!要是能抱着她睡上一晚,死都值了!” 矮个子用小手指,抠了抠耳朵:“别做梦了!她可是怡红楼的头牌翠烟!她一晚上的包夜银子,你三辈子都讨不来!” “她就是翠烟?头夜被穗城富户张大官人用二百两买下的那个?” “可不就是她!这娘们骚的很,和她睡过的客人都恨不得死在她床上……”矮个儿用眼扫了扫四周,终于发现身边还有个大活人在,便把嘴凑到了高个儿耳边,咬起了耳朵:“我和你说……” 她本不好意思打扰,但观二人形容,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两眼放光,没个把个时辰,怕是不能尽兴。奈何夜色已深,她实在是等不及,便咳了一声,凑了过去:“两位大哥,能问下,这个翠烟是何时进的怡红楼?” “怎地?你也对那娘们有兴趣?”忽然被人打断,矮个儿不悦地用眼角撩了撩她,抖了抖手中的破陶碗:“瞧你也是个有钱的……” 她当即会意地从随身的钱袋里,摸出十几个铜板往粗陶碗内一扔。(..tw) 铜板在碗内叮呤当啷的一响,矮个儿立即陪了笑脸,“不瞒您说,我天天在这怡红楼前晃悠,她们家姑娘几时来的,包夜银子多少,有几个相好,几个情郎,我都门儿清,我还知道……” “行了!”柳青青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我只想知道这翠烟是几时来这怡红楼的?” “是!是!是!”矮个儿哈了哈腰:“这翠烟自打进怡红楼那天,我这双眼就盯得牢牢地,她呀……是二年前花妈妈从京都买来的!” 二年前?!那就更不对了!可京都……罢了!罢了!她光在这想,想一晚上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还不如寻得本人探个究竟。 主意一定,便急急踏入怡红楼,绕过大厅,蒙头往二楼走,踏上楼梯没几步就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瞧,还是个熟人! “哎呦喂!这是赶着投胎啊!走路也不看着点!”花妈妈用手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叉起腰,正要摆开阵势骂个天昏地暗,一见是柳青青,面上立即放晴,往她面前一堵:“哎呦喂……我说今儿早上怎么老听到喜鹊叫,原来是寨主您要来了!” 柳青青急着上楼,“花妈妈,我想找楼上的……” 话未说完,花妈妈捏着帕子的手,就拍在了柳青青的肩头,“哎呦……什么楼上楼下的!”用手一一点过大厅里正在陪各桌客人喝酒作乐的姑娘:“您看看,这厅里一个个的,不都是水灵的姑娘么!” “不是!”柳青青没心情和她周旋,再次挑明来意:“我不是来找姑娘的,我是想找楼上的……” “哎呦……”花妈妈再次截断了话头,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我怎么把寨主您的喜好给忘了!后院……后院里有我新进的,个个唇红齿白,细皮嫩肉,都还没接过客呢!您要几个都成!走!走!走!我带您去后院!”说着就想抓住柳青青的手,往楼下带。 柳青青把手往身后一背,避开了,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花妈妈!我都说我要找楼上的,你不是把我往楼下推,就是把我往后院带,不会是这楼上有什么我不能见的吧!” 花妈妈像是一时被问住,笑里透着勉强,“哪……哪能呢……” 柳青青的眼睛眯了一眯,迅速把这些日子见过的人,在脑中过了一遍,还真找到一个和花妈妈有关联,又和她有关系的人。 “凤十七!”柳青青盯着神色异样的花妈妈,试探性地问。 花妈妈面上一僵,不愧是见惯世面的,见风使舵的本事堪称一绝。只见她捏着帕子的手一挥,面色立时就换上哀伤中带着几分嗔怪的模样:“哎呦!寨主您个没良心的,好歹给想起来了!可怜我们家小凤,想你想的,都快生出相思病来了!” 呵……这种人嘴里说的话,十句有九句半是假,剩下的半句还得打上折扣!方才还拦着她,不让她上楼找人,这会子又像是替凤十七抱不平。这其中定有蹊跷!看来这怡红楼的二楼,今夜她非得踏上一踏! 014 生出相思病 “让开!” 柳青青骤然冷凝的面色,让花妈妈没由来的一憷,身子往旁靠了靠,让出了半人宽的位置。 她侧身而过,直奔二楼凤十七的厢房。轻叩房门,出来个面生的姑娘。一问之后才知凤十七因她的照应,卖出两千两的头夜,名噪穗城,现下正是怡红楼招揽生意的一块活招牌,已于两日前移居东侧厢房。 东侧的厢房共有两间,屋子敞亮,朝向绝佳,布置摆设处处透着风雅,向来是怡红楼最当红的头牌才有资格居住。 怡红楼的头牌还能有谁?除了她意外捧红的凤十七,不就是那个和梅妆一个模样的翠烟!看来今夜她和这二楼的东侧是脱不了干系了! 匆匆步过了翠烟居住的左侧厢房,在凤十七的房门前立定。虽见门虚掩着,她还是按照礼数,轻轻叩了叩房门以示尊重。 许久没人应声,她才推门进了房内。粗粗一扫,同样是里外两间房的格局,比凤十七原先住的着实宽敞不少,物件摆设也更奢华了些。看来这花妈妈在门面功夫上倒是很舍得下银子。 正要细看,一席珠帘隔住的内间,却传来轻轻的呓语声,像是渴极,断断续续地反复念着一个‘水’字。 她诧异,想了想,便顺手从外屋桌上的茶盘里倒了杯冷茶,拿着茶杯挑开帘子进了内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喃喃梦呓的凤十七。 “水……水……水……”凤十七的双眸紧紧地闭着,双唇如抹了胭脂般绯红,玉白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病了?难道真像花妈妈说的,生出相思病了?! 她连忙挨到床边坐下,扶起他的头喂水,一时不免愁肠百结。本来再世重生,能惹出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对她生出相思,无论如何都是件让人心花半开的事,但此时她身着男装,作为男人被另一个男人相思,这怎么能让她这半朵心花开得起来?她作为女人真的有如此失败吗?! 心思混乱间,没顾上手上的动作,一时喂猛了,害得凤十七呛了一口,带出猛咳不算,还把原先喝得也吐了出来,湿了衣衫锦被,床上顷刻狼藉一片。 她额际的青筋猛地跳了跳,反应迅速地收拾残局。先把茶杯往床边的案几上一放,再掀了锦被,解开凤十七的衣衫,从怀里摸出帕子,擦着他身上被茶水沾湿的地方。 一番动作正做得细致入神,忽听得一声喝:“放开我家公子!” 她停了动作,抬头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子,捧着木托盘怒冲冲向她走来。 小童子把木托盘往床边案几上一放,快点到她鼻尖上的一只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你……你是哪来的登徒子?还不快拿开你的脏手!” 她低头一瞧,自己的一只‘狼爪’正按在他的胸口,可不就个轻薄‘佳人’的登徒子! “这个我可以解释!”她立即收回手,站了起来。 小童子压根没理她,用力往她身前一挤,硬是把她挤出半米开外。 她盯着小童子在床铺间忙碌的背影,识趣地站在原地,没敢出声打扰。 好一会儿,小童子才回过身。她往床上一瞥,凌乱已去,床铺和凤十七整洁如前,心下不由得赞叹小童子麻利。赞许的目光投了过去,便和小童子探寻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小童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在她身上打了好几个来回,犹犹豫豫不确定道:“你是柳青青?” 她一怔,“你知道我?” 小童子被她这么一问,忽然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又是一怔,正想扶起小童子,小童子却对她磕起了头,‘砰砰砰’一声声闷响,听得人心头发沉。 “柳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救救我家公子!”小童子粉嫩的一张脸落满泪水,看着让人着实不忍。 她俯身想扶起小童子,却不料这小子看着不大,却着实沉得很。她暗使了好几把力气,也扶他不动,便收回了手:“你快起来!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小童子抹了把眼泪,站起:“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烧,我去求花妈妈找个郎中给公子瞧瞧。她却说这样的小病,躺躺便好,用不着请郎中来看。我在她房外跪求,她却只嫌吵闹,让人架开了我!我跑了一夜,穗城里郎中的心肠个个比铁石还硬,见我身无分文,任凭我怎样跪地恳求,也不肯来看诊!” 顿了顿,小童子握成拳状的手松了松,面上的忿恨瞬间转成忧色:“公子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身子娇贵,现下已有一日水米未进,再这样下去,我怕他熬不住!”抬眼望着她的双眸中,又泛起水雾,膝盖微微弯曲,似又要跪下:“柳公子,我知道你是我家公子的……我求求你,请个郎中给他看看!” 她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小童子手里,“你拿着,马上找穗城最好的郎中来!” “谢谢柳公子!谢谢柳公子!”小童子感恩戴德地接下银子,弯腰朝她拜了两拜,就疾跑出了房门。 郎中来去匆匆,说是无大碍,只开了副退热的药,留下罐药膏。她看着小童子为凤十七擦药,终于找到了他发热的原因。 015 压不住火 当然不是思她思出的相思病,而是凤十七双腿上新添的抓痕!难怪刚才花妈妈拦着她上楼,她是付了包月银子包下凤十七的客人,凤十七现下这般模样,如同正要交付买主的货物残破缺损,花妈妈作为卖主自然是交代不过去的!可是……凤十七此刻不是正当红?花妈妈何故要如此? 柳青青百思不解,便问小童子:“你知道花妈妈为何要处罚你家公子吗?” 小童子正替抹完药膏的凤十七整理衣衫,没抬头:“我是前儿夜里才打听到公子的去处,寻到了这儿。刚来就听说公子受了罚,我问了公子缘由,公子不肯说。我是后来悄悄问了花妈妈身旁伺候茶水的小翠姐姐才知道的,是有一个客人点名要公子陪酒,公子说柳公子既已付了包月银子,这个月,他就是柳公子的人。任凭花妈妈好言相劝威逼恐吓,公子就是不从,这才惹怒了花妈妈,受了罚!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公子伤成这样!” 这么短时间内,连受两次这样的酷刑,也当真够他受的!罢了!罢了!既管了,那就管到底吧!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对小童子道:“你去把花妈妈叫来!” 小童子给凤十七盖上锦被,虽不知她叫花妈妈来为何,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叫人去了。[..tw超多好看小说] 柳青青径自倒了杯茶,坐在外屋椅子上等,不一会儿就见花妈妈进了门,脸上便攒出笑,先唤了一声:“花妈妈!” 花妈妈见柳青青面上和顺,笑着应了声:“寨主!” 柳青青往里屋指了指,语气略有些不悦:“这人你给我弄成这样,这一晚上,我可不能受用了!” “哎呦!”花妈妈赔着笑,靠了过来:“怪我!怪我!那天我受了客人的一些闲气,小凤顶撞了我几句,我这一时没压住火,就……”顿了顿,在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现在就去后院挑两个知情识趣的给您送过来?” “不用了!”柳青青抿了口茶水,虚瞥了花妈妈一眼,“我这人吧,就是有个怪脾气,但凡哪口吃顺嘴了,就不想换,一年半载的天天吃都不嫌腻!” 语毕,她从腰上拽下钱袋,放在手里掂了掂,摸出颇重的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谁还没压不住火的时候,这锭银子呢,花妈妈你就拿去买几副下火的药喝喝!” 花妈妈眸光一亮,伸手过来捞银子,却被柳青青一手按住,半是玩笑,半是提醒:“花妈妈,药你喝了,那这段日子,定会心平气和的吧?” 花妈妈一双眼贪婪地盯着银子,满口应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柳青青这才松了手,“我这人呢,什么东西都好个独享,特别是这吃顺嘴的,别人想要尝尝,我可不让啊!” 花妈妈用帕子擦了擦银子,小心地揣入怀里,一脸满足:“寨主您放心,只要是在我这儿,您的东西,我一定给你护得牢牢的,别人就是想看一眼都没门儿!” 柳青青抿着笑颔首道谢:“那就有劳花妈妈啦!” 花妈妈得了银子,自是不愿多留,略微客气了几句,就借故离开了。.tw[] 小童子关上了房门,面上有些忿忿:“柳公子,您干吗同她这般客气!还给她银钱!” 柳青青放下手中端了许久,如道具般的茶杯,面上的笑里恢复几分真诚:“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是个客人,今儿看她不顺眼,下次不来便是。可你家公子还要在这楼里继续过日子,她要是在我这儿受了气,到头来,还不得寻你家公子出气!” 曾几何时,她也如这个小童子般率真。但长年在白玉熙身旁耳濡目染下来,就会知道,如花妈妈这般能用钱打发的,都是极容易应付的,虽看着碍眼,倒不让人生厌。 小童子闻言恍然,躬身道谢:“多谢柳公子,如此为我家公子着想!” 生平怨怪憎恨她的人多,似这般感恩躬拜的,她却头一遭遇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索性再端起茶杯,低头假装饮茶。 小童子见状,识趣地回了内屋,不久又出声唤她:“柳公子,您可否帮我扶着公子,我好喂药!” 她闻言,起身挑帘进屋,见小童子一脸愁容地坐在床沿,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扶着凤十七的头,只恨没多长出一手来喂药。 她快步走了过去,接下了小童子手中的药碗,“我来喂吧,你扶着他!” 小童子似是松了口气,“有劳公子了!” 她微微笑了笑,亦在床边坐下,低头用汤匙搅了搅碗中的汤药,还没舀起,一股异样的药味就直窜鼻端。 “这是郎中开的药?”她舀起了一勺,细看汤色。 小童子轻轻地拨弄着凤十七鬓边凌乱的发丝,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不是!这是隔壁翠烟姑娘差人送过来的,说是让伤口好得快的药,要连着喝上十天才能见效,公子昨儿已经喝了一副,这是今儿的。” “翠烟送的?”她拿起来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头不禁一拧。 如何用药物治病救人,她是不懂!可是如何用毒物害人性命,甚至杀人于无形,她可以算是个中高手。这碗里哪里是促进伤口愈合的药,分明引发伤口溃烂的药物,那么重的剂量,难怪凤十七喝了一副,就发了烧。这要是连着喝十天,只怕就直接去见了阎王。翠烟拿这个给凤十七喝,难道是想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为什么呢?凤十七初来乍到,哪里得罪了翠烟,让她下如此狠手? “柳公子!柳公子!”小童子伸出手,在柳青青的眼前来回晃。 她回了神,目光往凤十七那略带痛苦的病容上转了转,当即就决定去会一会翠烟。 ------题外话------ 新文,求收藏~o(n_n)o 016 偶尔犯病的凤十七 “柳公子!”小童子又轻唤了一声,显然对今晚老是出神的柳青青充满了疑惑。 她立即抿了笑,若无其事道:“这药,是治内热风寒的,许是翠烟姑娘弄错了,我这就去问一问翠烟姑娘!” 端着药,缓缓步出凤十七的房门,一路斟酌该如何开口。前世里,她对这个白玉熙疼爱入骨的梅花仙子,所知不深。太子府众人对梅妆的印象莫不是大气婉约,举手投足间尽显名门千金的风范。但她总觉得,梅妆并不是如此简单的人,就凭梅妆难过时,眼眶微红,泪珠子在眼眶里悠悠打转而不下落的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练出来的。但这个翠烟到底是不是梅妆?如果是,该如何?不是又该如何? 一番思量惹得头疼,不觉已在左侧厢房门前站立许久,端着药碗的手早已酸麻。她换了个手接下药碗,决定今夜先不探究此人是否是日后的梅妆,先只把人认作翠烟,解决了汤药的事,保了凤十七周全是要紧。 屈起手指轻叩了叩门板,见好半天没应声,便学了酥饼的粗犷摊开掌心重拍了几下,房里立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门应声而开:“妈妈,就是拉磨的驴也要喘口气吧!都说了我今儿不舒服,不接客!” 柳青青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翠烟那张浓艳的脸,有恍如隔世之感。[..tw超多好看小说] 翠烟见来人不是花妈妈,极快地收了面上厌倦,绽开惯常的笑,手中捏着的香帕子,轻轻往柳青青的面上一拂:“哎呦,这位公子,我今儿身子不适,您改日再来!” 说着便要关门,柳青青一把扒住了门板,用力一推,沉着脸进了屋。和凤十七那间几乎一模一样的格局摆设,她熟门熟路地摸到桌边坐下。 许是常有这样硬闯入房的客人,翠烟倒是没被柳青青的气势吓住,挨着柳青青在桌边坐下,如常软着声应对:“哎呦,没见过您这么心急的,都不听人家说完,就往屋里闯……你摸摸人家这颗心,都被你吓得砰砰跳呢”说着就捏住柳青青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 柳青青一把甩开了,把药碗往桌上一放,开门见山:“这碗是你给凤十七的药?” 翠烟脸上的笑容立时一凝,一双历经世故的眼细细打量了下柳青青,不答反问:“你就是柳青青?” 她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好像怡红楼里人人都认识她一样?柳青青正讶异间,翠烟看着她的眼神已带了些许嫉恨。 “我还以为刮风寨的寨主,会是一个粗鄙武夫,没想到会是这副样子!” 长成她这样子,就不能当寨主了?! 柳青青皱了皱眉,不想在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纠缠:“我来不是跟讨论我的相貌的,我知道这碗到底是什么药,也知道凤十七为何会病。” 翠烟承认得倒是爽快:“寨主今夜前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问罪谈不上!”柳青青用手指轻叩碗边:“我只是好奇,你为何要害凤十七!” “为何?”翠烟面色一沉,声音也跟着冷下了:“还不都是因为寨主你!” “我?”柳青青意外,“我不记得,我得罪过姑娘!” “你当然得罪了我!”翠烟的眸光愈发阴沉:“要不是你花了两千两买下凤十七的头夜,他能变成怡红楼的头牌!” 柳青青觉得不可思议:“就因为这个?” 翠烟一声冷哼:“一山难容二虎,花开并蒂,自然没有一枝独秀来得稀罕!” 这一刻,柳青青忽然希望眼前的人就是梅妆,这样的嫉妒心,他日定会让白玉熙的后宫精彩纷呈,腥风血雨。光这么想想,就让人一阵暗爽,面上和语气不由得也松快了下来。 “这次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凤十七现下是我的人,我自然要护着他。你可能不知道,我自幼便和一个医术奇诡的世外高人走得近,他给了我不少调配药粉的方子,我闲着的时候,就喜欢按着这方子上配些药出来,其中几种杀人无形,无色无味的药粉我配得最好,有时候心情一不好呢,就喜欢往那些让我看不顺眼的人的茶里,饭里啊,洒上一点,试试药效!” “你威胁我?”翠烟的声音陡然尖锐。 听出来了,就好! 柳青青唇角一勾,笑得邪魅:“你觉得是就是吧!如若我知道凤十七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我的心情肯定会很不好!” 不等翠烟有所反应,便起身告辞。威胁警告这个活,要把握个度,逼得太急,话说得太明,反而不好! 出了房门,抬头一望,回廊的窗口上挂着一轮分外皎洁的月轮,心情也跟着分外明亮,踩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凤十七的房间,挑开帘子迎来小童子稚气未脱的干净笑容。 “那药是翠烟姑娘弄错了,以后她不会再送过来了!”她含糊搪塞,实在不愿意这么小的孩子,就沾染世俗这些腌臜事。 小童子未起疑,替凤十七掖了掖被角,指了指床边的美人榻:“夜深了,我已在榻上铺好了被褥,柳公子若困了,便歇下吧” 小鬼头!是怕她兽性大发,对生病的凤十七下手吧?! 柳青青‘嗯’了一声,绕过美人榻,挨到床边,见床边案几上放着一个空碗,再观凤十七的面色已比方才安宁许多,想来是已经用过郎中开的药了,便放了心,转身正要回塌,睡梦中的凤十七忽然睁开了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小童子一喜,激动地唤他,她便也凑了过去,却只听他模模糊糊的喊了声别走,便又睡了过去。 身旁的小童子忧愁地嘟囔:“公子这爱抓着东西睡觉的毛病,不是早改了么,今儿怎么又犯了?” 她低头一瞧,衣角可不正被偶尔犯病的凤十七死死抓在手中,使劲拽了拽,没拽出,怕硬来弄伤了他,便索性把外衣脱了下来,摸回美人榻急急地会周公去了。 017被压得甚是憋屈 入眠无梦,但她和凤十七一样,犯起了老毛病,夜里不知蹬了几回被子。虽是暮春的夜里,还是冷飕飕地如站在风口,咬牙硬挺,也没挺过那刁钻的喷嚏,十几个打下来,逼得她不得不睁开了眼。 吸了吸鼻子,抬头一望,美人榻边的木窗大敞。窗外的天际明暗混杂,正是拂晓时分,前世里暗人们执行完任务回归的时刻。 神思一晃,便得哪里不对劲,抬眼再瞟了瞟敞开的木窗,忽的转头看向了凤十七那处,不由得对自己心生钦佩。 最近她真如个半仙!凡是无缘无故打脑中飘过的念头,几乎都应验成了事实!此刻凤十七的床头立着一个穿着黑衣的‘暗人’,正把手从凤十七的脸侧收回来,步履微移,看来正是做完了要做的事,准备离开了。 最近真是大意!贴着窗睡觉,居然连窗开了,进了人也不知道?! 她屏住了气息,半眯着眼装睡,等待那人靠近美人榻跳窗离开的那一刻,把人一把擒住。 但,她似乎低估了那人的身手…… 过程如何?快得让她没法看清楚,等能看清楚的时候,她已被黑衣人制住。(..tw好看的小说)两人顺势一滚,就滚到了美人榻上,一双手牢牢地被他握住,一双黝黑淡然的眸子和她对视。他上她下的姿势,让她被压得甚是憋屈。 她正要开口叫嚷,身上腾地一轻,一道黑影闪过窗口,眨眼间就没了踪迹,唯有窗口余留的幽香,提醒着她这屋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糟了!凤十七! 她几个箭步冲至床边,急急伸手去探凤十七鼻息。 温热平稳的气息,让她陡然提起的心略略一放,捞出他的手探着脉象。不浮不沉,从容和缓中透着一股异样的刚猛之劲,很像她那时偷吃医术奇诡的孙老头的大补丸之后的反应。看来这小小的穗城也是藏龙卧虎之地,随便一个郎中开出的药,就有如此奇效。 把凤十七的手轻放入锦被内,替他掖好被角,一番动作,终于弄醒靠在床边打盹的小童子。 小童子揉了揉眼睛,“柳公子?你在这儿作甚?” 凤十七既安然无恙,就不必说出方才的事,让小童子徒添惊吓!她笑着扯谎敷衍:“你家公子方才梦里喊了一声,我就过来看看!” “窗子怎地开了?”小童子打着哈欠,懒懒起身走向窗口。 她便也跟着走动,掀开帘子,去了外屋,从桌上的茶盘里倒了杯冷茶,灌下醒了神,才发觉脚底发凉,一低头,鞋子未穿,便又回了里屋。 小童子正关紧了窗,见她回屋,笑着问道:“天亮了,这里的厨房早上不开火,我去后院的小厨房随意弄些吃食,柳公子将就着用些?” 她把两只靴子套进了脚,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一会儿上街随便吃些便是!” 小童子摇头,一脸坚持:“不成!公子醒了,要是知道了,会怨我怠慢柳公子的!” 她笑:“你不说,我不提,你家公子怎会知道?” “不成!就算您不提,公子也会问,我岂能扯谎哄骗我家公子!公子提过,柳公子早上爱喝豆浆吃包子,现下磨豆浆怕是来不及了,但是揉面包包子是我拿手的,柳公子稍后,片刻就好!”边说着,小童子就急急挑开帘子出了厢房。 凤十七真是细心!不过在这吃过一次早点,她的喜好就没逃过他的眼。如果凤族没灭,有家族扶持,再加上这份细腻的心思,他日定能在仕途上如鱼得水,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是迟早的事。可惜被她一搅合,这位将相之才,此刻身陷青楼,即将成为别人手中的玩物…… 她往榻上一歪,正想得出神,忽听得床上传来轻唤,便站起了身,还没走到床头,就又听到凤十七有气无力地吩咐侍书倒茶。 她料想‘侍书’是那小童子的名字,便转身去了外屋倒了杯茶水,捧到床边递给正伸出手的凤十七。 意料之中,凤十七正要接茶杯的手顿在虚空。 “不喝?”她盯着凤十七脸上五味杂陈的表情,忍住了笑。 凤十七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接下了茶杯,几口猛灌了下去,略带沙哑的嗓音吐出了亦是她意料之中的一问:“你怎会在这儿?” 这样的凤十七实在是太有趣了! 她按耐不住爱玩闹的性子,打趣道:“你昨晚死拽着我的衣服,让我别走!你忘了?”顿了顿,指着他手里的‘铁证’,再追加一刀:“看,我的衣服还被你拽在手里呢!” 凤十七盯着她的双眼圆了一圆,绯色迅速淹过耳根,漫上了双颊。 “不逗你了!”他的脸红失措,让她提前收了玩闹,轻描淡写地概括道:“昨夜出来忘了时间,晚了没地方睡,就上你这里借了美人榻,睡了一晚上。” 凤十七拧了拧眉,正要开口询问,忽听得外屋的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 “柳公子!柳公子!” 侍书惊慌地冲进屋,猛地拨开珠帘,靠着隔断顾不上顺气,就对着柳青青急急喊道:“柳公子快跑……院子里……院子里来了好多……好多官兵……说是……说是来抓您的……您……您快跑……快跑……” 018 凤十七,我记住你了! 断断续续地话语没说完,官兵就进了房,配着刀、沉着脸、拿腔作势地站了满满一屋子。.tw[] 为首的拨开了珠帘,扫视着三人,“谁是刮风寨的寨主?” 这一问,倒是让柳青青放了心。 刚才就纳闷她怎么会和官府扯上关系,虽然她这些年一直为官府最顶头的上司办着事,但她的身份是暗人呀!就算她假死的事被白玉熙察觉,他也应该走暗路子,派出个把暗人把她暗中解决了。怎么会兴师动众地动用官兵拿人?!只要不是白玉熙和那最顶头的上司派来的人,就都好应付! 为首的那个恶狠狠道:“到底谁是刮风寨的寨主?要再不说,就把你们三个都抓回去!” 侍书闻言白了脸,一双腿止不住地发颤,双手扒着隔断才勉强站稳。即便害怕,却颇有义气地紧抿着唇不说话,但到底是小孩子,不自觉瞟向柳青青的目光,轻易就让人知道了答案。 为首的一双精明的眼跟着瞟向了柳青青,“你就是刮风寨,姓柳的新寨主?” “我姓杨,不姓柳,不是官爷口中的什么风……什么寨的寨主!”柳青青玩笑着应答。.tw[]不是她自大,这些个平日里酒肉堆里养出来的酒囊饭袋,就再来几十个,也根本动不了她一根手指头。 为首的冷哼一声:“少来这套!举报的人可说了,刮风寨的寨主是个小白脸,身量不高不矮!这屋里不高不矮的就只有你了吧!” 翠烟!是她!看来昨夜的威胁真是起了效!居然让她忌惮到连夜找了相好,痛下杀手! 柳青青的双眼掠过眼前男人腰间的翠色荷包,昨夜她可在翠烟的腰间看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官爷,我……”柳青青张口想要再辩解,话却被凤十七截了过去。 “官爷……”凤十七掀开锦被下了床,穿了鞋缓缓几步走到她身边,“这位是我的恩客,姓杨,不是您要找的,刮风寨的柳寨主。” “是不是,可不是由你说了算!得带回去问问才知道!”为首的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手指略抬了抬,身后站着的两人就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拿人。 凤十七这次动作倒是快,脚步一移挡在柳青青的身前,不算高大的身躯,倒也把她护了个严实。 第一次…… 柳青青产生了被人保护的错觉,就是这种错觉让她神思一滞,回神时,双手已被人制住。提气欲挣脱,却半分真气也提不上来!这才明白,昨夜对战黑衣人,为何顷刻落败。原来早就中了让人失去功力的药! “绑上!”为首的从腰间扯下绳子往身旁一丢。 一个瘦高个衙差熟练地接了绳子,过来绑她双手。 她挣了挣,奈何失了功力,此刻便和一般姑娘家无异。一般姑娘家的力气连一个男人都抵不过,何况是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她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你们不能随便抓人!”凤十七想扑过来救她,立即被人架开了。 “放开我!你们不能随便抓人!”凤十七挣扎大喊,一双担忧的眼眸一直沉沉落在她的身上。 视线不时被两人之间晃动的人影切断,凤十七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的脸,时隐时现。 她对着他笑。 凤十七,我记住你了! “撤!”为首的一声令下,一屋子的官兵迅速分作两队,撤出了屋子。 她双手被绑,功力全失,倒一点儿也不担忧。反正被官兵带走,又不可能立即就处决她这刮风寨的匪首,总是要关到牢房,慢慢审问之后,才定下罪名。等药效失了,她恢复功力,皇宫里的天牢尚且困不住她,逃离这小衙门的牢房,岂不跟玩一样! 只可惜,心里的算盘拨得再精细,也有出错的时候! 半个时辰之后,她被松了绑,扔进了牢房,却遇上了要立即处决她的‘侩子手’。 “你们是何人?” 她平静的目光扫过这三个假借送饭之名,迷晕看守,拿了钥匙,混入牢房来的‘官兵’。 三人中个子略高的男人冷笑一声,答得应景:“送你上黄泉的人!” “死也要死得明白!我想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虽然此刻有很多事情她还没想明白,但直觉觉得不可能是翠烟! 高个子再次阴冷一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从不问买家的身份!” “有人花钱买我的命?”她故意发问拖延,背在伸手的手,捏紧了方才从地上的枯草间拣出来的一根两指宽的树枝。 旁边一个略胖的男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从腰间摸出一根绳子,两手各拽住一边的绳头,抖了抖:“行了!该上路了!是谁买你的命,到了下面,问了阎王不就知道了!” “见不见得了阎王还要看你们的本事!”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枯枝便直刺了过去。 此时功力全无,剑招虽利却少了内劲。就算伤了人,也要不了他们性命。她当然也没想要他们的性命,今日能从他们手中逃出命去,就算她运气! 可惜,她今儿的运气着实背!这三人虽不是顶尖高手,但身手着实不差,不到几招,她就被人制住,胖男人手中的绳子依旧勒上了她的脖子。 她用手死命地抓着脖颈上的绳子,却不能拖慢延续生命的气息消失的速度,视线开始模糊,意识跟着涣散…… 019 岂能心甘? 身体轻飘欲飞,死过一次,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是太子府的一等暗人,懂得六十四种毒药,可以让人有六十四中死法。她可以用长剑杀人,也可以用短剑杀人,她的手,她的脚,甚至她的头发,随时都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虽然她不愿再做暗人,不愿再染血腥,但重活了这一次,如若死在这三人手中,她又岂能心甘? 思及此,她松了的右手,极速拔下发髻上的木簪子,毫不犹豫地插入胖男人的颈侧。 勒住脖颈的绳子立时一松,延续生命的气息涌入喉间,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来不及吐出,就再次拔出男人颈间的木簪子,划向了两外两人。 不需要思考!更不能有犹豫!地宫里多年的训练,早就让杀人成为一种本能,她此刻要做的,就是放任这种本能,在今日把自己这条命救上一救。 ‘啊――啊――’ 昏暗的牢房里,响起了高个儿男人凄厉的叫声。他一手捂着流血的双眼,一手摸索着另外两个同伴。 手往左边一扫,没有人! 往右边一扫,还是没有人! 恐惧让双眼的疼痛更为剧烈,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蹲了下来,在地上略摸了摸,就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死了!都死了!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对方手中的武器!那人不是说她中了毒,武功全失了吗?怎么还这么厉害?!明知牢房里晦气的很,就不该接下这单要命的生意! 高个儿正懊悔间,柳青青冰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到底是什么人,花钱买我的命?” “饶命!女侠饶命!”高个儿循着声音的方向,拼命磕头。 “你知道我是女的?”这倒让她有些意外。 高个儿抬头,摸了一把了脸上的血水,据实而答:“买主十日前给了一张你的画像,说了你是女扮男装,身手了得!” “十日前?”果真不是翠烟!看来的她的直觉没有错! “是!”高个儿连连点头,不等她细问,便把事情原委和盘托出:“买主给了定钱,就让我们在穗城里候着,我们三个今早才得到他的信儿,让我们假扮成狱卒混进牢房,还不许我们用刀剑,非得让我们用绳子把你勒死,好做成你畏罪自杀的样子!”话音一顿,又开始磕头求饶:“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我和女侠无冤无仇,也是一时贪心收了人家的钱才……” “滚!”她沉声一喝打断了高个儿的话,得亏今儿出了手,真死在这几个脓包手里,还不得憋屈死! “谢女侠!谢女侠!”高个儿连滚带爬地摸到牢门,正要跨出,只觉脑侧一疼,怒而转身想指责她出尔反尔,可惜直着脖子只喊出了个‘你’字,就往后一倒,断了气。 她的视线从牢房上头那狭窄的铁窗上收回,觉得方才从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有些眼熟,便走到高个儿的尸体旁,捡起那颗要了高个儿命的小石子,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事情的原委想了个通透。 扔了石子起身,正想走出牢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牢门口传了过来。 “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老子的人你也敢抓?” 什么时候她变成酥饼的人了?! 柳青青额角的青筋猛地一跳,往牢门口探了探,远远地看着酥饼揪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师爷模样的人边走边数落。 “这都是误会!误会!”师爷陪着笑脸,“捕头是新来的,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不过柳寨主也是,出来走动,特别是去怡红楼那样的是非之地,也该换个名姓,隐个身份……” 没等说完,酥饼揪住师爷衣领的手紧了紧:“你的意思,这次小白脸被抓,还是他的不是?” “不是!当然不是!”师爷连忙解释:“前阵子,上头来了公文,说是边境匪类猖獗,要官府剿匪。当然,咱们也不过是走走过场,不过这段日子,能不能就请寨子里各位,少走动些,少做几笔生意?” 酥饼呸了一声:“不做生意,银子从哪里来?分银子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少分呐?脚长在老子身上,老子想怎么走动就怎么走动!老子还告诉你,这生意一单都不能少做!” 师爷一脸为难:“酥饼兄,你这是顶风作案!我们很难做的!” “什么难做?你别以为老子不懂,那些明面上鸡鸡狗狗的事情,你们自个儿抹平了,生意好,又不是没你们的好处!” 师爷眼珠子一转,笑着点了点头,转了话锋:“快到了,就在前面,一会儿见了柳寨主,还得劳烦酥饼兄替我美言几句!” “美你个头!一会儿小白脸要是少了个根头发丝儿,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酥饼伸了伸脖子,往前看了看,加快了步子往柳青青这间牢房赶,到了门口却傻了眼,拽着师爷衣领的手一松。 “小白脸!这都是你干的?”酥饼不可置信地蹲下来,又是探这三人鼻息,又是验看着三人的伤口,忙活半天起身,对着柳青青抱拳拱手:“老子一直不太服你,觉得你瘦不拉几的没几两肉。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手功夫!真是让老子佩服!佩服!” 她嘿嘿一笑,冲着酥饼招了招手:“酥饼大爷,你先别佩服了!我中了毒,刚打斗了一场,体力透支得厉害,脚软,你先把我扶出牢房先!” 酥饼闻言脸色一变,一只大手撑在了她的腋下,把她往怀里一带,另一只还不忘去揪师爷的衣领子,一张清秀的小白脸,愣是挤出狰狞的气势:“你大爷的!你们派人暗害不算,还敢下毒!” 师爷满脸惊恐,连连摆手:“不!不是!不是我们干的!” 柳青青用手肘碰了碰酥饼的腰:“不关他们的事,是别人!” 酥饼闻言这才松了手,师爷抹了把虚汗,感激地冲柳青青一笑。 “小白脸,你看没了老子这个贴身随从,又中毒又被暗算,小命差点就不保了!看你以后还敢甩了老子,学人家闹什么离家出走!你呀就是心眼小,不就是寨子里的人说了你几句不中听的么?二当家都快剥了他们一层皮,还不能消你的气?依老子说……” 酥饼扶着柳青青,一路念念叨叨地没个完,出了牢房终于停止呱燥,给了个正经的选择题:“小白脸,你还挺不挺得住?挺不住的话,咱们就去找郎中,先抓副药给你解解毒。要是挺得住的话,就先回寨子。二当家找不到你,脸都急绿了!你回去,让他见见,也好让他宽宽心!” 她身上的毒,可不是郎中能解的! 柳青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给出第三个答案:“去怡红楼!” 020 赴约 因扶着人慢慢走路,不是急性子的酥饼大爷的强项,所以走了不到百米,酥饼大爷就停了脚步,提议另寻它法。又因他一个大男人抱着另外一个大男人在街上行走,委实引人侧目和非议。扛着她走,她又委实不舒服,最后两人同时拍板,定下个折中的办法。 酥饼大爷膝盖一弯,把她背到背上。 没想到腰细如柳的酥饼,肩膀倒是宽厚,她趴得甚是舒服,不但迷糊迷糊地睡了过去,竟还做了个许久都没做过的美梦。 梦里她是个八岁的孩童,趴在她那书生样却满身江湖气的爹的背上。前方是个深幽的山谷,爹正背着她行走在一条布满各色鲜花的小道上。而她那容貌出尘,温柔可人的娘亲跟在他们身旁,拿出帕子温柔地替爹擦着额上的汗。 爹侧过头,咧开嘴冲着娘亲一笑,露出皓白的牙。 她拉了拉娘亲的衣袖,把嘴凑到了娘亲的耳边:“娘,什么是耙耳朵?刚才那个卖烧饼的大叔说,爹是耙耳朵?” 娘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笑而不语。 爹却红了脸,偏过头来恶狠狠地瞪她。 她梗了梗小脖子,伸出手用力去揪爹的耳朵,山谷里回响着他们父女俩一怒一笑的声音。 “柳青青,皮痒了是不是?!” “我知道,耙耳朵就是怕老婆!爹你是耙耳朵!耙耳朵!” “柳青青,你给老子下来!看老子不揭了你的皮!” “不下来!就不下来!爹是耙耳朵!爹就是耙耳朵!” “柳!青!青!” “喔……柳乘风是耙耳朵!柳乘风是耙耳朵!” “……” 三人的身影隐入山谷深处,梦境也随之终止。 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她爹叫柳乘风!那娘呢?娘叫什么? 柳青青忙抬手捂住双眼,试图把梦境延续下去,头却在这样的努力中越来越疼。 片刻之后,先前好不容易梦到的影像,就如遭受铁锤重击,裂成无数碎片,砸入记忆的黑暗角落,再也难以找寻。 她举起另外一只手,覆在原先的那只手上,生怕这双眼一见了光,泪也跟着磅礴而下。(..tw好看的小说) 不!不能哭!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她的悲伤,是要用仇人的鲜血来偿还的!而不是无用的眼泪!记起来就好,柳乘风!柳乘风!有了爹的名字,找到杀害父母的凶手,就不再是虚渺的妄想! 她深深地吐纳,平复着心绪,额上渗出的汗珠却被人轻轻地拭去。 她一怔,垂下双手,凤十七的脸在视线中渐渐清晰。 “我……”她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脖颈上被勒过的地方随着喉间的发声,而更加疼痛。 她不由得止了声,抬手去摸,却碰到了凤十七冰凉的手。 指尖一颤,她对上了他深幽的眼眸。 她不知道那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 只依稀记得她那耙耳朵的爹,也用过那样的眼神看着娘亲,在娘亲切菜切到手,或是偶尔风寒发烧的时候。 真是让人怀念的眼神! 她的目光渐渐柔和。覆在他手背上的手,缓缓地往上滑,抚过他的脸颊,落在他的双眼上。 他没有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羽扇般的睫毛酥麻着她的指尖,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酥麻下来。 许久…… 她放下了手,调试了下呼吸,终于问出了完整的话:“我怎么会在这儿?” “是你自己嚷嚷着要去怡红楼,老子就把你带到这儿了!”酥饼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凤十七脸跟着一红,忙收回了手。 “没想到你看着瘦啦吧唧的,还挺沉!一路背你过来,可把老子累够呛!” 一只油滋滋的手撩开了珠帘,酥饼边啃着鸡腿,边抱怨:“背着,你也能睡着?小白脸,你是属猪的吗?从牢里出来,你就一直睡到现在,天都黑了!” 天黑了?! 她神色一惊,转头看向窗外,半轮新月被淡云遮住,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慵懒地挂在夜空。果真黑得彻底! 她忙问:“什么时辰了?” 酥饼抹了抹嘴角的油光,“亥时,打更的刚打过更!” 亥时!还好!没耽误事! 她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蜡封的小瓷瓶,“酥饼,你把这药,偷偷抹在翠烟厢房西侧的木窗上!” 酥饼凑到了床边,接过瓶子,拇指熟练地挑开蜡封,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什么药?” 她据实以告:“无色无味的毒药!” “你大爷的!是毒药你不早说!”酥饼脸色一绿,忙扔了手上的鸡腿,往地上吐着口水:“呸!呸!呸!” “别吐了,这药毒不了你!”她忍住了笑意。 酥饼面色一缓,挑眉,仍有些不信:“你刚才说是毒药!怎地又毒不了老子?”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往外赶人:“我明日再跟你解释,你先去抹药吧!” 酥饼的口张了张,还想问些什么,被凤十七劝下了:“酥公子莫再问了,此刻就先按柳公子吩咐的办吧!” “切……小两口一唱一和的……行!行!行!老子不问了!”酥饼不屑的目光在她和凤十七之间打了个来回,妖娆而走。 子时要见个故人!她得神清气爽的赴约,才不辜负故人这番苦心的安排! 她跟着从床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冲凤十七一笑:“有吃的么?我饿了!” 021 料到会有今日! “柳公子饿了?”侍书挑开帘子,露出一张笑脸,抢下了话茬:“饭菜一直在小厨房的灶上热着呢,我马上就去端来!” 侍书急急来回,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直勾人的食欲,柳青青便毫不客气地坐下。.tw[] 折腾一天没进食,深夜的这顿饭吃得甚是酣畅。放下碗,发觉侍书的一双眼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我脸上有东西?” 侍书甜甜一笑,一双眼弯成了月牙:“柳公子,你长得真好看!比宫里的娘娘还要好看!” “呵……”如此直白的夸奖,让她红了半张脸,不好意地摸了摸鼻子,岔开了话题:“你见过宫里的娘娘?” “啊……”侍书眼珠一转,吐了下舌头,“没见过……不过老爷书房里收着好几副美人图,管家总是说宫里的娘娘长得就像这画上的美人,可我觉得,柳公子你比那画上的美人还要好看!” 她嘿嘿一笑,厚颜地默认了,抬手摸了摸脸颊。 她这副皮相随了她娘亲,从小就听她爹念叨,她和娘亲活脱脱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长大了不知要把多少男儿的心捏在手里玩耍。可惜爹只说对了开头,没说对结局。她白承袭了娘亲如花的颜,一双手却抓了空,一颗心被别人握在手心里玩耍,玩完了,捏碎了,便弃如敝履! 心中一叹,神思又飘了回来,目光往桌上一扫,凤十七的一张脸没入烛光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侍书却似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我家老爷在世的时候,就常说我家公子这般人品模样,将来定要寻个倾城绝色的姑娘来配。要是柳公子是姑娘就好了,这样嫁给我家公子,老爷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侍书!”一晚上忙着给她布菜,没说话一句话的凤十七,忽然打断了侍书,冷着脸吩咐:“柳公子都用完饭了,还不去沏茶过来!” “是是是……柳公子,公子,你们稍后,我去去就来!”侍书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快步走到门边,刚开出条门缝,就滚进来一个人球。 “你大爷的!老子最烦听墙根的了!”酥饼颤巍巍地跟着进了门,似不解恨,又往人球身上踹了两脚。 人球闷哼了一声,舒展开了,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张脸青红相间,肿得面目全非。 柳青青抿着唇不说话,心里不由得暗暗对酥饼竖起大拇指,能把未来的大内第一高手,打成这个熊样,这酥饼也算是一号人物! 酥饼打了个酒嗝,身子左右直晃,侍书眼明手快地扶住。 “老子办完事,就去下边喝了几壶酒,没想到老子有心给你们小两口腾地儿,这小子倒来煞风景!”酥饼靠着侍书的肩膀,手上明晃晃的大刀一抖:“小白脸,你说吧!是卸这小子的胳膊还是腿?” 柳青青扶了扶额,“卸什么,这是我等的客人!”转过头,对着凤十七客气道:“能借你的地方会会客吗?半个时辰便好!” 凤十七眉心一蹙,微微颔首后,就和侍书一左一右扶着酥饼出了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柳青青从茶盘里摸出个干净的茶杯,倒了杯酒放在桌上,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人球瞪了她一眼,从地上爬起,坐在她对面,伸手撩过杯子一饮而尽。顿了顿,咬了咬牙,还是没憋住怒气,先开了口:“媚诛,你暗算我?!” 她微微一笑,执壶给他斟酒,答得不紧不慢:“大师兄,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们也算是同门,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别人给我个桃儿,我便要还他个李子。要是节气不好,树上没了李子,我也定摘上几粒枣子还给人家。这几日,大师兄你连番给我送了这些厚礼,我要是不还些给你,我这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呢!” 一番话堵得大师兄没了言语,呼呼地重重喘了几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颗蜡封的药丸,推到她手边:“解药!” 柳青青拿起来,捏破蜡封,闻着对了味儿,放心地咽下后,就执壶斟了杯酒,一口一口地细品着。 大师兄见她这般悠闲,着了急:“我的解药呢?” 她放下了酒杯,淡淡一笑:“大师兄方才不是已经喝了吗?” 大师兄闻言,把面前的斟满酒的茶杯,放在鼻端细细闻了闻,紧皱了许久的眉头,终于舒展:“小十七!你还是老样子!” 这一声小十七,叫得她心中五味杂陈!眼前这个人,是她从八岁就熟识的。她和他一起经历过地宫中残酷训练,嗜血选拔,多少次成为生死与共的伙伴,相互扶持!又多少次成为以命相搏的对手,互相厮杀!是敌是友,只怕他和她谁都说不清,但对彼此的熟悉,确是真真切切的! 她执壶又倒了杯酒,辛辣的酒液入喉,冲去了方才所有虚伪试探,直白而问:“是白玉熙让你来杀我的?” 大师兄神色肃然,“当日你既决定假死逃匿,就该料到会有今日!” 她放下酒杯,轻轻一笑:“大师兄,你没说实话!” 大师兄双眼眯了一眯,眉头微拧,复又松开,仰脖灌了一杯,道出真言:“三年一次的大内侍卫遴选之期,就快到了!” “那我就更不懂了,我离了太子……”她差点忘了,此时的白玉熙,还只是逍遥王,顿了顿,纠正道:“我离了逍遥王府,不与你争那候选之位,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么?” 022 鸠占鹊巢 “你知道的,王爷接管了地宫,候选之人必得是王爷中意的人!” 大师兄抢过酒壶,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叹了口气接着道:“他们带回了你的无尘剑,说你已死,尸首埋在了桃花林。可不知为何,王爷偏生咬定你未死,不但派出大量暗人寻你下落,还吩咐那些人要把你毫发无伤地带回王府!我从来没见过王爷如此在意哪个暗人,而且还是叛逃之人,真让那些人把你带回府,那我岂不是……” 话语到此戛然而止,大师兄沉着张脸,似是不愿再往下叙说,她便接了下去:“所以你就先他们一步找到我,让我以刮风寨柳寨主的身份死去?” 大师兄点了点头,“大内侍卫不似暗人,需要干净的底子,和绝对的忠心。媚诛死了,王爷即便不深究,随便查出些蛛丝马迹,对我来说终究是个隐患。但如若死的是畏罪自杀的江洋大盗,不肖我费神,穗城府衙自会把事情抹得一干二净。即便来日王爷查到,也断不会想到媚诛就是那刮风寨的柳寨主!” 她笑,“大师兄真是思虑周全,想得长远啊!” “再周全也算不过你的心思!自小你的鬼心眼就多,一猜就猜到事败,我定会杀翠烟灭口,便设下套子,等我上门!”大师兄说着又饮了一杯,叹了一声:“我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啊!” “哪里,我不过是记得大师兄喜欢在子夜办事的习惯,那时候在地宫的训练室里,大师兄摸黑进入,总是喜欢爬西侧的窗子。”这话她说得可是真心,如若不是自小熟识,得知对方的喜好习惯,凭他这一手下毒无形的本事,她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他中毒! 两人相视一笑,他放下空壶空杯,起身告辞:“酒也喝了,话也说了!小十七,我该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下步子回了头:“五日前,我收到消息,王爷正赶往边境,你若真有心不回王府,需早做计较!” 这恐怕是迄今为止,他说过得最符合大师兄身份的一句话,有着从未有过的关切,令她心头莫名一暖。 “大师兄!”她出声唤他。 他的脚步止在门边,再次回了头,疑惑地看着她,却第一次看清了她如花的笑靥。 “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何每次比试,你都在最后输给了我……那是因为,入地宫前,我见过一个高人练剑,依稀记得他的三招剑法,每次……都是用那三招赢了你。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我不喜欢欠着人!你既放了我,那我就用三招剑招,抵了人情!你跟我上来!” 语毕,她随手从外屋摆放的花瓶里,抽出一根花枝,推门而出,两人一前一后跃上了屋顶。 以花枝代剑,她把曾经用来保命的三招剑招倾囊相授。 是爹的剑法吗?梦里,总在桃树下练剑的高人,是爹吗?!为何脑中八岁前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零零碎碎,为何? 她甩了甩头,敛了心神,专心教授剑法。 三招完毕,大师兄拱手告别,身影一闪,迅速融入在茫茫夜色中。 她则往后一仰,躺在屋顶的重叠的青瓦上,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夜空。 半晌,往脸上一摸,冰凉湿了手。用袖子抹了抹脸,坐起身,往下一瞧,后院一株桃树下立着一个人影。 幽暗的月光斜斜洒下,看得到夜风轻拂着他单薄的衣衫。他漆黑的发丝染了夜露,软软地垂在肩头。 他这样站了多久?!鸠占鹊巢!把主人家逼到后院餐风饮露,她也真真算是个霸道至极的客人! 抱歉的笑了挂上脸庞,她朝他挥了挥手,提气运功,越房跨院,稳稳地飞落在了他身旁。 “你看什么呢?” 她踮起脚,循着他的视角看过去,除了她方才坐过的屋顶,就只有那挂在屋头的半弯月。兴味索然地收回目光,凤十七的声音拂过耳畔。 “你的客人,离开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嗯,走了,我们回房吧!” 他似有些意外,“我们?” “啊……”她更意外,“难道今晚你想让我和酥饼一起睡?” 他忽然笑了,唇角微微向上翘起,一双眸子流动着异样的流光,“不!我们回房!” 她背着手跟在他身后,附和着他悠闲缓慢的步调,却意外发现了新的乐趣。 月光拖出长长的影子,他的身影往后落下来,刚好罩住了她的。原来再纤弱的公子,到底是个男子,和她这个假的一比,顿显高大。 她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前走,伸出食指戳了戳影子的腰、手臂、肩膀,戳到脸侧,再伸出拇指,圈成一个圆,状似用力揉捏的样子。 她捂着嘴偷笑,正玩的兴头。 忽然,他停了步子转过头。 她来不及收回的调皮,凝结在脸上。 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跟着一凝,顿了顿,轻轻咳了一声,脸也跟着红了一半,“那日,你曾说过怡红楼不是好去处,如若我有更好的去处,你愿意帮我离开?!” 她会了意,立时调整出许诺时的郑重神色:“你现在想离开,我还是会帮你!不过……” 话音一顿,方才大师兄临走时的告诫,又爬上心头。五日前白玉熙已赶赴边境,此时闪电还是白玉熙的坐骑。按闪电的脚程,到这穗城也不过是十几日的事,她剩余的时日已然不多了! 他见她面上略略显出为难,便追问:“不过什么?” 她轻呼出了口气,据实相告:“我已经打算离开这里了,如若你要我帮忙,那就得尽快做出决定!” “离开?!你要去哪里?”他面色如常,问得沉稳,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却紧紧握成拳状,似在压制着什么。 023 染指他家公子? “不知道!”她耸了耸肩,吐了一半真言:“可能去临近陈国,也可能去远一些的魏国,总之是不能再留在云国了!” “何时走?”他这一问,问得急,全然没了方才的沉稳。 “本来打算和二当家交代完寨子里的事,就离开的!”她偏过头,见他眉头紧锁的忧愁样,便宽慰道:“若你心中还未有决定,我多等几日倒是无妨的。不过五日之内,你最好给我答复,再晚我只怕就等不了了!” “五日之内?”他眸光黯了黯,面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抬眸看着他,实在是搞不懂眼前这个男人!眸中明明有着跃动的期盼,口中却总是犹犹豫豫。这怡红楼到底有何可留恋的?让他如此离不开?不说别的,就看他前后两次受了那般的酷刑,竟还没让他对这个地方萌生去意,这个人难道有受虐的倾向? 百思无解,不如不想,她可不想陪着他,在这后院站成两座石像。 “走吧!这儿风大!” 她越过他身侧,率先迈开步子,离开了后院。 两人回了屋,侍书识趣地退出了房间。她掀开帘子往里屋一看,锦被暖枕,案几上香炉里还燃起了安息香。侍书真是个既麻利又细心的侍从。 可这个既麻利又细心的侍书,怎么就没发现他家公子肩头那红如泣血的凤凰?怎么就没发现她根本没染指他家公子?怎么就不能在美人榻上多铺床被褥?怎么就只留了一床被褥在床上?没有被子,她今晚怎么睡? 她望着硬邦邦的美人榻,一筹莫展之时,凤十七挑帘进来,往美人榻上斜斜一靠,今晚床铺分配已十分明显。 她松了眉头,默默地脱靴上床,默默掀开锦被,默默地躺下,默默地闭上眼,翻了两个身后,终于抵不过良心的不安,探出头朝他招了招手。 “你身子不好!过来一起睡吧!” 他一脸慌乱地摇了摇头。 她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你放心,我肯定不对你做什么!” 他面色更为慌乱,内心似是狠狠一番纠结,终抵不过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热情相邀,起身离了美人榻,坐到了床边。(..tw) 她忙往里移了移,拉过他躺下,替他盖上锦被,又细心地掖了掖被角,在他身旁躺好后,就闭上了眼假寐。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男子同床共枕,暗人的地位低下,身份甚至还不如奴婢,身体更如渡舟行船,主子何时想要便可要了去。主子的贵客来了,她们随时可变成招待贵客的一盘菜,一道点心。在地宫时,她努力习武学艺,努力晋级爬高,就是为了早日出得地宫,靠得明主,保全这一身清白。哪料到,前世寻得明主,却还是失了清白,甚至还让这身子变成了诱敌刺探的最佳利器,为心上人开路垫脚!真真是傻得可以!重活这一世,这一身清白,定要保全!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耳边拂过均匀绵长的呼吸,想来枕边人已悄然进入了梦乡。她睁开了眼,偏过头看着他。 真是个长相俊美到极致的男人,就连侧脸都如此完美无瑕。高挺的鼻,根根分明的睫毛,线条柔和的脸颊,饱满红润的双唇,每一处都能轻易撩起人想摸上一摸的冲动。 她深吸了口气,忍住了想伸手上来的冲动,紧贴着他身侧的右手不安分地动了动了,悄悄滑到了他手背上,五指轻轻弹了弹,绝佳的手感让她欲罢不能。 于是手就顺势滑往他袖子里,一摸二摸,再摸,小豆腐吃的正顺溜,手却意外被他握住。 她一惊,抬眼往他脸上看,神情安然,眉目如画,依然是方才沉睡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轻轻拔了拔右手,没拔出来,再轻轻拔了拔,还是被他的手心包裹得死紧。想起侍书说起他睡觉时的老毛病,便随他去了。 闭上眼数了几个数,睡意也跟着浅浅而来,似睡非睡之间,暗香阵阵。 轻轻一闻,是龙涎香的味道。再细细一辨,又闻得那股熟悉的轻灵悠远的味道。 看来这个男人实在是爱香之人,每次见他都芳香袭人! 她心里打着主意,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告诉他,原本那股子轻灵悠远的味道就已是极好闻、极特别的了,实在没必要再配加其他的香料。不过……今晚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唇角一勾,猛地睁开了眼,一把擒住立在床头的黑衣人的手腕,飞身一扑,把他压在身下。另一手往上一摸,顺利地把他的双手牢牢钳制。 面对面地注视,她挑衅地挑了挑眉,一把扯下了他遮面的布巾。 月色昏暗,房内漆黑一片。她不知道公仪璟此刻是不是看得清她,她却因昏暗地宫里常年练就的目力,把他看得分明。 一双眸子晶亮如琉璃,面上无惊无惧,唇角居然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昨晚让你跑了,今晚看你怎么跑!手中没了剑,夕国剑术第一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难掩眼角眉梢的得意,用眼神刚说完这句话,就见到他唇角的笑容荡漾开去。 当下心头就涌上了不祥之感,在这个感觉还未往周身完全散开。她就觉得唇上一凉…… 024 亲她?! 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瞪大的眼珠里,是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这是在……亲她?! 她只觉得头皮一麻,身子本能地往后一退,手就跟着挥了上去。 慢了半拍的动作,自然就被他轻易躲了过去,手在半空被他拦截,那双琉璃眼珠里闪动着明晃晃的戏谑。 她心中极呕,不加思索地抬起另一只手,想甩掉他脸上那该死的笑容,却又再次毫无悬念被他握住。 接着,他顺势一翻身。 她下他上的姿势,主控权在顷刻间他被篡夺! 想出这种办法对另一个男人出击逆袭,这男人是有多变态?! 她偏过头看了看正在床上熟睡的凤十七,忍住了想爆粗口的冲动。 动手不成!动口也不成!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她此刻早被他凌迟了千百遍!这这这……哪里是风月公子,根本就是个偷香窃玉的登徒子,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咬牙切齿怒视间,身上一轻,她飞速站起,几个箭步来到窗边,却早没了他的踪影,只余留一股子幽香,让她心头添堵。 悻悻地转回身,却不小心碰到了床边花瓶。她眼明手快地扶住摆正。正松口气间,脚步一移又碰倒矮凳,扶救不及,‘砰――’一声闷响,她忙看向了床头,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动静。 这死心眼的孩子,睡得忒沉稳!要换成她,房里这连番的动作,早就醒了八百回了! 她抚了抚砰砰跳动的心口,轻手轻脚地回了床榻,刚一躺下,一手小手又被凤十七的手精准的包住。她挣了挣又没挣掉,只能闭眼睡去。 一夜无梦倒是好睡,醒来床边早没了凤十七的身影,匆匆用了些侍书准备的早点,便带上酥饼回了山寨。召集众人,把去意一说,二当家的脸色立时铁青,满脸的络腮胡子,根根竖立。原先说过她闲言碎语的那几个表现更激,拍桌子、踢椅子,高亢的反对声音差点就把屋顶掀了个个儿。 她估摸着这些人是怕她败了寨子里的钱后,脚底抹油溜掉,便住了声。一度让大厅内的气氛很是僵持。最后是账房先生,贴耳和二当家嘀咕了一阵,二当家脸色一缓,发话让她暂且回房,容他们大伙儿商量个结果。 她从善如流地回了房,却等来了十几个兄弟把她厢房前后围了水泄不通的结果。想着答应凤十七的事,便忍了下来。在房里胡吃闷睡了三日,第四日傍晚终于等来了传话的酥饼。 酥饼表示凤十七让侍书来传了话,请她去怡红楼一叙,又表示他个人对他们小两口几日未见,如隔十几个秋的情绪很是理解,但二当家怕她一去不回,还是不能让她离开寨子。 她故意端着凄然的面色不说话,闷在屋子里直等到天黑,抱着狗崽窜上梁,揭了屋瓦轻松跑路! 一路月朗风清地来到了怡红楼,在门口和一脸忧愁的侍书撞了个正着。 “柳公子,你终于来了!”侍书的小手往她腕子上一搭,拉着就往里走,“一个客人让公子陪酒,公子不从,那人就让手下把公子按在了包间里!这都有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公子怎么样了?真是急死人了!” “你别急!先带我去看看!” 她加快了跟随的步子,绕过大厅,来到西侧的一间包间门口。刚站定,一个刻意压制过的低沉嗓音就从包间内传了出来。 “躲什么躲!陪大爷我喝个小酒还能委屈了你……嘿……大爷我就喜欢你这个调调!” “公子!”侍书一听,着急地又拍起了门板大喊。 对待这种人,总是酥饼的法子最管用! 她拉过了侍书,把狗崽往他怀里一塞,伸脚一踹,包厢门应声而开,惊了屋子里的人。 她撩起眼角往屋里一扫,最早入眼的自然是张着祸水脸的凤十七,身旁一左一右按着他两个壮汉,长相飘过一眼就忘记了。而那个举着杯正要给他灌酒的,倒是颇出乎她所料的,是个颇标致的小白脸。 她的眼细细往小白脸胸上一徘徊,波涛汹涌的,忒有起伏。 现下的人眼神不济都到这个地步了?明明个女的嘛!侍书还着什么急! 神色一松,带着侍书跨进了屋,用腿勾了勾椅凳,往上一坐,如若能再拿上一把扇子扇风,就把一个纨绔公子的样貌学了个十成十。 “公子!”侍书见着凤十七,按耐不住就要往前,被柳青青暗暗拉住,使了个眼色,侍书倒也乖巧,抿住了唇抱着狗崽安静地立在她身旁。 小白脸率先醒过了神,往她身上上下一打量,一双眼顿时晶亮,唇角一勾,刻意压低的语调里,有着隐隐的兴奋:“这位仁兄,你踹门而入,这是来同我争他的?” 她颔首点头,礼数周全,话说得也客套:“他是我的人,还望兄台今晚抬一抬贵手,放了人,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小白脸嘿嘿一笑,握酒杯的手松松往搭凤十七的肩膀上一搭,“我最不怕伤和气了!看来这只手,我今晚是抬不了了!” “那在下只有得罪了!”话语未落,柳青青已起身攻了过去,一招之内就解决了两个大汉,而后指尖轻击,打落了小白脸手上的酒杯。 “嘶……”小白脸抽了口气,吃痛地收回了搭在凤十七肩上的狼爪,咬了咬牙根,扯着嗓子往屋外大声一吼:“申屠!死哪去了!我都快被人欺负死了!” 柳青青额角的青筋,因为这一声猛地一跳。 那申屠堪堪正是她那大师兄出地宫后,白玉熙赐的名讳!他何时和这丫头扯上关系了? 025 寨毁人亡 “申屠――申――屠――” 小白脸一声声催命似的急吼,终于唤来了提着裤腰一路狂奔的申屠。 柳青青看着申屠收紧了腰带,抹了把脸上的虚汗,单膝扣地伏小做低状,跪在小白脸的面前。当即对小白脸的身份有了质疑。 对于申屠,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心高气更傲,除了云国最顶头的那位和白玉熙之外,她还没见过他跪过谁!眼前的这一位,既然受得他如此大礼,定然非富即贵! “你你你……本宫……咳……本公子都让人欺负成这样了,你这护卫是怎么当得?” 申屠被小白脸呵斥,偏过头,和柳青青一个对视,讶然过后便是明了,又低了头继续做小伏低状。 小白脸削葱般的指戳到了申屠脑门上,柳青青忍住了笑,犹自想起三年前,曾有个胖子这么做过,当时整个猪蹄子就被剁了下来,申屠何时受过这等气! “你你你,把他给……给……”小白脸顿了半晌,也没说出个结果。 柳青青好奇地反问:“把我如何?” “把你……把你……”这个问题似乎真把小白脸给问住了,申屠抬起了头,朝她暗暗使了个眼色,大体就是赶快离开,这主儿你惹不起的意思。 她朝凤十七努了努嘴,用表情回话:不能丢下他不管。 申屠会了意,目光朝小白脸那瞟了瞟,而后又朝凤十七努了努嘴。 她的理解是,申屠让她挟持了小白脸,带上凤十七出了怡红楼,以免他为难的意思。 当即抄起酒壶往桌上一摔。 ‘哐当――’ 一声脆响,碎出个锋利的壶把手,她拿着往小白脸脖子上一架:“谁要是敢乱动!别怪爷让他血溅当场!” 架势摆得足,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让申屠不至于难做,在场的两位壮汉早就被她收拾在地,此刻只有喘气哀嚎的份儿,小白脸一看就是弱不禁风小丫头,攻击力可以忽略不计。 她吼完颇得意地挑了挑眉,朝申屠又使了个眼色。 申屠果真十分配合地做出一脸惊恐状,声音跟着微颤:“你……你别伤他!万事好商量!” 她扬了扬下巴,沉着声像模像样地开出条件:“你去准备三匹快马,到了安全的地方,爷自会放人!” 戏演到这里,本该圆满落幕,哪料到小白脸脖子一梗,硬是加了戏码,对着申屠面红耳赤地急急大吼:“你敢!你要是敢给他准备快马,本宫……咳……本公子定跟你没完!” 呦呵!没想到这丫头还是个硬茬! 她的手轻轻一抖,小白脸嫩白的脖颈上立时显出条浅淡的血痕:“快去备马!爷的手可没准头!下一次,深了还是浅了可就不好说了!” 申屠真是入戏,几滴冷汗从额角滑了下来,脸色焦急之中带着几分惶恐:“你别伤他!我现在就去备马!”说完,就转身步出包间。(..tw好看的小说) “申屠……你等着,看本公子回去怎么收拾你……” 小白脸朝着申屠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威胁,终结在柳青青一记精准地脑后重击之下。 把昏迷状态的小白脸往椅子上一扔,如法炮制地击晕了蜷缩在地上的两个壮汉,她朝着还在呆愣状态的凤十七和侍书一笑。 “我们走吧!” 她搭上凤十七手腕的手,被他轻轻推掉。 “我不走!”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淡淡的。 “不走?!”她讶异:“那你让侍书带话,让我来怡红楼是?” “算日子,今夜该是你在穗城的最后一晚。”弱不可闻的一声轻叹自他口中溢出,“我让侍书带话让你来,是想为你践行!” 她的双唇一动,正要开口问话,去而复返地申屠却急匆匆地踏入包厢。 “你怎么把她打晕了?”申屠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担忧地验看着小白脸的伤势。 她轻拍了拍申屠的肩:“你放心!我下手不重,伤不了她的!” “现下不是她伤没伤的问题,是……”话音一顿,申屠拉过她的袖子,把她带到墙角边,凑过头,压低声音问道:“你可知她是谁?” “谁?” “白玉熏!” 白玉熏?!那个外号鬼见愁的云国公主! 她倒吸了口气,云国皇帝后宫嫔妃的肚子个个争气,接二连三地给他生儿子。都说物以稀为贵,皇帝四十岁上下,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和什么似的,真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直接导致这位公主骄横跋扈的性子。日日翻新花样,把后宫搅了底朝天不说,有次兴致来了,还闹了回朝堂,当场抽了文武宰相好几鞭子,云国皇帝看在眼里却连脸色都没有变,一句苛责的话也没有,自此这位公主名噪云国,得了个鬼见愁的外号。后宫朝堂的各位见着这位公主,心肝也得颤三颤,生怕一句话不顺了这位公主的意,丢官去职不说,连小命也难保! 对柳青青来说,这些传言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听说这位公主有个最最最要命的缺点,就是――记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都是轻的。真真是谁让她一时不好过,她就让你一辈子不好过!难怪申屠方才一脸苦相,敢情是真情流露! 她的汗毛立了起来,拱手和申屠告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师兄你保重!” 语毕,不由分说地便拉过立在一边的凤十七和侍书往包厢外走。 这次不走也得走了,被这鬼见愁的公主惦记上,非死即伤!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只是别忘了日后回来给刮风寨的寨众收尸!” 申屠的声音从她身后冷飕飕地飘了过来。 她止了步子,回头疑惑道:“这和刮风寨有什么关系?” 申屠冷冷一笑,“你和凤十七的关系,世人皆知,你是刮风寨的寨主,她要是醒了,你说和刮风寨会有什么关系?” ‘寨毁人亡’四个字华丽丽地划过她的脑海,闭了闭眼,强行把这四个字从脑海中擦去。拽着凤十七和侍书到了马厩边,凤十七硬是不肯离去,她毫不犹豫一掌拍在后脑勺,把人打晕扛上了马。侍书见状倒是乖顺,摸了摸脖子自动骑上了马。 三人两马融入夜色中,‘啪嗒啪嗒’的马蹄声在寂静地道路上格外清晰。 柳青青策马飞驰过刮风寨寨门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念旧情地往后一望,心便随之猛地一跳…… 026 罪魁祸首 一簇簇跃动的火光,在漫漫夜色中,朝着刮风寨的方向延伸。(..tw好看的小说) 是官兵?! 柳青青拉了拉缰绳,马儿一声嘶鸣后,停了下来。侍书跟着停下,诧异地看着她翻身下马,伏地而听。 来的人数应该不少于三百人!穗城府衙没有那么多的人马,现下这情况,大体是这鬼见愁的公主,动用了她生辰时,云国皇帝赐给他的金牌令箭,调动了这边境的守兵!应付穗城府衙的那些酒酿饭袋倒是容易,但这些守兵,那就不容易应对了,云国皇帝虽然奢靡好色,却不糊涂,派来镇守边境的皆是骁勇善战,治军严明之人,不然也不能保着边境十几年的安宁。不行!事情因她而起,不能坐视不理! 她从侍书手里接下狗崽,“侍书,你下来,和你家公子同骑一匹马!” 侍书‘嗯’了一声,忍住满心疑惑,乖顺地下了马,刚爬上驮着凤十七的马匹,就觉得手心一重,低头细看,是柳青青塞过来的钱袋。 “拿着钱,带着你家公子连夜离开这里!出了关,去魏国也好,去陈国也罢,就是不能再回云国!” 侍书面露难色:“柳公子,公子是不会离开云国的!” “不离开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活着,定然也会生不如死!快走!”她不容侍书再分辩,抬手往马臀上重重一拍。 “柳……”侍书来不及说出些什么,马儿就撒开四蹄往前狂奔而去。 凤氏不愧是安国望族,连一个小小的侍从都练得一手好马术! 柳青青看着侍书的小身躯在马背上晃了两晃,立即就稳住了身形,唇角微扬,抱着狗崽放心地跃上马背。一甩缰绳,马儿便朝寨子一路狂奔。 冲过寨门,不管不顾地策马直入寨子平常议事的大厅。倒是赶巧,厅里满满一屋子的人。人人手忙脚乱地从堆放在大厅两旁的十几个箱子里,拿出金银细像是收拾细软包进包袱皮里,正是准备跑路逃命的样子。 柳青青抱着狗崽下了马,看着酥饼把几锭银子包入一块绿色的包袱皮里。 酥饼拉起包袱皮的四角,胡乱打了几个结,用两根手指勾着,走了过来,双眼朝她一瞪:“小白脸,你这时候回来干啥?一路来没看到官兵?” 她看了看他手上瘪瘪的包袱:“你们这是作甚?” “刚刚县府衙门的师爷打发个衙差来报了信,说是镇守边关的定远将军接到了上头不知道什么人的密令,亲率兵马,前来刮风寨剿匪,让我们躲躲!这不大家伙儿都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看来她猜的不错,果真是白玉熏动用了金牌令箭调动了守军。早知如此,方才出手就该重些,让白玉熏晕个一两日,也不至于让大伙儿像现在这般慌乱! 柳青青拧了拧眉,正后悔间,听着二当家呸了一声。 “真他娘的走背运,也不知道怎么惹到边境那帮兵蛮子,带着一个小分队来扫我们!”二当家边说着,把收拾好细软,往身上一背,几个跨步走到她身边。 柳青青这个‘罪魁祸首’的嘴角抽了抽,摸了摸鼻子,问了句实际的:“二当家,我们怎么逃?这会子出寨子,只怕会和那些官兵撞个正着!” “寨主,你放心!老寨主生前,花了大力气,打了条地道,就是为了防着有这一天,给兄弟们留条活命的路。一会儿咱们从地道里走,给这些个官兵留个空寨子!” 她闻言神色一松,扫了扫厅里忙碌的众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偏过头问酥饼:“鸾镜和那个人呢?快让人带他们过来,和我们一起逃出去!” 酥饼一拍大腿,“啊……他们啊……前几日看你没心情,我就没和你说,他们两日前就离开山寨了!”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离开了?!”果真是贵人有贵命!几番大难不死不说,连这样的灾劫都能提前躲过去! “嗯!”酥饼点了点头,面露不舍:“说真的,鸾镜真是个不错的姑娘,长得好,心也灵巧,你离家出走那阵,要不是她提醒,老子可想不到你是去了心上人那里。老子要是不去怡红楼,那可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把你从牢里捞出来!” 难怪酥饼这么快就来了,原来是他帮了她!可是他为何要帮她?还有他接连两夜摸入她房间,又是所为何事? 她的脑中浮现起公仪璟那张笼着月色的脸,正思虑繁琐,理不出头绪间,肩上被酥饼用力一拍。 “小白脸!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她回了神,往厅里一扫,满满一屋子的人,早就没了踪影,而厅的一角,不知何时露出个一人高的地道口。二当家正站在边上,招手让她和酥饼过去。 “走吧!小白脸!”酥饼见她没有反应,便拉过她急急地进了地道。 二当家跟在他们身后,最后一个入地道,在不知按了什么机关,重石移动的声响过后,洞里立时漆黑一片。 摸黑走了一阵,不知是谁点起了火折子,燃起火把,凭借这微弱的火光,寨子里众人平安地走出了地道,来到了山下。 柳青青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刚把刚才在地道里吸入的满是异味的气息从肺里排挤出去,耳边又听得二当家啐了一口。 “他娘的!他们居然敢放火烧寨子!” 柳青青闻言,回头一看,山头上红光熠熠,仗着风势,正在往四周扩延,举着火把的士兵齐齐立在山下的寨门外,似乎对这片熊熊火光望而却步。 “没事!只要人还在,寨子还能重建!”她勾了勾唇角,攒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伸手拍了拍二当家的肩。拍完,觉得那里不对,收回手,往两个空空的手心一看,心猛地一跳。 小狗崽!小狗崽落在厅里了! 她未及多想就要地道口走,被酥饼一把拉住。 “小白脸!你去哪儿?” “狗崽还在厅里,我要去把它抱回来!” “去什么去!没看寨子里烧成这样,这狗崽说不定已经被烤熟了!哎哎……小白脸,你给老子回来!” 酥饼抓着柳青青的手,被她挣拖,看着她的身影没入地道口,便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027 炼狱火海 一路摸索着来到地道口,手抚上封口的石板,颇为烫手。可以想见的寨子里此刻是怎样的烈火炎炎。 心中虽急,脑子倒是颇为清楚,定了定神,细细回想地道漆黑前二当家的动作,寻迹摸了过去,果真在一侧摸到了一块巴掌大的凸起的小石头,正要按下,手却被酥饼牢牢抓住。 酥饼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她的手,往前一堵,把地道的出口堵了个满满当当。 “你疯了!这时候冲进去,不变成烤肉才怪!不过是一只狗崽,你要是喜欢,明儿老子给你找个十只八只的!” “它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不就是一只狗崽!” “你让开!”她挣了挣,没挣掉,一只手被酥饼握得死紧。 酥饼死死堵着地道口,难得的倔:“二当家说了,这石门只能开启两次!你去了,怎么回来?老子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去!” “我一定要去!” 柳青青的话音未落,冷不防抄起一个手刀就朝酥饼后脑劈了过去。 酥饼闷哼了一声,身子晃了晃,软趴趴地倒下。 对不起酥饼!时不可待,唯有出此下策! 她抱歉地瞟了一眼地上的酥饼,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地道口的机关。 石板门缓缓开启,热气扑面而来。 火势蔓延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更快,烟尘滚滚,艳艳红光满处满眼,如此嚣张肆虐,难怪逼得那些官兵只能在寨门口驻足观望。 ‘砰——’大厅的横梁倒了下来,火光卷着热力险险擦过她的身侧。 她可能真是疯了!为了一只狗崽,居然在这样的炼狱火海中穿行! 虽懂得闭龟息的功夫,可以暂时隔绝浓烟的侵袭,却难以挡不住热力的攻击,最终她只坚持了半盏茶的时间,便不得已退出大厅。 出了大厅,情况比她想象中的更糟,四处吐着火舌的火苗,根本寻不见其他出路。 怎么办?! 她茫然地目光在四周巡回,忽然眼前一道紫影闪过,她被人带着在地上狠狠滚了好几遭。 “不要命了?还回来作甚?!” 他的声音伴着柱倒房塌的巨大轰响,一起划过她耳畔。 她深吸了口气,瞟了一眼,落在他们身旁舔着火苗的焦黑木柱,缓和着迟来的惊惧心跳:“我来找狗崽!” 他眉心紧紧一拧,在她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责备的话的时候,他却从怀里摸出一块绢帕,往她手里一塞,站起身来,指着不远处寨子里平日用来蓄水的大水池,道:“退到那边水池边,用这个沾水咽了口鼻,等我!” “公仪璟!”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大半个月心照不宣的平静被她打破,却没见到他脸上现出讶异的神情。 “嗯?”他止步回头。 她忍不住叮咛,“小心!” 他似是一愣,随即唇角一勾,那日和她狡辩的慵懒神情,又露在了他脸上。这一刻,她方才相信这个男人便是传说中那不败的战神,血腥战场练就的看破生死的气度,就该是现在这般,身行于炼狱火海,却心之淡然。 “等着!”这个传说般的男人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身影便融入一片火光中。 她起身,站到了水池旁,把帕子打湿戴上了脸上,一股香味立时窜入鼻端。这一次她终于闻到了那股属于他的、纯粹的、没有被其它香料掩盖过得味道。像极了清晨漫步在森林里,带着露珠的草木香气,却比那个更加轻灵悠远,她不会形容,但是真的是极特别,又难得好闻的味道。 “在想什么?” 耳边忽然响起他嗓音,彷如一阵清风刮过耳畔。 她回了神,再次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她的耳力向来极好,几次三番这个男人靠近,她都感受不到任何异样,这个男人的武功果真配得起夕国第一的称号。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别这么盯着一个男人看?” 他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她脸畔,抬手撩了撩贴到她额角的发丝。像是极其自然的动作,食指指腹处的薄茧擦过她眼角,粗糙如砂砾的质感,让她心猛地一抽。 她不想深究那一抽代表着什么,直觉地想躲避,脚步往后一推,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谢谢!”她从他手里接过了小狗崽。 小狗崽一挨到她,直把脑袋往她怀里拱,一双泪汪汪的眼直勾勾地望着她,勾得她的心狠狠一紧,不由得伸手顺着小狗崽被火撩得焦黑的毛。 “太子府的一等暗人媚诛,冷戾嗜血,竟会对一只小狗崽心生怜悯!” 她闻声抬头,见他面上依旧挂着的笑里,已然少了几分真诚。唇角跟着一勾,也是带着面具般的伪笑。 “那日,你为何装死?” “不是装死……”他低了头,伸手过来,想摸小狗崽的头,却被她戒备地避开了,收回了顿在虚空的手,语调中带上了几分慵懒不羁:“是累极了,懒得睁眼罢了。” 这也能算是理由?! 她无心深究,问出了早该问的问题:“你不是几日前走了吗?为何会此时来这里?” 他眼中似笑非笑,“等着救你啊!” “公仪璟!”她冷了脸,表示没心情听他的玩笑。 他收了笑,丢下句:“我要办的事已办完,后会有期!”便运功腾空离开火海。 她的目光从他飘逸若仙的背影中收回,学着他的样子,运功抱着狗崽凌空而起,在中途脚尖轻轻点过几个垫脚物,就轻松地从火海脱困而出。 “下次,不许再乱跑了!” 她用力摸了摸狗崽的脑袋,狗崽嗷呜一声,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用毛茸茸的脑袋不断地往她怀里拱。憨态可掬地样子,逗得她轻轻一笑,踏着轻松的步伐往前走了没几步,便察觉出了周遭异样的气息。 028 背水一战 是她所熟悉的,带着杀气的呼吸! 冰冷、缓慢、带着足够地耐心蛰伏在暗处,等着给对手猝不及防、且致命的一击! “出来吧!” 她顺着狗崽毛皮的手势,依旧轻柔,眸光却早已变冷,对着虚空淡淡地喊了一声。(..tw好看的小说) 半人高的草丛里立即窜出四个人蒙面人,前后左右把她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身量略高的男人,扯下了蒙面的面巾,露出了左脸颊上浅淡的刀疤。 “媚诛,许久不见!” 她面上的表情淡淡的,抬眸轻轻瞟了他一眼:“不足一月,称不上许久!” 男人冷冷一笑:“少和我耍嘴皮子,走吧!” 她眉毛一挑,“去哪?” “你说呢?” “要我说的话,我就往前走,如若你们要跟着走,也无妨!” 她象征性地往前走了一小步,换得四个执剑之人警惕地大步逼近。 刀疤男人亮了亮手中的长剑:“媚诛,你我也算同门,别逼我动手!” 她皱了皱眉,状似苦恼地思忖着:“我不想和你动手,但是也不想回去,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那就得罪了!” 话音刚落,男人手中的长剑就刺了过来,她不退不躲,单单伸出两指夹住剑尖。(..tw好看的小说) 指尖真气一运,剑尖齐齐而断,发出一声清灵的脆响。 男子收回手中的断剑,眼中的讶异难以掩饰:“想不到,短短时日,你的功夫竟然有如此大的长进!” “多谢师兄夸奖!”没奈何,和她同一时间进地宫的,一共十七人,她排行十七,只能当这个便宜师妹,人人喊上一声师兄。 “看来我们四个是带不走你了!” 男人话音一落,潜伏在四周的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她拿眼粗粗一扫,足有百余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得白玉熙如此重视,派出这么多精锐来寻她一人,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神思一晃,四周的人已齐齐攻了过来,她运功往后一退,身子一偏,晃过两道剑光,抬手朝最近的男人腕上一击,顺利夺下那人手中的长剑。利剑入手,如鱼得水,虽不似无尘剑锋利劲猛,但好歹是柄长剑,使出的剑招威力不打一丝折扣。 不一会儿,她就杀出一道缺口,突出重围。(..tw)来不及辨识方位,运起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行进。 四周的景物幢幢向后退去,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这已是耗尽她能力极限的速度,却仍旧摆脱不掉身后那武功高强的暗人们的追击。 没等力竭,她便停了下来,低头一瞧,云雾邈邈,暗暗后悔在刮风寨住了这些日子,竟然没把刮风寨的前前后后好好走上一遍。任由她今日慌不择路,退到后山高处的悬崖峭壁边。 “媚诛,前面没路了,是你自己过来?还是让我们抓你过来?”刀疤脸师兄晃了晃手上的断剑。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自然是背水一战,杀出条生路! “我自己过来!” 她举剑欲刺,眼前却蓦然被紫影一挡,腰间跟着一紧,她手上的利剑,已被人夺了去。 “不……”她的口张了张,还未来得及这一个字,夺剑之人早已带着她纵身一跳,堕入云雾缭绕之间。 “媚诛——”身后是刀疤脸师兄渐远的嘶吼。 风烈烈地刮过她的脸,顶着风强睁着眼,就是为了看清抱着她跳崖的这个男人。 依旧是胧月般的脸,略带慵懒的表情,眉梢眼睛攒着的笑意,无端让她心安。 “闭上眼!”这个男人的声音落在她耳上,伴着温热的、绵长的气息。 她的心又猛地一抽,仿佛绷紧在心口多少年的那根心弦,被人狠狠地拨动了一下,余韵震得全身微微发颤。 他似乎感受到了,环着她腰际的手又紧了紧,贴着她耳畔轻轻安抚:“别怕!” 她的心又是猛的一抽,忙闭上眼不敢再看他脸上的醉死人的温柔神情,一颗被白玉熙捏碎,早已化成死灰的心,居然隐隐又有复燃的迹象。 果真是翻滚在风月场里的老手,几句话就能让一个和他并不算熟识的姑娘,生出和他死在一处了无遗憾的壮志豪情! 她在心中鄙视了自己一回,但没奈何,谁叫她的老毛病难改,见到好看的男人,很难不被牵着鼻子走,对白玉熙是如此,对凤十七是如此,对此刻的公仪璟也是如此! 像是过了许久,腰间一松,耳边再次掠过他的一声轻笑:“到了,睁开眼吧!” 她在心中又鄙视了自己一回,而后乖乖地听话睁开了眼,目力所及处,幽幽暗暗,一袭紫衣的公仪璟正蹲在不远处打着火石,准备生火。 显然技术不怎么好,两只手来回打了几次,半点火星子也没见着,于是,他抬起头,对着她道:“会生火吧?过来搭把手!” 她再次在心中鄙视了自己一回,快走了几步挨到他身旁,膝盖一弯,从他手里接过了火石,咔嚓咔嚓几下,划出漂亮的火星子。 四周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抬眼一扫,这才认出此刻他们正身处山洞之中,往前一望,洞口外乌漆麻黑,想来外面的天色已暗。 “你不是走了吗?干嘛还折回来?” 她捡起一个枯枝拨了拨火,火苗一蹿,照亮了他如画的颜。 他撩起衣摆,盘腿往火堆旁一坐,伸手烤了烤火,回答地漫不经心:“回来救你啊!” “救我?!”她轻轻一哼:“你不是夕国剑术第一人吗?干嘛不用你的剑术救我?而是抱着我跳崖逃生!” “这和我的剑术有甚关系?”他唇角斜斜一勾,语调是一贯的慵懒:“你既说是逃生,那自然是用最省力、最有效的方式!” 她抿了抿嘴,咽下了准备反驳的话,又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说呢?”他依旧是笑,半眯的眼里有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要我说……”她的眉心微微蹙了蹙,把前后事情细细一回想,顿时悟了:“你救我,不会是因为凤十七吧?” 029 好去处 经历了一世的情伤,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公仪璟几次三番出现在她面前,看似不经意,实则细细想来,都和凤十七有着莫大的关联,这两夜化成夜行人潜入凤十七的厢房自不必说了。他重伤出现在后山时,不正是凤十七被寨子里的人绑了,向花妈妈要赎金那晚?!还有那日在凉亭里的莫名其妙和她的叙话,不也正是她包了凤十七头夜回来之后的事?! 怀里的狗崽用脑袋拱了拱她,显然方才的一番惊心动魄没有对它产生丝毫的影响,她用手顺着狗崽的毛,一番思虑,终于得出看似不可能却最合理的推测:“你……不会是喜欢凤十七吧?” 公仪璟眸中的讶异一闪而逝,面上的笑容随着唇角往上的弧度而荡漾开去,不置可否的模样。 传说就是传说,连爱一个人都能这么超凡脱俗,数次搭救情敌于危难,光凭这份气度,就能让一般人望尘莫及! 她感叹了一声:“我说么,你怎么总是帮着我,原来是为了凤十七!” 公仪璟收回了正在烤火的手,偏过头看着她,敛了笑容的脸上,有着几分认真:“他自小孤苦,能与你相遇也算是缘分,还望柳姑娘惜缘,莫付了他一番情意!” 她耸了耸肩,“这话我就不懂了,我和凤十七关系,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是不是,柳姑娘冰雪聪明,细细想想便知!人心难得,情意更难得,既遇到了,就该牢牢握在手中。我还是那句话,往事已矣,过于执着,不过是徒添烦恼而已!” “说容易,做起来难,如若你能放下,那日岂会被利刃所伤倒在刮风寨的后山!” 他眉毛一挑,脸上又恢复惯常的慵懒不羁:“如若我说,那是我故意的呢?” “是吗?”她嗤之以鼻,“你心上人的那刀故意,可倒真是狠心,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他用树枝拨了拨火,答非所问:“如若没猜错,那些人应该是白玉熙的人,你既不想回王府,该另寻个好去处。” 她明白的他的言下之意,直直道:“你是想说,夕国是好去处?!” 他勾了勾唇角,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如若你能说服凤十七,和你同往夕国,我可保你二人衣食无忧,安享荣华!” 衣食无忧,安享荣华!好熟悉的话! 她的脑中又划过了白玉熙那张绝情冷漠的脸,淡淡一笑:“我还是习惯把未来攥在自己手里。(..tw好看的小说)衣食无忧、安享荣华,并非我所求,再说,凤十七此刻只怕早就出了关,是去了陈国,还是魏国,那我可就说不准了!” “哦?”他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好奇:“那柳姑娘所求为何?” 是啊!她所求为何?富贵荣华,从来都不是她所求。情爱相守?她对白玉熙早已冷了情,死了心!那她还求什么呢?对了!还有父母的仇未报!可此刻她自身难保,何谈雪耻,何谈雪恨? 她幽幽地呼出了一口气,静静地望着他。 他倒也没再追问,和她对视的目光,是她看不分明的雾色深深。 就这样静了一会儿后,洞口晃进来一个人,她警觉地看了过去,见是眉心有着朱砂痣的鸾镜姑娘,便松了精神,抿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鸾镜亦颔首回礼,跪下对公仪璟施了礼后,便站在了一旁没再说话。但刚才的话已被打断,她不好突兀的提起话头,洞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许久,倒是他先打破了沉默,再次用树枝拨了拨火,虚瞟了她一眼,语调也是淡淡的:“若困了就睡吧,等天一亮,便可离开!” 此刻正值深夜,山路难走,更何况是在从崖间的山洞往下攀爬,饶是轻功再好也是极危险的,等天亮再离开,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没再辩驳,抱着狗崽和衣在火堆边睡下了。 睡到半夜,她迷迷蒙蒙地翻了身,似听得鸾镜对着公仪璟小声道了句:“殿下,咱们把凤公子带回夕国便可,为何您还要费心做如此安排?” 公仪璟似是没回答,她等了等,实在熬不过困,便又睡去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她就醒了过来。往四周一打量,鸾镜姑娘没了踪影,只有公仪璟一人神清气爽地立在洞外。 她理了理衣衫站起,走了过去。 他见她过来,伸了伸手,摆出了个准备环抱的姿势:“可要在下效劳?” “不用!我的轻功甚好!”她冷冷回应,提气运功。 两人一前一后,飞落了悬崖,一路快行赶往地道出口,远远就望见酥饼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蹲在那里,一张俊脸迷蒙之中带着纠结,很是忧愁。 酥饼瞧见他们,激动地站起,一口吐掉了狗尾巴草,呼哧带喘地跑了过来,一双眼现在她身上细细打了一个来回,又飘过去对着公仪璟上下扫了扫,偏过脸疑惑地问她:“小白脸,你怎么和他一道!” “说来话长!改日再和你细说!”她把狗崽往酥饼怀里一塞,“二当家和寨子里的兄弟呢?” “哦……”酥饼接下了狗崽,挠了挠头,开始絮叨:“二当家本来是要带着兄弟们在此处等你,但又怕官兵来找,便带着兄弟们上山那头躲躲。临走时,又怕你救了狗崽出来,寻不着我们,便让老子在此等你!小白脸,这一晚上可难为死老子了,一面怕你困在火场,恨不能立即飞身过去寻你,一面又怕万一你已经出来了,过来扑了个空。只能蹲在这个破地方,一面喂蚊子一面想,头发都揪掉了好几把,老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这么忧愁过!” 她抬起手像安抚小狗崽一样,顺了顺酥饼的头上的毛发。 酥饼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别摸老子的头,老子又不是你养的小狗崽!” 酥饼炸毛的样子,忒惹人耍逗,于是她故意又伸了手过去,想要再顺一顺他的头发,却被一声轻唤给打断了。 “青青!”凤十七站在百米开外,远远地唤她。 030 抱人不能这么投入 她回头望公仪璟,难怪方才和她说了那么一番话,原来早知晓凤十七去而复返。还有多少事,是这男人掌控不了的?! 酥饼用手肘碰了碰她,“刚忘了和你说了,你家小相好昨夜在你走后,就骑着马找了过来,一听你要回寨子,差点就豁出命去跟着你扑了火,得亏二当家当机立断打晕了这小子,要不今日你们小两口就阴阳相隔了!” 她回了头,看着正朝他们跑来的凤十七,不由得愣了一愣。 凤十七给她的印象一向是注重风仪、举止庄重的世家公子,哪怕在病中,也是仪表整洁,病得风度翩翩,可此番,面色憔悴,发丝凌乱,衣衫上全是褶皱不说,那奔跑时,急速带风的焦急样子,忒不像那平日里沉稳得有点不像凡人的凤十七。 “青青……”凤十七在她面前立定,轻轻地喘着气,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黏在额角。 她忍住了要伸手去拨那几缕发丝的冲动,从怀里抽出一块布帕子,递给了他。 他没接,反而握住了她拿着帕子的手,用力一拉,她便跌入他怀中。 她挣了挣,居然挣不掉,便开口唤了一声凤十七,意在催促他放开的意思。 而他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不但没放开她,反而搂得更紧,唇贴在她耳畔,低低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柔情。[..tw超多好看小说] “叫我十七!” “十……十七!”实在是不习惯,就好像是再叫她自己,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道:“你先放开我,这儿还有人呢!” 显然是压声这个技术没把握到位,声音没低到尘埃,让耳尖的酥饼听了去,大惊小怪的哎呦了一声:“你们俩还知道这旁边还站着两喘气的?我说小凤,你先把小白脸放开,这抱人不能这么投入,你看小白脸脸都憋紫了!” 她闻言,立即十分配合地咳了几声,果真换得凤十七立即松了手,一脸担忧地轻拍她的后背。 她假意止了咳,顺了口气,咧嘴对着他一笑。 他的脸莫名得一红,轻轻地放下了手,看向她身后的公仪璟,眸光中的柔色也跟着立时消散。 那是七分怨怒三分仇视的目光,让她瞬间觉得凤十七可能误会了什么,正要解释,酥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对了小白脸,刚刚一直忘了问,你这一晚上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早点过来寻老子,害老子在这里喂了一夜的蚊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皱着眉看着酥饼,对如何回答很是忧愁。 “我们昨晚为了躲追兵,在崖间的山洞里过了一夜!”一直沉默着的公仪璟忽然开了口替她回答。 她的目光扫了过去,见公仪璟正毫不躲避地和凤十七对视。 欲擒故纵?! 她对公仪璟泡心上人的奇怪战术正疑惑间,酥饼又不识趣地补上了一刀:“啥?小白脸昨晚和你在一起?” ‘嘶——嘶——’她几乎能听到两人对峙的目光中那擦出的火星四溅的声音,立即拍了拍酥饼的肩膀,转移了话题。 “酥饼,你刚刚说……二当家带着大伙儿躲哪儿了?” “在……山那头啊!”酥饼倒是配合,对着那远处连绵的群山遥遥一指,声音也拉得长长的。 她假装伸了伸脖子,配合地哦了一声:“在那头啊……挺远啊……你快带我们去吧!” “好!”酥饼收回了手,抱着狗崽带头开路。 她立马跟在了他身后,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凤十七和公仪璟已经结束了对峙,一前一后,也跟着迈开了步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回头加快了步子赶上健步如飞的酥饼。 四人到了山那头,和二当家他们会了合,她说明了去意,准备和众人分道扬镳,哪料到二当家面色铁青,亮了家伙说什么也不肯放她离去。谈判的气氛一再僵持,最后还是账房先生贴耳和二当家嘀咕了一阵子,二当家才退了一步,许她离开,不过要带着寨子里众人一起离开。 她执拗不过,只能先行上路,心下计算着,在路途中寻个时机逃脱便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行了一日,见天色渐暗,便寻了个路上的小客栈住宿。 可苦了这个边境小店,一群人把客栈的大堂挤了个满满当当,仅有的是十几间小客房不够分配,二当家当场拍板,用最公平的抽签配对方法,解决了客房等级和入住人选的问题。 无奈她手气背,不但抽到了一件最小最差的小柴房,而且还抽到了和公仪璟配对入住。 她咬着唇,正纠结要不要找二当家偷偷开个后门,换个房间,酥饼这个死孩子,却当众嚷了起来。 “这不行啊二当家!这小子不能和小白脸一起住!” “什么不行?抽到的就是天意!你小子是想要逆了天?赶紧洗洗回房睡吧!” 二当家打了个哈欠,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酥饼,酥饼围着二当家转了个圈,又堵到了二当家跟前。 “什么天意?咱们再抽一把,要是再抽到他俩住一屋,我就服了天意!” 二当家竖起了眉毛,“抽啥抽,我看你是抽风,这么多人,再抽一把,得到什么时候?” 酥饼挺了挺小胸脯,指着凤十七继续理论道:“不抽也行啊,让小凤和这小子换总成了吧!” “不行!” 意外地,二当家的声音和公仪璟同时响了起来。 柳青青额角青筋跟着一跳,担忧地看向了凤十七,果然见到凤十七看向公仪璟的眸光中跃动着隐隐的怒火。 而公仪璟似乎很享受被凤十七如此的注视,移步走到柳青青身边:“二当家说得没错,抽到了便是天意,忤逆天意,可是要受天谴的,寨主,我们回屋!”说完,便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挣了挣,又没挣掉,只能任由他拽着走。 今夜真是邪了门了!这男人的力气个个大得惊人! 她行进间,回眸一瞧,凤十七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状,像是下一刻就会挥到公仪璟攒着笑容的脸上。 031 冲击 终究凤十七还是站在了原地。(..tw) 柳青青跟着公仪璟进了小柴房,公仪璟便松了手,径自踱步到窗子前,半拢月色罩落,月公子的身影清冷孤寂。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身影有些熟悉,垂眸想了想,想起了无数个夜晚,自己也是伫立窗前,这样朝着白玉熙房间的方向看着,明知道树木房屋阻挡,却还是抑制不住自己这种犯傻的行为。他是在看凤十七的厢房吧? 她抚了抚柴房的破木桌上灰尘,忍不住劝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这招欲擒故纵,十分凶险,弄不好就是玉石俱焚!” “欲擒故纵?”他回过了头,眸光中初初露出的迷茫,在片刻之后散去,跟着唇角一勾,挂上了往日的笑:“你对这些事倒是颇有研究!”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研究不敢说,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给你一些意见。如若那人喜欢你,你即便什么都不做,他的心还是属于你。如若那人不喜欢你,你做什么都是徒劳,感激、怜悯,愤怒、任何一种情绪,即便那是对你的,都不可能由此生爱!” 她边说着边洗了把脸,走到床边脱着靴子上床,看着他那张敛了笑容,略微有些凝重的脸,便安慰道:“找个机会我和凤十七解释下!” 话语刚落,门吱呀一声开启。 酥饼像是未仆先知,掐准时机带着凤十七来听她的解释似地,拽着凤十七挨到床边,一撩衣摆,豪迈地往床沿一坐,用手拍了拍床板道:“呀……小白脸,你这里是通铺啊?” 要是别人有这么一问,她自然不会多想,会认为这是正常的一问,但这位手气绝佳,抽得这小店唯一上等单间的酥饼大爷,此时这样发问,她自然而然地会联想到‘幸灾乐祸’这个词。便没理他,径自掀开了被子,躺了下。 酥饼似是根本没看到她的冷漠,再摸了摸床上的被褥,“真不错呀,床够大,被子褥子也都齐全。” 她眉心一拧,伸手往枕头摸去,正想撩起枕头拍向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那脸的主人偏过头对着身旁的凤十七,大声道:“那啥……小凤,你今晚就在这挤挤吧!” 她一愣,松开了拿着枕头的手,坐了起来:“为什么?他不是和你一间吗?干嘛要上这里挤?” 酥饼歪了歪嘴角:“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那间是单间,房里就一张床,两个大老爷们哪里挤得下!” 她白了酥饼一眼:“谁让你们挤了,他睡床,你打地铺呀!” 酥饼嘴角一抽,磨了磨牙:“凭啥老子要打地铺,是老子先抽到的签,反……反正老子不管,老子不习惯房里多个人一起睡,老子现在就回房锁门,你要是不留他,就让他在屋外冻一晚上吧!”说完,就一溜烟出了房门。 她的目光从敞开的房门收回,看向了站在床边的凤十七,见他一脸茫然,脸色却微红。 真是个不会做戏的孩子!酥饼这一出双簧,可算是演得差劲! 她拍了拍床,往外挪了挪,让出了最里面的位置。 凤十七轻咬着唇,面色很是纠结。 她也不催,挪过枕头躺好,刚准备闭眼,耳边衣衫簌簌,一歪头,见公仪璟正坐在床边脱靴,微扬的双眉,很有挑衅的味道。 心中顿觉不好,便往另一边看去,只见刚刚还站立床边犹如一尊石像般的凤十七也快速脱着靴子。两人像是小孩子赌气竞赛似地,用极快地速度跳上了床,各自拉过两床被子一左一右躺了下来。 看来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自是不愿意理会,但因她平日里习惯侧睡,所以此时往那边侧,就成为一个颇令她苦恼的问题。 用眼角往凤十七那边一探,立即接收到两股灼热的视线,忙收回了目光,往公仪璟那侧瞄了瞄,接收到的是公仪璟安然睡去的侧脸,几乎不用选择,她侧过身倒向了公仪璟那侧,准备如同公仪璟那般安然睡去,哪料到敏感的鼻子主动去捕捉公仪璟身上的香味,越捕捉,味道越浓,越浓,就弄得她越清醒。 她挣扎了许久,最后只能投降地转向凤十七那侧,虽然闭着眼,仍能感受到凤十七凝神的注视。她整理下面部表情,尽量让她看上去平静安宁,准备把装睡进行到底。 半晌,她真酝酿出了睡意,迷蒙蒙正要赶赴周公之约,忽觉唇上一凉。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吃惊,而后却有些庆幸,庆幸理智还是紧紧地拽住了她紧闭的眼皮,没让她睁眼探看此时的情景。 凭唇上的触感和喷洒在她脸上的温热的气息,她几乎就能断定,此时凤十七正在吻着她。脑中立即就浮现出了她睁眼后,让双方都尴尬的后续。 太突然了!一切都发生地太突然了!凤十七突如其来感情,让她本能地想去逃避。她听说过别人受了情伤,很快忘却旧情,抛却旧爱,重新投入一段新的感情。于她而言,前两样还能勉力为之,这后一样,实在力有不逮! 她的紧咬牙关,紧抿双唇,狠心地想把凤十七的热情拒之门外,却抑制不住感官一波波的冲击。 032 难道昨夜还没看够? 她从来都不知道,还有人的吻可以如此干净纯粹,如露珠轻点唇间,透彻得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欲念。[..tw超多好看小说] 她能感觉到凤十七心内所压抑的情感,都凝结在这一吻之上,本该极具攻击性,却似是怕给她造成负累,就那么轻轻地贴在她唇上,让人不忍拒绝,甚至让人有些心疼。 “青青——” 他的吻继而落在闭合地双眼上,似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滚积蓄的情感,极轻地在她耳畔唤了一声。 她心猛地一颤,心绪更加繁乱,慌忙在他双唇离开的下一刻,翻过了身,狠狠吸了几口气,平复着已经现出凌乱的呼吸。好一会儿,才看向了公仪璟陈文安睡的面容。 只怕这个房里,今夜能够安睡的唯有公仪璟一人! 她在心中叹了一声,闭上眼畜养睡意,全然没有发觉公仪璟袖管掩盖下,那紧攥的手。 第二日,因睡得迟,醒得也就迟了些,睁眼往窗外一瞧,日影西斜,一日美好的时光,就这么让她睡了过去。本想本着节约的态度,继续睡过去省了今日的餐食,无奈肚子唱起来空城计,逼得她起身洗了把脸,醒了醒神。 “哟……小白脸,你可算是醒了!老子以前说过你是猪,结果还真小看你了,你的睡功,比猪不知高了几个档次!” 酥饼调侃着迈进了屋,虚瞟了她一眼,目光立即荡了回来,如磁铁般吸附在她脸上。 “哎……怎么觉得你今儿有点不太一样?”酥饼边说边伸手往她眉心一摸,“呀……你脑门上长出一颗红痣呀!” 糟了!这几日没有抹遮颜的药膏,眉心的朱砂痣一定是露出来了。 她低头对水照看,酥饼继续絮絮叨叨:“老子就觉得这客栈邪门,开在这么一个犄角旮旯。住一个晚上,就能让你长了红痣。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撞邪呀?小白脸,要不要去找找郎中,看能不能把你这红痣去了。”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撞邪应该找道士吧!” 算了!既然让他看到了,不如就这样吧,反正几日抹一次遮颜药膏,也怪麻烦的!总是要做回柳青青的,这个才是完完全全,原原本本的柳青青! “对对对!是该找道士!”酥饼说着便来拉她的手。 她手往后一移,连忙避开:“不去!长就长了!不是挺好看的!” “一个大老爷们,要好看干啥!”酥饼很是不以为意,不屑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转了一圈,嗤了一声:“小白脸,老子严重警告你,你本来长得就够像娘们了,这在脑门上再弄上一颗红痣,就更……” 更后面的形容词,好像难住了酥饼,抓耳挠腮了半天,一张正经的小白脸憋了个通红。 “更什么?”她憋住笑,继续补刀。 “更……”酥饼狠狠地一抓头,求助似地看向了门口,“王景,你说更什么?” “更美了!” ‘王景’的声音伴着他闲适地步调,徐徐而来。 “王景?”她咽了口口水,把吃惊咽下了肚,看着公仪璟在她面前立定。 他唇角抿着那抹坏笑:“为何如此看着我,难道昨夜还没看够?” 混蛋!居然装睡!她面色一红,心虚地垂下了眸。 酥饼见此情形,顿时义愤填膺:“姓王的!老子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抬手想一把揪住公仪璟的衣领,却却被他轻易地避过。 酥饼不甘心,又去拽公仪璟的衣领。公仪璟不留痕迹地往旁一移,再次落了空的酥饼被激起了怒火,重拳挥了过去。 柳青青立即眼明手快地拦下,冷着脸喝了一声:“酥饼!” “你大爷的!”酥饼脖颈血管因为愤怒而凸显,“小白脸,老子告没告诉你,让你不要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老子昨夜为何让小凤去你房里挤,还不是怕你犯错误!没想到这也没拦住你们两个,当着小凤的面,你们也敢……” 说到这里,酥饼脸微微一红,快速越过了过去:“你把事儿也做得忒绝了!难怪今儿一早,小凤铁了心要走!” 她听出了重点,诧异:“凤十七走了?” 酥饼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巴不得小凤走了?早知道老子就不费那个事,把人打晕了,给你留下了人!” 一听这个,她就有些担忧,酥饼下手没轻没重,这一打晕,不知道凤十七伤没伤到,忙问:“人呐?在哪?” 酥饼见她面露关切,面色微微缓和:“在老子屋里,如若你还有些良心,就不要再辜负小凤……哎……小白脸,老子还没说完,你跑什么跑!” 酥饼冲柳青青奔跑的背影喊,却没有追的意思,而是对着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公仪璟,举了举拳头:“姓王的,昨晚的事,水过无痕,以后你和小白脸桥归桥,路归路!要是让老子知道你再纠缠小白脸,老子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昨晚的事,当真如水过无痕便好了!”公仪璟淡然的眼神划过酥饼举在眼前的拳手,幽幽地往门外看去。 033 坏消息 柳青青赶往酥饼的上等单间,情况果真如她预料的那样,酥饼的下手颇重。见凤十七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便不由之主地伸手去探凤十七的鼻息。 还好……气息还在! 她贴着床沿坐下,替他掖了掖被角,神思恍惚,脑中幽幽冥冥地掠过些许多往事,半晌回神,不禁轻叹了一声。 “他没事,就是酥饼下手有些重,约莫得还得再昏睡一日才能醒来。” 公仪璟突兀地声音响在身畔,她没有防备,真受了些惊吓,不禁皱着眉抱怨:“公仪璟,你走路都没声的么!” “我敲门了!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难得摒弃了慵懒的语调,伴着他那略带磁性的嗓音,竟然有了几分关切的味道,让她方才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 松了眉头,正想再问问凤十七的情况,酥饼如幽魂般飘进了屋,身后还带着平日里总是惜字如金地账房先生。一股不祥之感,跟着两人的步伐,徐徐朝她飘过来。 她站起身,坦然面对。 酥饼和账房先生先后在距她五六步之处站定,账房先生捋了捋山羊胡须,紧抿着唇,一脸沉重地看着她,她就知道下面酥饼会说些什么。(..tw) 果真,下一秒,酥饼就开了口:“小白脸,有两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吧!”她习惯性的挑选。 “第一个坏消息就是,咱们寨子里的兄弟,都被画成了画像,上了官府通缉的榜文!”顿了顿,酥饼又疑惑的嘟囔:“真是纳了闷了,小凤没被画上倒是不奇怪,他本来就不是我们寨子里的人!可小白脸作为寨主为何没被画上?寨子里的其它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被拉下,脸上长了颗痦子都给画得清清楚楚,怎么能把小白脸这么一个大活人给忘了呢!” 是啊!怎么会没有她呢?! 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了那晚上鸾镜问公仪璟的话,便看向了公仪璟。 公仪璟接收到了她的注视,回以淡淡一笑。 酥饼看不惯两人眉来眼去,重重地咳了一声,换回了柳青青的注意力:“第二个坏消息就是,边境来了大人物,搞了个大阵仗的戒严,边关只能进不能出了!” 大人物?是白玉熙来了?怎会如此之快?! 她心下一沉,松了眉头,努力保持着面上的镇定。(..tw无弹窗广告) 酥饼见到她眉毛略略一动后,就再无表情,更无言语,便忍不住道:“你咋不问有啥好消息?” 白玉熙来了边境,对她来说无疑是重大的威胁,再加上不能出关更是雪上加霜,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为了不辜负酥饼一脸期盼的表情,配合地问了一声:“什么好消息!” 酥饼对着她轻佻的挑了挑眉,伸出三根手指,“好消息就是,仍有三类不再此限制之内,仍可出行!” “哪三类?” 酥饼数数般,一字一顿地把伸出的三根手指,往手心贴合:“生、死、嫁娶!” 装接生的稳婆,对她来说是毫无难度。易个容,分分钟的事!装成直挺挺地死尸嘛……倒也不费事,到时候给个几两银子,找辆小板车,雇个人拉出关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正在心里盘算,酥饼脖子一伸,把头又凑了过来。 “小白脸,这三样,你选哪样出城?” 是啊!她怎么忘了,还有寨子里的兄弟呢!一起逃的话,都装稳婆肯定是不成了,只能装成出殡的送葬队伍,还比较靠谱。 她想了想,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死!” “不成!”酥饼和账房先生异口同声地反对。 “寨主,这不成啊,忒不吉利!”账房先生往前凑了几步,也挨到了她身边,头摇得如波浪:“寨主,要出城,咱要么就热热闹闹地出去,扮个迎亲嫁娶地还成,这死人送葬出殡,忒不吉利,说什么都不成!” 她摊了摊手,妥协:“那好吧!你们拿主意吧,只要能顺利出关就成!” 酥饼马上接下了话茬:“那就扮成迎亲队伍吧,又吉利,又稳当安全!” 账房先生配合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商量好的吧?还在这里一唱一和地给她演戏!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只见酥饼紧紧皱着眉,像是颇为困扰。 “呀……”酥饼挠了挠头:“新郎谁给扮上?” 账房先生配合地抬手一指:“酥饼你来?” “不成啊”酥饼更为配合地摇了摇头:“新郎是头面人物,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就我们寨子里这几张上了官府告示的脸,能招那风头?不是上赶着往刀口上撞么!” “那怎么办?”账房先生唉声叹气:“明日一早就要出关,上哪里找个新郎!” 酥饼的眼溜溜假模假式地在屋子里的人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公仪璟的身上:“王景,要不你扮上呗,官府布告里又没你的脸!” 账房先生很是入戏,神色更加忧愁:“他扮上也不成,没了新娘,这戏还是唱不成!” “怎么没有!寨子里那么多兄弟,随便找个人做花轿里还能没有?反正到时候红头巾一蒙,也看不到脸!”酥饼边说着,便用眼神撩柳青青,“小白脸,你身板小,为了寨子里的兄弟,委屈一下扮个新娘!” 柳青青本想果断地拒绝,但又觉得在如此情况下,直白拒绝有些不妥,便想来个婉拒:“我是没问题,盖头一盖,又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我是谁!但这毕竟是迎娶,但他日传出去,对王公子的名声也有损!我看扮成迎娶队伍这事,我们还是再斟酌一下,我看要不我们就……” 话未说完,就被公仪璟清晰地嗓音给截断。 该死的,她居然听到公仪璟说:“在下愿意效劳!” 034 因祸得福 柳青青合上了胭脂盒,抬眸细细看着梳妆匣的铜镜里,那个穿着喜服的女子,很是陌生。 身上这套喜服是酥饼亮出了大刀,才在最近的一家成衣店里,半买半抢地买来的镇店之宝。本是一套,属于新郎的那件,她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急性子的酥饼拿着送往公仪璟处。 说起公仪璟,她昨晚倒是托了他的福,自从他应下当假新郎这事,二当家便冠冕堂皇地徇了回私,为了他们两个主角能有精神演出好戏,辟出二间厢房给她和公仪璟。 可怜了酥饼无端被赶出了房,和她交换了房间,睡到了小小柴房的通铺上,可见人不能说违心的话,前一夜酥饼刚夸过通铺好,后一夜,老天爷就投其所好,让他睡上了通铺。而她就‘因祸得福’,住进了酥饼的那间上好单间, 屋内摆设虽然算不上豪华,但胜在整洁干净、物什齐全,不单有个大浴桶让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还有一面半人高的铜镜,让她能把假新娘柳青青看个仔细。 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穿上喜娘的喜服,站立镜前,对镜照看,该是如何的脸红娇羞,充满了盈盈期盼。却没想到今日这样的喜服真的上了身,却是这样的情景。本该艳艳的红色喜服,被岁月侵蚀德有些陈旧,而穿喜服的新娘面上却了无羞涩。 “小白脸,看看老子给你弄来了什么?”酥饼抱着东西进了屋。 一堆东西叠得比他人头还要高,看着危危险险,她便起身迎了过去。 她垫了垫脚,还是够不着最上面的那个锦盒,就拍了拍酥饼的肩膀,示意让他蹲一蹲,边拿边问:“你又买了些什么?又不是真成亲,你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难为他昨晚在通铺上也不能睡个踏实,半夜里就被二当家叫醒,和几个兄弟一起,去采办扮婚嫁队伍要用的东西,此刻却不嫌累的往她屋里搬。 “以假乱真你懂不?不多买些精致的衣裳饰物,怎么能让你这个男人假扮的新娘蒙混过……” 话音一顿,酥饼咽了咽口水,一双瞪大的眼睛望她望得发直。 “啪啪啪——”酥饼手上的东西接二连三地滚落在地。 “怎么?被我这个男人假扮的新娘惊艳到了?”她忍住笑,妖娆地转了个圈,故作风情地朝酥饼抛了个媚眼。 “你大爷的小白脸!”酥饼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离老子远点!” 她笑得捂住了肚子,酥饼红着脸,从地上一堆物件中,翻找出了一双绣花鞋,甩到她怀里。 “去去去!赶紧把鞋子给换上!” 她低头一瞧,脚上的那双靴子,果真是极其不搭调,便抱着鞋子,坐到了床边试了试,“酥饼,大了!” 酥饼挨到了床边,蹲在细看她的脚,挠了挠头,“是啊,大了好多!小白脸,你的脚咱这么小,和个娘们似地!” 她本来就是娘们好不好?! 她翻了个白眼,没和他计较,提了个实质性的问题:“还有没有小一点的绣花鞋,拿过来我试试!” 酥饼一脸为难,“没了,就一双,现在买也来不及了,咋办呢?” “穿这双!”凤十七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托着一双绣花鞋,缓缓向她走来,瞬间解救了她和酥饼的危机。 她笑着等着凤十七在床边立定,伸手去接他手中的鞋。 意外地,他没有给。 她皱了皱眉心,正纳闷间,却见凤十七蹲了下来。 她垂眸追上了他下蹲的身影,他抬起头,柔色的眸光和她的视线碰撞在一起,猝不及防地差点碰撞出了火花。 “你穿着喜服不方便,还是我来吧!”他的嗓音比平日里更加轻柔,伸手替她拖去了靴子。 她想着她该拒绝的,身体却意外地不听使唤,十分配合他手上动作,极顺利地脱了靴子,把一只脚踏在了他的手掌心上。 他的眸光落在掌心,“真的好小!” 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脚,准备抽回,却被他一把握住。不紧不松的力道的,伴着他掌心的热力,一下子就熏红了她的脸。 他抬眸,浅浅一笑,“别动!一会儿就好!” 脸上的热力更甚,她僵着腿,不好再动,这本就是极亲密暧昧的动作,在他做来,却如此自然不显突兀,她此时再拒绝,倒是显得她小气了! 想到这里,她便不挣扎,由着他替她穿好了一双鞋,站起来,走了几步试了试,见大小正好,便笑着道了声谢。 酥饼疑惑而问:“小凤,你又没跟着我们去采买,这鞋你从哪弄来的?” 凤十七抿着笑,据实而答:“这是家母生前的鞋子,我一直贴身藏着,做个念想!” “你母亲的鞋子?那我不能穿!” 她一惊,便要脱鞋,被他制止。 “你忌讳这是亡母之物?” “我从信这些,我一向没轻没重,万一弄坏了,你的念想可就没有了!” “穿着吧!母亲要是知道,这鞋子是穿在你脚上,一定很欣慰的!” 她和他推让间,酥饼插了话 “好了好了!要老子说,小白脸,你就穿着,现在这时候,上哪再给你弄双合脚的绣花鞋?反正坐在轿子里,不下地,不走路也不能弄坏了,出了关,你就马上脱下来还给小凤不就成了!” 她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不再推脱,对着镜子略整了整妆容,转身便去抱窝在床上的狗崽。 酥饼却快了一步,把狗崽抱在了怀里:“这小狗崽子,今儿老子给你抱着,出关要是遇到非要掀开帘子检查的,你一个新娘,抱着狗崽子坐花轿,不是诚心让人怀疑么!” 今日酥饼大爷的话特别占着理,她便听从了意见,提了提裙摆,从厢房翩翩而出,远远就望见了,在楼下大厅等候的‘新郎’——公仪璟。 035 自破规矩 背对着楼梯口,负手而立。殷红的服饰,着在如此挺拔的背影上,清冷、孤傲,这样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前世,多少个夜里,她都窝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偷偷地想着拥有相似背影的那个人,站在路尽头等着她。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许久终于到了尽头,他也终于回过了头,那张往日里清冷的面容上,溢开了笑容,伸出手牵住她,如同耀耀的日光,引着她走出那属于暗人的漆黑阴冷的道路,走向极光明温暖的地方去。 此刻,前世的幻想已然无存,但幻想中的场景,却在眼前,虽知是假,她的心,还是没由来地紧张了起来。 微颤地手,扶住了木楼梯雕花的护栏,顺着那每日里不知被多少客人抚过的光滑,一步一步往下走,一点点靠近那个背影。脚下的感觉是虚的,像是踩在棉花上那样绵软不真实,阻碍着行进的速度,却丝毫不能影响她忍不住想靠近的心。 周围的人物都虚无不见,视线里唯见得那个背影,所有的声响都不再入耳,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再和她有关,她所有的心思凝注在那背影转过身的那一刻。 终于,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没有日的耀眼,却有月的皎洁,不刺眼,却足够明亮,不炙热,却足够温暖。 她的心猛地一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视觉变得迟钝,她的视线里,他的动作缓慢而清晰。 她看着他的右手缓缓地往上抬起,缓缓地摊开了手掌,缓缓地朝她伸了过来。 接着,她手就被一只温暖绵软的掌心包住,那么紧,紧得让她手微微发疼。也紧得让她回了神。 她偏过了头,看向了跟着她下楼,立在她身旁的凤十七。 凤十七的目光却没在她的身上,全都灌注在了公仪璟的伸出地那只手上,恶狠狠地,像是要用目光把这只手烧出两个洞:“昨日在下昏着,不得已才劳烦王公子,此刻在下既醒了,新郎就不需王公子代劳了!” 公仪璟面上淡淡的,伸手握住了她另一只手:“凤公子刚醒,还是不要操劳为好,这个新郎,在下很乐意代劳。” 凤十七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王公子客气了,在下的身体已无碍,当新郎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公仪璟目光沉了沉,深邃得让人看不明白在想什么,拉着她的那只手未再用力,却也不松开:“在下一向言出必践,昨日既答应了,便没有反悔的道理。(..tw好看的小说)这个新郎,今日在下是当定了!” 气氛一下子僵持,她如一道美味,被两个食客争抢。两只手一左一右被两人死死捏住,她却憋屈地忍着疼不敢吭声,生怕一出声,成了火引子,点燃了这两人之间一触即发地怒火。 酥饼却在这时,不知死活地凑到了她身边,附耳低笑:“小白脸,没想到你行情还不错,做个假新郎就能让他们争成这样。你要是真是娘们,他们还不得以命相搏了!” 她白了酥饼一眼,警告他闭嘴,不要再火上浇油。酥饼呵呵一笑,识趣地闭上了嘴,退到了一边,换来了二当家移步上前。 二当家轻咳一声,轻拍了拍凤十七的肩:“小凤,既然王公子有自己的原则,不能背信,不如你就把这新郎让给他!” “不行!”凤十七拧着眉,连看都没看二当家,就厉声拒绝,一双美眸冷冷和公仪璟对视,不肯退让半分。 这边显然是死路,二当家不由得凑到另一边另辟蹊径:“王公子,既然小凤他想当新郎,不如您就……” 话未说完,就被公仪璟一声冷笑截断,冰冷的语调,倒是隐隐现出了战场上冷血战神的几分影子:“二当家的意思,是要在下自破规矩,做个失信的小人!” 二当家碰了一鼻子灰,却和柳青青一样,碍于现下特殊的情况不好发作,烦乱地摸了把脸上的络腮胡子,灵光一闪:“新郎只能一个人来当,既然你们两个都不肯想让,那这样……老办法,抓阄怎么样?谁当新郎,让老天爷决定!”顿了顿,就朝酥饼吩咐:“酥饼啊!去柜上要纸笔,咱们抓阄!” 酥饼点了点头,正要移步往客栈的柜台前走,却被公仪璟制止。 “不用麻烦了!”公仪璟摊开另一手,把手心的物件展露在凤十七面前,“咱们各掷一把,谁的点数大,谁就做这个新郎如何?” 柳青青往公仪璟摊开的手心上一看,是颗骰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骨头做的,质地十分温润,白日里看着,竟想琉璃般泛着微光。 “也行也行,掷骰子全凭手气,倒也算得上公平!”二当家难掩喜色,从就近的桌上抄起一个空碗,递到了两人面前。 凤十七的眉头未松,眸中一闪而逝的犹豫,悉数被公仪璟捕捉。 公仪璟眼睛眯了一眯,嘴角的笑纹跟着荡漾,刻意放缓地语调带着些许挑衅:“怎地?凤公子不敢?怕自己不是上天认定的新郎?” 柳青青在心里叹了一声,公仪璟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手,一句话语调、语气、语速拿捏得恰到好处,听着像是慵懒不经意的问话,却隐隐透着几许挑衅,几许不屑。这样都能忍住不中套,那忍耐力,可不是一般两般的强悍啊! 她不太看好的目光瞟向了凤十七,果真见凤十七沉不住气地夺下了公仪璟手中的骰子,往二当家端着的碗里咣当一扔。 036 至胜之数 骰子在瓷碗中翻滚,从急速到缓慢,几个轮回的旋转后,停滞在五个圆点的那面。 酥饼凑过头,对着凤十七提前祝贺:“五,不错呀,小凤!” 五的确不错,但是并非顶点!六,才是稳操胜券的至胜之数!这六…… 柳青青感觉到公仪璟握着她手松开了。 是他的右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公仪璟此时松手,是为了使用这只更稳当,更灵活的手,来增加对骰子的掌控。更直觉地认为骰子上的数字应该是这只手能随意掌控的,只要这只手的在主人他想。 可是她想不到他今日非赢不可的理由?他不是对凤十七有意么?他不是一直暗暗保护着凤十七,可是为何当着面,却要激怒他?这个男人的心思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咣当——’又是一声脆响,骰子以比方才更快速度在瓷碗内旋转,几乎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这个因极速翻转模糊成一个圆点的小东西上。 意外的,这个小东西的速度在几圈轮转后并没有缓慢下来,反而越来愈快,空碗的禁锢力在这样凶猛的旋转中变得越来越微弱。(..tw) ‘啊——’在场不知道谁发出一声惊呼。 随着这声惊呼,那个小东西仿佛有生命般从碗里跳脱出来,客栈粗糙的地面终于减缓了它的速度,又是几周牵动人心的翻滚后,停在了她鞋尖不足三指的距离。 柳青青低头细瞧,那六个圆点齐齐整整地排在骰子停滞的那面上,弯腰捡起,骰子滑润的触感蕴满掌心,有点凉、却不似玉般凉得坚硬,明明是硬质的物件,在掌心中却生出了柔软的错觉。如此奇异的手感,难怪能让公仪璟放在手中把玩。 “哇……六!是六!”已经有眼尖的人喊了出来,带着莫名的兴奋。 “你……”凤十七总于明白了过来,和自己比掷骰子的是此中高手。自己中了此人的套,却只能要紧了牙根,忍了下去,把剩下要责问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输便是输!输了便要有担当的胸襟,如市井无赖般死抱着赌桌耍赖,他实在是做不出来。蕴含在贵族骨血中的傲气,和多年来家族蓄意栽培培植出的涵养,更不允许他如此做。 “小凤,别在意,不过是个假婚礼,一会儿你跟在后头骑着马,还乐得清闲!”酥饼拍了拍凤十七的肩膀,低低安慰。 是啊!不过是个假婚礼!他不过就只能当个假新郎! 凤十七如此说服自己,深吸了口气,松开了眉头,握着柳青青的那只手却未松,抿唇一笑,望着她的眸光中满是温柔:“青青,我送你上轿!” “好!”她颔首点头,偏过头把掌心的骰子,现到了公仪璟的面前:“还给你!” 公仪璟眉心一跳,缓缓地伸出右手来取,捏住骰子的瞬间,指尖划过她的掌心。 她的手跟着轻轻一颤,竟然也是凉的,和这枚骰子一样,方才握着她手的时候,她怎么没有感觉?! 神思一晃,公仪璟清润地嗓音滑过耳畔,听着平静,却不得不让人怀疑他那似乎想火上浇油的用心。 他居然说:“青青,我替你盖上盖头!” 话语刚顿,红光已罩住了她的眼,面前的这两人男人,在一片殷红掩盖下,变得一团喜气。 但,这绝不是他们此刻真正的样子。垂下眸,果真看到了凤十七修长的手指,正在往手心收拢,再收拢。 她果断扣住了凤十七握住她的那只手,十指紧紧相扣,把他拉出了两人对峙的战场。 走至客栈外,掀开盖头一瞧,一顶精致的花轿放在显眼处,四个扮好的现成轿夫分立花轿四边,倒是颇像那么回事,她走了过去,右手边的轿夫机灵地掀开了轿帘,她细细一认,居然是有财。有财一脸含笑,比往日殷勤了许多,看样子是她这身女装起了点功效。 她对着有财微微点了点头,便松了凤十七的手,弓身进了轿子。 刚坐定,轿帘再次掀开,凤十七居然也挤了进来,挨着她坐了下来。本就不大的花轿内,一下子变得促狭拥挤。 “你……”她讶异地看着他,正想说点什么,唇却被他点住了。 “不要说让我下去的话!王景这个人,心思太重!即便这场婚礼是假,我也不放心!一时一刻,都不能让你离了我的眼!” 这算是表白吗?如果是!那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听过的最好听的表白。前世里,有人许过她荣华,有人许过她福贵,有人许过她侧妃的位置,却都不及此刻他这番话来得真诚。 一时一刻,都不能让她离了他的眼?!好动听的话,即便是假,听着也能让一个姑娘心花怒放了吧!她怎么能拒绝呢?不能吧!所以便随了他吧,只是苦了有财他们四个了! 她抿了唇,垂眸下了眸,意外地有了含羞带怯的神情,看得身旁的人出神。 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偏过头问:“我们这一去是要去夕国,你知道吗?” “嗯!”凤十七微微颔首,“酥饼和我说了!” “那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离开云国,去夕国吗?”虽是多余,但她还是不免要确认一次。 凤十七再次执住了她的手,目光里是醉死人的温柔:“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她转回了头,不敢和他的视线碰撞,那样灼热的目光,只怕会化了她,这样的真挚热烈的情感,她此刻还承受不起。 轿子里的空气霎时压抑起来,闷闷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正烦乱间,帘子又被掀起。 她抬眼一瞧,居然又是公仪璟! 037 负责 这男人今日是怎么了?干嘛一直咄咄逼人,好像不让凤十七发怒,不让他揍上几拳就不甘心!难道是这场莫名其妙的假婚礼,让所有人都变得有点莫名其妙了? 她觉察出了公仪璟的反常,不忍直言。(..tw好看的小说)隐藏爱意,不能直言的痛苦,她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会逼疯一个人,而此刻公仪璟只是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实在算不得什么!至少比前世的她要好得多,至少做了什么,哪怕是引起心上人的怒火,但至少是注视,总比她一颗心隐藏了许多年,连一个关注的眼神也不曾得到过,要好得多! 公仪璟的目光扫过两人,开了口:“凤十七,此去是要往夕国,你可想好了?” 他的目的不是让凤十七去夕国么?为何还要如此发问? 她看向了凤十七,怕凤十七在这样强硬的语气下当场反悔,却意外地见到了凤十七坚定的目光。 “她去,我便去,不用想!同样,哪天她要离开,我便会跟着离开,也同样不用想!” 公仪璟唇角又勾起那抹深不可测的笑,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放下了帘子,把在狭小轿子里独处的安宁,又还给了他们两个。(..tw好看的小说) “十七,其实……我是女的!”这原本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此刻她觉得有必要和凤十七说明。 凤十七却一点也不吃惊,“我知道!” 这下轮到她吃惊了,“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据实以答:“你撞柱子,你挡下我那晚!” “你……你知道,还一直叫我柳公子!”她的脸有些烧,想起那日的同床共枕,难怪他一直扭捏不肯上床。 他扳过了她的双肩,有意让她直视他脸上的真诚,因为接下来的这句话,等同一句誓言:“青青,你我既已共过枕席,我便会负责!” 原来如此,他一番话,原来是为了负责?! 方才的忧思一下子飘远,她一阵轻松,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我们又没做什么,共过枕席的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你……这么想?”他的面上掠过一丝失落:“可是对我来说,却很重要!我会放在心上,牢牢记住!” 如何重要?她很想这么追问,把这段应该是属于她的,美好的感情问个清晰分明。(..tw无弹窗广告)但,此刻她却没勇气追问了,还是方才的那个想法,太重的感情,她承受不起,再说此次还不知能不能顺利过关,离开云国。没保住命之前,谈什么都是奢侈! 她躲避般掀开了一侧的轿窗帘子,往外面瞧,前方骑着马的‘新郎’像是受到感应般,回过了头。深邃的眸光浅浅地划过她这边,她像一个被意外发现的偷窥者般,惊了一下,被虫子蛰了一般放下了手,帘子随即滑落,轿子内的光线又暗了暗。 “离边关还有好些路程,你若困了,在我肩上靠一会儿!”凤十七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嘴边的笑意,写满了诚挚的邀请。 又是拒绝不了!她便把头靠了过去。是个很舒适的肩膀,虽然不够宽厚,但却充满了能挡风遮雨的能量,让人莫名的安心。她的心防跟着松了下来,神思跟着浮游,说话就有些不着边际。 她听到了自己不经意地发问:“你不用香囊吗?” “嗯?”凤十七讶异地偏过了头,目光落在她紧闭地双眸上,不住反问:“你喜欢男子用香囊?” 该死!她问这个干吗!一定是闻多了公仪璟身上的味道,脑子被熏坏掉了! 她睁开了,坐直和他对视,眸光里是修饰过的疑惑:“你们氏族家的公子,不是很多都喜欢佩戴香囊么?” 凤十七果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我们安国的男子,平日里是不佩戴香囊的,如若佩戴,那便是……” 话音忽然一顿,凤十七耳根处的绯色快速漫了上来。 这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于是追问:“便是什么?” “便是……”凤十七咬了咬唇,像是说出一件极难的事:“便是有了心上人……安国有个风俗,女子如若有了心上人,便会缝制香囊,给心上人戴上。” “还有这样的传统?”她吃惊,脑中却跟着飞快的转动起来。 各地风俗不同,夕国和安国隔得远,应该没有这样的风俗吧?如若有,公仪璟身上那味道,该是源于一个什么样的香囊呢?会是沐烟霏缝制的吗?大概是吧!那样的奇特的香味,应该出自贵重罕有的香料,非得她那样的尚书家的千金,既有权势,又有金钱才能得到。这么看来,公仪璟日日佩戴身上,刻刻不离,是否表示他对那位尚书千金还未忘情?那凤十七在他心里,又算什么? 她想到这里,偏过头看凤十七。 凤十七双颊已经红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问道:“一会儿出了关,我让侍书买一个带着!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香囊:“你买那个做什么?你刚刚不是说安国有风俗,要带也得带心上人缝制的香囊呀!”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刚压下去的敏感话头,她没事挑起来干嘛?! 她忙紧抿住了唇,生怕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一双眼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转。 幸好,凤十七也抿住了唇,和她对视的双眼中,那期盼,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她慌忙别开了视线,把头往他肩上再次一靠,接着闭上了双眼,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轿子颠颠簸,根本不能让她假寐片刻,但她一直这样闭着眼,不住的在心中告诫自己:等等吧!一切等过了关,顺利到了夕国,她就应该有心思理顺自己的心绪,细细考虑下如何对待这份来得意外的感情…… “站住!” 一声清晰地厉喝打断了她的思绪,行进的轿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睁了眼,挑开窗帘子往外看。 038 带着情郎出嫁? 一列带刀的士兵堵住了去路,她的眸光在这些士兵粗粗一巡,见其中几个腰带内包着一块腰牌,便觉得有些不好。 身旁的凤十七察觉出了她的异样,轻握了她的手,“青青,怎么了?” “没事!” 她转头给了他一个浅笑,便又凝神细看这几个人的腰间,费了好些神,终于看清了其中一个未藏好的腰牌上,隐隐刻着的半截‘逍’字,虽然只见一半,但那刻在脑中的字,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几个人是逍遥王府的人! 她心下一沉,脑中有些混乱,逍遥王府的护卫军竟然出现在这群士兵中,那就只能说明一点,逍遥王,也就是来日的太子——白玉熙,正在边关! 此时,公仪璟的说话声轿子外面响起,和另一个男人对着话,平稳沉着,答对有度,可是她的心并未放下来。 “青青,你冷吗?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凤十七关切地话语让她回了神,低头一看,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正在微微发颤,带动他的手跟着震动,她居然如此紧张?! 深吸了一口气,抬眸对上了他担忧的眼,再次给了他一个微笑。 浅浅的妆容盖不住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凤十七的另一只手环到了她的肩上,把她拥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 “我没事!”她以虚弱地姿态依偎在凤十七的怀中,不是她所愿,但此刻她竟真生不出力气推开他,婉拒这个拥抱。 “还说没事,瞧你额上都是汗!” 凤十七抬手要抚上她的额,她快了一步,伸手一抹,手心一片汗湿。 “青青,到底怎么了?你为何如此害怕?” 害怕?! 她愣了愣。 她为何要怕,为何?是怕被带回王府,接受严酷的惩罚?呵……再严苛不过就是个死!那她到底是怕什么?难道……难道是怕见白玉熙! 念头一过,那个曾刻入心头的声音,打断了公仪璟和旁人的对话。 “新郎官好相貌啊!夕国真是地灵人杰,滋养出新郎官这般的人物!” 她心猛地一抖,“红盖头呢?” 她尽量平静着声调,胡乱摸索找寻盖头的双手却轻易出卖了她的慌乱,随即,这双手被凤十七握住。 她深吸了几口,手抖得更厉害,全部的神思,都用在了聆听轿外的人的对话上。 “哪里,云国的水土更好,不然我也不会不远千里,前来云国求娶佳人!”公仪璟的传了过来,惯常的慵懒不羁,听不出一丝异样。 “哦?”像是挑起了白玉熙的兴趣一般,他轻笑了一声:“既是佳人,可否让在下一见,饱饱眼福?” 随着话音响起了脚步声,柳青青心头一紧,扯过凤十七手中,那不知从哪找到的红盖头,慌乱地盖在了头上。 凤十七也听到了外面的话语,没阻止她的动作,抬手把歪斜的红盖头调整好。 满目红光盖眼,方才还觉得憋闷,此刻却如同多了层铠甲般的安全,她提起的心稍落,轿子外的脚步声跟着骤然而止。 “请兄台见谅,未曾拜堂,未入洞房,新娘的红盖头不能揭开,今日这眼福只能在下一人独享了!”明显是公仪璟下了马,把人拦了下来。 “大胆!”一声威吓随即响起,应该是一位陌生的士兵:“这位可是我们云国的逍遥王,你一介夕国小民见面不跪,已是大不敬,此刻不过是要见一见新娘,你还敢阻拦?” 公仪璟的语调依旧懒懒的,不卑不亢:“官爷,你也说了,他是云国的王爷,我既是夕国的小民,要跪也只能跪我们夕国的王爷!官爷口中这大不敬的罪名,在下可担待不起!” “我看你是活腻了!” 士兵话音间,轻微刀剑出鞘的声音,像放大了数十倍,狠狠刮过柳青青的双耳,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好了!退下!”白玉熙冷冰冰地喝退声打破短暂两人的对峙。 “是,王爷!”士兵应声,似乎恭敬地推到了一边,柳青青凭借这三人的对话,想象着外面的场景,直觉觉得白玉熙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他们。 果真,还未等柳青青平稳地呼吸两个来回,白玉熙便又开口发难:“新郎官是夕国人,难免不知云国的风俗。在云国,新娘出嫁之时,要解下腰间如意结,让兄长挂在花轿的门帘上,以此预示出嫁后事事称心如意之意。父皇常说,云国百姓皆是他的子民,本王是父皇的儿子,那便是这些子民的兄长,此刻花轿外并无如意结,那本王这个兄长,理当替妹妹系上这个如意结,祝愿妹妹和妹婿,婚姻美满。” “云国有这风俗?”凤十七疑惑地偏过头,问她。 “我不知道啊,我头一次当新娘!”她无奈地耸了耸肩,从来不知道在她面前一直惜字如金的白玉熙,居然有如此的好口才。这样的口才,假的也能说成真的吧! 正和凤十七说话间,帘子被挑开,她立即抿住了嘴,往帘子那处看,依稀可见两个男人皆保持微微弓身往轿内探看的姿势。公仪璟右手的指尖微微碰到白玉熙挑开轿帘的手,看来是这云国的风水不利于月公子,让日公子快了一步。 有着红盖头的阻隔,那两束如日光般灼烈的视线,依然不减半分威力,直直地射着柳青青。 她忽然平静了下来。 那似乎是一种本能。拜真是多年的暗人生涯所赐,让她在临危对敌,反而能冷静理智。 接着,她把手伸到了凤十七的手边,微颤的、手心沁汗。一般的未嫁新娘,在成亲途中遇到突发事故,那样的局促不安,她必须表现出来,才能骗过心细如尘的白玉熙。 幸好,凤十七紧接着就把她的手包入掌心中,这套戏算了做了个足套。 白玉熙的一声轻笑带着些许嘲讽,“新郎官,你们夕国的风俗是让新娘带着情郎出嫁?” 039 誓言 柳青青盖在红盖头下的紧绷面容微微松懈。(..tw) 她一点都不担心,公仪璟的狡辩能力,她可是见识过的。 “非也!这位是内弟,内子家中已无亲人,内弟尚且年幼,内子不放心,便要带了内弟一起出嫁!在下爱屋及乌,岂有不应允之理,还望兄台莫要见怪!” 公仪璟唱作俱佳,一番话说道最后,面上竟带了浓情蜜意,看得凤十七眉头紧锁。 “新郎官好福气啊,观弟形容便知其姐定是绝色佳人。难怪新郎官你疼爱非常,百依百顺!”一番恭喜的客套话,在白玉熙口里说得平淡无味,柳青青警惕的双眼一直盯着白玉熙。 只见白玉熙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如意结递了过来,“新娘子你身上没有带如意结,本王倒刚好有一个,就权当贺礼,还望新娘子莫要嫌弃!” 似乎是早有准备,一定要引得她开口说话,她虽然学过声音变幻之术,但白玉熙是常年训练暗人的人,在他面前使用此术,岂非班门弄斧,更引得他怀疑。真是不说不行!说也不行!怎么办呢? “我替姐姐谢过王爷,王爷是皇族贵胄,福泽深厚,还劳王爷一双贵手,替姐姐挂上如意结,也好让姐姐沾沾王爷的福气,来日婚姻美满,子孙延绵。”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凤十七开了替她解了围。 “婚姻美满,子孙延绵!”白玉熙音色一沉,忽地伸手来拉柳青青。 猝不及防的动作,近在咫尺的凤十七和公仪璟都没有防备,连柳青青本人也没有料到,只觉得腕间一痛,人就被拉出了花轿。 凤十七的手还保持着握着的姿势,还是公仪璟率先做出反应,一手揽住了柳青青的纤腰,另一只手在同时划开了白玉熙的手,把柳青青牢牢圈入怀中。 柳青青愣愣地抬眼,公仪璟的脸隔着一片红光潋滟,眉目模糊,唯有他微愠的声音响在耳畔。 “王爷,您这是要抢亲吗?” 白玉熙收回了顿在虚空的手,又是一声轻笑:“非也!不过是想成全一对新人的婚姻美满,子孙延绵!”抬手一指:“那里便是月老祠,传说只要是拜堂前,先拜过月老、在月老面前定下白首之约的新人,都会得到月老的眷顾,新婚美满,子孙延绵!” “王爷美意在下心领,路途遥远,再耽搁下去,只怕会误了吉时……”柳青青以为,巧舌如簧的公仪璟会如此婉拒。 等了等,公仪璟果真开了口,说的确是:“谢王爷提点,在下这就带着内子去月老祠拜月老!” 誓言岂是随便能立,而且还是在主管姻缘的月老面前?! 柳青青脚下发沉,步伐凌乱,公仪璟一手环腰,一手握臂,扶得倒是稳当。当着白玉熙的面,她不但不能推开他,还得假装娇羞地倚靠着他往前走,这恩爱缠绵的新娘子,装得可真是吃力。 月老祠不过十几步路,顷刻之间便到。一群人都更在她们身后,她不用回头看,都能感觉到白玉熙一双洞察入微的眼眸一直停驻在她背后。 到了殿内,她暗暗拉了拉公仪璟的衣袖,想暗示公仪璟随便拜上一拜,虚应个样子。 哪料到公仪璟这戏做得全,一撩衣摆,扑通跪在月老跟前:“我,王璟,今日迎娶柳青青为妻,终此一生,只爱其一人,还望月老保佑,让我二人婚姻美满,白首不离!” 郑重情厚的誓言,让柳青青牙根紧要。 用不用这么毒?终此一生?她这辈子可才刚开始!大爷你是用了假名字,漫天扯谎也对不上人,她可是用了真名字,要是月老他老人家当了真,那她这辈子岂不是呜呼哀哉了! 心中不悦,没耽误身上的动作,膝盖一弯,跪在公仪璟身旁,头朝月老,压了压声音,正准备敷衍发誓,身后却传来凤十七失控的大叫。 “不!” 她心中暗叫不好,回了头,却见凤十七站在殿门外,因盖着头巾看不清他的形容,只是觉得他站在门口的姿势颇为僵硬,彷如木雕泥塑般。 正疑惑,酥饼从凤十七身后闪了出来,抬手把凤十七的头往自己肩头一搂,像哄孩子般顺着他漆黑的发:“好了好了,别闹了,舍不得你姐姐,也不能在她拜月老的时候闹啊!”顿了顿,朝着她和公仪璟嘿嘿一笑:“他还是小孩子心性,舍不得姐姐出嫁,我哄哄就没事了,你们继续,继续!” 柳青青知道酥饼定是耍了什么手段,当下也不好问,站在她和公仪璟身后观礼的白玉熙却说起了风凉话:“真是姐弟情深,要不是早就知晓,见到此番情景,定然要会误会新娘和情郎难分难舍!” 前世揉碎了她满腹真情,今世逼着她和别人拜堂成亲,还要在一旁说风凉话,白玉熙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是十五岁的柳青青,一定会冲动地当面如此质问他吧?!可是毕竟当了一世的媚诛,冲动像被从灵魂中剔除,剩下的只是冷静自制,越是危及的时刻,越是冷静、越是自制!真讨厌这样的自己的啊!不如就此摊牌了吧!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她也没耐心再玩下去了!做了这么多,不就是逼着她说话么?想确认她是不是媚诛!呵……白玉熙,今日就成全了你! 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盖在面前的红盖巾微微拂动,像是一只轻柔的手,抚过面容。 那未加掩饰的、前世里白玉熙熟识的、属于媚诛的声音从她口中流泻出来。 “我,柳青青,今日嫁于王璟为妻,终此一生,只爱其一人,还望月老保佑,让我二人婚姻美满,白首不离!” 040 三日回门 意外地,白玉熙没有任何反应。 柳青青啊柳青青!亏你还一向自视甚高!看见了吧!人家根本连声音都没记住你的!你费力了一辈子,在人家眼里,说不定还不如梅妆头上的一根簪子,耳上一个坠子来得印象深刻。 她暗暗自嘲,心中五味杂陈,不得不承认,还是有那么一抹不甘顽固地缠绕在心间。那是曾经用心爱过,曾经用心期盼过的人,虽然情不在,爱已逝,一颗心更被这个人揉碎化为齑粉,但始终不甘愿心上一世所有的付出如风吹齑粉一般,不留痕迹。如同这世上根本没有出现过她这么一个人,孤寂哀凉的让人心生畏惧。 她恍然明白了方才自己为何会害怕! 她是害怕见到白玉熙!她是该害怕的!不是对白玉熙还抱着什么奢望,而是怕面对自己一世的失败!方才不敢面对,任由恐惧在背后壮大成了巨兽,才会有如此的失常,此刻直面了,也不过是这样,几许哀凉、几许无奈化成一声长叹,在心里默默叹过,这一世的人生还会继续。.tw[] 公仪璟的手又攀上了她的臂,凉凉的,如同那枚骨骰。 他……其实也是紧张的吧? 她察觉了这个事实,烦乱的心绪一下子平复,把身子微微挨向了他,把一个刚获得相公许诺一世情爱的娇羞含喜的新娘子,扮得十足十。 而白玉熙这个便宜‘兄长’今日似乎也十分入戏,一直在前面引路不算,到了轿前,还纡尊降贵地手挑轿帘。 她心中意外,面上却没露声色,俯身进了轿子。 刚坐定,眼前人影一晃,身子僵硬的凤十七被酥饼推了进来。如玉般的额眼看着就要撞上她的,她忙伸手扶了一把,顺势暗用指尖重点他腰际,替他解开了穴道。 凤十七身体重获自由,面色却还僵硬,扶着她的手,挨着她坐下,一张嘴紧紧抿着。让她不得不怀疑凤十七还被酥饼点了哑穴。 抬眼往轿门口一瞧,白玉熙那只尊贵的手,还保持着掀轿帘子的动作,便收回了正要解穴的手,藏入袖子里。.tw[] 白玉熙在轿门处系着如意结,像是要轿子里的人看清楚他的动作一般,挑着帘子的手未放,捏着帘子的一边,就过来帮忙系着如意结的那只手。 柳青青看着麻烦,他做起来更麻烦,好在系个如意结动作简单,再缓慢也就三两下完事。便没有人提出异议,也没有人想着上前去帮一个忙。 白玉熙那双修长的手,轻轻捋了捋如意结下的穗子,缓缓松开了那只撩着帘子的手。 红色的轿帘滑落,几乎寨子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就在柳青青也跟着松了一口的时候,刚闭合的轿帘子又被撩起。 一层红艳再次朦胧着白玉熙的脸。 “新婚三日回门,是云国的传统,新娘子莫忘了!”白玉熙弯腰探入轿内,难得和顺的语气,正如同一位兄长,对要出嫁的妹妹谆谆叮嘱。 柳青青心里咯噔一下,来不及细细品味这句话的含义,掀起的轿帘子又被公仪璟扯下。 “多谢王爷提醒,内子在云国已无亲人,回门之礼可免!” “本王今日既充当兄长,替新娘子挂上了如意结,也算和新娘子有缘,本王还要这此地逗留几日,新娘子若要回门,本王倒是很乐意再做一次兄长,款待回门的妹妹!” 隔着轿帘,白玉熙的话有着隔世之感,柳青青的心绪又开始烦乱。 如若没有这番话,她也许会以为今日他和公仪璟以及寨子里的众人,合力演出的这出戏大获成功,骗过了最想要骗的观众。但刚刚那番话,分明是对着她说的。分明是对着媚诛说的。但她想不明白,他既然明知她就是出逃的媚诛,为何不在云国境内就把她拿下,如果有心放她走,又为何会说出三日回门这样的话?三日回门!他凭什么就笃定她三日之内一定会回来! 万般疑惑,一路却再无阻碍,一行人顺顺利利地过了边境,守边的官兵甚至都没盘问便放了行,不过一个时辰后,他们便踏上了夕国的土地。 柳青青掀开盖头,挑开轿窗的帘子,把头探出窗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带着滚滚尘土,空气不清冽也不透彻,被她吸入鼻腔,却带着丝丝的甘甜,这是真正自由的呼吸,没有束缚的呼吸。 睁开眼,往前一瞄,公仪璟正昂姿于马背之上,迎着日光,背影旁镀着一圈一圈的光晕,七彩的,甚是好看,她的目光便被吸住了。 忽然,他像察觉了一般,转过了头,唇角浮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眸中的璀璨耀眼撞入她的眸中。 她的心砰砰一跳,除了被人抓到偷窥般的尴尬外,竟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忙缩回了头,放下了轿帘子。 坐了一会儿,这才感觉到轿内平静地不太寻常,偏过头去看凤十七。 凤十七一双美眸含着忧愁,盯着她,下唇上一排深深的牙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实在不忍心他皓白的牙再咬上那已经隐隐沁着血色的唇,便问:“怎么了?” 041 还疼吗? 凤十七还是没说话,一排贝齿在红肿的下唇上一咬,一松。.tw[]丝丝血珠随即渗出,让人看着揪心。 她掏出帕子小心地吸着唇上的血珠,这才想起方才未完成的解穴动作,抬手点了点穴位,恢复了他言语上的自由。 他握住了她拿着帕子的手,往下移按在了胸口上,砰砰的心跳声透过胸壁清晰地传了出来,她疑惑抬眸看着他,不知道他此为何意。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他的声音有些颓然。 “啊?”她一头雾水。 “方才那位王爷,是你的旧识吧?”他洞若观火的眸光在她脸上流转。 “啊?”居然连他都看出来了,有那么明显吗?! 他叹了一声,又问:“方才你这么害怕,他是来抓你回去的?” “啊?”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迷惑了。说抓,他却任由她出了关,说放,他却说三日回门,在此候着她。 “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为何那时不跟家里教习武艺的师傅习武!”他一脸懊恼,“看你身陷危险,我不能救!看着你被人逼着在月老前立誓,我不能救!这一双手,除了会抚琴执笔毫无用处,我……”话音一顿,像是一种自虐式的惩罚,他用力地咬紧了下唇,血珠顷刻溢满了他的齿,红得触目惊心。 她立即用帕子去拭,终于让他松了口。 “谁说没有用处,武功我就会,而且还不弱呢,碰到方才那样的境况,还不是无用武之地,他可是王爷,拥有权势,掌人生死,又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能对抗的。”她饶有兴趣地翻看着他的手,真心赞叹:“你这双手不但生得好看,还会抚琴,还会写字作诗,我倒是觉得比我这双只会执剑的糙手,好多了!” 他闻言,忽地反手而握,翻过了她的掌心。 她想缩回,他握得却牢,她怕使出蛮力伤了他,便只能任由他去了。 心下有些不适,倒不是为了那迂腐的男女之防,而是她的手真如她方才话中所言,是一双糙手。经过长年地宫里残苛的训练,原本纤细的指,此刻骨节粗大,虽然和她上一世离世前比,尚算细嫩,但实在不是普通十五岁的少女该有的手。最糟糕的还是她的掌心,那一层薄茧让原本就难以示人的手更是雪上加霜。这是她羞于见人的,急于藏起的,被他这么翻看着,她很不自在。 “还疼吗?” 他的指轻轻地划过她的手心的薄茧,被层层厚重掩盖之下,她竟然感觉到了他被修整得圆润整齐的指甲的划动。 ‘不’字就卡在喉咙口,她却说不出来。这份关切那么自然,那么真挚,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受伤时,母亲总是心疼地问她疼不疼,她那时总是嘟着嘴抹了泪说疼,娘亲就会边吹着边给她抹药。 她淡淡一笑,算作回答,笑容在面上持续不到一秒,就被骤然蹙起的眉头破坏。 猝不及防地疼痛,心口像是被钝器猛地一击,像极了前世要了她命的,穿心而过的那一剑的感觉。 她本能地抬手捂住了心口,按了按,心跳如常,毫无异感。 方才是幻痛? 她疑惑了。 “怎么了?”凤十七关切握紧了她的手。 “没事!”她是放下了捂住心口的手,给了他一个微笑。 他眸中的担忧未散:“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把头靠向了凤十七的肩,和白玉熙一番周旋,是真有些疲累了,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在一间厢房内,远处放置着一桌四椅。而酥饼,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嗑瓜子。 见她睁眼,酥饼哎呦了一声:“猪,你终于醒了!” “怎么是你?”她记得旁坐的是凤十七。 酥饼眉毛一挑:“呀……不是老子还是谁?王景?你还真想和这小子入洞房啊?” 这倒是提醒了她,忙问:“王景呢?” 酥饼皱了皱眉,像是不满意她的问题,不情不愿地回答:“鸾镜来找他,他便走了!” 她抬眼环视四周:“这是哪?我怎么到睡在这儿的?” 酥饼嗑着瓜子,慢悠悠地回答:“这里是夕国边境瑞城的客栈,你呢……当然是被人抱到床上的。” “抱?”她挠了挠头,当真是睡得沉,居然毫无知觉,便又问:“谁抱我进来的?” “嘿嘿……”酥饼忽然像是来了兴致,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扔,“你猜?” “王景?”那他这新郎演得可当真入戏。 酥饼呸了一声,一脸厌弃:“小白脸,你真没良心!亏得小凤怕吵醒你,一路当宝贝似地抱着你进房。要是按着老子的性子,一脚把你踹醒了,让你自个儿走,哪用这么麻烦!” “凤十七抱我进来了的?”她有些怀疑,那么弱不禁风的身体。 “啊!你不信啊?要不是老子亲眼看到,老子也不能信!没想到他这小身板还真有把子力气,抱着你稳稳当当地从客栈门口到了这二楼的客房,脸不红气喘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他人呢?”她往敞开的门口望了望。 酥饼从桌上拣出了一颗饱满的瓜子,拨出瓜子仁,放入口中,便嚼边道:“他守了你一日,见天黑了,怕你醒来饿,就给你备饭食去了,刚走没一会儿!” 她‘哦’了一声,斜斜地瞟了酥饼一眼:“那你怎么在这里?” 酥饼又冲嘴里扔了颗剥好的瓜子仁,闲闲道:“小白脸,你睡迷糊了还是怎么地?老子是你的贴身侍从,不在这里坐着贴着你,难道你还让老子站门口贴着墙啊?” 她揉了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你这贴身侍从都是什么年月的事了,刮风寨早没了,连云国的国境都出了。你这侍从也该下马了吧!” 酥饼简直要拍案而起:“小白脸,老子还告诉你,老子这贴身侍从没贴腻你之前,你休想换人!” 豪言壮志一发完,酥饼眼角往门边轻轻一撩,就撩到了正端着食盘进来的凤十七。 042 月黑风高 凤十七把手中的食盘放在了桌子上,一张蕴满笑意的脸,让她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饿了吧?起来吃些东西再睡!” 凤大爷,你真当我是猪啊!睡醒了吃,吃了再睡! 她回了个笑容,撩被子下床。却见酥饼拖着腮打量了下她,别有深有地点了点头。 “嗯嗯!小凤你按养猪的这个思路养小白脸,是最合适的!” 她穿好鞋站直瞪了酥饼一眼,“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玩闹的话语,却意外让酥饼脸色一暗。 “你大爷的,老子没有家!”说完也不管他们,径自从食盘里拿出一双筷子就要夹菜。 柳青青眼明手快地给夺了下来。 酥饼怒瞪,便来抢:“小白脸,别以为你今天扮成娘们,老子就不敢打你,快把筷子还给老子!” 她用手里的筷子夹起吃食,送到嘴里,再把筷子递道酥饼面前,“给你!” 分明的恶作剧,和酥饼相处了这些日子,倒是摸出了点他的脾气,平日里他大大咧咧,和清秀长相违和的举止,很是粗狂豪迈。但却堪堪在吃饭这点上有些符合了他这富贵相。平日里的餐具,都要干净清洁,用别人二手的,他可是绝对不成的。(..tw) 当然她一直觉得那是没饿到了点,像那时候她和几个同伴被关在地宫的暗室里,几天几日没吃的,后来好不容易送来了吃食,却是薄薄的一碗粥,他们几个人抢着分食,只在意能不能多抢得一口,谁还会在意那碗是不是别人用过。 见酥饼如所料般没来接,挑起眉毛怒瞪着她,她得意地挑了挑眉,又挑衅似地用筷子夹起面前的一块鸡肉,放入嘴里,细细咀嚼,缓缓咽下,末了还用粉嫩的小舌头舔尽了嘴边的残留的酱汁,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酥饼的小白脸气得通红,眼看就要发飙,凤十七适时充起和事老,又拿起一双筷子递了过了。 她连忙抢了下来,不但抢了下来,还把食盒里的另一双筷子也拿在手里,瞧着酥饼恨得牙根痒痒,她心里一阵暗爽,没办法总觉得酥饼有些欠虐的气质,不虐上一虐,总觉得对不起他那副柔弱书生的长相。 她撩了撩衣摆,坐了下来,偏过头问凤十七,“你吃了吗?” 见凤十七含笑摇头,才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来,把筷子递给凤十七:“吃吧!” 凤十七接下,转手却递给了酥饼,酥饼以饿狼扑虎之势急急抢下,握住筷子就夹菜,嘴里还故意发出砸吧砸吧挑衅着她的怒气。 一场恶作剧正玩在兴头上,却被败了兴致,她有些郁闷地看向了凤十七。 这才发现凤十七正拿着她方才用过的那双筷子夹菜。修长净白的手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握着乌木的筷子,从盘子里夹着一块嫩白的鱼肉,通过那淡绯色的双唇,送入口中,轻轻一闭合,筷子便从口中抽离,那筷子上她方才舔咬过的部位跟着擦过他闭合双唇。 她的脸就莫名烧了起来,有些慌乱垂下了眼,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愣是没吃出来是什么。 酥饼继续用饿狼扑虎地姿态扫荡桌上的菜肴,几口干完了一盘鸡之后,又端起一盘油滋滋的红烧肉往自己碗里拨,直到碗堆积如小山,他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盘子,端起碗吃了起来,一双眼警惕地在她和凤十七之间来回扫,像极了护食的小动物。 吃了小半碗,目光也游走了好几圈,酥饼终于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停了嘴,咦了一声,凑过头来:“小白脸,又没有酒,你脸咋这么红!” 你大爷的!老子怎么知道脸为啥这么红!她忍住了嘴上的粗口,却忍不住心里莫名蹿腾上来的怒气,顺手就把手上的筷子甩了过去。 酥饼往下一蹲险险避过,眼珠一转,终于明白了过来,贼笑着端着碗飞似地躲出了战场。 她郁郁地从门外收回了视线,想继续假装若无其事地吃饭,来掩饰方才自己的失态,右手动了动,便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桌上杯碟碗俱全,扔了哪样,都影响这一顿饭的正常发展,她怎么就不经思考地扔了吃饭的家伙呢? “我去帮你拿双筷子!”凤十七放下了筷子,欲起身。 “不用了,我吃饱了!”她兴致缺缺地出声阻止,一惊一怒,此刻胃里涨满了气,哪里还有食物的位置。 “吃饱了?”凤十七拧了拧眉:“你分明没怎么动筷,是不是这菜不合你的胃口?” 她敷衍地嗯了一声,起身走到床边,懒懒地往上面一倒。 凤十七也跟着站了起来,“灶上还炖着甜羹,我去拿来,你吃了再睡!” “不……”她坐起正要出声拒绝,不知是不是起猛了,心口猛地一抽,彷如利刃贯心般的疼。 她捂住了心口,狠狠一揉,疼痛又神奇的消散了。如同今日在轿中那般,来得突然,去的迅速,一来一去如同幻觉般让人难以确定。 凤十七疾步走到床边,看着她略微苍白的脸色,担忧道:“青青,怎么了?” “没事!”她淡淡一笑,一如今日在轿中的那样,心下的隐忧却再也挥之不去。 虽然她一再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但凤十七还是端来了温热适中的甜羹。甜羹香味在屋内一散,她那微弱的抵抗力便溃不成军,自毁前语风一般窜到桌边,坐在椅子上把一盅甜羹喝了干净。凤十七见她如此意犹未尽,便又去厨房端了来,一来二去,她整整喝下三盅才鸣金收兵。 小肚子被她毫无节制的食欲撑了个溜圆,本就不浓的睡意更被赶了个干净,于是她决定去客栈附近走走,消消食。而月下漫步最容易勾动人的情思,她这厢刚刚脱险,还没有心思想这方面的事情,为了避免凤十七提起陪她散步的话头,便假寐着等着凤十七收拾了碗筷出了门,她才偷偷从客栈后门溜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上天对她这番没良心的小心思的惩罚,今夜月黑风高,只有几颗黯淡的星子慵懒挂在云头,实在不是个适合漫步的好夜景。她沿着客栈前的官道走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致,意兴阑珊地往回走。走到离客栈不足百米处,隐隐听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声。 043 噬心蛊 她竖耳一听便丢了警惕,抿起笑,悠哉悠哉地走到了客栈不远处的那棵树下,仰头对着树上道:“大师兄,既来了,不如就下来陪我一道走走!” 清晰的声音毫无顾忌,申屠的隐匿功夫着实不错,除了公仪璟,客栈的其它人自当没有这个功力能察觉申屠的存在。.tw[] 申屠倒也没躲闪,纵身从丈高树上跳下,衣袂飘飘翩然落在她身旁,伸手抚了抚衣摆,神情也是一派轻松:“师妹好兴致,深夜还在此欣赏月色!” 有个鬼月色!黑得就快伸手不见五指了。要不是吃撑了,谁大半夜闲抽了上这里晃荡吹冷风? 她暗暗腹诽,自然听得出来这不过是申屠的客套话,便省了客套,直截了当道:“师兄此次为何而来?总不会是奉命来杀我的吧?”轻松的话语,带着浅笑,平常得如同和熟识的友人说笑打趣。 为何如此轻松,不过是依仗常年暗人生涯淬炼的又一个技能,她这双耳朵已经敏锐到能捕捉到潜伏之人气息中的杀气,而此时的申屠并没有。 申屠的眸子落在她唇边的笑上,沉了沉,快速燃尽了眸中的惊艳:“师妹,最近的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她含着笑问。 他的言语倒是坦白:“爱笑了,这之前,可没见过你笑!” “不好吗?”她倒是觉得最近这段不用掩藏心性的日子,过得很是舒服呢。(..tw) “作为寻常的姑娘家,自然是好,但如果是我们这样的人,那便不好了!”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自然不是!”申屠皱了皱眉,又恢复了往日的老成模样:“殿下怕师妹不认得回王府的路,让我来给师妹领路!” 她的笑容一凝:“你知道我不会回去的!” 申屠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奈:“我也知道你不会回去。但殿下既然交代了,我便不可能不做!不过你放心,殿下只是交代让我暗中跟着师妹,在师妹你想回去的时候,带你回去!” “他凭什么以为我会回去?!”还想把她的心捏在手里?!真可惜,此时可不再是太子府的媚诛,而是轮回转世的柳青青,这种藏着真心买卖的游戏,她再也不热衷了! 申屠难得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话说到这里,算是冷了场,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她张了张口,正想出声告辞,忽地,胸口紧紧一抽,心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啃咬,疼痛猛烈清晰。最要命的是,这次的疼痛并非一闪而逝,似乎有持久的趋势。 她捂住了胸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咬着牙忍着。 申屠盯着她因为疼痛而略显苍白的脸,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来探她的脉。 她知道申屠为了精研毒术,这几年来和孙老头走得甚近,虽算不得尽得孙老头的真传,但比一般江湖郎中医士已然高出许多,便由着他诊脉。 申屠在她腕上搭按了好一会儿,摇头直呼:“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她追问。 申屠的回答却还是不清不楚:“难怪那日他们说你已死,殿下却不信,难怪今日你们出关,殿下会如此轻易的放你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酥饼走得近,她的脾气也被熏染的有些急躁,还是此刻胸口疼痛阵阵,没心情和他周旋,皱着眉,不耐烦道:“你要知道原因就赶紧说,不说就赶紧走,别在这里卖关子!” 申屠倒也不计较她此刻的无礼,道出了答案:“殿下会如此,皆因你早就中了噬心蛊!” 她疑惑:“何为噬心蛊?” “噬心蛊起源于苗疆,是一种能控人生死的毒蛊。把子蛊种在人的身上,催动母蛊,即使远在万里,也能让人被蛊虫噬心而死。”顿了顿,申屠看了看柳青青的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继续道:“而这子蛊和母蛊相依相生,子蛊一死,母蛊也会跟着死去。殿下手中八成握着母蛊,才会在那时,那样笃定你未死。” 她可对这噬心蛊一点兴趣也没有,所想知道的不过是:“这噬心蛊可有解法?”申屠方才说子蛊和母蛊相依相生,子蛊一死,母蛊也会跟着死去,那反过来是不是也是同样,母蛊在白玉熙手中,那…… 申屠似乎看透了她心里的打算,未等她算计完,便泼了瓢冷水:“你千万莫打殿下手中母蛊的主意,一来这蛊虫是术士用精血所养,一般的方法根本弄不死它。二来,即便你寻得非常方法,子蛊随着母蛊的消亡而死去,再也不啃噬你的心肺,但蛊尸却滞留在你体内,不出半盏茶的功夫,蛊尸化成的剧毒,便会渗透你的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她面色沉郁:“那你的意思是?” 申屠明白的她意思,没再卖关子:“你要解蛊,只有两个法子,其一,便是找到施蛊之人为你解蛊,其二,便是把子蛊生引出体内。” 母蛊既是白玉熙下的,那施蛊之人不是白玉熙,便也和白玉熙有莫大的关联,不回王府这条路就行不通。所以,为今之计,只有第二个法子可行。 她看向了申屠:“把子蛊生引出体内的方法,你可会?” 申屠神色为难:“噬心蛊的子蛊寄生在心,要生引唯有……” “唯有什么?” 申屠叹了口气,断了她的念头:“唯有刨心取之!” 刨心取之?!只怕华佗在世也难保她刨心之后,依旧能活!白玉熙居然如此狠辣,在她身上下这样的蛊?! 她咬了咬牙,依旧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恨。 申屠见状,便劝:“师妹,殿下已催动了母蛊,这噬心之痛只怕会一日比一日加剧,你若还想要这条命,还是随我回去吧!”顿了顿,见她神色纠结,又道:“殿下如此大费周章,想来是不取你性命,你随我回去,顶多受些皮肉之苦,留下这条命,不怕将来没有离开的机会!” “噬心蛊……呵呵……原来他早就给了我下了蛊!”这就是你前世爱若入髓的男人?!这就是你前世豁出性命为之开疆拓土的男人?!早在不知不觉中在你身上下了致命的毒蛊!如若不是这一世的重生,岂非生生世世都会被蒙在鼓里! 申屠叹了口气:“如若不是一早下了蛊,今日在瑞城岂能放你离开?你是知道的,一入地宫,这条命就不再是我们自己的,要去要留,从来都不由我们做主!师妹,认命吧!咱们不过都是殿下手中的棋子,要如何摆布,终究不过是随他的心意罢了!” “不!我不是棋子!就算曾经是!以后绝对不会再是!”她对着申屠怒吼,算是发泄,也算是起誓。 关于地宫的一切,关于白玉熙的一切,关于暗人的一切,她都不想再看,不想再理! 她捂住了耳朵,飞似地朝前面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累极,倚在了一棵树上,重重地喘息,双手从耳际滑落,前方幽幽的箫声便清晰了起来。 044 极品 说起这箫声,她倒是很有些想法,前世太子府里养着一班乐师,其中一位叫弄箫的便是此中好手,曾经凭着一管玉箫力挫云国众乐师,稳坐云国第一乐师的宝座,为太子府添了不少光彩。而这位弄箫的真是不负自己的名字,日日弄箫为乐,她只要无事在府中便能听得这位弄箫的箫声,听久了,让她这不懂音律之人,也竟能分出个好坏。如果说弄箫的箫声是佳品,那此时这位,便是个极品。 箫声婉转缠绵,仿佛一位男子站立桃树下,对着在远方的情人诉说相思之苦。一时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便追着箫声往林子深处去,想看看那吹箫之人是否如自己想象中,是位温文儒雅、满怀柔情的翩翩公子。 真是一方水土,有一方的风景。这里桃花开得比云国的迟,这倒是便宜了她,在时隔大半月后,还能有幸再次足踏落英。 满满的淡绯铺陈在树林间,夜风拂过,卷起落花飞舞,这晦暗不明的夜色,倒是让这林子,无端生出几许妙曼朦胧。 脚步迟缓而踏实,没有媚诛的小心窥探,没有暗人的隐匿躲藏,这样放肆大胆的‘偷听’她还是第一回,走着走着,竟然有些紧张,放下了提起的裙摆,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身竟然还是新娘的喜服,一会儿吹箫之人会如何想她,新婚前夜待嫁姑娘?还是逃婚的新娘? 她不由得失笑,脚步顿在了目力所及处,不是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是怕吹箫之人发现,只恐如此‘不请自来’惊到了那人,断了这美妙的笑声,那可就是大大的损失! 她抬眸往那处望,目光扫过那个紫色的身影,唇角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居然是……公仪璟! 公仪璟善吹箫抚琴,她早有耳闻,但一直以为不过坊间传闻夸大而已,混迹风月场的那些公子她见得不少,有的擅长武艺,有的在文学诗书上颇有造诣,能文能武的着实不多,因为通常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你了这个,就不会再给你这个。而这个公仪璟既拥有美貌,又拥有才智,剑术上顶着夕国第一的名头,已经算得上是文武全才,却不曾想上天居然如此失公,还让他在音律上拥有如此天赋!真是羡慕死世人!又嫉妒死世人! 她正感慨地投入,不觉箫声已停,等察觉的时候,公仪璟早已执剑逼了过来。 来不及躲闪,只能提气以最快的速度后退,希望在这几步的喘息中找出闪避的空隙。 哪料到公仪璟这夕国第一的名号,果真实至名归。她连退了十几步,也丝毫不能避开他凌厉的剑气。 当脚跟抵到树根,她心中一沉,心想这次完了,却不想公仪璟骤然转了剑锋,擦过她的脖颈,划出了半圆的弧度,运起轻功飞往方才吹箫的树下。 她余惊未退,呆了一呆,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宝剑已被他舞得飞快。彷如万道白光在他身旁频闪,有无数淡粉色的气流环绕着他周遭。 当然,天下没有淡粉色的气流。那粉的是一片片的落花,被无形的剑气卷着,围着他旋转着往上飞舞。刚转过他头顶,却有又以相反的方向旋转着落下,不会太密,也不会太疏。 这是第一次,她能如此近距离的看一个高手练剑,却依旧看不清完整的一招剑招。是她眼力太不济?还是他剑术太高超?! 没时间在这样的无关痛痒的问题上纠结,凝神细看,抛却了想偷学剑招的杂念,这个男人造出的景致,不可不谓是奇景。这样的奇景,只怕也就今时今地,她才能有幸能见识了。 半晌,他算了尽了兴,把软剑收入特制的腰封剑鞘中,缓缓从腰后摸出那管白玉而制的玉箫,续吹起了方才戛然而止的断曲,竟让她莫名升起了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念头。 曲声悠扬,她却没了再听的兴致,耐着心等着一曲吹罢,移步上前,准备问个究竟。 他却先开了口:“我方才的招式对不对?” “啊?”她没明白他的话。 他抚了抚光滑的萧管,“一直在想,那日你说的剑招是怎么样的。” “啊?”还是不明白,这个男人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微微勾起的唇角,在他脸上化出个勾魂摄魄的笑:“那日你说,你喜欢的人在春夜里练剑是最好的,等到桃花盛开的时节,他的剑气会迸裂桃花的花瓣,花瓣随着剑招舞动。我就在想那是怎么样的剑招,才能让见惯了高手的你,称之为特别!” “哦!”她这才恍然大悟,嘿嘿一笑,准备敷衍过去:“那个呀!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以前见识浅薄罢了!” “哦?”他眉心一挑,似乎不肯轻易放过她:“那此时,以你不浅薄的见识,我方才所用剑招,可比那人强些?” 躲不过去,她反倒坦言:“高明许多!他的剑招,我能一招不落的记在这里!”用手点了点太阳穴,“可你的……我一招都看不明,更别说记住了!” 许是夸奖的话,任何人听着都舒心,他松了眉头,凑到了她身边,“你喜欢方才的剑招?那我教你如何?” “啊?” 她因为疑惑而微张的口,还未闭合,他就把手中的玉箫塞入她的手中,继而握住她的手,凌空一指,做了个剑招的起势。手臂紧贴着手臂,身子紧贴着身子,饶是她求知欲强,也不能忽略因为如此暧昧的姿势而引发的不自在感。 “你要教我?”她怎么觉得有些恍惚,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天下掉下馅饼的好事。 045 情敌 公仪璟低低地‘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际,有些痒。(..tw好看的小说) 她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却没逃出他的如影随形。执剑的手在他的引领下,在空中划出了频繁的弧度。许是为了让她看清楚,他故意放慢了速度。即便是这样,化出的剑气还是带起了地上的落花绕在周遭,兜兜转转似乎永不下落。 “记住了?”他又在她耳畔低语。 “如若我说没记住,你还能再教我一次?”她眼珠一转,难得有心情挑战这个传说中战神的耐心底线。 “这有何难?”他轻轻一笑,眼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更轻柔的语气,居然让她有了被宠溺的错觉。 还没完全适应这种错觉,手上的剑又舞动了起来,这次他带着她凌空而起,在空中幻化剑招催生出更为壮观的景致。落花如巨浪向他们袭来,却在离剑尖不到三指距离之处化成绕指般的柔软,如情人般缠绵纠缠,满怀深情地围绕他们旋转。 她感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不知道是被这样的景色震撼?还是被身后的这个男人深厚的内力震撼?又或是被这奇诡的剑招震撼?! 只知道这样过速的心跳,在两人如双飞蝴蝶般翩然落地之后,还在持续。(..tw) 耳根处有些烫,脸上有些热,她深深地吐纳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垂眸低首,不敢往后看,怕自己此刻的模样,落入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中。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接着,他平稳的嗓音在几步之外响起。 “还劳你转告,那位从云国来的朋友,他的气息掩得虽深,但那一身黑衣,在白日里也忒惹眼了些!” 他居然知道?! 她转身向他看去,脸上是来不及褪去的红潮,浓浓地竟然赛过了脸上的胭脂。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平日里毫无波澜的眸光,居然难得地有了惊涛骇浪般的波动,虽然只是须臾,但却落入她的眼眸中。 她跟着一怔,还没来及辨清他眸中那顷刻的波动是什么,他的语调变得郑重起来。 “你若要走,我不会拦!你若要留下,我也会保证在夕国境内,你的身边,不会再有那样的朋友出现!” 她的心猛地一颤。不知道这句话在别人听来是什么感觉,在她听来,却有着莫名的好感。 虽然以她的角度来看,公仪璟一定是希望她离开,毕竟此刻凤十七已入夕国之境,等于是他盘中餐,他想要何时吃,便何时吃,少了她这个障碍,说不定还能吃得更顺嘴些。但她也相信,她如若真选了后者,他也会护她这个‘情敌’的周全。一世被人差遣,常常处于刀锋剑尖之上,这样由她自选,并且能为她选择之后的结果,保驾护航的,真是第一次。 她心头涌动得是莫名其妙的感动,嘴上却是刁钻:“你是不是怕我走了,凤十七会跟着离开?” 他含笑反问:“那你会走吗?” 正欲说出‘不’字的口型,在经过了几秒的停顿之后,化成一句无声的话,被她吞咽进了口中。 世事就是如此变化无常全!那存了好久的、留在夕国的念头,竟然轻易被她奔跑的脚步踩踏得失去了踪迹。面对申屠,她可以冲动、可以怒骂、可以不管不顾,但此刻情绪发泄完了,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一定要回去!申屠说的对,留下这条命,不怕将来没有离开的机会!这条命,轮转了一世,她可是珍惜的很! 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遗憾:“看来,你已决定离开!”顿了顿,又道:“明日是瑞城的市集日,街上会很热闹。” 真是谜一般的男人,说话也和谜一般让人难猜难懂。 她看着他,脸上写满了疑惑。 他的目光幽幽地投向远处:“终归要留些回忆给他,我不想他太伤心!” 她自然明白公仪璟口中的他是谁。 凤十七!想起这个名字,她的心情瞬间便有些沉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想起了件紧要的事, “公仪璟!”她换回了他的注意力,“我那个朋友,并没有恶意,请你不要为难他!” 公仪璟勾了勾唇角,“你认为如若我想为难他,他还能活到此时?” 自然不能! 她真诚道谢:“谢谢!” 他没有客套虚应,眸光在她脸上沉沉落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一路冷风孤月相伴,她加快脚步离开林子,回到了客栈,爬上了床,一夜无梦睡到日上三竿,一睁眼看到的依旧是坐在椅子上,磕着瓜子的酥饼大爷。 “小白,你醒了?”酥饼用眼角撩了撩她,继续磕着瓜子, 她坐起,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小白?” 酥饼把磕出的瓜子皮,放在桌上,“小白脸叫着麻烦,老子精简了下,把脸给扔了!” 她的嘴角抽了抽,咳了一声,压住了眉梢眼角的笑意,猛点着头:“是是是!你早就把脸给扔了!” “你也觉得早就该扔了?”单纯的酥饼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以为是赞同,便来了精神,猛地一拍桌:“合该咱俩做兄弟,真是心意相通啊!老子一早觉得你不要脸,比要脸叫着顺口!” 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 她额角青筋挑了一跳,有种整人却踢到铁板的感觉,挠了挠头,转移了这个不要脸的话题:“凤十七呢?” 酥饼一听这话,眼中立时闪起八卦的精光,暧昧地挑了挑眉,“一晚上没见,想他了吧?老子早就说你不是那种贪新厌旧的人!小凤正在厨房里给你准备吃的。等着哈,老子给你叫人去!” 话音未落,就一溜烟出了门,在她起床穿鞋的功夫,就拽着托着食盘的凤十七而来。 她抬眸看向款款而来的凤十七,咬了咬唇,咽下了那句‘我要离开’的话,准备接受公仪璟昨晚的建议,留下些回忆。提了提嘴角,化出个笑。 “今日是瑞城的市集日,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咣当——’凤十七手中的食盘落在地上。 046 同心结 柳青青的眸光扫过那满地的狼藉,望向了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状的凤十七,不确定地问:“你不想和我一起去?” ‘小白,你真是没救了!小凤这样是不想和你去吗?明明是太高兴了!’酥饼白了她一眼,难得地没有把心里这句损她的话说出来,抬手拍了拍凤十七僵硬的肩膀,“小凤,深呼吸!深呼吸!” 凤十七闻言,转头看向了酥饼,眸光依然呆滞,显然没回过神。 酥饼像是颇有经验,难得有耐心的边说边做着示范:“小凤,看我的样子,吸气……呼气……好……就这样,咱们再做一次,吸……呼……” 两次循环的深呼吸之后,凤十七空白一片的大脑似乎恢复了运转,扭过头看向她的目光已变得深情如水。 和这样的眸光对接显然是件颇具难度的事。她下意识的避开了,疾步走到了门边,一手一个,拉过酥饼和凤十七的手,边拽边催促:“快走快走!时候不早了,再耽搁,什么都逛不成了!” 凤十七的脚步随着她而动,酥饼却如一根木桩般戳在门口,她拽了拽没拽动,便转头疑惑的看这位大爷,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酥饼一脸嫌弃地打量她:“小白,你就穿这身去?” 被酥饼这么一提醒,她这才惊觉自己此刻正穿着昨日的新娘装,而脚上穿的还是凤十七母亲的那双绣花鞋,昨夜在林子里那么一走,那双凤十七的宝贝鞋子…… 她不敢往下细看鞋子此刻的状况,抬眸看向了凤十七,发觉凤十七凝滞在她身上的眸光似乎有向下滑动的趋势,当机立断地把凤十七和酥饼推出了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房门。 耳边是酥饼的砸门声,伴着他微怒地吼声:“干什么小白!你大爷的,说要去的是你!把老子兴头挑起来了,你又关门!你是几个意思?” 她费劲地插上了门闩,摸了把额上的汗,对着门外喊:“我要换身衣服,你们去客栈门口等我!” “哦……那你快着点,老子可是急性子!”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她那颗心虚的心终于稳了下来。 她换了男装又把绣花鞋洗了晾在窗台,一来二去费了些时候,整了整衣衫出了客栈,只看到了站的玉树临风的凤十七。(..tw无弹窗广告) 她往四处瞧了瞧,问:“酥饼呢?” “他先去市集了!” “那我们也走吧!” 凤十七轻轻地‘嗯‘了一声,随着她走了起来,不紧不慢的步子,和她并肩。 她下意识地管着脖子,抑制着要扭过头去的冲动。怕看到那双眼眸,里面的深情让她无所适从。更怕那好看的双唇启开,说出什么话,即便是问一句,我们从哪里逛起?她也无法回答。 回想一下,从八岁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逛过市集了。‘市集’这个词,对她来说已经化成了一段记忆,遥远陌生。 看来暗人的那段经历对她的影响,比想象中的要大,与世隔绝了这样久,很多事情还要花时间适应。比如如何做一个普通的姑娘,如何能自在的面对爱慕自己的人,还有……如何和他逛市集!真好!这些事光想想,就觉得美好,可惜……她没时间了,回到那令她厌恶的地方,再想做这些事,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想着这些,心情不由得沉闷,低了头不说话,无意识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逛到了杂货摊上,胖乎乎的老板娘一脸和气地冲他们招呼:“两位公子,看看我这儿的同心结做得多精致啊!买一个送给心上人吧?” 她停了步子,眸光沉在了老板娘手上拿着的用五彩丝线编成的同心结上,想起昨日挂在轿子上的那个如意结,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凤十七却似乎没察觉她的异样,笑着问价:“多少钱?” 老板娘往凤十七身上一打量,笑着回答:“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买一个破同心结?!这得是多大头的冤大头啊! 她在心中啧啧感叹,却没去阻止正在付钱的凤十七。对于感情这件事上她虽然是个生手,但以前在孙老头晃悠的时候,还是顺手从孙老头书架上拿过不少话本子来看。里面描写的公子,遇到这种要买东西给心上人的情况,莫不是偷偷买好,等到一个有别致风景、意义特殊的日子才送给心上人。所以,凤十七此番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买同心结的意思,便让她顺理成章的推测为:凤十七已经有了心上人,当然这个心上人不是自己!既然不是买个自己的东西,她有何立场去阻止凤十七买同心结?! 有了这么一个推测,她心里还是贱贱地酸了一下,虽然片刻之前,她还觉得凤十七对她的感情太过突然,太过炙热,她不知如何应对,但不知如何应对,并不代表她不想要! 所以说……她是想要的吗?! 她被心中这个结论吓了一跳,看着凤十七的双眸中流露着惊讶。 不明所以的凤十七却用笑意和浓情应对着这份惊讶,郑重地把同心结塞入她手里。 一瞬间,柳青青感到了四周射过来的炙热视线。 买同心结的老板娘,深吸了口气,一拍大腿,回过了神:“唉呀妈呀!我活了这么大,总算见着一对活断袖了!” 话音一落,四周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她也跟着抽了口气,抬起手,用同心结挡住了半边脸,拉着凤十七蹭蹭地往前走,寻了个街口,快速拐了进去。 047 活断袖 背抵着街角的墙壁,她抬眸却见凤十七抿着笑的颜。(..tw无弹窗广告) 她瞪他,把同心结往他身上一丢:“你还笑!我们都被人当成一对活断袖了!” 凤十七稳稳住同心结:“旁人的话,何必在意!我知道我们不是!” “我们当然不是!” 她拧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男装,不觉手心被塞入一件东西。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的同心结抖掉。 这个,我不能收!这个同心结,你还是留着送给你心爱的姑娘吧!其实……咱俩认识时间不长,还不太了解对方,这个同心结……这些婉拒的话在心中走了一遭,都被她否了。 她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会听公仪璟的话。留什么回忆,这些话一说出口,这些都变成伤心的回忆了吧?!算了!走都要走了,带走一个同心结,也算是这个大半个月出逃的纪念吧! 想到这里,心情霎时开阔,大方地不再推却,把同心结当做一样礼物收下,顺手往腰带上一系。今日她身着白衫,正嫌太素,配上这五彩丝线的同心结,倒也让一身装扮别致淡雅。 凤十七脸上的喜色不言而喻,她故意忽略不见,勾了勾嘴角:“收了你的同心结,自然要回你点什么?”说着便伸出脖子,往街上粗粗扫了扫。 古玩字画的,她那瘪瘪的荷包不堪承受!送个荷包如意结什么的,那不真成交换信物了?!放眼这街上,唯有那家成衣铺子还能撑起门面,送件衣裳,应该没有什么风俗典故能引起误会了吧! 主意拿定,她指着不远处的那家成衣铺子道:“啊!那边铺子里挂的衣裳样式很别致呢,去给你挑一件!”话音未落就拉着凤十七往成衣铺子走。 进了铺子,左挑右拣地为凤十七选衣裳,总觉得哪一件都不合适,哪一件穿在他身上,都衬不起他翩然出尘的气质。这厢她挑得正忧愁,凤十七倒是噙着笑,脾气甚好地任她拿着衣裳在他身上比划来比划去,那模样像是吃了蜜糖,从嘴里甜到了心里。她毫不怀疑,就是此刻自己拿块破布头,这个枚痴情的小种子也能当宝贝一样天天揣怀里。 最后,不知是被她的挑剔弄烦闷了,还是为了做成一笔上门的生意,老板倒是灵光一闪出了个让双方皆大欢喜的点子,让她挑出一款上好的料子,依照凤十七此刻身上衣服的样式,照样再做上一身。 她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便点头应了,老板让凤十七进内堂,让伙计画下他身上衣服的样式,顺便量尺寸。因想着男女之别,她便没跟着进内堂,在店内大厅里用来款待客人的椅子坐着,等着凤十七。 小伙计机灵地奉上了杯香茶,她谢过,端起茶盏,用茶盖拨了拨浮在茶汤上的嫩叶,轻轻地抿了一口。 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却清新甘冽,伴着这温热的温度滚入喉间,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低头又抿了一口,让这温香在口腔内徐徐绕过一圈,正要咽下,却甚没福气地一口吐了出来。姿势极其不雅,喷溅的茶水差点弄湿刚进店门的客人的衣裳。 她用袖口抹了抹嘴,放下了茶盏,“公仪璟,你来干什么!” “是啊!我来干什么?”公仪璟呐呐反问,眸光中晦暗不明,竟然让她想到了‘失魂落魄’四个字。 当然,这显然只是她的错觉。 只一瞬,这厮的目光又如深井般深不可测,唇角的笑容一勾,又是那个不知情愁的翩翩佳公子:“我来结账!” “结账?”她还没明白过来,“你也在店里买了衣裳!” “我没买,可是方才你不是买了吗?” “哦……你是说凤十七的衣裳啊,你说了也是我买的,干嘛要你结账?” “他是我的人,要买什么,自然不能让你破费!” 你的人?!她这才明白过来,还没开口说什么,这位今日特别奇怪的月公子,已经把一张银票拍在了柜台上,甩了甩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她跑了过去,拿起银票看了看,不由得往屋顶翻了翻个白眼。传说果真是传说,处处高人一头,千两的银票,买一套衣服,连冤大头做能做到一定境界! 她默默地把银票揣入了钱袋,又默默地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上,正得意这趟偷龙转凤做得顺手,心口却猛地一抽,比昨晚更迅猛剧烈,疼得她几乎站不住。 一手扶着柜台,一手捂着心口,深深地吸着气,想缓解疼痛,但那该死的蛊虫像是卯足了劲要把她心咬透,又狠辣又不留情。 她咬牙隐忍,却逼出了越来越惨白的面色,几滴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落在手背上。 汗珠无声的溅落,却渗入她心底,让她甚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白玉熙没有耐心了!再不赶回,这怕这条命就真留不住了!这副样子,让凤十七见了,只会徒增担心,早晚要走,这样不辞而别,对他来说未必不好! 她往内堂的深深地望了一眼,没有再犹豫,便踉跄着出了店门,去追离去不久的公仪璟。 寨子里的兄弟、凤十七都和她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她要交代后事,就只能和公仪璟这个外人说了,毕竟夕国是他的地盘,有他照拂,这些人在夕国的日子必然安乐不少! 咬着牙,加快着脚步行走在街道上,混入人潮,眼前晃动地都是陌生的人影,哪一个才是公仪璟?哪一个才是? 身子虚虚软软,步子越来越虚浮,日光刺眼,眼前阵阵发黑,她的双手本能地往空中抓,想抓住些什么,支撑着这具身躯不要倒下。 很幸运的,她抓住了。 048 景色如旧 凭着手感,她摸出了这是一只男人的手臂,骨骼匀称、肌肉结实。(..tw) 抬头,往这个男人看去,模糊的视线里申屠的脸时现时隐,耳畔他的声音倒是清晰。 “把这个吃了!”申屠递过来一颗褐色的药丸。 她自知此时自己的状况瞒不过他,索性倒是再也不隐忍,丝丝地喘着气,问:“这是什么?” “我配置的药,能暂缓疼痛!” 她接过,毫不犹豫地便吞了下去。 申屠笑:“你忘了我先前要杀你?!你就不怕这是毒药?” “你不会!”这句是她说出口的话,还有一句‘你下毒从来只在暗处,不会你明着下!’被咽下了。这是申屠心中的一个结,是不能碰触的一个禁忌。她现下这般境地,自然不会自讨麻烦,去碰触这道禁忌。 说起这个禁忌,其中有个缘故,那是申屠第一次用毒杀人,是对毫无缚鸡之力的母子,至于地宫最顶头的上司,为何指定让这对母子死于毒物,她早就忘记了,反正这个也不是重点。重点就是那母亲被申屠逼着饮下毒药后,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tw超多好看小说]那时他到底年轻,禁受不住便动了恻隐之心,放了那孩子。那孩子被母亲催促着逃命,却没跑出命去,不到百米就被第二波赶来的暗人一刀抹了脖子。那母亲临死前见自己孩子惨死,直着脖子喊了一声,吐了口血咽了气,那双抓着申屠裤角的手,却死也拽不开。 也合该申屠倒霉!这边是拽不开,那边又是救援母子之人顷刻而至。第二波暗人里有个出了名心狠手辣的,见拽不开,干脆用刀砍了那双手。申屠拖着那双手骑着马,狂奔了一夜回了地宫,闷在房里两日没出来,那两日房里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自此以后这件事便成了申屠的禁忌,而他也再也没在人前下过毒。 “谢谢!”这句道谢发自肺腑,也是第一次吃他配置的、除了解药和毒药外的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颗药丸滚落了肚,疼痛立减。 申屠一愣,继而轻笑道:“你突然这么客气,我倒是不习惯了!” 她也跟淡淡一笑。任由申屠扶着,就近靠在了街边的墙壁上,闭上眼运气调息,辅助药力挥散。 申屠没打扰,静静地站在她身旁,习惯性地用警惕地目光扫视着过往的行人。 半晌,她收功,睁眼。虽然心口依旧隐隐而痛,但那疼痛已然在她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申屠看着她略有了些血色的脸,问得直接:“你身上的噬心蛊已经不能再拖了,要跟我回去吗?” “要!”她点头,眸光清晰而坚定。 申屠倒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迈开步子,走了几步,发觉身后没有人跟过来,一回头,见她还在原地,疑惑道:“怎的不走?” 她看向他,“离开前,我要去见一个人!” ‘心上人?!’她分明在申屠颇具玩味的眼神里看到了这个疑问,但总算申屠不是个八卦的人,没问出来,而是换了个问题:“多远?你的身子此刻可走不了多远,可要我扶着你去?” 她不客气地朝他伸出了手,“城北的树林,不远不近,又要劳你扶我一扶!” 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能不能在那里找到公仪璟。如若在夕国都城,那倒是便当,她在门口一蹲,便能堵到公仪璟。可此地不是都城,而是瑞城,除了客栈,那里便是公仪璟唯一出现过的地方。 一般来说,习武之人练剑都喜好找个僻静开阔之地。僻静是怕人打扰,开阔是施展得开,而城北树林,既僻静又开阔,诚然是个练剑的好地方。而对于这种练剑的好地方,习武之人练顺手了,总喜欢常去。左右服了申屠的药,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走,大不了等上一晚,要是天擦亮还没等到人,那只能算个天意,为寨子里的这帮兄弟,她也算是尽了心意! 申屠走了过来,扶住了她,配合着她的步调,放慢了脚步,扶着她缓缓朝树林走去。 入了林子,走到昨夜和公仪璟练剑之处,景色如旧,人却不见。 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倒也不着急,就近寻了棵粗壮的树,撩了撩衣摆,坐在树下盘腿打坐调息。 申屠见她这般便明白她在等人,也跟着盘腿一坐,闭眼调息静等。 两人调了许久,不觉日月交替,睁眼再看,林子已是夜幕沉沉。 申屠低低一笑:“看来师妹等的人,今夜是不会来了!” “天亮我就走!等不等得到,都算我尽了心意!”像是给自己此番有‘多此一举’之嫌的行为,一个坚定的理由。好歹当了这些日子的便宜寨主,差点花光了人家的家底,怎么也应该做些事,称称这个寨主的名头。 “即是明日走,那我还得去城中的药铺抓些药!”他见到她疑惑的眼神,不等她问,便解释道:“殿下不知何时会再催动母蛊,不配上几颗药丸备着,只怕你回不了穗城,便疼死在路上了!” 她恍然,颔首道谢:“有劳师兄了!” “我倒是还是习惯,以前你我针锋相对!”他抿了抿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一路上,要是没吃一颗药便和我谢一回,我可受不了!这样吧……你的谢谢我都收着了,哪日攒够了,替我做件难办的事,你我两不相欠!” “这样甚好!”这样皆大欢喜,诚然她也不适应。 申屠没在停留,丢下句:“天亮时,我来找你,你一人在此,自个儿警醒些!”便走了。 夜风习习,林子原先弥漫的落花香气,因沾了夜露,无端添了几分寂寥。 她往后略挪了挪,靠在树身上,闭上眼享受着这一个人的寂寥时刻,不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049 多此一举 所幸这人也没站太久,就让她嗅出了端倪。.tw[] 她睁开眼,脸上是难掩惊喜的笑。 “公仪璟!” “今晚的月色不错!” 没想到他开口说的是这样一句话,完全打乱了她的思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愣愣地看着他撩了撩衣摆,翩然在她身旁坐下。 胧月如旧,徐徐夜风中又添了一抹异香,人入景,景如画。不过她此刻可没有赏景的心情。 她偏过头,又唤了一声:“公仪璟!” “嗯?”他没有看她,双眸落在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声音倒是一如往常的慵懒。 “在夕国边境,我没杀你,抵不抵得上一个人情!”她说得有几分心虚。 他倒是很快领会了过来:“要我做什么?” “夕国是你的地盘,我想让你护寨子里的兄弟,还有凤十七的周全!”凤十七自不用说,想来即便她不说,他也是会照顾妥妥当当的,但那样温柔却柔弱的人,没办法不让她挂心,没办法不多此一举的嘱托! “好!”他一口应了下来,顿了顿,又低低道:“这是件小事,我的命可比这贵得多,你还可以再要求点什么?” “现下除了这件事,我没其他所求!”求他帮着解噬心蛊?!如若连孙老头的做不到的事,只怕这天下就再没人能做到!既然做不到,何必把自己致命的弱点坦白于人前。 他闻言,手往腰间一摸,带出个东西往她怀里一扔。 她稳稳地抓在手中,还没来得及看掌心冰凉的物件,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拿着这个!哪天如若要想起其它要求,吹响这个,自会有人把消息带给我!” 她摊开手,是一把银制的精致哨子,在月光下泛着银光,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这是召唤雪语的哨子?” 他唇角往上一勾:“你倒是很有见识!” 她讶然,以前倒是听说过公仪家的先祖用秘术训养一种通体雪白的飞鸟。因为极为聪明,难以捕获,养成后能传人语,是万里传音的最佳工具。公仪家的先祖好几次都是靠这种飞鸟快速传递军情,取得决胜先机。 但传言中,这种雪语,数量稀少,而且训养不易,训养出能传人语的,比不过百中之一。而且一旦养成,那只雪语便只听特制的唯一一只哨子的召唤,有了哨子,便等于成了雪语的主人。现下黑市上,一只未经训养的雪语已卖至万金,那她手中这枚哨子能召唤的那只,岂不是价值连城?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这男人是太自负?还是脑抽了?明知她不过是转了念头,没杀他,又不是救了他!正经算起来,方才那个人情,其实就是她赖了他的! “不用了!不杀你不过是因我存了私心,你护他们周全,就足够相抵了!”她可不愿意无端占人便宜,说着便要把银哨子递到他手边。 他没接,两手交叉放在脑后,身子往后一仰,躺在了落花间,正是月色照不到的地方。 他的脸隐入黑暗间,声音淡淡的:“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拿着吧,万一哪日被赶出王府,身无分文,还能当银子抵了换顿饭菜!” 她的性格,不怕人针锋相对,却怕人客气。此时他越是客气,她便越觉得心亏,把银哨子往他身上一扔,给两人都找了个台阶下:“你这么一说,到想起还真有一件事,昨夜你的教我的剑招,太快,我还未学会,你再教我几次,等我学全了,咱俩就两不相欠了!” 她眼里不差,记忆力又甚好,昨夜的剑招他打得慢,又连使了两次,她早已学会,此时这么说,不过不想再欠他什么,学一次已经学会的剑招,算不得占他什么便宜。 “两不相欠?”黑暗中听得他一声冷笑,接着就见他运功而起,躺着的姿势未变,伸至高处,双脚才落了下来,以倨傲的姿态俯视着她:“今夜我就使遍我所会的所有剑招,能学多少便看你自己了!” 话语刚落,剑风便起,一夜清风落花冷月相伴,一对人,一个坐地,一个凌空,一个舞剑,一个赏景。 直到天色渐明,第三人的到来,才打破了和谐的格局。 “大师兄!”她站在树下,噙着浅笑,唤着踏着晨曦光亮走来的人。 申屠四下顾看,“师妹,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她摇头,表情淡定:“没有啊!” “这就怪了!”申屠皱眉:“我一入林子便感到有股强大的剑气,追到这里,却又忽然不见了!” 她继续佯装敷衍:“我一直在这里,没见到什么人,更没什么剑气。许是大师兄忙了一夜,觉察错了!” 申屠的眼神,往她挂在脖颈间的银哨上一瞟,心中了然,便不再追问:“天已亮,我买了两匹马栓在林外,虽不如我们惯常用的马匹,但脚力不错,策马而行,应该能日落前赶到穗城!” 她颔首道谢:“多谢师兄想得如此周全!” 申屠的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真真是不习惯你如此客气,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以后你可得好好习惯习惯了!” 她笑,迈开步子往林子外走,申屠无奈地一笑跟了上去。 050 难以服众 申屠估算错误,马的脚力居然和王府里精养的马匹不相上下,未时刚至,两人便到了穗城。(..tw) 在一日中阳光最耀眼的时刻,她踏进了白玉熙下榻的馆驿。 入了后花园,遥遥一望,在每个后花园必备的凉亭里,坐着一袭白衣的白玉熙,手边放着一盘棋,一杯茶。 不知是不愿接近还是心存迟疑,步子格外的慢。 徐徐走至亭前,白玉熙比阳光更耀眼的面容,才在她眼中清晰起来,缓缓地和那日记忆中白衣少年模糊的脸庞重合。 她忽然想笑。 人的记忆果真是靠不住的东西,前世里以为刻入骨髓血脉的人,以为一生一世都难以忘怀的人。这不过是离开了大半个月,既然连眉眼都记不得了。 也许……她真的没自己想象中爱这个男人! “申屠你下去吧!” 白玉熙没抬眼看站在亭阶前的申屠和柳青青,璀亮的双眸落在布满黑子于白子的棋盘上,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空,似乎还沉浸在自己与自己博弈中。 申屠躬身施礼后,瞥了一眼柳青青,抿着嘴想要说些提醒的话,但顾及主子在场,到底还是怕给自己惹麻烦,轻叹了口气,快速退下了。 柳青青轻拧的眉,很快又松开了,没往前也没后退,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等着这个男人发难。 白玉熙又思虑了许久,寻得被困的黑子的生路,落下了棋子,终于得空偏过头瞟了一眼柳青青,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淡淡道:“坐。” 柳青青的眉心又是一拧,吃不准这个男人下一步要做些什么,但还是沿着石阶而上,入了亭子,撩了撩衣摆,和他相对而坐。越是身处险境,越要镇定淡然,让对方看不透你的心思,这样才能抓住绝处逢生的机会,这还是白玉熙所教,此刻用来对付他却正好合适。 白玉熙继而落下了白子,封杀了黑子刚刚才寻出的生路,拿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这才抬眸看向了她。 “为何要走?” 白玉熙的温润柔和,无端让人觉得亲切。这让她有那么一丝的恍惚,方才记起,她十五岁那年的白玉熙,还没褪去阳光的温暖。 见柳青青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冰冷地眸子看着他,心下便有些了然,又问:“不想再为我效力?” 白玉熙还是如此,在属下面前,从来不称本王以疏离了属下的心。从前被爱蒙了心,才会觉得亲切,此刻却觉得虚伪让人恶心。 见她还是不语,他微微蹙了蹙眉,又问:“还是不愿再做暗人?” “都是!”她终于开了口,回答坚定清晰。 他的眸光在她脸上巡巡一转,继而低低一笑,“可惜再世为人,大多事是不能如愿的。你即便不再为我效力,不做暗人,也不能离开地宫,这规矩你是知道的。” 不想再看他虚情假意地表演,她直直问道:“殿下想如何处置我?” 他又低头抿了一口茶,撩起眼角,虚虚瞟了她一眼,声音淡淡的:“你说呢?” “让我说……”她嫣然一笑,“殿下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只是一个执行完任务晚归的暗人!” 她玩闹般的话似乎引起了他的全副注意,璀璨光亮的眸,在她脸上悠悠转了好几圈,笑出了声:“这次出去,你的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竟然学会和我玩闹了!” 顿了顿,眉心一蹙,似是惋惜地轻叹了口气:“我倒是很想照你说的做……可惜你脱逃之事,王府上下皆知,我若不处罚你,只怕难以服众!” 她勾着唇角,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话语中有了几分讥讽:“王爷既早有决断,何必再问我!” 他放下了杯盏,骤然冷凝的眉眼,已有了几许帝王的威严:“媚诛,当真不愿再为我效力?” 她摇了摇头,“我若愿意,也不会出逃!” 初露的威严即被挑衅,他难掩面上的不悦,对着她不耐烦地拂了拂手,“去领五十降龙鞭,到了都城不用跟我回王府,直接回地宫吧!” 她未作停留,即刻站起身,徐徐踏下石阶。 “媚诛!”他忽然叫又叫住了她。 她停住了步子,却没回头。 他的嗓音失去几分沉稳:“媚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愿意继续为我效力,这五十降龙鞭可免,父王那里我自会为你开脱!” 只怕这个才是他原来心里的打算吧!白玉熙惜才!她从前就知道!但却不知道,她对白玉熙来说,居然也是这么重要的人才,重要到可以自破规矩,为之求情!如果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就该如何?! 她愣了愣。 罢了!该如何她此刻都没有兴趣再去想了!五十鞭责虽重,但还不至于送命。她不想向这个男人开口求饶,为了免受些皮肉之苦,向这个男人求饶,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深吸了口气,迈开步子,坚定地往前走,不再回头!那华丽外貌装裱下的虚伪和冷酷,竟然厌恶地不愿再看一眼! 这样很好!当她再面对他,这颗心不会再怦然而跳,这双眼不会再痴痴追随。她便知道自己已然放下了,对白玉熙的情和爱,真正放下了! 051 降龙鞭 因是白玉熙下令受的罚,执鞭的手下便不敢马虎,抡圆了胳膊实打实的落鞭。(..tw无弹窗广告) 一鞭落下她就听到背后皮开肉绽的声响,咬着压挺了十几鞭,终受不住晕了过去,倒算得了个福。毫无知觉地受了剩下的几十鞭,恍惚中觉得后背疼痛,到底是怎么个疼法,对一个昏迷的人来说,倒是觉察不出。 接着,就发起了烧。白玉熙似乎有意罚她,当夜就就带着烧得迷迷糊糊的她启程返回都城。因着她病着迷糊,不能独自骑马,便她把扔给了申屠。 申屠揣摩白玉熙的心思,心下觉得主子偏生把柳青青扔给他,不会是因着她喊他一声大师兄,关系比旁人亲近。 暗人们说起来都是出自地宫,严格说来,谁和谁都是同门,再说暗人之间今日还是联手抗敌的同伴,明日就有可能为了自己出位就以命相搏,这个同门之分根本做不得数。 最可能的原因,只怕还是他那不甚精通的医术,让他一路照顾着,保住她的这条命,到地宫给交接给孙老头医治。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所想,当日,他就在路间暂时休憩之时,避开旁人耳目,给她喂药粉。说是喂,因她在昏迷中,人事不知,不过是撬开嘴,强灌了进去,却又做得巧妙,偏生让白玉熙不经意间瞧见。接着惴惴半日,直到夜里见主子也没发难,他就暗自庆幸自己这一番揣摩对了路,便再也不敢怠慢,私下里细细地配置些药粉、药露,每隔两个时辰,便喂给她。 当然他没有蠢到做到明面上,在路上避开众人,偷偷地喂,反正她和他同骑一匹马,做这些事是轻而易举。但医术毕竟未精,就这么偷偷摸摸、悬心细致地一路照顾,她的伤势却一直未见起色。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 孙老头医术奇诡,放眼天下,他要是认第二,那就没人敢认这第一。一般来说,无论那行的高手,到了天下第一这个位置,就都有点独孤求败的意思。没有对手,难免就会无聊,人这一无聊,便会找些其它事情做。比如看看风月小说解个闷,把自己感动个死去活来,丰富下自己的情感世界。再比如研究个把刑具,把别人虐得生不如死,顺便再丰富一下自己的想象空间。 这降龙鞭,便是这老头闲来无事的捣鼓出的东西! 也不知道那老头找了什么材料,制成的这鞭子,水火刀枪,都不能奈何它半分,韧性极强。抽上那么一鞭子就能皮开肉绽。更要命的是,这鞭子还在老头的药缸里泡足了七七四十九日。只要见了血,药力渗入,除了孙老头这样的神医,寻常医士对那伤口可是束手无策,只能让伤口一日日恶化,最后死去。真真是一种变态的刑具! 自从被孙老头研制出来,就位列了地宫十大刑具之首,被批量制作,几乎成了云国王族,人手一个的必备之物。所幸孙老头因降龙鞭得了冠首便没了研制刑具的兴致,把兴趣转头写出惊天地泣鬼神地风月本子之中,不然云国内不知会添多少受尽折磨的冤魂。 这都是闲话。重点是,像他这样的精壮男子,就算熬得过五十鞭,也熬不过疼痛,月余便会一命归西。她虽是暗人,练过武,但身子骨却比一般姑娘还弱些。 原因……说起来难以启齿。 因为暗人,不过是主子的一件工具。作为工具,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完成主子交代的的任务。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自然包括身体。男女不论,只要相貌出色的,自小就会被孙老头特殊关照。 所谓关照,就是定期往他特配的药汤里,泡上那么几个时辰,让肌肤似出生婴儿般滑嫩,把这个工具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他这模样只算个中上,还不配泡那些珍贵的药物,她这般模样的自是不用说。自入地宫开始便开始泡。 别以为这是一种特殊优待!要知道孙老头医术奇诡,研制出的药更加奇诡。药力是好是坏,也是诡异得让人不能妄下评断。这药汤,虽能柔润肌肤,也能折损体质。外表看着无异,一旦生病、受伤如若医治不及,便会十分危险! 他轻叹了一声,以前听那些读书人总念叨一句: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时倒是符了他的心境!那时怎么就不多抽几本孙老头书架子上的医术瞧上一瞧?! 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医术担忧了起来。 他这二吊子配的药,能不能让她这副身体拖到回都城,他真的没有底! 他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哪里来的力量扛过那五十鞭子?!跟着白玉熙这个逍遥王有什么不好? 又叹了口气,他的眼不由得地看向了她垂落的手。 付出这样的代价,也没得到相应的回报,她练剑太勤,就算是常泡孙老头的那些药汤,还是让手生了茧子,变了形,让这副绝色的皮相有了瑕疵。 惋惜地轻叹了一声,拉了拉披在她身上,正在下滑的衣衫,眸子在她熟睡的脸上略沉了沉,便收回了思绪,用力抽了马儿一鞭,赶上那些策马疾驰的那些人…… 052 地宫 半人高的浴桶上,热气氲氲。浴桶内,是浑浊混合着各种药材的药汤。 柳青青挺了挺坐得酸麻的脊背,从药汤里伸出两条光溜溜的手臂,趴住澡盆的边缘,下巴往手背上一扣,不耐烦地看着坐在不远处,正津津有味翻看着话本子的白胡子老头。 白胡子老头眼皮都没抬,“马上马上,再坚持一会儿就大功告成了!” 两个时辰前,你就这么说过好吗?! 她抬眼望了这药庐被药气熏得乌漆麻黑的屋顶,神色恹恹的,“孙老头,到底还要多久,你能给个确切的时间不?” 孙老头数了数未看的话本子的页数,估算:“嗯……还有十几页,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准好!” 你大爷的! 她真想爆句粗口,深吸了口气,语气跟着轻柔了下来:“孙神医!我知道您老看话本子是顶要紧的事,但我背上痒得很,能不能先给我瞅瞅,是不是泡久了给泡坏了!” 没办法,这老头是个顺毛驴!只吃软不吃硬!她小命还在人手里攥着呢,嘴甜点没坏处! “呦呵!”孙老头一听这话,终于从抬起眼皮看向了她,“丫头,你这趟出去吃了什么好吃的,嘴变得滑溜了!痒是吧!我瞅瞅哈!” 说着,放下手中的话本子,走到药桶旁,像是检查货物般,用手往她背上到处拍检,痛到是不痛,就是这老头的手诡异的凉,拍一下,便引得身上一阵颤栗。 拍了一会儿,老头收回了手,走到一旁洗脸架子旁,边用铜盆里的清水净手,边道:“好得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不用来泡了!” 她心里一阵窃喜,鬼知道这些日子怎么熬过来的?!先是迷迷糊糊被申屠带着在马背上颠簸了大半个月,总算是在被快折腾断了气之前到了孙老头这。接着就被孙老头当药罐子般,各种药汤药丸胡灌不算,还得日日上这药汤里泡上三四个时辰。这下好了,总算是自由了! 她压了压眉梢眼角的喜色,状似平静地看着孙老头,扯下架子上干净的巾帕,擦干了手,从一旁放药的架子上,拿了个白色的小瓷瓶,来到她身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去。 “今儿冲你这声神医的份上,给你弄个好看的!”孙老头得意地冲她挑了挑眉,立在架子旁,在放置第三排的竹筒内挑拣了一会儿,抽出了一个木刻的图章子,对她晃了晃,“丫头,桃花的?”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这才明白那个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 那是用来点守宫砂的材料。地宫里的暗人,女的在十二岁便会点上守宫砂。那时这老头的一时疏漏,她被漏下了,又因为年纪小也她没好意思提,所以就一直没点上。 其实,点不点,对她来说都是一样。 因为……她没有落红。 上一世,为了白玉熙的太子之位,她舍弃清白那晚,疼痛有之,却没有落下那表明女子贞洁的点点红迹。虽然她是听孙老头偶尔提及过,不是每个女子都有落红,但却没料到,她是那些例外中一个。 即便点上了这守宫砂,没了那最关键的殷红,能证明她的什么清白?幸好,她再也不需要和谁证明清白! 右手臂上一朵殷红的桃花艳艳,她眼波淡淡地划过,抬起右手道:“孙神医,你看我这手,还有得救不?” “手?!”孙老头拿过她的手,往上一翻,啧啧道:“这还是人手吗?茧子比城墙还厚,每根手指都变了形!丫头,你这是拿生命在练剑的节奏啊!” 她抽回了手,心里被损的有些不爽,脸上的笑容却未退:“那……孙神医,到底还有没有得救?” 孙老头撸了撸胡子,“有是有,就是得吃点苦头!” 她皱了皱眉:“什么苦头?不会是换双手吧?” 孙老头啧了一声:“不用换一双这么麻烦,不过也差不多了,整下骨头,磨个皮!” 孙老头说得轻松,柳青青心头一紧,记忆中,她有幸遇到过一次孙老头整骨,但是虽然是站在门外,但那个被整骨的撕心裂肺地吼叫声,她可是记忆犹新。整骨已经如此,若再加上磨皮……她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 孙老头似乎来了兴致,“丫头,做不做?今儿我正好得空,要不顺手就给你弄了!”说完,就卷了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她慌忙拒绝:“呵呵……容我再考虑考虑!” 孙老头倒也没强迫:“你什么时候想做,提前三日和我说,我手里活多,怕排不开日子!” “嗯嗯!”她连连点头:“谢谢孙神医!” “起来吧!别泡着了!”孙老头拍了拍浴桶的边,催了一声,又走到药架旁,取了下一个棕色的小药瓶,走了回来。 “这瓶药拿回去,一天三次,勤着点抹,好得快又不会留下疤!”孙老头把药往她手里一塞,就径自走到原来坐的地方,拿起那话本子,又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她缩着脖子在水里又蹲了蹲,想了想,还是算了!这老头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死活之论! 一咬牙,从药汤里站了起来,快速爬出药桶,抓过搭在衣架衣服,胡乱穿戴好,便步出了药庐。 药庐外碎石铺成的小道,直通地宫入口,实在是有些不甘愿进入到那成日阴暗,只有些许灯烛光亮的地方去。 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脚下的步子不情不愿,却终究还是迈动了。穿过地宫狭窄的通道,正要往属于她那间石室的方向去,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立在不远处。 053 久别重逢 她一怔,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再睁眼,那人已转过了身,如离弦之箭般朝她扑了过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抱她了个满怀。 “小白,老子可找到你了!”酥饼眉清目秀的小白脸上满是久别重逢的惊喜。 她用力挣出酥饼的怀抱,往肺里补充几口新鲜空气,才缓缓发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大爷的!你还敢说!”酥饼举了举拳头,很是愤慨:“老子有没有说过,在老子贴腻你之前,别想甩开老子这个贴身侍从?你小子平日里闹闹脾气,离家出走个把天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敢跑这么远!还好老子早有准备,不然还真就早不到你小子了!” “什么准备?”她皱眉,心中闪起不祥之感。 酥饼得意地挑了挑眉,甩了甩腰间挂的那串铜。 叮铃叮铃一连串的脆响过后,一道白色闪电就打到了他肩头。 她本能避开危险,往后一退,脚步立定,再抬眼一瞅,哪里是闪电,而是一团白色的绒毛球,不!更准确的说,是一只巴掌大的,似鼠非鼠,似貂非貂的小兽,趴在他肩上。 酥饼这个新造型,让她更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酥饼抬手顺了顺小兽油光水滑的毛,反问:“不明白?” 她摇头,“不明白!” 酥饼把小兽从肩上抓下来,捧在手心,献宝一样推到她面前:“老子到这里寻你,是它给带的路!” “带路?”她轻轻一笑,很是不信。(..tw好看的小说) “不信拉倒!”酥饼也不争辩,继续顺着掌心内小兽的毛,神色安然:“反正有它带路,以后就算你跑到天边,老子也能寻得到你!” 她瞧着这般淡定,心头一紧,“你没开玩笑?” 酥饼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嗤了一声:“老子像是那种开玩笑的人吗?” 她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忙问:“那它如何寻到我的?” 酥饼神秘地一笑,难得卖起了关子:“小白,你不觉得最近你身上有点香香的吗?” 她低头闻了闻,最近泡在药材堆里,没觉出来,这时被酥饼这么一说,才想起这些日子,虽然身上混杂各种药味,但有一股甘冽的香味,甚为出众,便问:“你往我身上抹了什么?” 这招她倒是用过,有些特制的香料一旦沾上身,最长久的,能维持味道月余不散。经过特殊训养、嗅觉灵敏的动物,确实能靠着味道追踪而来。 “什么抹?”酥饼一脸被侮辱了的表情:“你这是骂老子呢?老子可没有摸男人的癖好!” “你没抹?”她又低头闻了闻,轻易就从身上各种草药味混出的综合味道里,辨出了那抹甘冽的清香味。 “行了!行了!你别闻了!和你家狗崽似的!”酥饼有些受不了她此刻的样子,告知真相:“告诉你吧,那药老子给你吃了!” 她讶异,“吃了?什么时候给我吃的?” “我想想啊……”酥饼挠了挠头,陷入沉思:“嗯……好像是从二当家让老子当你贴身侍从的第……第三日给你吃的药!” 她立即寻出了破绽,神色一松:“少来了!要是那时候吃的药,这么久了,我怎么可能没闻到味道?再说那次我离开寨子,你怎么没马上找到人我?” “这你就不懂了!”酥饼答得缜密:“这药见效慢,得连着吃上大半个月,药力才能沁入五脏六腑,让香味由内而外的透出来!” “大半个月?”她大惊,声音跟着拔高了一度,“你居然偷着给我下了大半月的药?” “什么偷着?老子是那样的人么?”酥饼又被侮辱了般,声音也跟着高了一高:“老子可是光明正大地搁在你的饭菜里!” “你大爷的!”这句今日几次想爆出来的粗口,终于爆了出来。 “小白!淡定!淡定!” 酥饼用手做着气往下沉的动作,更撩起了她的怒火。 “淡定你个头啊!你被人下了大半个月的毒药,你能淡定?!” “放心!放心哈!这药没毒!没毒!”酥饼忙澄清:“这是老子祖上传下来的秘方,炼得有多费劲,就不说了,就说这费了大劲炼出来的药,是个三无产品!” “什么三无?”她的脸被怒火熏得通红,倒是没忘了询问重点。 酥饼掰着手指算:“无色、无味、无毒!” 一个无毒,像是一瓢凉水,猛地浇灭了她心中的火头,嘴上却还忍不住泛酸:“你家祖上够无聊的,无色无味无毒还炼它干什么?” “嗯嗯!是无聊!”酥饼一脸认同地猛点头,托了腮作沉吟状:“老子估摸着……是看练出这么一个三无的东西,怕浪费来着,才又捣腾出这么一个配套的物件,搞出这种寻人追踪的调调!” 她对千里追踪不追踪的没兴趣,最关心的还是:“这香味多久才能消散?” 酥饼同情地撇了她一眼:“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下辈子吧!” “你大爷的!”她真想抡起拳头把他这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揍成熊猫眼,但看着那团小白毛球,嘴里那一排阴深深的小白牙,还是理智地忍了下来。万一有毒呢,她现在的小身板,可再经不起任何活物的一咬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准备强压下心头正在蹿腾的怒火。 哪料到,酥饼又扯开了嗓子,火上浇油:“小白,这药又没害处!反正你也平日里就像个娘们样,全身香喷喷的不是挺好的,省得再学那些娘们戴香囊了!” 她怒,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一字一顿地驳斥着他的歪理:“我本来就是女的!我从来不戴香囊!” “啥?!你……你是……你是女的?”酥饼似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一口气没倒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054 挥汗如雨 酥饼这一晕,干扰的气场一消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顿时惊出一声冷汗,警醒地往四周看了看,当即判断出现下最紧要的拖着酥饼回房。 此处虽不是地宫主要出入口,但暗人平日里训练,受个伤痛是难免的,孙老头又是这地宫里供起来神医,暗人们平日里有的大病小痛的自然来找他。反正看病也不要钱,随会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再说孙老头药庐之后虽然是个死谷没有出口,但好歹是出了地宫,有花草清风相伴。好多暗人在地宫里呆得憋屈便假托瞧病,出了地宫,来这里吸上几口新鲜的空气。 这样一来二来的,只通孙老头这药庐的通道反倒比正经出入口过往的人更多。酥饼方才说是来找她的,那应该就是偷摸混入地宫。被人发现,酥饼固然是活不成了,还得连带着给她安上一个私通外人的罪名,那可不是打上一顿降龙鞭就能敷衍过去的了。 脑门上一层细密的汗,拖着一个晕倒的人往前走果真是件极费力的事,让人恼火的还是酥饼腰上那串铜铃,也不知道打了什么结,怎么都解不开,只能掏出帕子包了,声音闷闷的,惹得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迟疑地围着两人转,就是不敢靠近。 昏暗的通道,一男一女,一个昏迷、一个阴郁,一个挺尸,一个拖人,身边还跳动着一只呲着牙的小兽,场面诡异地让人不能直视。 好在因为她是受了罚重回的地宫,不能住像原先那样上好的房间,住的是里地宫里犯了错,或是受罚暗人住得阴暗的小石室。这小石室正是离这儿最近的房间。 进了石室,倒了杯凉茶往酥饼那张小白脸上一泼,在地上挺尸的酥饼立即鲤鱼打挺般立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神色凄凉地把她望着。 “小白,你真是女的?” 她觉得好笑,扯了扯衣襟,“你要验一验吗?” 如果是以前,按着酥饼的性子,估计没回答就过来扒衣服验看了,可是此刻,他嘴半张半合一副呆愣样模样,看来此事对他的打击甚大,让一向粗线条的他也知道男女之别了。(..tw无弹窗广告) 这让她有点受伤,她是女人这个事实,真的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吗?! 深吸了口气,收拾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问出了最主要的问题:“你怎么进入地宫的?” 开启地宫入口石门的机关,设在极巧妙处,和周围景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寻常人只怕找上一辈子也未必能找到。 酥饼环视了下四周,答得有些心不在焉:“走进来的呗!” “从哪走进来的?”据她所知,地宫拢共就一个入口,入口处日夜有人把守,平日里连一只苍蝇想飞进来就困难,像酥饼这样一个大活人想进来,基本是没可能的,难道……还有一个入口,她不知道? 酥饼挠了挠鼻头,瞥了她一眼:“就咱俩刚刚说话那地儿十步不到的地方!” “那里有通道吗?”她怎么不记得?! “原来没有!”酥饼嘿嘿一笑,有些得意:“老子刚挖了一个!” “你……挖的?你居然还会这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用眼上下打量酥饼,实在难以想象他这两条白皙的小细胳膊拿起铲子挥汗如雨地挖土开路的情景。 酥饼被看得很不自在:“你那是什么眼神?不信老子是吧?那可是老子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许久没用,生疏是有些生疏了,用了一个晚上才挖通。这要是搁在以前,老子不到两个时辰就搞定了!” “酥饼,你祖上是干什么的?”有这种诡异的千里追踪术,还能有几个时辰内遁地开路这种绝技,这种祖上在江湖上也能排的上号,史书上也能记上一笔了吧?!一个的世家子弟在她身边这么久,她居然没发现?! 酥饼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在小石室里转悠起来,这儿摸摸,哪儿碰碰,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啧声:“小白,你看看你住的这个地儿,连个窗子也没有!看看这潮的,被子都是湿乎乎的,还有这床,都不平整,你晚上能睡好觉么?还有这儿……” 出来混的谁没点隐私,既然他不想说,她便也不问了,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捧在手里,坐在椅子上,看着酥饼不断晃动的身影,听着他的絮叨,心里头竟然有些暖。 像是觉察出了她的注视,酥饼转回了身,猛然和她的目光碰撞,脸微微有些红,轻咳了一声,“小白,你说说你,每次离家出走,都遇不着好事!上次是被人关在牢里,这次又被人关在这地宫,你没了老子可怎么办?赶紧收拾收拾和老子出去吧!” 她放下了杯子,摇了摇头:“我不走!” 酥饼讶异,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咋地?这破地方你还住上瘾了?” 055 美人侧卧 刚燃起不久的老友叙旧般的热情,被酥饼这句玩笑般的话语熄灭,柳青青的面色跟着冷了下来。 “你走吧!这儿不是你该来!”骤然降温的语气,到底还没冷到冰点。 酥饼的唇角依然挂着笑,“老子说过了,老子是你的贴身侍从,你在哪儿老子就贴到哪儿!” “你……”她刚想说些绝情的话,耳朵却捕捉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立即捂住了酥饼的嘴,带着他往床上一倒,扯开被盖住两人。 “小白,你干嘛?”酥饼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像是入了什么极危险的地方,掀开被子急于离开。 她立即把人压了回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手指了指门。 酥饼似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门外的声音惊得抿紧了嘴。 “媚诛师姐!我能进来吗?”一个轻柔的童音在石室外响起。 柳青青这才想起,此刻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平日里暗人的饭是要去专门的饭堂吃的,但因她的伤一直未愈,石室离饭堂又远,白玉熙便交代人给她送饭,一日三餐,按时按点。 一偏头,躺在床内侧的酥饼已经自觉进入挺尸状态,被子从头盖到了脚,捂得算是严实。(..tw)她侧过身以手支额,坐了个美人侧卧的姿势,彻底遮掩住了身后的一切,柔柔地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日日来送饭的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童,因是新进门,被老的使唤来做事。 小童子捧着托盘,低头仔细着脚下的步子,神色紧张,生怕打翻了盘子,坏了手里的差事,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才重重地呼出了口气,抬头笑着和她打招呼:“媚诛师姐,今日身子好些了没?” 她回以微笑:“好多了,谢谢你!” 小童一听她道谢,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我先出去了,师姐……师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一句客气话,她到是听出了几分真诚,抿了嘴,再给了个微笑以示感谢。 石室小门刚被出去的童子带上,酥饼就立即掀开被子,越过她跳下了床。 一张通红的小白脸,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因闷在被子里呼吸不畅憋红的。几步走到桌边,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幽幽地看了过来,话说得酸溜溜的:“难怪你不肯走呢,天天好吃好喝待着,小美男伺候着,敢情你是乐不思蜀了!” 她懒得争辩,也起身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径自吃了起来。(..tw无弹窗广告) 酥饼觉得没意思,也做了下来,往桌上再扫了扫,这才发现那小童只备了一副碗筷。倒也不没难住他,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就拿起盘里的一只鸡腿猛啃了起来。 这是在山寨里惯常见的场面,那时她手上抢夺不过,肯定要在嘴上讨得几分便宜。而此时,她却像是没见着旁边有这么一个人和她争夺饭菜般,避开酥饼爱吃的那些肉食,夹了些菜蔬就这米饭吃了起来。 面上的神色是故意装出来的冷漠,和酥饼相处的日子虽然不算长,却也把他的脾性摸了个大概。他这人虽然平日里看着玩闹,骨子里却是很有着几分傲气,巴着粘人的事,实在是干不出来的。既然方才已经起了话头,让他离开,就必须这么冷着脸孔下去,让他觉出了她的疏离,便自会离开了。 见他打了个饱嗝,她放下了筷子,抬眼淡淡道:“吃饱了就走吧!别再来了!” 酥饼用手指甲剔着牙,满不在乎的样子:“又想甩了老子?!老子的话,不记得了?老子没贴腻之前,谁想当你的贴身侍从都没戏!” 她拧眉,语气更冷:“我一个小小的暗人,连奴婢都不如,怎配有贴身侍从!” “暗人?什么暗人?”酥饼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正经。 她和盘托出:“这里是云国皇帝白玉睿训养暗人的地宫,我是他从小训养的暗人,这里原本就是我该待的地方。你快走吧!出了这里,把见过的一切都忘了!” 酥饼怔了片刻,很快又笑出了声,不知是真的不信还是想自欺欺人,“小白,你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会是这……” 她厉声打断,再次清晰地诉说事实:“我不是小白,也不是柳青青!你也听到了,我是这地宫里的媚诛!” 酥饼脸上的笑意骤然冻结,显然已经认清了她是暗人的事实,但熬不过心里的抵触,像任性的小孩子般,执拗地唤她:“小白!” 她咬了咬牙,继续做着断情绝义的样子:“走吧!如若被人发现了,你和我都活不成!” 这话一出,酥饼的神色一黯,拧了拧眉,看着她的眸光幽幽的。起身又立了好一会儿,终于迈开步子。 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她知道他不舍,她又何尝不是,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酥饼!” 他回了头,茫然的眸光中带着几分期许。 方才一直告诫自己的冷漠,到底没装到最后,她的语气柔软了下来:“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地宫里的事,如若被他们知晓,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嗯!”酥饼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深深地望了她一会儿,似乎想要道声别,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拉开石室的门,一闪身便没了踪影。 心口有些闷闷的,谈不上难受,只是略有些不舍,身子倒是倦怠得很,索性爬上了床。 一闭上眼这些日子来遇到的每个人的脸,却在她脑海中一一划过,酥饼、小凤、二当家、公仪璟、账房先生……甚至还有那给她掀开轿帘子的有财。 原来……她都记得。 只可惜,这些人,今世都不会再见了! 叹了一声,心中惆怅尽散,也许,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长情念旧之人。拉过枕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056 药人 一觉无梦,美中不足是脖子上时不时的一阵刺痒,伸手抓了好几次也不见效,想睁眼瞧,又舍不得只酣畅的睡眠,便这么纠纠结结地一直挺到了忍无可忍,终于睁开了眼。 居然是酥饼的那个白毛小兽,本来就巴掌大的小身子,此时团成一团,滚在她脖颈处,难怪刺痒。 她侧过身,用手戳了戳白色毛球,毛球里缓缓地伸出了两只粉嫩嫩的小耳朵,很是慵懒的样子,逗得她一笑。 她淘气地又戳了戳,毛球才缓缓地舒展开来,黑曜石般两只眼眸对着她眨了眨,迷蒙中带了几分呆愣的样子,倒是有些神似酥饼。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它的脑袋,“既不想走?那就留几日吧,我吃好喝的待你!” 言罢,又逗弄了它许久,门外终于响起了送饭小童的叫门声,她懒懒地应了一声,把小毛球往被子里一塞,起床开门。 小童收拾了昨日晚饭用过的碗盘,又摆上了热气腾腾的粥点,她含笑道谢,就着粥吃了几口包子,抬眸一瞧,小童还立在桌旁,咬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放下筷子,抬眸看着他,笑着问:“有什么事吗?” 小童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红:“媚诛师姐,这……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送饭了!” “最后一次?”她一愣,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又问:“白玉熙又说了什么?” 小童垂下眸,支支吾吾:“殿……殿下说,您的伤既已经好了,便要和其它暗人一般,开始日常的训练。” 这个她早想到了,白玉熙既贬她回地宫,总不会是想好吃好喝供着她,便毫不在意的轻轻一笑:“他把我分在哪组?” 她可是从末等一级一级爬上一等,才出了这地宫,这时回来,她倒是对白玉熙如何安排她这个一等暗人,有些好奇。 小童小心翼翼地瞥了瞥她的面色,咬着唇道:“殿下说,媚诛师姐你是犯了错,被罚回地宫的,理应被降等级。” “那我此刻算是几等?”不会是末等吧?!那她只怕会是这地宫里升级升得最快的一个暗人了! 小童咬了咬头,抬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三……三等!” 这下她笑不出来了,开始明白为何小童的神色如此为难!这三等暗人说起来真真是这地宫里的人的一块心病! 一般暗人升级是经过定期的考核,一级一级升上来的。当然如果特别出色,有时候也会越个级,前世她就是凭借一手好剑术从四等一下子越到二等。这三等级别也不算低,但却兼顾着二项烦人的差事。一是时不时扮作歌舞伎,在各大王公大臣各种大宴小宴中穿梭,以便作为云国皇帝延伸在朝堂外的耳朵,探听朝这些王公大臣的私下之语。 这倒也罢了!最让人烦心的还是后面一项,不但烦心简直是让人毛骨悚然,那就是往浸满各种毒药的药池子里泡上个把时辰,做个为促进白玉家子孙身体康健,而提供补药的药人。 何为药人?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听说云国皇帝白玉睿还是王爷那会儿,遇到过一个世外高人,给了他一个集合上百种草药偏方,说是长期服用能延年益寿。这本是件好事,但偏偏这偏方要十几味剧毒的药物做药引子才能见效。这毒药岂是能随便吃的,何况还是十几味,他自然不敢轻易尝试,便把这药方子给当时宫中供职的各位御医一一看过,都是一一摇头,说着是要命的方子,怎可延年益寿!他当时一听,便把这方子搁下了。后来当了皇帝,坐拥了天下,又想着能把这天下拥得久一些,便到处收罗延年益寿的法子。这长生不老本就无稽,冲着丰厚赏赐而来的一大批江湖术士献上各种不靠谱的方子,都经不起孙老头这个真神医检验。 结果是,这些江湖术士皆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白玉睿从失望到绝望,再从绝望到死心,也淡了这心思。好巧不巧,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一个内侍整理旧物,居然发现了这张陈年的方子,他抱着试试看看的心情给孙老头一瞧,孙老头居然尊为神方。大叹这样的奇方,落入庸医手中,真真是暴殄天物。 白玉睿一颗心死灰复燃,细问缘由,孙老头便提出了这个让人浸泡在毒药里,再取那人的血作为药引子合用这百种草药制成药丸的损招。 是不是延年益寿,真没法考究。反正白玉睿自定期服用那人血为药引的药丸子后,这十几年下来,容颜不改,尽人力充沛地让后宫那三宫六院的娘娘们,个个雨露均沾。 偏生白玉睿还是个爱分享之人,得了好处,也不忘自家人,所以这白玉家的那些皇子公主,自成年后也定期服用这药丸子,因为药丸子需求量增大,造成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这三等暗人便兼上了这药人的差事。 虽然每次取血不过割破小指,取个二三十滴,而且孙老头都会在取血之后为其解毒,但在那十几种毒物里泡上几个时辰,还是十分够受的,听泡过的前辈们说起过感受,一时冰冷刺骨,一时灼烈如火,一次两次尚且能忍受,要是常常如此,那可就…… 她咬了咬牙,心道这白玉熙真够阴损,出这样的招数,不过是想逼着她回心转意,再回王府,为其卖命!不……绝不!越是如此越不能屈服!如若她没记错,过了不久,朝堂之上将会发生一件大事,到时候只要立了功,爬上二等便可脱离这药人的命运! 057 见不得人的药 一顿饭,吃得盘光碗光,柳青青打了个饱嗝,摸了摸撑得滚圆的肚子,起身离桌。小童尚算幼小的心灵实在扛不住心中女神幻灭的打击,神色恍惚地收拾了碗盘离开石室。 柳青青拿起小童搁在床上的换洗衣物,去往三等平时洗浴的大浴池洗个澡后,便神清气爽地前往平日里三等暗人集结的训练密室。 是的!都是三等!这地宫里好比一个小朝廷,等级制度甚为森严。每一个级别住的房间,练习的密室,沐浴的浴池,甚至是穿着的服饰,所配的武器都不相同。当然级别越高所享受的待遇便越好。就拿武器来说,当年她刚入地宫,拿在手上的可是一把小木剑,等混到一等,手上的可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剑,虽然不及无尘剑名震天下,但也是武林中人渴求的上等兵器。 现在想来,这里的暗人都急功近利,整日想着的都是立功争宠,大致都是这地宫里的环境使然!暗人皆是自小入地宫,这样满是利诱引着人,不折手段往上爬的地方,岂能养出淡泊名利、仁心仁德的高雅之士,即便有,他也会死于那残忍嗜血的晋级试。 晋级试……呵……在她印象中,那是布满鲜血的不归路!百余人之中只取十人,她又多少年幼时的伙伴是死于那样同伴倒戈的嗜血厮杀之中。 这样的路,居然还要在走一遍,这双本以为可以干净双手,却又要沾满血腥!白玉熙!白玉熙!白玉熙! 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没办法不想起,没办法不厌恶,更没办法不愤怒! 怒火燃到心头,却凝成一个‘忍’字,不是不想反抗,不是不想回击。因为不值得,不值得为了逞一时之快,不计后果、玉石俱焚地拼上自己往后的人生! 她要做的,是好好保全这条命,寻得解开噬心蛊之法,然后离开地宫,离开云国,离这个叫白玉熙的人远远的,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生!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忿,待面上的怒色褪去,她踩着平稳的步伐,进入三等暗人的训练密室。本想着不动声色的走到那放兵器的架子前,顺下一把称手的剑,却忘了时时警醒是暗人们必备的,一下子把室内这几十个人的注意力全都引了过来。 自然不需要和这些人打招呼,暗人之间,今日是友,明日便有可能是敌,真生出几分亲近来,他日对峙,心中念情,手下失了准头,到时候送出去的可就是自己的命。所以,非友非敌便是平日里暗人之间相处的最好关系。 她的目光平静地越过众人,落往那武器架子上,脚步也跟着过去,把注意力全都用在了挑选兵器上。 “用这把吧!” 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忽然进入她的视线。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顺着握剑的手看了上去。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 少年似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面色微微发红,把手上拿着的剑又往她面前推进了些:“听说你惯常使的是无尘剑!这把是这里最利的剑了!” 一听最利,她便接了过来,随手用剑在虚空中幻化出几个弧度,觉得还算称手,便淡淡地到了声谢。 少年一听她道谢,一双眼弯成了月牙状,露出皓白的牙,笑容很是纯真。 这样纯真的笑容,自然没有卸下的她的防备。三等!不知要踏过多少同伴的尸首才能爬到的位置,如若真的纯真,岂能还留得命在。 “小九,别看人家长得漂亮,就忘了人家是一等的高手,你即便和人家亲近,他日对峙之时,人家手下也不会留半分情!” 这时,一个嘲讽的男声从不远处瞟了过来。 这人说的倒是实话! 她不想争辩,冷冷地扫了说话的人一眼,便越过那个被唤做小九的少年,寻了个尚算无人的角落,练起剑来。当然没有使出任何剑招,剑招是保命的根本,若是平日里让这些人看惯了,对峙之时,岂非给自己增甜麻烦。此时不过是活络下筋骨,以便应付接下来的训练。 一套基本动作下来,身上覆上一层薄汗,筋骨算是活动开了,密室的门也跟着被推开了,她收剑立定,目光下垂。 这暗人虽然分等级,但这各位教习师傅,倒是有教无类,供各个等级的暗人所共享。她前世里从末等熬到一等,哪个教习师傅手里没吃过苦头,那一张张脸,不用看,光凭那声音就能对上号。 四周响起了窃窃之声,她倒是没在意,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等着来人发话。 奇怪的是,等她从头到尾理了一遍自己仪容,来人也没说得半句话,这倒是稀奇,她不由得起了好奇心,便抬起头看了过去。 居然……是个熟人! 她心里立时涌上不祥之感,警惕地看着立在密室中央,一下一下,悠然地撸着自个儿那白得发亮的胡须的孙老头。 显然其他暗人没有她这般的耐心,忍不住发了话:“孙神医,这次你又是来给我们喂什么药的?” 孙老头停了动作,挑了挑眉,有些不悦:“你这个后生,说什么喂药?我有那闲工夫给人喂药吗?要不是你家殿下吩咐的,我堂堂一个神医会配这些见不得人的药?” 一句见不得人,让一室的人的心都跟着一抖。 她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那浸泡药人的毒药,但观周遭之人那各异的神色,便又觉得自己猜测有误,想问问孙老头,却见他这会子正忙着分药,根本抽不出空搭理她。 孙老头把一颗颗红色药丸一一分到了暗人的手里,嘴里还不断絮絮叨叨:“都听好了,这次是加了剂量的,这药劲儿猛,要是抗不过就去冰池里泡着!” 身后有人抱怨:“凭什么老让我们吃这种药啊!” 孙老头连眼皮都没抬,继续分着药:“你们什么身份不知道啊,平日里去个青楼花街的,要是被下了这种药,迷了心智,说了些不该说的,这命你还要不要了?要是我这药你们都扛过去,那些个庸医配的,哪里还能迷得了你们半分!” 她听着一头雾水,心中好奇更甚,往旁一看,小九正在两步开外,便迈了步子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问:“小九,这到底是什么药?” 小九白净净的脸通红,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憋了许久终憋出了两个字:“媚……药……” 058 入口即化 你大爷的!柳青青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目光扫了过去,和孙老头阴测测的眸光撞了个正着。 心猛地一紧,松开了眉头,捏起手心里红色小药丸,对着孙老头一晃,再缓缓地,放入了口中,双唇一闭,喉头有了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 孙老头的眼眸跟着眯了一眯,接着,嘴边闪过了一抹怪异的笑,眸光一转,又盯着别人去了。 她暗自松了口气,转过身,想把刚刚压在舌底的药丸吐出来,舌尖一动,这才后悔低估了孙老头这个神医的名头,难怪方才这老头笑得如此诡异,原来这药入口即化,真真是坑死人的药! 手摸上了喉管,看着有没有补救的可能,小腹处却已经有着发热的迹象,身子也跟着热了起来,看来药力依然发散,除了硬挺再无它法。 “药都吃了,我就再啰嗦几句!”孙老头的嗓音中隐隐跳动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兴奋:“这次的药,药力十二个时辰才消散!千万不能用内功硬压,这药劲不发散出来,存在体内,五脏六腑皆会大损,我这儿可没有药恢复哈!” 她瞪了孙老头一眼,忍住了想一剑刺上前的冲动,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抑制着体内的似乎随时会喷薄而出的躁动,泛起猩红的眼往四周看,发现其它人的状况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个个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呼哧带喘。(..tw好看的小说)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快速推到了密室口,在场的其它几个女暗人,也察觉到了此刻密室内的异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不约而同地聚到了门口。 造成这一场面的始作俑者,倒是机敏,摸了摸胡须悄无声息地贴到了密室口,一闪身便没了踪影。 她紧跟着想从密室而出,哪料到几个意志薄弱的男暗人,已被药力迷了心智,如饿狼扑食般向她这边扑了过来。 她灵巧地一闪身,避过了一个,旁边不知是谁,用力推了她一把。 她踉跄着往前跨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立定后,来不及细看,身子本能地就往旁一闪,躲过了那只正伸过来,来揽她的腰的手。 接着,密室出口处传来几个女暗人的笑声。 她循声想往那处看去,一抬头才发现自己此刻已经被这些男暗人团团围住。 密室出口处,又不知是谁拔高了声音对着她这边说着:“以前常听人说,媚诛师姐艳色无双,是这地宫里的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今儿机会难得,媚诛师姐,你就站在这儿,好好让他们赏赏美吧!” 玩闹般的话语,掩藏不住说话之人险恶的用心,石门缓缓移动地闷响,让正疲于摆脱这些如狼似虎的男暗人纠缠的她,心猛地一沉,摒弃了方才不是伤人的念头,快速转换了几个剑招,划伤了几个人手臂,勉强从围得严严实实地人墙中撕开一条口子,看了过去。 那原先站在密室口的几个女暗人,早就没了踪影,只有一扇刻着一条盘龙的石门,正缓缓地从上头往下滑落。 该死的!她们居然下了断龙石?! 她怒,手腕一转,剑招更加凌厉,想尽快脱身,在断龙石闭合前离开这密室。 但,此刻在她四周的这些男子,并不是普通人,个个是自小习武的练家子,想要杀出一条血路谈何容易?! 石门在一点点往下推移,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这断龙石,是一块极重的石板,设在设立在每个密室的石门之前,平日里只有在晋级考试时才会按下。作用就是暂时关闭密室,在考核结束前,让里面的人不能进,不能出。而这断龙石一下,必得过十二时辰才能重新开启。这些人的用心可想而知,十二时辰,她一个吃了媚、药的女子和一群同样吃了药的饿狼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难道……她今日为了清白,必得血洗密室了吗? 心中挣扎,手上的剑招现出凌乱,周遭不知是谁看准了这个间隙,一剑击向她手背。 ‘当——’一声轻响,寒光落地。 她捂住了流血的手,被逼到了墙角,一扇石门就在不足五步之处,却如同远在天涯。赤手空拳对抗几十把利刃,岂是‘狼狈’两个字能说明了的,简直是在刀尖上上行走,每一步都有可能致命。 致命的威胁不会让她恐惧,让她恐惧的是一向敏锐的双耳再也捕捉不到那断龙石移动的声音! 血腥味在这涨满情欲的密室内蔓延,她的神智也在一点点迷失,恐惧开始攀了上来。身上不时再添新的伤痕,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倒是让她留住了理智。 耳边赫然划过了一个人的声音,即便到最后一刻,也不能放弃!不放弃,才能获得生机! 是谁说的?她一怔,只觉得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说过,事实上,此刻也没时间去想,腰往下一弯,避开了直面劈开的利剑,手在往上一勾一击,利剑便换了主人。 没有思考的时间,她便化出了剑招,使了几招,才发现竟然是公仪璟在桃林所教的。可惜未熟练,威力有限,未阻退围攻的这些人,但还是撕开了一条血路。 她闪身而出,奔向了石室的出口,被血光染红的双眼腾地一亮…… 059 惨烈 原本早该落下的断龙石,此刻却还留着一条能让人爬过的缺口。半截身子从断龙石下伸了出来,是有人用内力抵住了正在下落的断龙石!居然有人能抵住重达千斤的断龙石?! 她伏地极快速地从那个缺口爬了过去,背抵住了密室外的石壁,喘息着往下看,终于看清了,这个抵住断龙石的大力士,居然是方才那个白白净净,书生样的小九。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她?知不知道这要付出生命代价?!为了一个刚认识,不过只说过几句话的人,值不值得? 小九没有回答,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她,眼中流动着异样溢彩的流光。 她忽然想到了那节庆日燃起的烟花,绚烂光华的尽头,便是毁灭。不敢再往下想,伸手过去拉他,想把他那被断龙石压住的半截身子,拖出来,却引得小九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哀嚎。 她立即松了手,不敢再碰他,脑中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此刻的状况! 小九的嘴角淌着一丝红线,她无意识地用手去擦,擦掉了,鲜血又从他口中流出来,她再擦掉,血又流出来,比方才更汹涌更猛烈。 那样肆虐的红色,终于让她慌了,急急用手捂住了他的口,血又从她指缝间渗出来,温热地,猩红的,刺激着她的所有感官。 她受不住那样的触目惊心,腾地收回了手,目光凝滞在他脸上。 “小九!”她唤了一声,嗓音轻颤,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再做什么,才能留住这个人的生命。 他却笑了,越提越高的唇角,最终带出一口喷薄的热血,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的肩头。 记忆中被禁锢已久的猛兽被放出,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抱着头站了起来,疯了般大叫。 她记起来了,那是她第一次杀人,也是这样的一个少年郎,血喷在她脸上,起先是热的,后来凉了,慢慢巴紧。 “不――” 她的叫声还在继续,凄厉得让她自己听着都心颤,可是她停不下来,停不下来。 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拥住了她,带着她靠入一团温暖里。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盘旋,如许久之前的那天那样,不厌其烦地抚慰着她。 渐渐地,她终于平静了下来。 理智恢复的时候,意外启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她终于想起了,从何时开始爱上白玉熙的,就是从那日,从这个拥抱开始,原来她曾经和白玉熙如此亲近过,她居然不记得了!那样惨烈里,居然也曾妆点过这样的温情! 她腾地推开了他,抬眸看着他,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是从一开始就来了吗?如若是一开始就站在这里,那些女人做的事,他为何不阻止?既然纵容那些女的这么做,此刻在这里故作温情的安慰她,岂不是如猫哭耗子般的可笑?! 低头深深地望了断了气的小九一眼,便转过身,咬着扶着石壁,拖着被药力浸透、绵软异常的身子往前走。 一时一刻,她都不想和这个男人再待在一起! “媚诛!” 身后传来白玉熙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步子。 白玉熙话语经过一个短暂的停顿后,又响了起来:“逍遥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去你的逍遥王府!去你的逍遥王!去你的白玉熙!去你的假惺惺!以前怎么就瞎了眼,看不清这个男人的冷血无情!小九为了帮她,用血肉之躯挡住断龙石的时候,他在干什么?站在不远处,欣赏她的手足无措,茫然恐惧吗?!死也不会再回逍遥王府!死也不回! 愤恨随着步伐加剧,她都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的声音,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提醒着她要忍!要忍! 她忍的都快吐血了,还要再忍!这是什么世道! 一路就这么压抑恨意,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推开她的那间小石室,她都没力气走到爬上床,就扑倒在了床边。 身上燥热,额上细细密密地挂着一层汗珠,说不清是因为药力,还是因为她此刻极端的情绪。 “要睡就上床上睡!” 漆黑的石室忽然想起了声响。 接着,一簇火光跃了起来,满室顷刻明亮。 “酥饼?!”一个疑问,一个感叹,在一声呼唤里。经历了刚刚那一场生死,她不得不承认,酥饼这张干净的小白脸,在此刻看来分外顺眼。 “干嘛这么看着老子!”酥油不自在地撇了撇嘴,把手上的灯盏放在桌上,走了过来,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一只手撑在她的腋下,提了她一把,让她坐在了床沿。 “我说过,你不要再来了!”她面色一沉,打算把昨日两人离别时的绝情绝义佯装到底。 酥饼切了一声,对她的冷漠视而不见:“你不让老子来,老子就不来了?老子再把话说一遍,你给老子听仔细了,老子是你的贴身侍卫,你在哪里,老子就在哪里!” 顿了顿,见她的双唇一动,怕她再说出什么绝情的话,立即打断:“别说话!老子还没说完!你要不要贴身侍卫、配不配要贴身侍卫,那是你的事,老子不管!也管不着!反正在老子没贴腻你之前,你的贴身侍卫老子是当定了!” 说完,见她微启的双唇抿了起来,挑了挑眉,又道:“又瞪老子!老子说完了!你要说什么就说!不过老子把话放这儿,你要是说了什么,让老子听着不顺耳,老子就一耳进一耳出!” 一直冷着脸,她确实绷得难受,干脆就不绷了,轻笑了一声:“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酥饼也跟着笑了,“累了就睡吧!老子去关门!” 这关门没问题,可这睡觉就很有问题!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被褥,不肯躺下,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显然那媚、药的药效已经散到了极致…… 060 子凭母贵 身子犹如进入烈火之中,血液被炙烤得‘咯吱咯吱’作响。她抬手松了松领口,出声唤他。 “酥饼!” 嗓音里被药物催生出的软糯,吓了她一跳,忙抿住了唇,怕再漏出什么,让她再也无颜见人。 酥饼听到她唤,赶紧关了门,快步走了过来。见她不再言语,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别说,还真盯出了异样。 “小白,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的身子往后退了退,平日里酥饼虽然形容举止看着豪迈、不拘小节,但实则和二当家这些粗矿的江湖人还是大有不同,别的不说,就单说酥饼身上的衣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带着淡淡的皂荚味,这也是她不排斥酥饼这个贴身随从的原因。 但此刻这个淡淡的皂荚味,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孙老头的药,不但催动了她身上的欲、火,还放大了她所有的感官,这哪里是淡淡的皂荚味,简直像是香甜的桃花香,浓郁带着诱、惑。 她用手暗暗狠掐大腿,才从这滚烫的热度中拉回了几分理智,深吸了几口气,往旁挪了挪,拉开了和酥饼的距离。.tw[] 偏这厮还不明就里地俯身贴了过来,眼对眼、口对口、鼻对鼻气息直喷她的面,一只手还不知死活地过来摸她的额头:“小白,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她深深地吸了气,压抑抗拒,眼前仿佛笼罩了一层粉色的纱幔,入眼的一切都变得朦胧美好起来。 特别是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目光往下滑去,下巴脖颈处那小片净白的肌肤,如一块上好的牛乳凝脂糕,引、诱着她去品尝。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指尖轻触,是比想象中更加柔润的触感。手便滑了下去,颤抖着去解他的腰带。 他猛地推开了她。 接着,她脑后便是一疼,耳边紧跟着酥饼的一声骂。 “小白!你大爷的!你什么不好吃,居然吃这种药!” 她裂了裂嘴角,笑容还没完全晕开,便失去了意识。.tw[] 醒来时,不见酥饼,灯火燃尽,室内一片漆黑。 她从床上坐起,抱着膝傻坐,许久,才想起似乎有一件事还没有做,便穿鞋下床,出了石室。 过道两旁的灯火常年不灭,照的亮路,却让人辨不清日月。 希望还来得及!她不希望小九那样眉目清朗的少年,被投入不知吞噬了多少在晋级考试中失败的暗人的火炉之中,让那噬人的火焰吞噬,化为一堆齑粉!她希望能够亲手把小九埋葬了,让他完完整整地入土安睡,这是她唯一能为这个只有一面之缘,却为她付出了性命的少年做的事! 她加快了脚步,往三等暗人训练的密室走去,那洞开的密室之门,让她的心一寒。 “你来晚了!” 是白玉熙的声音。 她转过了头。 站在过道里的那个人,耀眼的眉眼让这常年昏暗的地方也似乎明亮了起来。 但,她却不再这样的明亮所诱、惑! 她厉声叱问:“为什么?” 既知她心中所想,为何还要这么做,为何不等她一等?! 他神色淡然,缓缓而答:“因为,你还不是逍遥王府的媚诛!” 这句话说的好!成为逍遥王府的媚诛,便有让主子青眼有加的优待,可以在不触犯他利益的情况下,为所欲为!事实上,前世里,她作为他手中的最利的一把刀,确实被他捧在手心里,几乎是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除了他的那颗心! 她笑,嘲讽自己也在讥笑面前的这个自负的男人。 白玉熙,好可惜!此刻就算把你那颗高贵冷傲的心,送到我手里,也丝毫不能再燃起我的一分旧情!何况是那些无足轻重的特权! 忽然有些累,不想再和这个人周旋!求他!那是她宁死也不会做的事!退一步!对等的交易,换回她的自由、她的性命!她还是能接受的吧! 她暗暗地叹了口气,平静道:“殿下,我们做个交易吧?” 见他抿着唇不说话,她便径自说了下去:“我在殿下身边日子虽浅,但自问对殿下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殿下心中所想,我可帮殿下达成!” “哦?”他的眼眸眯了一眯,眉头微挑,似乎有了些兴趣:“达成什么?” “兵权!”她加重了音量,一字一顿地清晰道:“统领都城内所有禁军的兵权!” 一个有野心权掌天下的人,没有什么能比手握重兵来得更让他踏实。白玉熙的生母不是皇后,而是宫中的一个卑贱的侍婢,常听人说世家大族都是母凭子贵,但这皇家深宫里,却还需再应了一句,子凭母贵。 白玉熙自小就是因受其母身份所累,而不受重视,多年韬光养晦、苦心谋划,却只谋得白玉睿几分注视,换得接管了地宫之权。地宫里的暗人,就算从末等算到一等,拢共加起来也不过是几百人。前世里,白玉熙可是在一年后那场西北大乱中,由她相助才获得兵权。都城禁军足有十万,这样诱人的条件,她不相信他不会动心?! 果真,他开口问了出来:“你想交换什么?” 她毫无掩饰,开门见山:“替我解了噬心蛊,还我自由之身!” 061 见好就收 他眉心微蹙,似有些惋惜,却很快松开,眼波定定落在她面上,语气淡淡的:“媚诛,天快黑了!” 她的眉心也跟着微皱,不知道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何意思? 他倒是没有让她迷惑太久,开口给出了答案:“今夜该轮到你出地宫了!” 她一怔。 他此时干嘛提这个?是……是拒绝这桩交易的意思吗?!为什么?是她低估了白玉熙的野心?十万禁军难道还填不饱他的胃口? “三等暗人里的女子不多,怕是要辛苦你了!”白玉熙说话的语气有了几分柔软,很像一位体恤下属的上司。 她的思维这时才越过先前交易,适应了此刻的状态,是啊!三等暗人不多,女的就更少了。而每日夜里都要有人去都城内各大花楼里担当那监听的耳朵。所以这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的,几乎是隔一天一轮。昨日她没去,今日是该轮到她了。 白玉熙见她不动,又开了口:“城北的万花楼!腰牌在王管事那里!” 万花楼是都城内最大的青楼,听说每个姑娘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个个都精通一门技艺。(..tw)历年来的花魁更是让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巴巴地捧着银子,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里填。那里自然是探听各路消息的最佳场所。但,谁又会想到,这万花楼背后大老板,竟然会是云国至尊之人。这万花楼所赚的日进斗金的银两,最后都用来养他们这一批暗人。以群花来养利刃,这云国皇帝白玉睿也能算是古往今来的帝王中一朵难得的奇葩。 她皱了皱眉,迈开了步子,快要越过他的时候,他却又出声唤住了她。 “媚诛!” 她停了步子,一正一反,几乎和他踩在同一直线上。 他的手伸了过来,“这是我让人新制的,往后办事的时候,轮换着带上!” 她的视线越过他手中的那几个易容用的人皮、面具,斜斜往上挑。 他转过了头,波澜不惊地迎上了她的眸光,“你的容貌太过招摇,不方便办事!” 原来……白玉熙一直看得到她!太过招摇?!原来她这张脸,还能招摇了他的眼?! 她佯装不解:“属下不明白殿下口中的招摇,是什么意思?” 白玉熙眼皮微微动了动,倒是不吝赐教:“你的容貌让人一眼难忘,暗人行事,这样的难忘很是不便!” “对殿下来说,也是一眼难忘吗?”这么想就这么问了出来,泯灭了对他的情感,她倒是可以无所顾忌了。 白玉熙的眸中闪过一丝显然的讶异,眉心一拧,别开了眼。 难得看到白玉熙那惯常云淡风轻的面容,起了几丝波澜,像是挑衅了他的威严获得胜利般,让她心情不由得一爽。 凡是点到即止,见好就收,是在这地宫里生存的不二法门!更何况是或不是,对她来说都已然不重要了。 “属下,这就出地宫,前往万花楼!” 她微微颔首,从他手里接过人皮、面具,勾了勾唇角,迈开松快的步子,快速离开了…… 从人皮、面具里挑了张极普通的带上,倒不是把白玉熙的吩咐当金科玉律,而是来这样地方,样貌越普通,越不引人注目,就越便当。 入了万花楼,寻到名义上的老板――翠妈妈,亮了腰牌,换得上好舞衣一套。这就意味着,她今晚的活儿还算轻松!不用扮作姑娘,陪酒卖笑,只需在大堂设置的舞台里,轻轻摆动身子,做些个简单的舞蹈动作,当个陪衬的伴舞就成。 那台子上一站,看着万花楼宾客盈门的光景,也算是见识这都城繁华的一角。夜色渐浓,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大厅客人大多酒兴已尽,被姑娘们引进了房,翠妈妈使了个手势,她算彻底解放,捶了捶舞得酸软地手臂,往楼里走,准备换完衣服走人。 走过过道拐弯处,和一人擦肩而过,一股熟悉的香气直穿入鼻,不由得止住了步子,回了头,却见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更加熟悉。 脑中一个人的脸孔一闪而过,她略犹豫了下,便悄悄跟了过去。 那人急速上了二楼,在一排厢房门前越过,步子停在了东首最靠里的那间厢房前,伸手轻轻一推房门,跨步迈了进去。 她猫着腰来到厢房窗下,抬手轻轻拨了拨窗户,熟练地在两扇木窗之间弄出了一条极细的缝隙,往里瞧。 只见一个面若芙蓉的姑娘,扭着那不盈一握的纤腰,迎向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没有动,直挺挺地站立着。姑娘的身子贴了上去,手也跟着摸上了他的脸颊,抬起下巴望着他,一双眸子深情得能掐出水来。 见姑娘抹着上好胭脂的红唇,微微嘟起,且有着越来越往他脸上靠近的迹象,柳青青便不自觉地垂下了眸子,这浓情蜜意的,实在是让人看着脸红耳热。 步子轻轻往后挪了挪,正想起身离开,屋内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她一惊,又抬眼看了过去,不过是顷刻间的功夫,屋内情景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才你侬我侬的情人缠绵,变成了美人迷晕公子欲行非、礼的场面。 她有些不能适应此刻看到的一切,瞠目结舌地看着方才还细腰如柳的美人,毫不费力地抱起公子,往床上一扔,就急不可耐地脱起了身上的衣衫。 趁美人脱衣的空档,她把注意力往那位沉睡的公子面上移了移。 哪料到这一移,让她的心猛地一颤。 062 不解之缘 她眼力果真不错,这人果真就是她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那个人——夕国不败的战神公仪璟! 他来这里干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她又看向了那位正在急速剥去身上衣服的美人。呵……这位美人穿的衣服还真是多,剥去了外层花团锦簇的衣衫,里面居然还是套黑色的夜行衣。 不对!夜行衣! 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急速开了窗,如一抹闪电般穿了过去。 在美人背后站定的那一刻,她双手也没闲着,一手射出一股真气熄灭了屋内的烛火,一手重点美人背后穴位,定住了美人正拿到欲刺的动作,并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两次都能撞到公仪璟被人行刺!是她和他有着不解之缘?还是他这夕国剑术第一人,合该就是牡丹花下死,当个风流鬼的命?正是所谓的在劫难逃? 在一片漆黑中背起了处于挺尸状态的公仪璟,提气运功从窗口飞身而出。边用双脚一路点过各家的屋顶,便细细琢磨着合适地投‘尸’地点。 扔街上肯定是不合适的!扔客栈?可这时候客栈早就关了门!这个点唯一开着的,还能有床睡的地方也就是青楼了,可这都城内的青楼里,都潜着地宫的暗人,公仪璟的身份…… 她摇了摇头,兜兜转转想了一圈,只能决定把这个麻烦扔在那无人的荒郊野外,为了避免他成为那野狼饿虎的夜宵,她再勉为其难地守他一守,等着他醒来。 拿出了随身的火折子生火,就近捡了些枯枝枯叶,还残留着水分,潮乎乎地带起生猛的青灰色浓烟。 她往后退了退,避开了呛人的烟雾,往旁一看,公仪璟的大半个身子卷在烟尘里,便俯身拖着他的身子一点点艰难地往后挪。 为何艰难?背着一个大男人半夜飞跃了大半个都城,饶是她练过武,也着实吃不消!全身此刻像是散了架子,手抖脚颤,刚挪了几步,脚步一个不稳,身子就往前栽去。 她赶紧伸手,技术性地抓地,终于避免了直接咬上他唇的厄运。 深吸了口气,稳了稳身形,视线掠过那线条饱满的双唇,往下滑过那高挺的鼻梁,飘向他那深邃不见底的双眸。 一怔,脑子经过几秒的空白后,反应过来此刻的现状。 公仪璟醒了?! 接着,又是一怔,还没来得及想出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后颈却被他手猛地一按。 ‘啊——’她的一声惊呼,没入他的唇齿间。 “唔……”她挣扎着想起身,慌乱之中,却没掌握好动作,手一滑,手肘撑地,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狠辣浓郁的酒味装裹着他的舌尖,霸气地横扫着她的口腔,不容拒绝,更没办法逃避。 事实上,从贴上他的唇,尝到了酒中混杂的使人迷幻的药粉的味道,她就没想逃避。 这种药粉危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使人暂时失去昏迷,也能使人暂时失去反抗能力,还能迷幻人的神智,催动情欲,最妙的一点用处,就是能让中药之人对今夜的所作所为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毫无印象。 前世固执,虽然为了达成目的,失了清白,却紧抿了唇,想为那心上人保留些什么。 但,此刻情已不在,此处月朦胧,鸟朦胧,景致俱佳,而她对此刻这个吻着他的男人又意外地不排斥,那为何不好好感受一下这两辈子加起来,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063 禁锢 她反攻了上去,最柔软的地方做着最深的纠缠,狠辣酒味过后那淡淡的回甘,随着这场追逐徐徐散开。 正被劲猛药力迷了心智的公仪璟,感受力倒是丝毫未减,觉察出了她的回应,便松了手。 后颈上的禁锢一除,她就如同失去了放纵的勇气般,仓促结束了这个吻,抽身逃离。 但,刚尝到甜头的公仪璟哪里容得她逃避,急速起身,拉住着她往地上一滚。经过几个毫无危险的翻滚之后,他以霸气之态把她禁锢在自己身下。 并在她来不及反抗之时,又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如果说前一次没有抗拒是因为好奇。那这一次没有抗拒,是为了什么?她真的就有些说不清了。 也许是那迷人心智的药酒,透过方才唇齿交缠,也在她身上发挥了药效吧! 她放纵着自己沉溺在这样的感觉里,一点点晕,一点点甜。他身上特有的香气包裹着两人,真是奇妙的滋味,这样的初吻体验,其实也是很不错的吧! 但,这不错的感觉却没持续太久,在公仪璟的手滑向她腰际,准备解她腰带的时候,便抬手毫不犹豫地往他后颈一记重击,收住了这即将失控的场面。 等到天际露出鱼肚白,她功成身退,起身快速赶回地宫,把腰牌交回。管事的狐疑地双眼在她脸上转了转,倒是没问什么。 地宫的规矩不近人情,除了已到顶级的一等暗人之外,其他级别的暗人日日都需训练,哪怕是因为外出执行任务彻夜未睡,第二日也要出现在训练密室里,完成一日的训练。 回小石室换了衣衫,去膳堂匆匆用过饭,就去了密室,不知是不是白玉熙故意安排,今日练习的竟然是潜伏隐忍之术,控制着呼吸,以一个不动的姿态,从清晨趴到日落。 等她饥肠辘辘地回到再回到石室时,生生像是去掉了半条命的模样,见到那一桌的美食,便如饿狼扑食般,飞扑了过去。 正拖着腮,瞧着二郎腿坐在桌边的酥饼,见她如此这般,难得没有出言讥讽,起身关了门。回坐之后,还好心倒了杯水,递了过来。 她接过,一口喝干,执筷继续大快朵颐。 酥饼又执壶给她手边的空杯蓄上了水,她拿起就喝,喝完又继续吃菜。 如此这般,酥饼又连着再续上三杯茶水,反常地有耐心。 她倒也觉得不好意思,理所当然地受着酥饼的殷勤。 等到菜足饭饱,她放下了杯子,神色立时凝重,直直地看着酥饼问道:“小凤他是不是来都城了?” 酥饼一怔,“你……怎么知道?” 果真……和她料得一样?这公仪璟是何许人也?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他怎会平白无故地来这里涉险?除非这里有让他牵挂的人!而这个人,除了小凤还能是谁?! 她提了提嘴角,了然一笑。 酥饼拧了拧眉,轻叹了一声,合盘拖出:“当日你不辞而别,小凤抱着你留在窗台的那双绣花鞋,一口口地吐血。老子怕这小子因相思而丢了命,这才把能寻着你之法说出。他便央求老子来找你,老子一想救人救到底,便依了他。本来他是要跟着老子跟着来的,但他那病病歪歪的身子别说骑马赶路,就是下床都成问题,就让二当家给摁下了……” 064 煎熬 酥饼关注着柳青青的面色,顿了顿,又继续道:“然后,小凤又一口一口地吐血,二当家怕他这么下去把命吐没了,不好和你交代,便让老子先来寻你,沿途给他们留记号,等小凤身子稍好些,就赶过来和老子会合……” 他们?除了小凤,难道还有其他人?! 她抓住了重点,打断了酥饼的话,问:“二当家和寨子里的兄弟也来了?” “是啊!”酥饼点了点头。(..tw) 她额角青筋一跳,惊诧地看着酥饼。 酥饼马上会意,猛摇着手:“你放心哈!这地宫邪得很,谁知道,谁倒霉!就算你让老子说,老子也不会说!别以为老子和你一样没心没肺!老子是重情义的人,不可能不顾他们的生死!” 看着她松了一口气,酥饼眉心一拧,话语有些支吾:“不过……” 她的神色一凝,紧紧盯住了酥饼那张难得纠结的小白脸。 酥饼嘿嘿一笑,“地宫里的事是没说,你的事老子就应变了下!” 她目光一利,“应变?” 酥饼摸了摸鼻子,错开了她锐利的眸光,“老子说你本是都城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家道中落,才流落江湖,此番回来为了重振家声,即将嫁给王爷为侧妃。” “嫁给王爷为侧妃?”她对酥饼瞎编的本事很是佩服。 酥饼显然对自己这项才华很是得意,答得毫无歉意:“老子可不是故意编排你的,这么说不过就是想让小凤死心!” 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为什么是嫁给王爷呢?” 这个疑问撩起了酥饼的兴致,话头一开,就如潮水般连绵不绝:“你想想啊,小凤这样的一根筋,你嫁给一般的豪门富户,他能死心吗?不得闹着来抢亲!这谎话既然说了,就要说个圆圆整整的,完全杜绝后患的!让你嫁给权势通天,他这辈子都够不着,闹不到的人!这云国最有权势的,也就是坐在皇座上的那位了,不过那位的年纪做你爹都绰绰有余了。老子就把你发给他儿子了,反正一个王爷,已经是小凤这辈子望尘莫及的了!” “想得很周全啊,可是为什么是侧妃?”就这点让她有点郁闷,妃都是妃,但是加了一个侧字,气场可就完全不同了,凭什么她就不能是妃,非得是侧妃? “平日里说你是猪,你还真就笨成猪了?”酥饼嗤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戳一戳她的脑门:“前面都说你家道中落了!你见过哪个王爷的娶平民家的姑娘?不爱江山那是戏文里瞎扯!皇帝家的儿子,就算不娶个公主、郡主的,也至少得找个高官家的千金来配。你没听过,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王爷的正妃就得是个端庄贤淑、会操持家事的大家闺秀,能镇得住宅子,撑得起门面。你这样的,天生就是做妾,被人纳色的料!” 她抬眼望了望小石室黑黢黢的屋顶,不愿和他计较:“那酥饼大侠,你这套天衣无缝、永绝后患的说辞,小凤和二当家他们可信?” 酥饼白了她一眼,一副‘你侮辱我智商’的表情:“当然信了!” 心中存着无望的希望,是极其煎熬的!酥饼这套说辞绝了小凤的念头,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又问:“他们准备何时离开都城?” 065 雪狼谷 “离开?”酥饼叹了一声,有些挫败:“老子本以为,小凤听了这话,该把对你的那心思收一收。.tw[]谁知,这小子却铁了心留在这儿,还说,如若注定和你无缘,也要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守着你。” “他真这么说?” 她虽这么问,但心中早就有了肯定的答案,酥饼说不出也想不出这样的话,这样的深情的话,无论从谁的嘴里说出来,都是好听的吧!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被这话感动了吧?先前你说的绝情绝义,一副要和过去一刀切断的样子,这会儿不会因为小凤的一句酸话就变卦了?”酥饼简直要拍案而起:“你大爷的,要知道这样的酸话这么有用,老子当初就该和二叔学上一学,也不至于……” 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能让酥饼挂在嘴上的,想来也是个人物,但此刻她对酥饼那咽下去的半句话,更感兴趣。 她追问:“不至于什么?” “没什么!”酥饼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脸上有些愤愤,嘴里嘟嘟囔囔:“做的哪里赶得上说的好听!” 声音虽低,但没逃过她的耳,看着他那因为沾染怒气而微微泛红的小白脸,不知怎么的,无端生出几分亲切,起身踱步到床边,贴着床沿坐下,嘴角一弯,对着靠在墙上抄着手撇着嘴的酥饼,抿出一个笑来。 “酥饼,这张石床,你打磨过了吧?平平整整地睡得很舒服!” 她一直没说,不代表她不知道,自从酥饼出现后,这小石室里每日悄然出现的的小变化,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酥饼一诧,一张小白脸又红了几分,嘴上却是倔强:“老子闲着也是闲着,磨个石床,练练手,免得祖传的手艺生疏了!” 她又拍了拍被褥,“这被子和褥子也是你换了新的吧!” 听了这话,酥饼面上现出几分紧张,几步来到床边拉起被子反复查看:“老子特意找了一样的面料花色,这都让你瞧出来了!那会不会让别人也看出端倪?” 她又是一笑,宽慰道:“面料和花色和原先的确是一模一样的,我要不是躺在上面觉得干爽柔软,是不会察觉的!这小石室里潮得很,这被褥就不过一日就潮了,那就更不会有人发觉的!” 酥饼的思维很是跳跃,挑眉责问:“又潮了?那你昨日怎地不说?老子好再给你换啊?!” 她愣了愣,跟上了酥饼的思维,忙拒绝:“反正换了第二日又会潮,还换它做什么?总不能劳烦你日日换吧!” 酥饼一脸理所当然,“被子潮了就换啊,日日换又怎么了?” 顿了顿,见她没说话,怪异地瞅了她一眼,忽然就燃了:“你大爷的!你还是拿老子当外人是吧?老子算是……” 每个人的燃点真是难以捉摸,方才她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能够让人生气的话,酥饼这燃得让她有些莫名其妙,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便继续沉默着,哪料到这一沉默,让酥饼燃得更加彻底,气鼓鼓地瞪着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就差在头顶上冒出几股烟出来。(..tw无弹窗广告) 她窃以为,一个人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不如等他燃完了,才能细细问出缘由,便坐在床上等着他怒火燃尽。 哪知这过程还是个技术活,面上的表情过于凝重则让气氛更加压抑,过于轻松,则有些隔岸观火看好戏的嫌疑,最好的恰当的莫过于介于凝重和轻松之间,但委实难以把握。 她一个不小心没把握好,不知道是往凝重上偏了一偏,还是往轻松上移了一移,直接导致了让酥饼怒气冲冲摔门而去的后果。 她望着小石室那不堪蹂躏,颤巍巍地小木门,还没回过神,过道里就传来了清晰响亮的铃声。 三声短三声长! 她反身性地站了起来,那是地宫里出了紧急事件,用来召唤暗人们往密室去的铃声,顾不得多想就赶往了三等暗人训练的密室。 密室门敞开,里面已站了几十个人,齐齐整整的一列列排开,观面色可谓是阴沉、阴沉、再阴沉。心下就觉得不太妙,寻了个靠门的位置站好,等着听那位站在列队前的教习师傅的指示。 教习师傅不过三十,算是这些教习师傅里年纪最轻的,但架子却是最大的,微仰下巴,低垂着眼睑,端得一脸肃穆,一把低沉的好嗓子:“方才大家选出的人已经抽过签了,去什么地方,大家应该心知肚明,去那边的架子上挑选兵器,选完了就领腰牌出地宫。” 这倒是老规矩了!暗人时不时有些突发的训练,以考验暗人们临时应变能力。往往是派出一个人,代替大家抽签,抽到什么,大伙儿就去那个地方,是凶是吉全凭运气,前世她运气倒是不错,抽到几次,都是有惊无险之处,这次那抽签的,倒是抽到了什么地方,让一室的人惊惧如此?据她所知,签上最凶险的莫过于雪狼谷,谷内遍布饿狼猛兽,凡入谷者,轻则重伤,重则丧命。一共八十八支签,要有什么样的运气,才能抽中那一支?! 她的眸光往一列列的人手上瞟,寻得那抽签之人离她倒是不远,隔着两个人,目力所及,她便往他手上瞧! 呵……不知是这几十个人运气太背,还是那抽签之人,运气太好,那人手上拿着的签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字‘雪狼谷’。 会不会太巧?! 她狐疑地看向了教习师傅。 这抽签,抽好抽坏,明面上看着是凭运气,看天意!但实则但要做些手脚,也是极其容易的!前世里,她就帮着白玉熙做过不少这样的手脚。如若有人存心要整你,就在这一整桶的签都写上雪狼谷,你就是有通天的运气,今次逃不出上这凶险之地,流血搏命的厄运。 暗人陆陆续续地走了,教习师傅也拿起了签筒,迈开了步子,越过她的时候,她伸手一抓,悄悄捞出一只签藏入袖子中,出了密室,拐入角落背着人一看…… 066 步步紧逼 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底,她抽签的运气一如前世般,手中这支签直指一个有惊无险的地方,只有两三道伤不了人的机关,外带几只调皮的野兔。.tw[] 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心中竟有些失望,这是一种很欠抽的情绪。虽然一直在排斥白玉熙,却在心中犯贱地期盼着他的狠下毒手,步步紧逼。因为他肯花心思设计你,就说明她这个人存在价值多少有迹可循,那让白玉熙为她解开噬心蛊的机会便会增大! 生死大事,只要不是想主动寻死的,出于本能也会给自己寻找最周全的保护。不过一番沉吟,武器架上趁手的兵器,早已被选完,只剩下一把不甚锋利的剑。 她选无可选,便拿在手上,换了夜行衣、领了腰牌,紧随着这几十个人出了地宫。 路途不远,骑上快马一炷香的功夫便可抵达,但此刻怕是没人希望马儿行进飞速吧! 是路,总有尽头!该到的,终究会到! 一匹匹骏马纷纷止步在雪狼谷谷口,暗人们下了马,只有教习师傅依然端坐马上,趾高气扬。[..tw超多好看小说] “我就在这儿守着……”教习师傅执鞭的手要往谷口一指:“要是有人从这里出来,成了我的剑下亡魂,走在黄泉路上的时候,可在心里一路埋怨我!” 这也是地宫的老规矩,每次有这样的训练,都是教习师傅把守入口,若是有人从入口而出,便视作逃跑。对于逃跑之人,教习师傅从不手软,绝对手起刀落,利落了结。 因为,两次都抽到同一个地方的概率实在不高,所以基本上每个地方,对暗人来说都是陌生的,除了要时时小心机关暗道,还要处处防范身边同伴。按照惯例,每次突发训练之后不久,就会有一次晋级试,那些心机深沉者,就会把这次凶险的训练,变成了造成那最有机会晋级的人意外丧生的绝佳机会。 这些人里,最有机会晋级的人是谁? 她不用掰手指数,也知道是自己。虽因错降级,但也曾经位列一等,是靠实打实地实力晋升上去的,剑术武艺明摆着就高上这些人一截!如若这些人里有人有心算计,只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她了吧! 她想得通透,防得严谨。最后一个入谷,故意缓步而行,和这些人拉开距离,步步小心,时时谨慎,一路避开陷阱数个,飞箭若干,又运气颇佳地摸对了路,踮脚一看,正和雪狼谷出谷口遥遥相望。 她的眉头一拧,心思不但没放松,反而更深沉。 她没忘记这谷名为雪狼谷,这一路行来,只见机关陷阱,别说谷中出名的雪狼,连一只普通的飞禽走兽也未见,这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她这么想着,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往四周细细搜寻,此时已过子时,虽皓月当空,但难敌沉沉夜色。目力所及处晦暗不清,着实难以看出异样。 她索性闭上了眼,沉下心细细聆听周遭声响。果然从树叶草木的瑟瑟声中隐约辨出了异样的声响。极轻极柔,隐忍而带着渴望。这……似乎是…… 她被自己的判断一惊,睁开了眼,再往前方看,只见远处延伸的黑暗里,晃晃亮出许多光点,像是暗夜中流动的萤火,快速在朝她这边逼近。 是雪狼!在这雪狼谷中走一遭,怎么可能连一只雪狼都没遇到!来的是狼就好!人可比这些长毛畜生难对付多了! 她低低一笑,先前的担忧反倒因为这些雪狼的到来消散了,提气运功,准备飞身出谷,避免和这些饥饿凶残的家伙正面交锋。 哪料到刚跃起,便有数十道寒光从四面八方朝她射了过来。 她左躲右避,在空中连换了数个身形,却还是被其中一道刺中了左臂,吃痛落了下来。 低头往左臂一瞧,臂上正中的位置,正插着一支冷箭,汩汩的黑血正迫不及待地从箭头四周冒出来。 箭上有毒! 她面色一沉,冷厉的眸光扫向四周。 这次目标倒是明显,枝叶茂盛,高耸参天的那五棵,每一个应该藏着一个暗人。这些人定是在她来此之前,就藏在了树上。在她行到此处后,又使了龟息的功夫,暂时闭了气息,不然她怎会察觉不到气息? 她冷冷质问:“杀了我!不怕殿下被察觉,怪罪你们?” 左侧的一棵高树的枝叶颤了颤,落下一个黑衣人,蒙着面,却盖不住他话中流露出来的讥讽:“你以为,我们会留下破绽让殿下察觉吗?” 是啊!这里是雪狼谷!遇到狼群围攻,本就是在正常不过的了!而她手臂上中的箭,想来是这五个人在谷内机关发作后,费心捡拾收集的,毒应该是箭上原本就带有的。所以,她在白玉熙的眼里,只能是学艺不精,中了机关,毒性发作,不敌狼群围攻而死。 她笑,冷冷的,带着几分凄绝:“看来,是没有破绽!那……这个仇我只能自己报了?” 067 屠杀 多相似的场景,这一世如此短暂,却不妨碍上天安排出如此相似的结尾! 她笑得更深,执剑直挑黑衣人。 黑衣人没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毕竟她身上中毒,此刻提气运功,只会让毒性蔓延得更快。就是那么一愣神的时间,她已到了面前,眼前冷光一闪,眉心一疼,他的世界就终结在了她那张绝美的笑脸上。 而她的世界也在那一刻安静了下来。 那剩下的四个暗人在同伴倒地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运起轻功,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的目光,扫过那漆黑夜色里,隐约显出的点点苍白。不过是一会儿地功夫,这些潜伏在草丛里白毛的畜生已经比方才多了数倍。 她就是怕惊动这些白毛畜生,才耗尽真力使出了绝杀技‘剑过眉心’,却没料到这些白毛畜生的嗅觉如此敏锐,就那么一丝丝的血气,还是激起了它们的兽性。 几滴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下来,眷恋地坠在她下巴处,随着厚重的呼吸,微微颤了颤,总是挂不住,落了下来。(..tw无弹窗广告) 难道这就是她此生的终结了吗?死在在这雪狼谷里?命丧在这些嗜血畜生的狼牙之下?不!她不甘心!实在不甘心!明明这一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为何要这样凄惨的结束?!要活着!必须活着! 她拽出了挂在脖颈间的银哨子,塞入口中,用力吹响。 一声清脆的哨声过后,她的肩头落下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同样是白毛的畜生,这一只显然讨喜的多。 她偏头对着鸟儿低道:“告诉公仪璟,我在雪狼谷,让他快来救我!” 从没想过,她的性命会有一天系在一只鸟儿身上!箭上的毒已经发散,再提气运功,只怕到不了出谷口,便会毒发身亡。不用内功,光凭剑招对付这些白毛畜生,即便她没中毒时,如此庞大的数量,也未必能有胜算。既然进退都是个死,她倒是愿意放手和这些白毛畜生搏上一搏,争出些时间,希望能撑到公仪璟来的时候。 她握剑的手紧了紧,凝神注视着那些白毛畜生。(..tw无弹窗广告) 不久,一只雪狼朝她露出白森森的牙,发出一声嘶吼之后扑了上来。 她执剑毫不犹豫地迎了过去…… 一匹、两匹、三匹…… 白影和血光交错,迷乱了她的眼。 顾不上了,什么都顾不上想了! 她觉得此刻自己就化成一把屠刀,唯一要做的就是杀!杀!杀! 也许她挺过了好长的时间,也许只有短短的一瞬。 她所有的强撑在见到那张如月般的脸庞时,全盘崩塌,执剑的手跟着松了。 剑落地的那一刻,她倒入了一个温厚的怀抱里。 她勾了勾唇角,攒出一个笑,想让自己此刻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我中了毒!” ‘我会死吗?’这是她来不及说问出的话,实在是太累了,就这么闭上了眼,任意识沉入那无边的黑暗中。 浮浮沉沉,没有边际,像极了前世离世后所去的世界,但却终究不过是一场无梦的酣眠。 睡足了,她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首先入眼的是耀眼的日光,接着,便是白玉熙那张比日光还耀眼的脸。 “醒了?”他的俯身,平静如水的眼波落在她脸上。 “是你?”她坐了起来,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能把眼前的这张脸和失去意识前的那张脸重合。 白玉熙的眉心微微蹙了蹙,忽略了她如梦呓般的问话,眼中有着些许赞叹:“你是第一个中了箭毒,还能活着出雪狼谷的人!” 她看着白玉熙递过来的褐色药丸有些愣。 白玉熙难得有耐心地提示道:“这是解箭毒的药,吃了吧!” 难怪如此不适,原来身上的箭毒未解! 她接下了药丸,咽了下去,耳边又拂过白玉熙的声音。 “你的剑术果真精进了不少,不用内力,仅用招式,竟能屠尽这谷中之狼!” “我一人,屠尽谷中之狼?”是她杀的吗?不是公仪璟救了她吗?难道那是她力竭之后所产生的幻觉?! “怎地?你不记得了?”白玉熙疑惑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往前方飘去。 她的目光也跟着飘了过去,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出谷口,身后茫茫一片,红白混杂。白的是气绝的雪狼,红的是雪狼流尽的血,晕染在白色毛皮上,怵目惊心。 白玉熙的目光虚虚落在那一地狼尸上,音色淡淡的:“这些狼都是被一剑贯喉,伤口和你手上的剑吻合!这儿没有旁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是啊!是我!”剑还在被她紧紧握在手里,怎会不是她! 她扔了手上的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衣衫上那一处处不太明显的污渍皱了皱眉。 黑色真是属于暗人的颜色,刚经历过一场如此惨烈的屠杀,所有溅在身上的血腥证据,就被这样吸纳隐没了。 白玉熙指了指不远处的马匹,“马儿在那里,是回地宫,还是和我回王府?” 她没有回答,而是走入谷中,走向那一地狼尸中躺着的那个人。那个昨夜她杀的黑衣人,她要在他身上证实一件事。 068 凶险 “媚诛,你要作甚?” 白玉熙似乎有些紧张,想出声制止她俯身往揭开黑衣人蒙面面巾的动作。(..tw好看的小说) 她当然不会停,一把揭下。 果真是他!昨夜抽签的那个人! 她继续往黑衣人身上找寻,毫不费力地从他胸口衣襟里抽出一支签,拿在手里,站起,转过身,对着白玉熙低低一笑,道:“殿下的手段也精细了许多,让抽签的人换签,倒是比换了那一桶的签省事多了!” 白玉熙就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也许是懒得解释,又或者觉得对她这样下属,用不着解释,抬手指着马匹,定定地望着她,答非所问:“马儿在那里,是回地宫,还是和我回王府?” “回王府!” 她的果断,倒是让他意外。 她笑,是讥笑白玉熙,更是讥笑自己。其实她一早就明白,自己诚如申屠所说,是白玉熙手中的棋子,再抗拒、再逃避,有这噬心蛊在身,最终也拼不过被控制的命运,还是得回到白玉熙身边,继续为其卖命。 但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受控制,不甘心被命运摆布,不死心地想再拖一拖,再缓上一缓,寻找那不知道有没有的柳暗花明。小九的死,让她清醒了一些,但还不够清醒,才会有这趟雪狼谷的凶险。她的一条薄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凶险?!此刻她要是还认不清这个事情,她也会抽得自己认清! 回到逍遥王府后的日子,照着前世的轨迹正常轮转了下去,因为都是经历过的,她便如同有了预知能力般,不费心也不费力,样样任务完成得高效圆满,白玉熙的赏赐日盛,她的厌倦之心也跟着日盛。 日子过得不顺心,连着夜夜梦里都不踏实,总梦到一个带着香味的男子坐在她床头,静静默默地什么都不做,就直直地盯着她,常常盯得她背脊发凉。白日里醒来,生出疑心,进出王府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个儿。连着十几日下来,精神便有些恍惚。 于是,这一日,她上了床,睁着眼望着床顶迟迟不肯入睡,却不料意外等来了爷爷梦里坐在床头的男人。 “酥饼?”她惊得地从床上坐起,看着不知从屋里那个角落凭空冒出来的酥饼。 “小白!”酥饼倒是不意外,轻轻换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缓步走到床边坐下,和她对视。 这让她想起每梦里被盯得脊背发凉的感觉,下意识地把被子往胸前拉了拉:“你每夜里坐在我床头作甚?” 酥饼切了一声:“老子每夜里来,你都跟睡得和猪似的,老子好心不叫你,你还怪老子?” 这倒是实话,日日办事虽然不甚疲累,但王府里弄萧吹箫吹得甚勤快,她的厢房又和弄萧住的水阁挨得近,夜夜等过子时,才能她方能得个耳根清净的好睡眠,自然睡得熟! “怎地又不说话了?”酥饼见她抿着嘴,低着头,便用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臂,难得小儿女状:“还生气呢?” 她忍住了笑,强板着冷脸:“哪敢生你酥饼大爷的气!” 酥饼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认错道歉:“好啦好啦!上次算是老子不对!不该摔门走人!可你的气性也忒大了点吧?闷声不响地就走了!” 她差点就绷不住笑了出来,忙暗暗掐了掐大腿,冷哼了一声,别过了脸。 做小伏低哄人,显然不是酥饼大爷的强项。酥饼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小声嘟囔:“你这一生气就爱离家出走的毛病,啥时候能改?” 前世里错过了很多事,她几乎都快忘了,任性不讲理,是姑娘家的特有的权力,她似乎从来都没好好用过这项权利,便起了玩心,装模作样地拧了拧眉:“我倒是想禀告酥饼大爷,但上哪找你去啊?” 这个问题像是问到了点子上,酥饼恨铁不成钢地弹了弹她的脑门,“你个笨猪脑袋!咱们儿子不是天天跟着你吗?你不会让咱们儿子来找老子啊?” 她诧异地反问:“咱们儿子?” 酥饼一脸正色回答:“小小白啊!” 她继续云里雾里:“小小白?” 酥饼翻了个白眼,很是为她的智商着急的样子,晃了晃腰间的铃铛,一团小白球就从床底滚到了他脚边。 他俯身抱起,团在胸前,顺了顺小白球的毛:“老子是它爹,你是她娘,都说儿子随娘,那你是小白,它当然是小小白了!” 她抬眼望了望床顶,一脸嫌弃:“你要当它爹我没意见,别扯上我当娘!” 酥饼哀凄凄地望着‘小小白’:“儿子啊儿子,平日里你都躲得没踪没影,你娘寻不找你,都和你生分了,还不快去和你娘亲近亲近!” 也不知道小小白是不是听得懂人语,在酥饼话落之后,就从他怀里窜到了床上,钻进被子里,沿着她的膝盖往上爬。毛茸茸的毛弄得她酥痒,便无奈地抱了起来,用手顺了顺它的毛,忽然想到了什么,便看了酥饼。 “每日里我进出王府,在暗处盯着我的,不会也是你吧?” 酥饼忽然被这么一问,嬉笑的面色一沉,“你进出王府时,有人盯着你?” “不是你?”她释然:“那可能是我这些日子没睡好,产生的错觉!” “可能不是错觉……”酥饼面色又凝重了几分,盯着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又道:“小白,这事都怪老子……” 069 伤人的事 她心头一紧,没说话,佯装平静地顺着小小白的毛,等着酥饼继续说下去。[..tw超多好看小说] “老子要是早知道你离开地宫下一个下家会是这儿,就怎么也不会掰扯上这逍遥王!”酥饼懊恼地挠了挠头:“老子那时和小凤说的时候,干嘛要指名道姓的,说你当侧妃不就好了!干嘛还非说是当逍遥王的侧妃,弄得这小子日日守在在这逍遥王府的门口,巴巴地等着能望上你一眼。” 她也啧啧称奇:“是啊!王爷这么多,你干嘛瞎扯非得扯上逍遥王?”是歪打正着?还是命中注定?看来她和白玉熙的这本烂账,算是怎么也算不清了! 酥饼摇了摇头,摸着下巴回忆当时的思路:“其实也算不得瞎扯!这白玉老头家的儿子虽然多,但长得最撑场面的还得算是这个白玉熙。虽然样貌上不能压上小凤一头,但好歹也和夕国的公仪璟并称日月二公子,也算当世美男中的佼佼者,皮相上也将将能和小凤比肩,再加上王爷的身份,这就能把小凤压得死死地翻不了身!再说名号也好听啊,逍遥王,逍遥王,喊在嘴里就透着一股子风流!” 她抬眼又望了望床顶,果真是从里到外,思虑周全,根本无话反驳。 酥饼似乎还沉浸在思虑当中,又转着脑子想了一会儿,啧啧道:“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索性你见他一面,当面说些狠话,让他把对你的念头彻底绝了!” “这……不太好吧!”做这种凶残的事,是会遭报应的,最近她的身心可不太经得起风雨。 “有什么不好的?”酥饼眉毛一横:“和老子说断情绝义的话,你说得溜着呢,把老子的一颗心伤得透透的!怎么轮到小凤,就舍不得了?” 她试图岔开话题:“什么伤得透透的,你此刻不是好好的么?” “那是老子恢复能力强!小凤那颗琉璃心,被你一伤,可能裂个稀碎!”酥饼阴测测地笑了笑,轻易就把岔开的话题扭转了回来:“就明日吧,长痛不如短痛!” 本着不能厚此薄彼的想法,她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酥饼当夜就留着没走,在她床边的美人榻上睡了,不知道是不是灭人情思这件事,能激起人莫名的亢奋,这厮天刚擦亮就窜下美人榻,立到了她床头,催着她起床。 她闹不过他又喊又挠的叫醒法,打着哈欠起了床。 一般暗人跟了主子,入了王府,行动上就不似在地宫般处处受到限制,主子没事吩咐的时候,时间基本都是自己的,但她昨夜睡前掰着指头算了算,今日白玉熙会私下和几个朝中重臣会面,搞不好会叫她跟随,所以在白玉熙起来之前,把这件伤人的事,解决了,倒也算恰当。 梳洗完毕,酥饼交代了碰头的地点,就一头钻进先前挖在床底的地道。她便也跟着出了房门。 白玉熙身为逍遥王时,未来的明君风范已初露端倪,走的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路线,对府里的下人很是亲厚,这就直接带动了下人们的干活热情,日日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所以这个时候,应该是府里的下人最为忙碌的时候,她便绕开正道,往水阁旁那条小道走。 一路被箫声所引,越过水阁门口时,便不由得止了步。仰着脖子往水阁二楼敞开的窗户上看去,弄萧的一张脸,藏在半卷的竹帘后,影影绰绰。 此刻细细想来,她对于弄萧这个人,决然没有对他的箫声熟悉。虽然在宴席上也见过几次,但不是隔得甚远,看不真切,就是为了营造意境,让他们这些乐师躲在轻纱屏风之后吹奏。所以,每逢有人说起弄萧,她脑中勾勒地就是一个模糊的、吹着萧的身影。 没想到那样的身影,在清晰之后,居然会如此颀长挺拔,那一双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抚弄玉箫,竟是那样的好看。想来这弄萧也该是如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吧! 她笑了笑,收回了神思,绕过到了小路,从后门出了王府,沿着王府外墙走了一圈,绕过王府正门,来到和王府仅有一街之隔的凤来酒楼。 酒楼的小伙计打着哈欠擦着桌子,见她来,不等问,便抬手往楼上一指。 她会意,提着裙摆款款上楼。 二楼临街最靠里的座位上,正坐着酥饼。一手拿着包子,一手端着碗豆浆,呼哧呼哧地吃得正畅快,见她来,把包子塞入口中,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全程没人和她说一句话,真是个清静无比的早晨! 她坐下,端起桌上早就备好的豆浆,喝了几口,往街上看,空荡荡地街道,没有行人。 她伸手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咽下,方才打破了这难得清静:“小凤常来这家酒楼?”视角倒是不错,把逍遥王府门外的景致收了个干净。 酥饼吸溜了几口豆浆,摇了摇头:“小凤现下的处境哪里来得起这样的酒楼!” 她皱了皱眉:“那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酥饼抹了把嘴,“这儿的早点好吃!”见她白了自己一眼,又嘿嘿一笑,“逗你呢!一会儿就看着人了,下面那个面摊!” 她顺着酥饼指的方向往下一看,果真在酒楼旁那颗大树下,看到一个挑着‘面’字旗帜的小摊,懒洋洋的老板正摆放着椅凳,准备开摊。 “一会儿是多久?”她最烦的就是等人,十分消磨人的耐心。 酥饼又抓了个包子,咬在口里,答得心不在焉:“老子算算哈……小凤天往常是还没亮就起来,赶着往这儿来,走上两个时辰,嗯……估摸着半个时辰内能到吧!” “走上两个时辰?”她被刚入口的包子噎了一下,拍了拍胸口,咽下,又问:“你们这是住哪儿了?” “城郊那个山庄……”酥饼放下了端着的豆浆,抓耳挠腮地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山庄来着?呀……老子怎么想不起来了!” 她脑中蹦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云来山庄?” 酥饼一听这名字,解脱了般,猛点了点头。 她的心却是一寒。 说起那云来山庄,那可真是大大的有名,是前些年都城里的首富瞒着夫人在外头给二房置的外宅,后来不知是家里那位夫人知道了找人对二房下了黑手,还是首富的仇家寻仇摸错了门,整个山庄,一夜之间,连一个活口都没剩下,听说看门儿的狗儿,都被利剑割断了喉管。一度因其凶手的凶残和狡猾程度,排行都城悬而未破的十大要案之首。 再说那首富,失了二房,锥心之痛日日萦绕心头,为缓解忧愁,沾上了酗酒、赌博之恶习,几年功夫就把家财赔尽,连夫人儿子都做了赌本,输了出去。要不是这山庄出过命案,只怕也早就让首富赔了个干净。后来,倒是听说首富又娶了个厉害的女子,管教甚严,让首富洗心革面,戒了恶习。前阵子还传出消息来,首富想卖了山庄,倒换些银子出来,以作东山再起的资本。 山寨里这帮人,不会做了这大头买主吧?! 她越想越有可能,便不放心的问了出来,“你们买下那个山庄?” “嗯!”酥饼像是来了劲儿:“你不知道,那么大的一个山庄只卖个白菜的价,也不知道卖宅子那人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 人家那脑子脑子精明着呢!这样的凶宅有谁敢买,也就卖给你们这些外来的不知情的大头客人! 她低头喝着豆浆,不再对这寨子发表任何意见。 酥饼的话头开了,便再也关不住,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往外倒:“老子以前说刮风寨底子薄,不过被你折腾了一把,就泄了底,哪里知道这二当家看着粗,心思比娘们还细,背着账房先生藏下这么些银票子!你是没看到,那二当家把一叠银票子放在那卖主手上的时候,账房先生的胡子就气得吹了起来……” 酥饼还在绘声绘色地讲,她却没多少兴致听,一双眼睛不时的往下瞥,看着面摊的老板收拾妥当开火煮水,看着面摊来了第一个客人,客人吃完了,又走了,如此往往复复目送走第六个客人后,终于等来了那月余未见的那个人。 一袭简单的蓝袍,深蓝色的衣带紧紧地系在腰间,掐出了他比柳条还细的腰身,应该是比上次离别时略微瘦了些,精神却还好。 面摊老板熟络地迎了上去,凤十七的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要了一碗平日里常吃的面。老板应声点了点头,回到炉灶前忙活去了。 凤十七从炉灶前收回目光,撩了撩衣摆,在粗陋的木椅上坐了下来,修长净白的手微微上抬,伸向桌子中央摆放地筷子筒,缓缓地从里面抽出一双筷子,用从怀里抽出的帕子擦了擦,稳稳地拿在手里,也不催老板,偏过头,把目光沉沉地投往王府的方向。 她见状心头一紧,目光悠悠地在凤十七和炉灶之间打转,心中在想,什么样的面才能和凤十七这样绝色的人物配起来没有违和感,当面上桌的时候,她细看了看。 070 一言为定 是一文钱一碗的阳春面,透亮的面汤包裹着米黄色的面条,面的顶端,山尖样浮着一撮切细的葱花,用黑褐色的粗陶碗盛着,极简。(..tw无弹窗广告)被他手中那双筷子挑起,竟然没有一点违和感。 真是倾城绝色般的人,一颦一笑,随意的一个动作,皆可入画,此刻只怕他抱着一捆葱,也会如抱着一捧花般的养眼。 “老子说话呢,你往哪儿看?”酥饼油乎乎地爪子,往她眼前晃了晃,试图阻断她的视线,但没有成功。 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一见到吃面也吃出一景的凤十七,便没由来地气恼,拿起一只筷子敲着她的碗边,连讥带讽:“别看了,口水都快滴碗里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摊手一看,干的,白了酥饼一眼,视线还是止不住地想玩下飘。 酥饼从鼻子哼出一个声调:“人来了,还不快去!” “他正吃面呢,等等吧,好歹让人把面吃完!”伤心是个力气活,得吃饱了才好干活! 她这厢颇为心善地为人着想,那边的酥饼大爷却不依不饶。 “上次你和老子说绝情话的时候,你怎么没顾及老子?老子当时可是饿着肚子,被你的话一伤,又连着好几天都吃不下饭,腰都细了好几圈!” “细了?让我摸摸?”她笑着站起,玩笑着就要摸酥饼的小细腰。 酥饼的脸一红,躲不过,便伸手扣住了她的双手,拖着就往楼下走。 她算是调戏不成,反受制,大庭广众又不好提气运功,拼真力,她到底是个姑娘家,怎敌得过一个大男人的力气,便只能由着他半拖半带地下了楼。 到了门口,酥饼松了手,“赶紧去把事儿了了!” 话语刚落,伸手一推,就把她出了酒楼,自个儿却缩回了身子,躲在门后边,竖起耳朵做偷听状。 她从空无一人的酒楼门口收回了目光,抬眸往那面摊上看,猝然地一双黝黑的眼眸碰撞在一起。 眸子的主人,握筷的手微微地颤,抖落一双筷子。 ‘啪嗒――啪嗒――’一前一后落在他脚步。 她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筷子,放在桌上,又从筷子笼里拔出一双干净的,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递给他。 他接了过来,插入面条里,手颤得更厉害,竟然连一撮面条也挑不起。 她在他灼灼的注视下,把帕子塞入腰间,撩了撩衣摆,款款坐下,对着他盈盈而笑:“怎地不吃?” “真的是你?”他似乎还不敢确定自己此刻看到的是幻觉,还是真实。 这样的问题,当然不需要回答,她提了提嘴角,把脸上的笑容加深,“快些吃吧!吃完了,我们好寻个僻静的地方说说话!” “我吃完了!我们这就寻个僻静地方说话!”他急切地站起,从怀里掏出一文钱放在桌上,伸手来拉她,将要碰到她的手的时候,却兀然停住了,眉心一拧,似是有所顾忌,又快速地垂了下去。 这样的细节,她自然是注意到了,人果真是不能分离的,这才分开多久,就生分了!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率先迈开了步子:“走吧!” 他跟在身后,循着她的步调,却总是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她一路忍着,终于在拐入街角街角时,忍不住转过身,声音闷闷的:“一些时日不见,你和我倒是生分了许多!” 话刚出,凤十七的脸立时一白,状似痛苦地捂住了心口,咬着牙硬顶了顶,还是顶不住体内翻腾的血气,头一偏,一口鲜血吐上了墙,红艳艳的,触人眼目。 “我……我只是随口说说,你怎么就……”她慌忙从腰间拉出帕子,想替他擦去嘴边残留的血渍。 他偏过了头,避开了。 “十七!” “十七!” “十七!” 三声柔柔地叫唤,总算把他换回了头。 她这才看清他那双凤眸中氤氲着水汽,上排贝齿死死地嗑在下唇上,几乎咬出血丝。 她在做什么?难道经历了一次死亡,让心跟着麻木了吗?她何其忍心,居然如此伤害一个对钟情于她的人! 她一时间不知怎么做,才能挽回这样的局面,便懊恼地咬住了唇,用力地、紧紧地咬着,仿佛只能借此来消减心中的愧疚。 他的手立即就伸了过来,贴上了她的唇,想阻止了她自虐般地紧咬。 她松了口,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依旧就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修长的指来在她红肿的唇上游移,目光也那顿了许久,才缓缓上滑,和她眸光胶凝的一霎那,仿佛有团火烧上了心头,烧开了心口落下的闸门,澎湃的感情再也难以抑制,猛地把她抱入怀中。 那么紧,那么毫不保留。 压得她那些被雪狼抓伤的,还未痊愈地伤口再次裂开,她吃痛地喊了一声。 他一惊,松开了手,“怎么了?” “没事!”她抿出笑,想敷衍过去,但肩头渗出血痕,却迅速地在她今日穿的月牙白的衣衫上晕染开去。 “我弄伤你了?”他死死地盯着她殷红的肩头,一双手顿在虚空中,想碰触她,却又怕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再次弄疼了她,额上是被焦急逼出的汗。 她摇头,掩饰道:“没有,是旧伤口崩开了而已!” 他似是更焦急:“旧伤口?你怎么伤的?让我看看伤口!” 她依旧摇头,“没事!不过是前几日练剑时,不小心划了一下,不严重的,不过染到这衣服上,看着吓人而已!” 她倒是不介意在人前露出伤口,但介意露出那遍布伤痕地红肿狰狞的肌肤,特别还是在这样翩然的佳公子面前,她可不想破坏自个儿在他心中的印象。既然如此,那索性就轻描淡写过去。 他怀疑地目光一直停驻在她肩头,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出端倪,揭穿她的谎言一般。 她立即转了话题,以期望分散他的注意力:“你不生气了?” 是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他缓缓地抬眸看着她,目光幽幽的,“我何尝生过你的气,只是怕……” 她疑惑,追问:“怕什么?” “只是怕你做了王妃,便不再理我了!”他的眸光骤然黯了下去,面上是如死灰槁木般的晦暗。 她不忍心见他如此,便道出实情:“我没有要做王妃!”一说出口,又后了悔,但话一出口,如覆水难收。 “你说什么?”凤十七闻言,眼中死灰顿时复燃。 不知谁说过,说了一个谎,便要编出千百个谎言来圆这个慌,她这下可算是体到其中滋味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酥饼弄错了,做逍遥王侧妃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子,我不过是在王府里当差而已!” 他有些不信:“当差?” 她圆得合情合理:“你知道的,我会些拳脚功夫,王府里这个妃那个妃的,让我这样的会武艺的女子贴身跟随保护,总比让那些侍卫跟着,要便利些!” 他拉住了她的手,话语中流露出难以抑制地欣喜:“既如此,那今日你便辞了那差事,和我回山庄!” 那样真挚的眼神,那样真诚的话语,她很想答应,却是不能,轻轻地抽了手,垂下了眸:“我不能离开王府!” 他面上笑容一僵:“为何?” 她叹了口气,索性就按着酥饼既定的路线,把谎话顺了下去:“想来酥饼也和你说了,我这次回都城,是为了重振震家声。可我一介女流,亲族全无,无依无靠,要重振家声又谈何容易,唯有靠我这点小功夫,希望能在逍遥王座下立得些许功勋。逍遥王赏罚分明,我若立了功,便能得到丰厚的赏赐。我好不容易寻得机会,能留在逍遥王府里当差,我不想放弃!” 实在不愿意拿世俗的名利,来玷污眼前这位飘然出尘的翩翩公子,但此刻似乎没有更好的理由了! 果真,佳公子默了许久,终于向现实低了头:“如若这是你心中所想,那我必定遵从!” 谈话似乎按着酥饼划定的目光行进着,她不由得把终极目标提了一提:“逍遥王向来谨慎,如若看到我在王府外和人接触,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 接下来的话,实在太伤人,她不愿说出口,但想来聪慧如凤十七,即便她不说,他应该也能领会。 凤十七心中虽然是百般不愿,还是把头点了下去,“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在来这儿了!” 她暗自呼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经汗湿,说上了这一番话,比练了一日的剑还要累,抬手抹了抹额角,也是汗津津的,正要拿用帕子擦拭,凤十七的话又拂过了耳边。 “我答应以后不来这儿看你,但你能不能答应我……让我时常见到你!” 她笑,满口答应:“好!我得空,便去城郊云起山庄看……你和二当家他们!”本只想说个‘你’,但到底是不好意思,便拖上了二当家他们。 凤十七伸出一只手,悬在虚空中,五指并拢,郑重地向她摊开:“一言为定?” ‘啪――’ 她毫不犹豫地地合上了他的掌,承诺:“一言为定!” 071 滴水不漏 击掌后和凤十七在路口分别,原道折回王府,拐过凤来酒楼,又被酥饼一把拽进了门,急吼吼地问和凤十七分手的情况。(..tw好看的小说) 因怕白玉熙保不齐地传唤,急着回府,她就没细说,只说了凤十七自此往后不会再来出现在王府附近的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皆大欢喜地结果,让酥饼甚为满意,不但立即松了手,没再细细盘问细节,还不知抽了什么风,忽然来了雅兴,往她手里塞上一个三层的大食盒,让她带回府,等着他晚上回来一起喝酒赏月。 她提了盒子从后面溜回王府,在房里等了一上午,却没见平日里替白玉熙传话的人前来,午后用完饭一问,才知早就出了府。心中一叹,看来重生后也不是事事未变,以后办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为好。 下午歪在榻上小憩,哪料到睡过了头,醒来时,夜幕已降,月轮挂在天上白胖白胖的,像块硕大的糯米饼,肚子就跟着叫了起来。 平日里,他们几个入府的暗人,按时按点都是有人打点的。三菜一汤、一碗白米饭,放在木质二层的食盒里,由丫鬟提着送过来。今日她睡得熟,想来是送饭的丫鬟叩了房门,见无人应,便以为她不在,便提着食盒原路返回了。毕竟她这样的人,被白玉熙临时派出去做事,也是常有的。 揉了揉叫嚣的肚子,关了窗户往回一望,一眼就瞥见了那桌上的食盒,当即就把酥饼大爷的吩咐忘在了脑后,乐悠悠地走到桌边,打开食盒,盒内酒菜倒是齐全。 风卷残云般把三盘凤来酒楼的招牌菜肴吃进了肚,都说是饱暖思那个啥,她倒是没思那个啥,却被水阁那传来的箫声几分雅兴。便拎着一壶酒出了房门,提气运功,一下子窜上了屋顶。 站着自然不如坐着舒服,坐着自然不如躺着舒服,右手往后脑勺一放,身子往后一仰,便躺了下来。虽说是个倾斜的角度,但对于会武功的,特别像她这般的高手,要躺得稳稳当当算不上什么难事。 一躺下,视角一变,空空阔阔的,尽是静谧无垠的夜空。把粗陶的酒壶贴在唇边,轻轻地抿上一口,用舌尖抵住齿关,让酒液徐徐在口内绕上一圈,再缓缓地滑入喉中,似乎呼吸间都是辛辣,刺红了眼目,微凉的夜风一拂,却是极畅快的。 这是她前世里偶然间发现的妙趣,在此刻再次体味,便有了隔世之感。但却让她心中莫名地妥帖安全,因为入口多少,辛辣之感浅淡,都是能控制的,自己所熟悉的,不像这往后,又熟悉又陌生,不在她把握之内,却不得不继续往下走的命运。 箫声一直未停,酒却不能再饮。吃光了菜,再喝尽了酒,这一晚上必得被酥饼呱燥得不能安生,为了耳根清净能睡个好觉,她便把半壶酒往身边一放,闭起了眼做起了最老实地听客,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听萧声。 像是过了许久,敏锐的耳捕捉到脚踏屋瓦的清响。一直没见识过酥饼的轻功,没想到竟是不错,直到近了身她才有所察觉,这个会很多祖传功夫的酥饼,也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啊! 听得正是动情处,怕扰了听萧的兴致,便未睁眼。待到他的步子近了,便指了指放在身旁的半壶酒。 “还剩半壶酒,你要喝就喝,不喝也别扰了我听萧!” 耳边是酒壶和屋顶瓦片轻砰的响声,许是酥饼拿起了酒壶,喝了起来。 真是酥饼大爷难得知情识趣地时刻,默默不作声地品着酒,耐着性子等着箫声消失。 她这个人一向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既然酥饼大爷今夜如此表现,她也不好过于冷落。(..tw) 待到弄萧尽了意,止了箫声,她便睁开眼,首先开了腔:“今日都忙了些什么,忙到这个时候才过来?” “无非一些官场应酬!” 淡然地声音飘过耳畔,却惊得她坐了起来。 “殿下?” 她脸上的一闪而逝的惊诧,难以逃过洞若明火的白玉熙。 “你的样子,像是很吃惊?”白玉熙晃了晃手上的酒壶,“你方才以为,喝这半壶酒的是何人?” 她脑子倒是转得快,立即拖出了一个极合适又能打消白玉熙疑虑的人:“我以为是大师兄!” 她和申屠是算得上是同门,又一起跟了白玉熙,自然比起和府里其他的侍卫要熟悉一些,一起在夜色下喝个酒,谈个心,也没什么不正常吧? “申屠?”白玉熙的眉心一动,“你们私下里倒是亲厚!” 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让她心头一紧,以前怎么没发现和白玉熙说话如此之累,每一句,都要在心底转过十个八个圈。才能说的滴水不漏! 她揣摩着,是白玉熙不希望府里的暗人之间过于亲近,便立即撇清:“亲厚算不上,不过偶尔碰上了,一起喝一杯而已!” “你最近……”白玉熙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发出如老鹰捕食猎物般的目光。 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以前白玉熙这样子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让她觉得深沉而有气势,可此时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是心头发紧。 白玉熙微微蹙了蹙眉头,又继续道:“好像在故意疏远我?” 哈?有这么明显吗?!白玉熙心思缜密,有些多疑,此刻如果狡辩,会更引起白玉熙的怀疑,是下下之策,反其道而行之,才是上上之策。 她提了提嘴角,勾出一个笑:“属下可否说实话?” 白玉熙的眉头果真一松,“说吧!”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属下愚钝,怕那日里无意中便犯了错,惹怒了殿下!” 她头一次发现,应变瞎扯的功夫也是相当可以的! 白玉熙似是接受了这坦白之言,唇边隐约勾出一抹笑:“以前总觉得你过于沉闷,没想到,出去一趟,你嘴上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所谓能者多劳!她忽然觉得白玉熙的夸奖另有意图。 果真,这个念头刚在心中一过,白玉熙便派下了差事:“我记得你酒量不差,方才那半壶许是未尽心,我们换个地方听着琴声,看着歌舞,继续喝如何!” 本该是一句询问意见的话,用白玉熙惯常的语调说出来,自然不是询问,而是命令!没有拒绝反驳的余地! 她整了整衣衫,飞身跃下,骑上骏马一匹,慢悠悠地骑着,充当白玉熙的随从侍卫,跟着白玉熙那顶颇招摇的轿子,行走在漆黑夜色中。 一行人浩浩荡荡,停在百花楼门口,她下了马,撩开帘子,恭迎白玉熙下了轿子,又跟在他身后进了进了大堂。 白玉熙不好声色歌舞,通常来这种地方,都是为了混的一个纨绔的表象,通常来了便会坐二楼那正中央,正对着大堂那半米高台子的包间,而且包间的门要大敞,门帘子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后的掀起,他歪在那包间正中的那张花梨木雕花的塌上,左手环着一个姑娘的小腰,右手捏着另一个姑娘小脸,嘴里吃着半跪下塌边大的第三个姑娘细细剥去皮的葡萄。 前世里,她的目光是连扫都不会去扫他身边那些环绕的莺莺燕燕,既然看了会让自己心情不悦,又何必给自己添堵?! 可此刻她泯灭对他的那份心思,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倒是颇为自在。一双眼徐徐环绕过大堂那些推杯换盏的宾客,和那些穿红戴绿的姑娘,转了视角,和原先在大堂中央那半米高的台子上当着伴舞看的完全不一样,很是新奇。 看尽了兴,再往包间内瞧,一身华服的白玉熙,和那穿着清凉的三个姑娘,倒算的上一景。 风流王爷流连花丛,明日里又能被都城的百姓津津乐道上一阵子,白玉熙对这方面向来慷慨,从来不吝啬贡献自己的风流韵事,作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在心中卯足了劲嘲讽,一双眼睛巡过这四人的服饰,瞟向塌下喂着去皮葡萄的那个姑娘那张铺了厚厚脂粉的那张脸时,猛地一顿。 呵……她没瞧错吧!那不是梅妆的脸吗?呃……还是应该说是翠烟的脸? 许是柳青青的目光太过于灼灼,烧到了那位喂葡萄的姑娘,让姑娘有感有觉地从剥葡萄和喂葡萄的专注中,分出你了那么一点点的神,往柳青青这边看了看。 最先,姑娘的目光也是猛地一顿,继而又垂下头,复又一抬眸,像是不信又像是疑惑般,目光在柳青青的脸上狠狠地转了几个圈,最后,面上紧张的神色一散,又垂了眸,投入到剥葡萄和喂葡萄的大业中去了。 柳青青是这么理解喂葡萄的姑娘的心路历程的,最先,肯定是觉得她眼熟,继而低头想了想,终于想起那个曾经威胁过自己的人,又抬头确定,最后因为此刻她眉心的那颗朱砂痣,而确定她不是威胁过自己的那个人,而放了心。 这个心路历程说明什么? 自然只能说明一点,这个喂葡萄的姑娘就是云国边境穗城的怡红楼头牌――翠烟! 072 挽回败局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位翠烟姑娘和那个梅妆到底有没有关联,但这张和梅妆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倒是让她此刻兴奋莫名。(..tw) 白玉熙!这张在前世里曾经让你钟情相许,专情以对的脸,化作浓妆俗艳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可会钟情依旧?专情依然? 她的一双眼立即往白玉熙的那处怕瞟,神情专注,生怕错过了一个细微的表情。完全是一副准备看好戏的心态,姑娘的十根芊芊玉指分工配合,剥出一颗晶莹的葡萄,献宝似地献着葡萄。 而那位吃葡萄的公子,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头往后一转,似笑非笑地眸定定把她望着,对着站在塌后的柳青青勾了勾手指:“过来!” “啊?”骤然转换的剧情让她思路有些跟不上,微微张着口,一副惊讶状。 “过来!”白玉熙修长的指,又朝她勾了勾,力度、角度都堪称风流富家公子的典范。 她这才反应过来,颔首低头,顶着三个姑娘的眼刀蹭到了塌边。 白玉熙对三个姑娘摆了摆手:“你们三个下去吧!” 一左一右的两个姑娘识趣地应声站起,施礼准备退下,半跪在塌下的翠烟却仿佛没听见白玉熙的话一般,微微仰起头,对着他,妩媚地笑。 “王爷!”一声轻唤,倒是有了几分梅妆嗓音的清韵柔美,却还是没恻动白玉熙那颗似铁的心。 “下去!”白玉熙的一双眸子连扫都没往她脸上扫,语调中已经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翠烟姑娘很是顽强,娇柔地身子似要往榻上贴。 翠烟姑娘如此表现,柳青青倒很是理解,前世里虽然对梅妆没甚好感,但不得不承认,这位让她没甚好感的梅妆,的确是位一等一的美人!姿容出众,遍寻云国,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梅妆这样的美人。(..tw无弹窗广告)这位翠烟凭着一张和梅妆一模一样的脸,纵横穗城的青楼花街,几年来收获无数的裙下之臣,把那怡红楼头牌的位置坐得稳当牢靠。这恐怕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对她一向引以为傲的美貌视而不见,对她这样的一等美人冷面以对,一时间心有不甘,想挽回败局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但今夜这位翠烟姑娘的运气似乎不太好,遇到这位王爷,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柔情。 白玉熙眉心一拧,冷眼一扫,显出几分皇家的威仪:“还要本王再说第三次!” 在场的另外两位姑娘显然知情识趣地多,立即一左一右,架起了似乎还有几分不甘心的翠烟,快速退下了。 白玉熙朝着站在门边的两位侍卫使了眼色,侍卫会意,颔首点头后把掀帘子的手一松,以五彩轻纱制成的门帘子就把包间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在包间里的这个世界,让她颇为不安。 白玉熙以手支额,侧身躺在榻上,眼皮半垂,似有些倦怠。 她直挺挺地站在塌边,在心中想着白玉熙方才闹上这一出的缘由,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为一个原因,那就是白玉熙扮这个纨绔风流的逍遥王扮得疲累,就借她当个幌子,把三位姑娘赶了出去,放下帘子,好小睡片刻,缓缓神。 做为一个出了地宫,有了主子的一等暗人,察言观色,揣摩主子的心思也是十分重要的,此时的情况,明显就是已经成功利用她达到了目的,她这个幌子也该知情识趣地功成身退,不能站在人家跟前扰人清梦。 于是,她的抬起了脚,尽量放轻步子,一点一点往包间门口挪。前世里一直都站在此人身后,一件件事情做得顺风顺水,此刻到了此人身前,怎么连轻手轻脚地离开也做得如此艰难,看来做男人背后的女人不易,做男人身前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tw[] 她成功地挪出了一半的距离,眼看胜利在望,身后的人却忽然发了。 “坐下!” 她回头,见白玉熙空闲地一只手往轻轻拍了拍塌沿。 步子一顿,身子一僵,心中最后的一丝挣扎被白玉熙再次轻拍塌沿的动作击得粉碎。 “坐下!”白玉熙淡淡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她挪动了步子,不情不愿地挨到了塌边:“殿下,我坐着这儿不妥吧!” 白玉熙半垂地眼睁开了,她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坐下!”他第三次轻拍床榻,双唇未合,‘还要本王再说第四次!’这句话似乎随时会从口中溜出来。 她识趣地坐了下来,白玉熙指了指摆在塌边的那张四方的小小茶桌上的果盘。 她会意,灵巧地从一串葡萄中摘下一颗滚圆饱满的,细细地剥了皮,送到白玉熙的嘴边。 白玉熙本欲咽下的动作,在看到她那只捏着葡萄的手的时候,骤然一滞。 “起来吧!”他着这句话的时候,徐徐地转过了身,把脸上所有的神色掩入那侧身而卧的背影之中。 但,即便看不见,她还是能想象得到,此刻他的面上该是闪烁着何样的厌弃之色。这双手,是她全身最不堪的所在,他如此,不可避免地让她有些受伤。 “属下告退!”她应声而起,把葡萄放在茶桌上,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离开这人让她十分不适的包间,离开让她怎么也不能不厌恶的男人。 挑了帘子,出了包间,作为跟主子出府的暗人,即便主子吩咐退下,也不能离开主子太远,十米之内,这是规矩。 但这区区的十米,已经足够让她好好地喘上一口气,左脚尖抵着右脚跟,继而左脚往前一提,用脚跟去碰触右脚尖,根据步幅大小,计算着十米的距离,在即将跨过禁区的那一刻,脚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又收回来,接着往反方向走。 此这般,来来回回,本以为最终会把在门口站立护卫的两名侍卫的耐心给晃没了,谁知道两名侍卫却一直抿了嘴对着她微微地笑,像是大人,宽容地对待淘气的孩子一般。 这让本就为了消磨无聊的等待时光的她,失了继续玩这无聊游戏的兴致,止了步子,托着腮倚在栏杆处,百无聊赖地盯着大厅那来回走动的人。 今日的客人似乎特别的多! 姑娘们举着酒杯在不同桌的客人间来回串着场子。其中自然要数那身着翠绿色薄纱衣裙的翠烟最为忙碌。一手握着似乎永远满杯的酒杯,另一只手忙碌在各个客人的脸颊和胸口之间。 难得轻抚、揉捏的动作做得如此娴熟而富有美感,一番手段倒是比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长进了不少。 这样的翠烟自然成为柳青青的注视的目标,她饶有兴致地看,翠烟却也像是有感知般,特别卖力地演绎着花街红牌的角色。娇媚的笑声,饶是这满堂喧嚣也是盖不住的。 “我美吗?”翠烟一只手指轻轻勾着一个男子的衣襟,一双媚眼斜斜上挑,眼角眉梢止不住的风韵。 “美!当然美!”男子咽了咽口水,猛点头。 翠烟满意地笑,松了手,转过身,又去勾搭邻座的一位公子去了。 不知这是风月女子惯用的欲擒故纵的伎俩,还是这位红牌姑娘今晚从某人哪里受了刺激,急于证明自己的魅力。如此这般,游走于宾客之间,不到一会儿,这大堂内在座的客人,倒是让她勾了个大半,皆是一副痴痴迷迷的样子,从怀里拿出大把的银票子,想成为她今晚香闺内的香客。 其他姑娘见自个儿的恩客变了心,岂能善罢甘休?不知哪个领了头,振臂一呼,其它姑娘纷纷响应,把翠烟逼到墙角,又用肩挨着肩,围出半个圆,把翠烟堵了个严实。 但这万花楼管事的翠妈妈,又岂会看着这颗摇钱树被欺凌得花枯叶落而不顾?也合该他俩有缘,名字里都占了个‘翠’字,这翠妈妈仿如护女儿般,一把拨开众人,把翠烟救出,又小心翼翼地护着,上了二楼。 却不料,刚逃过一场劫难的翠烟,却不想消停。和柳青青的目光一碰撞后,面上的凄惧之色立时消散,如喝了立时能恢复人精气的灵丹妙药般,神色一震,伸出一只玉手,往人堆里遥遥一指。点中了一个面目尚算可观的小白脸和她今夜共度良宵。 小白脸面带喜色,撩起衣摆,急吼吼地上楼。 ‘噔、噔、噔……’的脚步声,像是用锤子重重击打着鼓,让大堂里未被点中的各位乱了心神,纷纷甩着手里的银票找翠妈妈说理。 可怜翠妈妈猝不及防之间,被一群大男人围在中央,出入无门,只能惊惧的嘶吼。而听到翠妈妈呼救的小厮们又把这一群大男人围在中间,而后看热闹的姑娘们又把小厮们围住。 里三层,外三层,场面十分混乱,而始作俑者翠烟,却像无事人般,挽着小白脸的胳膊,微抬着下巴,趾高气扬地往厢房走。 因白玉熙的包间在二楼的正中央,无论是往东厢房走,还是往西厢房去,都得打这而过。所以柳青青和这位挽着小白脸的翠烟姑娘,在似乎互相看不顺眼的情况下,还必须得硬着头皮经过一段不长不短的对视。 翠烟姑娘得意地笑着,一步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这段不得已的对视,将要随着翠烟姑娘和柳青青的擦肩而过的动作而结束的时候。 翠烟姑娘却停住了步子…… 073 压寨相公 “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能比我们几个留得久一些!” 耳畔是翠烟低弱呢喃的话语,柳青青偏过了头看向了这个女人,目光不怒不火。 “把王爷伺候得不开心?我前些日子倒是拜了一个风月场上的高手为师傅,她的媚术可谓一绝,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学上些手段,免得失了宠!” 像是故意要柳青青听得清晰明了似地,翠烟把语调拖得很慢,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惊小怪地‘哎呀’了一声:“我怎么忘了!你此刻就失宠了!那要快些去,免得等到了人老珠黄,那可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媚术也无力回天了!” 什么天下第一?徒弟如你,师傅的本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柳青青提了提嘴角,笑脸以对翠烟的冷嘲热讽。 真是奇怪,前世里对着这张脸,即便是和颜悦色,也能轻易搅翻她努力维持地镇定。而现在,却能平静地对待这张脸的主人明讥暗讽。这算不算是这一世的重生,上天给她的额外奖赏?! 翠烟还贴着柳青青,低低耳语:“城南听雨轩,就说我介绍的,学费还能算你便宜些!” 柳青青依旧抿着笑,偏着头看着翠烟。 翠烟像是恍然明白了,今晚无论说什么,都不能激起眼前这个女人的一点怒火。便觉得没趣,懒得再费口舌,拉了拉身旁的小白脸,扭着细柳腰肢,往东侧厢房去了。 耳根一下子就清静了,她转过了身,把背靠在了栏杆上,头扭一侧,目光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放在了向了通往西侧方向的那条过道上。 不宽不窄能过两个人的过道,两旁是一间间的厢房,一扇扇紧闭的门,关不住满室的风情月债,随着那从窗户、门缝的光透出来,流到过道上,一点点积聚,渐渐铺满,厚厚实实地裹着那条过道,幽幽暗暗的似乎看不见尽头。.tw[] “媚诛!”那边传来的白玉熙的轻唤。 柳青青收回了神思,快走几步来到了包间门口,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白玉熙已经坐起,一只手端着茶盏,一只手捏着茶盖轻轻推着浮在茶汤上的茶叶:“夜深了,今夜歇在这儿吧!” “殿下,想要哪位姑娘相伴?”她微微颔首,态度谦恭。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像白玉熙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爷,其实每日过的日子,还不如一个唱戏的戏子!戏子演罢,卸了面上的妆容,还能做回自己,而他却得一直这么演下去,若是演砸了,命也跟着砸了! “绿蘅吧!”白玉熙的声音已经现出疲惫。 她再次颔首,退出了包厢,朝绿蘅的厢房走去…… 一夜过得辛苦,三人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守卫,困意拳拳,她差点贴着门边就睡了过去,待到白玉熙起身,她骑马跟着轿子返回了王府,进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厢房,往床上一趟,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朝王府的管事告了假,出了王府。 骑上马儿一路狂奔,在那风驰电掣的感觉中,烦闷的心绪渐渐缓解,便拉了拉缰绳喝住了马儿。往周遭一瞧,风和日丽,满目翠色,真真是好风景。 都出了城了,不如就去城郊看看凤十七和二当家他们,反正告了一日的假,也不忙着回去! 她想到做到,小马鞭一甩,马儿又撒开四蹄飞驰了起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那传说中极凶之地――云起山庄。 她翻身下马,轻叩房门,居然是有财来开的门。先是一愣,接着揉了揉眼睛,然后受惊似地大叫着往庄子里跑,七拐八拐的就没了踪影。 她踏进了山庄的门,往里面看,亭台楼阁,水榭庭院,繁花名木,真是雅中有俗,静中寓动。 这都城里除了王宫,只怕是没有哪家的宅子能比得上?!真真是一处好宅邸。 她正感叹,有财却又不知从哪处楼阁处拐了出来,身后还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人。 “寨主!”二当家一路张着双臂,似要给她一个重逢的拥抱,待到近了,才恍然意识到她此刻是个女儿身,顿在虚空的双手一僵。继而,一只手就垂了下来,一只手摸了把脸上的络腮胡,尴尬地一笑。 “二当家!”她也跟着笑,舒心的、真诚的、纯粹的笑容。 然后,这重聚的一帮人,便变成了站在门口傻笑的一帮人,在她嘴角就要笑得僵掉的时候,从人群后站出了一个人。 “有话就进去说!都在门口杵着干嘛?”账房先生撸了撸胡须,千年不变的沉稳。、 一语点众人,二当家忙点头:“对!对!对!书呆子说得对!大家都进去,有什么话进去说!”如赶小鸡般,把一群人往里面赶。 柳青青也从善如流地跟着大伙儿往里面走,一群人到了大厅,坐了下来,喝了些茶,叙了会儿话,她便借说要参观这庄园,便从热闹中退了出来。 一路由有财领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有财说着话。小半个山庄转悠下来,倒是把分别后,寨子里的兄弟们发生的事了解了大概。 “事情大概就这些!”有财停在了一片林子前,回过头问柳青青:“寨主,你和小凤的事情,啥时候办?” 柳青青看了眼面前的林子,又转回头看身后的山庄,心不在焉地反问:“办什么事?” 有财一脸奇怪地看着柳青青,“亲事啊!” “亲事?”柳青青额角青筋一跳,用眼尾扫了扫有财:“谁告诉你我要他成亲的?” 有财的眼睛圆了圆:“啊?寨主你有新欢了?” 柳青青抬眼望了望天,懒得争辩,据她的经验,这种事情越描越黑,沉默以对,便是最好的方法。 有财见状,以为她默认,便叹了一口气,惋惜又担忧的样子:“寨主啊,这些日子小凤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这都处出感情来了,你要是突然换个压寨相公,大伙儿都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什么习惯?”这种状况下,她再沉默,只怕就真说不清楚了,赶紧解释道:“对我来说,小凤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是一样的,我总不能把你们一个个都压了当相公吧!” “啊!”有财呆了一呆,张到极限的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一双眼上下打量了她足足三遍后,忽然双手交叉护在了胸前,声音委委屈屈:“寨主!我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解释得如此失败,她正想找上一块豆腐撞上一撞,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和你也说不明白!小凤呢?这么一直都没看到他!” 话锋一转,顺利得让有财暂时忘却了前事,垂下了护在胸前的手,认真回答道:“小凤城里的找吉祥布庄的秦老板去了!” 她疑惑。“吉祥布庄?他去那儿干嘛?” 有财拍了拍脑门,“刚刚一直说兄弟们的事,忘了说小凤的事儿,小凤现在可是我们山庄的钱库!” 她更为迷茫:“钱库?” 有财很有耐心地、从头讲明:“二当家说,小凤是你的压寨相公,你不在,这家当然就得相公当,就把寨子里的家底全都给了小凤!” 那还真是货真价实地钱库!她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有财见她点头,以为她二当家如此安排很是满意,便顺杆上,夸奖起了她名义上的‘压寨相公’:“嘿嘿……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经商的头脑,不过个把个月,已经把家底儿翻了个儿!” “这么厉害?”她讶异,酥饼不是说他整日里在王府门口转悠,巴巴地等着见她吗?怎么还有时间捣鼓生意?能做到两样不耽误,这凤十七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啊! 有财一双眼在她脸上转了转,心中窃喜马屁拍到了点子上,便继续夸奖道:“小凤是厉害!但这也得归功于寨主您的眼光好,随手挑个相公,就挖到了小凤那样的宝!” 饶了一圈又绕回去了,再说下去,只怕又要扯什么成亲不成亲的事了! 她当机立断刹住了话头,“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去那林子转转!” “行!”有财一口应下,抬眼望了望天:“这都快近晌午了,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做怎么样了!寨主您也别转太久,大伙儿都还等着和您好好喝上一杯呢!”、 一人一杯,今天只怕要醉倒在这儿了! 她仿佛看到了一堆人拿着酒杯对她灌酒的情景,眉心微微一蹙,“知道了,你去吧!” 有财应声离开了。 她进入了林子,脚踏在满地泛黄的花瓣上,以前粉嫩的花瓣踩来,心中会莫名涌动着负疚感,就像踏在鲜活的生命上,所以每一步她都小心、谨慎,怕是一个不小心,就抹杀了这花瓣上残存的生气。但,此刻这些花瓣抽去了象征生命的艳色,她便可以让脚肆意在这枯败之间。 忽然,她想起了那日剑招,技痒那样的飞舞旋转,便随手捡起了一根枯枝,凌空舞剑。 舞得正在兴头,远处却传来的踩踏落花枯叶的轻响,她立即收了剑招,翩然落在地上…… 074 放肆 她整了整衣衫,扔了手中的枯枝,立在一棵粗壮的桃树下,静静地等待着。(..tw好看的小说) 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轻易显露着来人的心情。她以为是急着来寻她去吃饭的有财。 却不料,是那本该在和吉祥布庄的秦老板谈生意的凤十七。 疾风般的脚步在约莫离她百米的一棵桃树旁骤止,呼吸紊乱,鬓角旁黏着几缕被汗水浸透的发丝,肩上落着几片枯黄的花瓣,一袭深蓝色的云锦袍因为方才的跑动而略显凌乱,却丝毫没有减弱他惊世的姿容。 她唇边的笑容越漾越深,柔和专注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青青!”他远远地唤了一声,又迈开了脚下的步子,这一次倒是走得沉稳,一步一步,不急不缓,不失大家公子的风范。 待到近了,她笑着询问:“有财说,你出去和人谈生意了,怎地这时候回来?是生意没谈成?” 他在她身边站定,眸中的焦急于不安才散去,声音跟着平稳:“谈成了。秦老板本邀我去凤来酒楼吃酒,那里靠近王府,我便推了!”顿了顿,似是极轻极浅地呼出一口气:“还好推了,不然说不定就错过你了!” “错过了就错过了,我又不是什么了要紧的人物!生意要紧!”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如同沾满了蜜糖般,甜丝丝的。 他的眸色深深的,“生意才不要紧,在我心里,什么都事都及不上你!” 如此直白的话语,到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便灵巧地转了话头:“你怎么想起做生意了?” 他一听这个,面上的柔色褪了几分,语音中有了几分认真:“山庄里人多,花销大,没有进项早晚要坐吃山空,做些小生意,赚些散碎银子也好贴补!” 她笑,立即搬出了他的丰功伟绩:“你赚得哪里是散碎银子,明明就是大手笔,听有财说,原先刮风寨的家底,已经在你手里翻了一倍。” 她的夸奖却让他的眉头微蹙,脸色跟着凝重,幽幽地吐出了一口气:“一倍而已,和我心中想的,还差得很远。” “差得很远?”她疑惑:“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问完,他看着她的双眸中似乎跃动起了异样的光,她不知道那样的光亮代表了什么,却直觉觉得和她有关,而此刻这样的有关,她只能选择逃避。 “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她错了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迈开步子,朝山庄的方向走去。 一顿饭果真被寨子里兄弟们轮流灌酒,凤十七不胜酒力,却还执意帮她挡酒,结果就是两人挡不住寨中兄弟们的热情,双双醉倒,被一群知情识趣的人,双双抬进了房,扔在了那睡上四个人还富余的雕花木床上。 酒是她醒地早了些,见身旁躺着的醉美男没醒,便侧过了身,一只小手支额,一只小手游走他精雕细琢的脸上。抚过他光洁的额头,浓厚而卷翘的睫毛,挺直的鼻,停留在他的嘴边。 被酒气熏染过的双唇如染了最艳的胭脂,滴血般的红,像是多汁成熟的果子,皮却极薄,用手一碰,就会滴出果汁。 会破吗? 唾手可得的答案,她怎会不揭晓? 轻轻地在他饱满的下唇上按了一下,引得他睫毛一颤。 这是某人将要醒来的征兆,她立即收回了,直挺挺地躺好,闭上眼装睡。 这种状况,两人眼对眼是最为尴尬。方才她率先醒来,却没起床离去,所以此时这事,只能由他来做。 沉稳的呼吸,制造着自己熟睡的假象,那想象之中的起床时带起的衣物簌簌的轻响,却一直未到来,某人的修长的手指却在她脸上放肆了起来。 先是额头,接着是睫毛,然后是鼻子,如果不是接下来的那个动作,她几乎会以为,他方才一直醒着,却闭着眼隐忍着不吭声,就是为了此刻用相同的方式,来‘报仇’。 但,他却做了她方才根本没有做,也不敢做的事,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如果她的感觉没有出错,那他用来贴上她唇的、应该是他脸上的某个部位。 那质感柔软,丰盈饱满的双唇! 他——居然吻她?! 他居然在她酒醉的时候偷吻她?! 当她反应过来这个事实的时候,便对下一步该如何做,很是纠结。 睁开眼,一把推开他,然后甩上他一个耳光,夺门而去。这是好人家的姑娘家,被人轻薄之后,最正常的反应!但,好人家的姑娘不会和一帮山贼匪类一起饮酒,更不会喝醉,被这群匪类抬到床上,和另一个醉得烂醉如泥的男人共枕。所以她应该把自己归类到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这一类。 但,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该如何做呢?根据这个定位,她重新思索,第一个想到的列子居然是那烟花柳巷中的花魁翘楚——翠烟。按照翠烟昨日里的表现,见到凤十七这样的绝色公子,而且还是吻着自己的绝色公子,定然会顺势吻回去。 这……她好像也是做不出来的吧?虽说前次里和公仪璟真真切切,深深入入地吻了一回,积累了些经验,在这事上算不得生手。但那是不过是仗着公仪璟中了药,事后会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才会一时冲动所做出如此的疯狂之举。 所谓疯狂,便是平日里自己想做而不敢做,今生里也不会做几次的举动。此刻她心跳正常,脑子清楚,激不起一点疯狂,所以显然这么做也是不成的。好或不好,两条路都被堵死,真真是让她纠结又惆怅。 幸好,凤十七没让她惆怅纠结太久,便结束了这个吻。起身下床,出了厢房。 她的眼睛在厢房门闭上的那一刻睁开,麻溜地翻身下床,绕过寨子一群人,摸到马厩牵出了马,骑上一路飞奔回了王府。推开厢房的门,往床上一趟,一颗小心脏却开始欢腾的跃动起来。 羞涩的感觉姗姗来迟,她闭上眼,满脑子竟然是凤十七那张含笑的脸。像是去顶尖的酒楼,囫囵吃了名厨做的一道名菜,当时觉不出好吃,带回到家里,却对那味道甚是想念,这才惊觉,这味道已经被刻入了生命的最深处。 耳根不由得烫了,跟着脸颊也开始烧了起来,她伸手捂住了脸,也降不下那灼热地温暖,便郁闷地睁开了眼,猛地跳入视野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让她吓了一挑。 惊得坐了起来,和这张脸拉开了些距离,这才发现,这张白净的脸,是属于酥饼大爷的。 “小白,你睡觉怎地睡得脸都红了?”酥饼大爷的头又凑近了,疑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转了转,顿时悟了:“哈……不会是梦里梦到了什么不该梦到的!” 不中亦不远矣! 她皱了皱眉,立即撇清:“什么梦不梦的!我根本没睡着!” “那你脸怎么红了?”酥饼大爷今日很有探知精神,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 她寻了个很好的借口:“中午喝多了,酒劲上了头,脸就有点红!” “喝多了?”酥饼似是信了,顿了顿,猛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沉,哼了一声:“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昨夜你去了哪里?鬼混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她当然不会被他阴沉沉地面色吓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鬼混倒好了!站在门口给白玉熙当护卫,一宿没睡,累得我腰酸背痛的!” 回山庄和大伙儿喝酒的事,要是酥饼不追问,她便不说。反正他一会儿回了山庄定然会有人告诉他,她何必此刻说出来,让他在她耳边呱燥。 “啊?一宿没睡?”酥饼的注意力显然被这个吸引了过去,伸手就来按她的肩:“那里酸,我给你揉揉!” 力道、手法都对,她便任由他捏了下去,“就这里……对对对!还有那边,那边也挺酸的……” 酥饼乖顺地捏了一会儿,见她舒服得闭上了眼,便在她耳边低低吹风:“小白,站了一夜,有没有站出什么感想来?” “有!”她随口敷衍:“腰酸背痛腿抽筋!” 酥饼切了一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让她‘嘶’地抽了口凉气,睁开眼,扭头看他。 他的面色颇为深沉:“老子说的不是身体上的感受,是心里的感受?” 心里?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最讨厌婆婆妈妈、娘们兮兮的酥饼大爷,也会和人讨论心里的感受? 她直言:“没感受!” “怎么能没感受呢?”酥饼大爷循循诱导:“你看啊……这白玉熙是不是小白脸?” “是啊!”这点很明显吧? 酥饼继续诱导:“那这白玉熙是不是小白脸界的翘楚?” 她点头,“是啊!” 酥饼说得很是愤慨:“那这小白脸界的翘楚让你一个姑娘家在门口站了一夜,是不是很过分!” “过分!”被酥饼这么一说,她心中也有些愤愤。 酥饼眉心紧拧,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是不是很没有人性?” “嗯!没有人性!”她重重点头,很是赞叹。 酥饼的一手握成了拳,就差振臂一呼:“那这样过分又没有人性的小白脸界的翘楚,我们是不是应该敬而远之?” 差一点就被他的情绪带动,幸好关键时刻,她及时悬崖勒马,清醒了过来:“酥饼,你到底想说什么?” 075 你这是醋了? 让她离开王府,离开白玉熙? 她抿紧了嘴,怕说了什么,把这句话从酥饼的嘴里招出来。 但酥饼铺陈这许久,岂能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酥饼顿了顿,又张了口:“以此类推,像这种小白脸界的翘楚都是又过分又没人性的,我们是不是应该都敬而远之?” 她讶然,“你说的是公仪璟!” 酥饼很是郁闷,声音拔了一拔:“老子说得是小凤,你怎么扯上公仪璟了!”抱怨完,忽然又抓住了重点,眉毛一横:“你大爷的!小白,你对那小子是不是动了什么心思?” 她也被酥饼的问话弄得一愣,“什么心思啊?你不过是顺着你的话,推了一推?” 酥饼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面色越发难看:“推一推,怎么也该推到小凤啊,怎么就推到多少里外的公仪璟了!你说,你是不是那小子动了心思?” 重复地逼问,逼出了她的几分心虚,心思一乱,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话语,便使出了杀手锏,胡攀乱扯:“酥饼,你这是醋了?” “醋?”酥饼话音一顿,脸跟着微微涨红,瞪了她一眼:“你大爷的!老子干嘛要醋!你对谁动心思干老子什么事!” 卑鄙稳定的危机解除,她很是满意:“对啊!不干你的事,那你还问什么?” 酥饼忽然燃了,右手的食指都快点到了她的鼻尖上:“你……你行!你真行!小白!” 最近酥饼大爷的脾气飘忽笃定,她可没有兴趣当炮灰! 打着哈欠,她躺了下来:“一会儿走的时候,把衣柜的门带上,你新打的洞,别露出来让人瞧见了!” 话刚说完,酥饼大爷的屁股往床沿一坐,赌气似的:“谁说老子要走,你是老子的人,这里就是老子的房间,老子干嘛要走?” 酥饼的以此类推,真是天下无敌,歪的也推出几分关联来! 她可没有精神头应付,便由他了:“不走就不走!我睡了!你自便!” 以前听说过,女人心海底针,捞不到也猜不着,看来这句话不甚全面,原来男人心也如海底针,让她捉摸不透。 酥饼大爷此刻的面色怒气之中带着几分怪怨,甚至还有几分委屈:“你大爷的,老子对你来说,是不是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走不走,你都不放在心上!” “腿长在你身上,你要走我又留不住!”她说的是实话。 酥饼撇了撇嘴:“怎么留不住,你又没有留过!” 真是一个活祖宗,脾气比六月里的天变得还快! 为了能睡个安稳觉,她预备息事宁人:“那我留你成了吧!” 酥饼哼了一声,“说得一点都没诚意!”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酥饼大爷耍起脾气来,还不如一个三岁的孩童。对孩童她能讲理吗?自然不能!那怎么办?顺着吧! 她坐了起来,双手抱拳作揖,态度真诚:“酥饼大爷行行好,留下来吧!” 酥饼终于满意了,阴沉的脸立时放晴,“你睡吧,我出去给你买些你爱吃的!等你醒了就能吃上了!” 这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这逍遥王府的厨子手艺虽然好,但那手艺都是用来伺候主子的,送到她这里的饭菜,难免有些敷衍,虽然食材新鲜,但味道总归是欠了些火候。那色香味俱佳的美味,的确是她向往的。 在她期盼的目光下,酥饼走向了衣柜。 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唤住了他:“酥饼?” “嗯?”酥饼止步回头。 她皱着眉,问得认真:“二当家是不是涨你月钱了?” “没有啊!”酥饼被问得一头雾水。 “那你最近为何对我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如此周到?” 这让她很惶恐,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奸和盗那自然是不可能了,但就怕酥饼有什么事求她。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些日子,她可细细碎碎地受了酥饼不少好处,不知道酥饼的事是大是小?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暗人,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 酥饼闻言,先是一怔,而后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像是没听到她方才那一问,丢下了句:“睡吧!”便进入了衣柜,反手带上了柜门…… 她又睡了下去,闭上眼倒是沉沉地睡上了一觉,醒来时日已落,月凌空。她起身洗了把脸,坐在椅子上等酥饼。 不曾想,酥饼的好吃的没等来,却等来了白玉熙让人送来的一盘鹿肉,外加食后去书房相见的吩咐。 她不爱吃鹿肉,就没耽搁,当即就随着那传话的人去了。 来到书房外轻轻叩门,听到里头传来白玉熙的一声‘进来’,便整了整衣衫,推门跨入了书房。 白玉熙今日似乎特别有雅兴,正提笔勾画着翠竹,见她靠近书案,提笔的手一顿,目光往上一挑:“那盘鹿肉滋味如何?” 白玉熙的箭法甚准,每次狩猎都是满载而归,做出一些珍奇赏赐众人,前世里,她也吃过不少,但被他问起味道,还是头一次。 她据实以答:“多谢殿下赏赐,但属下并不爱吃鹿肉,未曾品尝!” “不爱吃鹿肉?”白玉熙放下了笔,一双璀亮的眸子,定定落在她身上:“那你爱吃什么?下次猎到了,就让厨子做了,送到你房里!” 既然白玉熙如此说,她相信她如若说了,他便真会如此做。但是,怕是有代价的吧! 她不想和他兜圈子,直直挑破:“殿下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白玉熙又提起了笔,为画上的翠竹填着竹叶,声音淡淡:“听管事的说,今日你告了假?” 她心头一沉,便有不好的预感,维持着面上的镇定,点了点头:“是!” “可是去了云起山庄?”他抬眼瞥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继续画着。 此时,白玉熙如何知晓的显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提起这个做什么?她直觉觉得不会是好事!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耐着性子等着白玉熙揭晓答案。 白玉熙在画上落下左后一笔,仔细地审视了下,觉得还算满意,便搁下了笔,拿起案上的茶盏,掀开茶盖拨了拨茶碗内飘浮的茶叶,微微低下头,喝了一口,才缓缓道:“今日云起山庄的庄主,似乎在和吉祥布庄的秦老板谈了笔生意。那个秦老板曾受过我的恩惠,可要我为你那个庄主朋友说上几句话? 白玉熙手下的那些暗探,果真厉害,她前脚刚踏入云起山庄,那些暗探,后脚就把山庄里的人底细都查明白了!虽然狡辩抵赖并不会有用,但无论如何她都会赖上一回! 她微微颔首,恭敬回禀:“殿下,属下今日心情有些烦闷,便告了假去城郊踏青,偶然到了云起山庄,便进去讨了碗水喝,和云起山庄的庄主仅仅匆匆见了一面,算不得熟识,更称不上朋友。” “哦?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白玉熙的眉头微微一动,唇角边一抹浅笑:“今日,我刚接到一份举报信,说是云起山庄里住满了朝廷通缉的盗匪。如若那些人并不是你的故友,那今晚,我便可把这封举报信送至宫中。” 迄今为止,她和白玉熙过招,似乎还未曾赢过!真感觉自己如申屠所说,是白玉熙手中的一枚棋子,怎么个下发,怎么个布局,都得按他的心思来。既然兜来兜去,都是这个结果,她何必再兜圈子?! 她叹了口气,放弃了无畏的挣扎:“殿下,您要属下拿什么换那封举报信!” 白玉熙说得隐晦:“你前阵子说,可帮我达成心中所想!” 统领都城十万禁军的兵权!他果真记在心中了!哼……他倒是会算计,以山庄几个升斗小民的性命,换取十万禁军的兵权,这笔买卖委实划算! 她笑:“殿下要达成心中所想,只怕要受些皮肉之苦!” 白玉熙的眼角眯了一眯,放下手中茶盏,耐着性子等着她说下去。 “五日后,惠灵王率兵逼宫,殿下只要以血肉之躯,挡下禁军统领杨鹏刺向陛下心口的那一剑,自然能取得陛下的信任,获得兵权!” “五日后惠灵王率兵逼宫?你从何处知晓这消息的?”白玉熙脸上的神色,三分吃惊,三分狐疑,剩下的四分,全是掩不住的野心。 她收了脸上的笑,“偶然得知,透露消息的人已死,殿下就不要深究了!属下能保证消息属实!” 白玉熙垂眸略想了想,便觉得刺激破绽甚多,不可行:“即便消息属实,夺得兵权又谈何容易!” 她知道他心中顾忌,便问:“殿下可是怕那皮肉之痛?” 白玉熙轻轻摇了摇头,“父皇生性多疑,我又不得宠吗,只是皮肉小伤,如何能换来执掌那十万兵权。” 皮肉小伤自然是不行!在她的记忆里,杨鹏刺向白玉睿那一剑由临康王挡下,正中心口。因临康王穿了金丝软甲,所以毫发未伤,只得了些玉石古玩作为赏赐。白玉睿的儿子多,只有那命悬一线,游走于生死边缘的震撼,才能让他这个不称职的父皇,把白玉熙这个儿子刻入心中。 076 不可告人的事 “杨鹏是武状元出身,殿下可知,杨鹏这一身武艺从何而来?” 她知道白玉熙不会回答,她也没想过要他回答,这个问题本就不过是启开话头的所用,便径自接了下去:“杨鹏师从江湖上颇有名望的青剑门。青剑门的惊世绝技想必殿下还记得?” 白玉熙自然知晓:“一贯长虹?” “嗯!就是这一贯长虹!”她点头:“用利剑在一瞬之间贯穿心口,剑出而血未涌。” 白玉熙面色沉了沉,柳青青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都被贯穿了,人还能活?即便是孙老头这样的神医,只怕也没有补心回天的医术,他是要兵权,可也不能拿命去换,要是因此一命归了西,他难道要去阴司里去掌管那十万禁军?! 她又提了提嘴角:“殿下可曾听孙神医说起过,人的身上有一处死穴,就在心口的位置,刺得准,便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白玉熙眼中的希冀,如同两簇小火苗,被‘死穴’二字点燃,在眸中窜了窜,又迅速熄了:“杨鹏又不受我摆布,即便我挡下他刺向父王的那一剑,又如何能让他刺准死穴?” “属下前不久,习得一门能瞬间移穴换位的功夫!”说来好笑,她会这门功夫还是白玉熙所教,白玉熙机缘巧合下,得到一本秘籍,移穴换位不是上面的雕虫小技! “瞬间移穴换位?”白玉熙略有些迟疑。 “属下告知其中诀窍,凭殿下的天资,立时便能学会!”她这说的,可是事实,当日她学这个便没费什么功夫,白玉熙在武学上的天分一向比她高,学这个当然是手到擒来。 白玉熙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还在斟酌,她可没有这个耐心:“法子说了,用不用由殿下您自个儿斟酌,现在可否把那封举报信交给属下?” 白玉熙闻言倒是干脆,从袖管里摸出一小截一指宽的细竹管,朝她一扔。 她接下,抽出了细竹管里卷成条状的小纸条,打开粗粗验看,确定是那封举报信之后,便走到书案旁,提笔写下了移穴换位的诀窍后,便颔首施礼后便退下了…… 五日后的傍晚,皇帝遇刺,白玉熙因救驾重伤昏迷、命悬一线。次日清晨,昏迷中白玉熙悠悠转醒。一月后,白玉熙伤势痊愈,上朝时,因重臣奏请,白玉瑞赐下其掌管都城十万禁军之权。一切都如柳青青预料般,圆圆满满。 而柳青青的生活却因为她一手促成的圆圆满满而变得苦不堪言。不知是不是白玉熙受了皮肉伤,存心报复,点了名字让她伺候汤药,看火熬药不算,还把擦身换药的苦差事也派给了她。一个月苦熬下来,不但人瘦了一圈,还落下个闻到药味就头晕的毛病。 这都不算什么!这一日,孙老头撤了白玉熙包伤口的布,宣布其伤愈,不用再进食汤药,才算是彻底放了柳青青自由。她回到房里,爬进浴桶,痛痛快快地泡了个热水澡之后,就爬上了床,准备睡个天昏地暗,把这一个月未睡饱的觉都补回来。哪知道,前脚刚踏入梦乡,后脚就被白玉熙传话的人给拉了回来。 她迷迷瞪瞪起身,又接下了一桩苦差事,陪白玉熙一路远行去往夕国,去迎娶那夕国的公主——公仪蕊。 说起公仪蕊,那可是决定了安国被灭国的命运的关键人物。话说,凤氏一族做了安国和云国两国大战的引头,不但让安云两国打得如火如荼,还引得夕国加入战事。以当时的局势来说,云安两实力均当,几场仗打下来,都是有胜有负,所以这时候,如何拉拢夕国便成了关键。后来她分析,安国之所以会败,就败在安国的皇帝少了一个能出嫁的公主。 让云国占了先机,各自献出一位皇子,一位公主,都是一娶一嫁,双份的姻亲关系把两国的关系愣是联系得稳当牢靠。 夕国前来迎娶的皇子还未定,远嫁的公主倒是的早早定了美貌端庄的公仪蕊。,云国这边的出嫁人选,没的说了,只能落在唯一的公主白玉熏头上。迎娶人选,倒是破费了周章。娶了夕国的公主,便是那夕国皇帝公仪灏的乘龙快婿,公主又是正妃,将来生的孩子便是嫡子,试问,白玉睿会把江山的交到公仪灏的乘龙快婿手上,再让他把王位传给那有着一半夕国皇室血统的嫡子?!所以,这位如花似玉的白玉睿公主便成了烫手的山芋,让那些个有着野心的皇子,唯恐避之不及。最后,一番大臣权衡商议,自然便把这烫手山芋丢到了出生卑微,最不得宠的逍遥王身上。 而这个倒霉催的逍遥王,便让这门亲事,也变成了她的噩梦! 因为突然,连每夜里都在她房里转悠的酥饼都来不及说上一声,就匆匆收拾了几件衣裳上了路。慢悠悠地随着白玉熙的车马行了足足一月,才出了云国边境穗城的城门,远远就看见迎接队伍里,特别英姿勃发的那个人。 下了马,做谦恭状扶着白玉熙下了马车,两方各自的大臣,点头哈腰地介绍了自个儿的主子,白玉熙便首先开腔说了话:“璟王殿下,看着甚为眼熟,是否在哪见过?” 她心里咯噔一下,那璟王说的正是公仪璟,也怨不得白玉熙记得,公仪璟这般的人物,本就让人印象深刻,更何况这里还是穗城,故地相遇,可不是眼熟么! 公仪璟轻易地就给敷衍了过去:“本王也觉得逍遥王殿下甚为眼熟,许是前世里有过一番牵扯,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便有官员上一番官腔夸赞后,引领白玉熙往驿馆而去。柳青青跟着一群人的最后,一双眼不时的往公仪璟身上飘去,心中略略有些发虚,那是做了不可告人的事后,最直接的表现。 他应该已经忘了吧?但……万一记得呢?不!不会记得!你看他连一眼都往我这儿瞟!不瞟才说明有问题啊!不然干嘛连看都不看?分明是心里藏着事!她脑中像是住了两个小人,互相辩驳,争得她脑袋疼,甚至于忽略过了越过公仪璟时,他那神色复杂的一眼。 到了驿站,白玉熙发了慈悲,说是体谅大伙儿舟车劳顿,今日便不用众人在面前伺候。 她颔首道谢,回到分给自己的那间厢房,终于绷不住,兴奋地往床上一扑,却‘啊——’的一声又跳了起来。 “淡定!小白!”酥饼忙捂住了她的嘴。 “你怎么在这儿?”这位酥饼大爷真是神奇的人物,居然能掐着点算到她到达驿站的日子,还能掐准她住哪间房。 “老子憋了一个月没见你,就是为了在今天给你个意外惊喜!” 惊喜个头,惊吓还差不多! “你一直跟着我?”难怪在荒山野岭里露宿的时候,总觉得那不远处有一双冒着精光的眼。 “那倒没有,老子的马比你的快,七日前就到了这儿?”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拿过刚才甩在床上的包袱,在床沿做好,打开包袱,从里面挑选一会儿沐浴之后替换的衣裳。 酥饼见她忙着自己的事,觉得备受冷落,便撇了撇嘴:“你就不问问老子,这几日干嘛了?” 她放下了一套青色的,拿起一套湖蓝色的,漫不尽心地顺着他问:“那你这几日干嘛了?” 酥饼挑眉,声音高了一高,似乎想用声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老子方才说不是要给你意外的惊喜么!” 她的注意里孩子挑选衣服上:“你方才不是给了吗?” “嘿嘿……”酥饼难得不好意地摸了摸鼻子:“老子自己算一个,本来还有一个,但打听来打听去,那惊喜现在却在公仪璟那小子的手上!” 她一听‘公仪璟’这个名字,就来了兴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看向了酥饼,“什么公仪璟的手上?” 酥饼见她看着自己,一高兴,就挑起了话头:“你还记不记得,你养的那个小狗崽!” 她一怔,脑子里顿时都是小狗崽依偎在她怀里的样子,心里便直冒酸。那时候她走的急,什么事情都拜托给你了公仪璟,唯独把这个小东西给忘了,也不知道这小东西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是不是有地方容身! 酥饼自然是无法知道她此时心中所想,见她呆愣地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说得更加起劲:“那时候,你不辞而别,头几日大伙儿的心思全在寻你,还有照顾吐血的小凤身上,谁也没顾得上那个狗崽。最后还是小凤,想起那个狗崽,说是你留下的,他要尽心照顾,找到了你房里,却哪里还有狗崽的影子,他和大伙儿找遍了客栈前后,也没找到,那时候又急着寻你上路,不得已便搁下了。一个月前,你随着这王爷出来,我一打听是要去瑞城,便动了这个心思,寻了一匹快马,死赶活敢,赶在你前头到了这儿,昨日里倒是寻到了狗崽的下落,便找了那公仪璟,想要回狗崽,谁知道那小子不肯给,还说,要是想要,非得你亲自去要!” 077 风月圣地 “公仪璟要我亲自去?”难道是有什么私下里的话,要和她说? 酥饼见她垂眸一脸沉思样,以为她还不知道公仪璟的身份,便提醒道:“忘了告诉你了!那个公仪璟就是原先跟着咱们的王璟!”顿了顿,又絮叨:“改名换姓的跟着咱们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头,据老子分析,一定是对咱们中的某一个人有所企图!” 酥饼大爷真是目光锐利,分析透彻!公仪璟藏得这么深,连当事人凤十七都没瞧出什么端倪,倒被你看出来了! 她投给酥饼赞许的目光。 酥饼大受鼓舞,托了腮作认真分析状:“嗯……老子把人挨个想了遍,觉得那小子八成是瞧上你了!” 她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决定穿那身月牙白的素衣,宽袍流袖,不新不旧,穿着舒服。从个包袱里捞出来,拿着走到屏风后,把衣服搭在了衣架上。 酥饼追了过来,“你别不信啊!那狗崽是你的狗崽吧?他一个王爷要什么样的狗没有,那么多好狗不养,偏生就养你养过的小野狗!再说,老子去要,论情咱们这一路来也算是患过难,情不浅,论理,这狗崽老子是要来给你的,你是这狗崽原来的主人,这算是物归原主啊!可是小子,不论情,也不讲理,死活不给,还非得让你亲自去要,这意图可是相当明显啊!” 和酥饼认识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她在这不算短的日子里,发现了一个事实,在嘴皮子上她从来不曾赢过酥饼,每次斗嘴的最好成绩也就是打平。 所以,她做了最明智的举动,岔开话题:“酥饼,上次来瑞城的时候,好像在城西吃过一种荷叶包的甜糕,那家叫什么名字来着?” 酥饼挠了挠头,在脑中搜索了一番,答:“昌荣记?” “嗯嗯!”她装作很感兴趣地点头:“好像是昌荣记!” 果然得到了酥饼的回应:“你想吃?” “嗯!”她双眼放出光亮,做垂涎欲滴状:“上次吃了,味道一直记着呢!”都说是舌尖的味道最难忘记,说着说着,馋虫又被那软糯的甜糕混着荷叶香勾勒出来,肚子咕咕的叫起来。 酥饼扫了一眼她的肚子,又看着她门咽口水的样子,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丢下了句“你等着,老子给你去买!”便一溜烟出了门。 她叫来了驿馆的侍从,往房里的浴桶注满热水,细细地洗去了一路的风尘,换上宽松的月牙白衣裳,顿觉神清气爽,心中算计着酥饼这一来一回间,还需费些时候,趁这个空档正好把小狗崽要回,反正这公仪璟也下榻在驿馆里,悄悄去,悄悄回,在把交给酥饼,正好可以一路带回云国。便出了厢房,反手带上房门,趁着夜色,提气运功,往屋顶上一跃。 她对自己的隐匿功夫还是颇有信心的,这整间驿馆内,除了白玉熙和公仪两个,其它人是根本不可能察觉她的行迹。这公仪璟,是她正要去找的人,自然不怕被其发现!这白玉熙需避上一避,便刻意绕了个圈子,打算越过后花园,往公仪璟所住的那间厢房而去。 却不料,这后花园,果真是话本子上最容易发生才子佳人约会谈情的风月圣地,她脚刚踏上后花园的凉亭顶子,便遇到了一对才子佳人。 才子一身紫色的袍子。佳人一袭碧水蓝的衣裳,虽是男装,但胸部凹凸有致,忒有起伏,根本掩不住原本的女儿身。只见那才子的一只手抓住了佳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抓在佳人的肩上,做难舍难分状。而佳人一只手被制,另一只手按在才子的胸口,做半推半就状。两人挨得很近,虽然身子未相碰相依,影子却已融到一处。 佳人轻摇着头:“我不回去!你可以来,为何我不能来!” “你还未出阁,被人知道了你来了此处,对你的名节有损!”才子声音沉稳,颇有耐心。 佳人似乎铁了心,跟随情郎:“我换了男装,又易了容,混在随行的队伍中,只要你不说,有谁会知晓!” “胡闹!随行的队伍里全是男子,你一个女儿家,怎能混在其中!”才子一声轻责,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我不管!反正我要跟着你,你要是觉得我混在那些男人堆里不合适,就帮我安排个合适的!” 佳人似乎是吃定了才子,嘟起了嘴,粉嫩嫩的脸,娇俏万分。 才子板着脸,挨了片刻,就缴械投降,松开了手:“从明日起,你就跟在我身边,一时一刻也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佳人拍手称好,露出笑颜,拉起了才子的手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走…… 接下来的目的地,不言而喻,不是才子的厢房,便是佳人的厢房,之后一夜春风几度,一室旖旎温柔香。 真是不凑巧,公仪璟当话本子里的才子正当得兴头,和小狗崽的久别重逢只能再推迟一日了。兴冲冲而来,被败了兴致,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往后一仰,她把一只手垫在了脑后。 夜色如墨,一轮圆月高悬,不时有几时浮云掠过,却掠不走夜空中流散地孤寂,更引出了她的一声轻叹。 夜风习习,不过一会儿,身子便被吹得寒凉,她坐了起来,准备运功原路返回,身旁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才在想什么?” 白玉熙?! 她立即偏过头看过去。 月色下,白玉熙那张俊逸的脸,似镀上一层朦胧,没了平日里的刺目耀眼,倒多了几分能让人亲近的柔和。坐在不足一拳之处,如此之近,她居然没有察觉? 她方才到底在想什么?! 她不由得反问自己,回想自己方才所想,唯一得到的影像便是一轮明月,正是此刻夜空中挂的那一轮。连她自己都觉得反常。 白玉熙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再度发问:“方才你想什么想得出神,连我坐在你身旁也未察觉?” 她据实以答:“今夜月色好,我看得出了神,一时未觉!” 算是一个合理的解释,白玉熙便未再追问,把手上拿着的东西往她面前一递,唇角微微向上提了提,一丝笑容在浮得浅淡。 是一柄长剑!在月光照耀下的流光,剑鞘剑柄上镶嵌的三色宝石泛出淡淡的流光,价值不菲的样子。 她没接,不明白白玉熙的意欲何为。 是让她此刻拿着剑去执行任务吗?暗杀?什么样的人,还非得特意配上这么一把名剑再杀? 白玉熙见她犹豫,便猜到她心中正在度侧自己的心思,直接说出意图:“暗人手上不可无利剑,这把是你的!” 她这才接下,握住剑柄,抽剑出鞘。 寒光一闪,划亮了她的眸光。 “无尘剑?”她看着手中的剑,难以相信今晚上天注定给她安排了一个‘久别重逢’。 白玉熙的目光沉在了前方,依旧是平日里那听不出情绪的语气:“他们拿回来的时候,剑鞘就不见了,我便让鱼玄子重新打造了剑鞘。” 她暗自抽了一口冷气,鱼玄子啊!那可是名震天下的铸剑大师!当世兵器谱上排名前三的名剑,都是出自他之手。因这几十年来未曾再有他的消息,便有人猜测他已去世。原来他不但未死,还被白玉熙挖出来做了剑鞘。一直以为他铸剑铸得好,却不曾想,这剑鞘做得也精致!从前听说过有人买椟还珠,那笑其痴傻的如若看了这鱼玄子大师制出的剑鞘,只怕也爱不释手,做出这样的傻事。 正想着,身旁又飘来了白玉熙淡淡的话语:“我还以为,你至少会道声谢!” 这柄无尘剑入她手的那一日起,血光之色便没断过,此刻他再次赐还,不过是想让她为其卖命杀人之事,手脚更麻利些,前前后后,都是为了他自己,她何必道谢! 心里头是这么想,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颔首低头走了个过场:“谢殿下赏赐!” “我还记得上一次赐你无尘剑时,你脸上那若有似无的笑。”白玉熙偏过了头,淡然地目光在她脸上落定:“无尘剑失而复得,为何却不曾见你有半点喜色!” 这两句话是叙旧情的意思吗?可惜在她心里,和他已经没有半点旧情可叙! 她抬眼又望向了那轮明月:“无尘剑此刻已不是我心中所想,殿下心中应该很清楚!” 下一刻,耳边便拂过白玉熙淡然却坚定的回答:“你知道,我不会放手的!” 话说到这里,结果自然是谈不拢,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不想和这个人多费口舌,起身颔首行礼:“一路而行,属下有些疲累,先退下了!” 白玉熙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允准。 她提起运功,从梁婷的顶子上一跃而下,既然已经被发现,她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走着回去。 出了后花园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白玉熙还坐在凉亭顶子上,微微抬起的右手手肘轻轻搭在右膝盖上,微风舒展着他的两片衣角,画面感十分落寞。 她自然不会再为这样落寞的动上半分心思,毅然转头,走了半道,实在是耐不住被手中无尘剑勾起的练剑的兴致,便果断改了方向,往那绝佳的练剑之处去…… 078 隐疾 不过隔了数月,桃林的艳色褪尽,换得这满树果实,生命以另一种形态得以延续。但她心中的景致,却只能隐入回忆中,定格成了一瞬的永恒。 抽剑出鞘,无尘剑似乎有了灵性,和主人久别重逢,此番舞得十分卖力。她凌空而起,幻化剑招却只有落叶围绕在旁,再也不复那日美景,兴致一落,便收了剑招,缓缓落在了地上。 “那晚看了这许久,却只学得这一招剑式?”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就直直的劈了过来,凌厉而带着狠戾的杀气。 她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执剑抵挡。 两把利剑频频碰撞的声响回荡在桃林里,她用尽所学,奈何此人剑术太过高超,逼得节节后退。 记不得她挡过了几招,最后的退路,被一棵粗壮的桃树阻断。 她的背抵在了树身上,尖锐而泛着寒光的剑尖,抵在她咽喉处,顷刻间便会刺入的样子。 她这才看清此人的面容,居然是公仪璟! 这个本该在房里和佳人翻云覆雨的才子,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略想了想,便通透了,人无完人,原来传说中的战神却是快男一个。难怪他到了这把年纪还未娶亲,连侧妃侍妾也不曾在王府里储上一个,原来是有隐疾。 正唏嘘间,公仪璟又开了腔,眉峰微挑,似乎带着几分怒气:“明明都记得,为何不练?是觉得我的剑招粗鄙,不屑练?” “你是夕国剑术第一人,你的剑招自然是极好的!”她的目光越过抵着喉头的利剑,往上看向了公仪璟,“那日我说过就学你一招剑招,咱俩两不相欠,我若练了,岂不是要欠着你了!” 他的嘴角微微晚上一勾,似笑非笑:“就算你不练,你我的账,也清不了!” 她还嘴倒是快:“是清不了,你还霸着我的狗崽呢!” “霸着?”他收回剑,抬手往旁一指:“你唤它,它若跟你走,我绝不阻拦!”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一颗桃树下,果真有一个活物,后腿弯曲,前腿立着,竖着两只耳朵,一双晶亮的眼警惕地盯着她。(..tw好看的小说) 她目光从那‘活物’身上收回,看向了公仪璟,很是鄙夷:“公仪璟,你不想还我的狗崽也不能随便找一头狼来糊弄我!” 公仪璟用更为鄙夷的眼神回视她:“白玉睿没让地宫里的师傅教你们辨识动物?你连狼和犬也辨不清?” “那是我的狗崽?”她还真不敢把眼前这个通体雪白家伙和那个滚圆的小毛球联系在一起。 这哪里是狗?看那虎头、狼腰、狮臀、马腿的品相,倒是和那日在雪狼谷看到的那些家伙极为相似。 “小月,过来!”公仪璟朝‘活物’唤了一声。 那东西便跑了过来,立在公仪璟脚边,用鼻子朝她这个方向嗅了嗅,原本泛着凶光的小眼神立即就变得湿漉漉的,仰着头望着她,一条尾巴甩得欢快。 她看着它,仍是不确定:“狗崽?” 被公仪璟叫做小月的小家伙立即叫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这才确认,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偏过头问公仪璟:“为什么要叫它小月?” 见狗崽的这个长势,已然脱离了呆萌路线,往威武雄壮的方向发展,明显是追风、傲月这样带着霸气的名字,才更适合它! 公仪璟的眉头微微蹙了蹙,认真想了想,答:“狗崽这个名字不好听!” 她默,战神的思维方式果真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不想他在名字上争口舌,反正要了回去,她想改什么名字,还不是由着她。 “小月啊!我回来了!跟我走吧!”都说狗是最通人性的动物,对于这种灵性动物,言语沟通便是好方式。 小月的头歪了一歪,犹豫的小眼神在她身上顿了顿,便坚定地转向了公仪璟。 她又摸了摸小月的头,继续说服:“小月啊,我才是你的主人,你可不能认错主人哦!” 小月闻言扭过头来,瞅了她一眼,四条腿十分配合地着往后退一步的动作,立场坚定。 她仍不放弃:“小月啊!这烈女不侍二夫,忠犬不侍二主。你虽然是条狗,但该有的节操,还是要守住的哦!” 小月又往后退了退,躲在了公仪璟的脚后,她伸手要揪住小月的后颈,把这个不忠的小家伙给拉出。 头顶却盘旋着公仪璟轻飘飘地话语:“你养了它这许久,没发觉它是母犬吗?” 嗷……这什么世道,狗也这么好色! 狗说不通,自然只能和人说,一番商讨,最后败在公仪璟那三寸不烂之舌下,两人达成协议,狗归公仪璟,她获得随时可探视的权利。 郁郁地回了房,酥饼不辞辛劳买回来的甜糕,都没挽回她的心情,咬了两口便没了食欲,耷拉着头爬上床睡了。 一觉睡醒,已日上三竿,她匆匆洗了把脸,便出房门。 虽说昨日白玉熙发了慈悲,不用她们几个伺候,但不代表今日也不用她们伺候。何况这儿是夕国地界,虽说白玉熙此番的名头是来夕国娶亲,但若公仪璟对上次白玉熙在边境刺杀的他的事耿耿于怀,若是暗中做个手脚,在半道上把白玉熙结果了,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白玉熙是死是活,说实话,她倒不在意,但若持有母蛊的白玉熙死了,会不会对她身上的噬心蛊的子蛊造成什么影响,那就不可知了!她是一丝一毫都不敢冒险,所以得把白玉熙看得牢牢得,怎么也不能让他在此时除了意外。 疾步走至白玉熙夜宿的那间厢房前,抬手轻轻扣了扣门,等了等,却没等来白玉熙的回应,便又轻轻扣了扣,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人玉树临风,有谪仙之姿,却不是世人口中的日公子。 她狐疑地看着这位月公子:“公仪璟!你怎么会在这儿?” 公仪璟面色坦荡:“你家殿下正在膳堂用饭,我刚吩咐了人打扫,以免怠慢了贵客!” 她闻言房里看,果真有几个人正在铺床叠被,擦桌掸灰。脚步往后挪了挪,正要转身往膳堂去,就感觉身后刮来一阵疾风,便往旁略略一避。 这股疾风便毫无障碍地,刮到了公仪璟面前。 “王爷,今日过节,瑞城里肯定热闹,我们在这儿留上一日,看完热闹再走!” 柳青青一看,说话的正是昨晚的佳人,粉扑扑地小脸,因为方才的疾跑,而略带浅绯,活似一颗红艳饱满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这样的娇俏佳人所说的要求,公仪璟却能狠下心拒绝:“不行!逍遥王比预定日期晚了三日到达瑞城,时间已不太充裕,回都城路途遥远,要是在路上再遇到些状况,就很难在吉日之前赶回都城!等逍遥王用过午膳便启程,不能再耽搁!” “哼!”佳人的小嘴立马嘟了起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娇嗔:“我不走!今日是女儿节,我可不想在马车上过节!” 公仪璟眉头一动:“女儿节?” “对啊!”佳人似乎是拿准了他会心软,又娇滴滴地道:“你忘了,今日是女儿节,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最重要的节日,以前每年这日,我都会去河边放一盏河灯许愿,每次愿望都能实现。今年,难道你要我的愿望落空吗?” 不要!柳青青在心里答了一声,撒娇也是门技术活啊,如面前这位佳人这般,神态,声音、以至于音量都拿捏地精准的,什么百炼钢也会被化成绕指柔了吧! 公仪璟一双眼,在柳青青面上转了转,声音便立时柔了:“好吧!就今日这一日!” “就知道你最疼我!”佳人张开了双臂,想来是要想抱他一抱,眼风一扫,顾忌到还有她这个外人在场,张开的手,便垂了下来。 柳青青见状,也觉得自己妨碍人家恩爱,罪大恶极,便想找个由头遁了,在心中快速思量了一遍,没寻着合适的,正发愁间,佳人却给了她一个极佳的借口。 “让那个逍遥王一起去吧!”佳人的嗓音低若呢喃。 公仪璟的眼睛眯了一眯,笑了笑,漾开了唇角的梨涡:“一起去?” 佳人的脸红了红,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我让人去叫他!”公仪璟答应得爽快,头往后一转,作势要喊人的样子。 这公仪璟白长了这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居然没看出来心上人预备爬墙的心思,还殷勤地把心上人往那墙上带,这是嫌绿帽子戴得太慢的节奏吗? 柳青青抬眼望了望天,不想在这对即将变成怨偶的男女间搅合,找了个最圆润的借口,全身而退:“我去吧!” “有劳!”公仪璟脸上的笑容深了深,深不可测的眸光中,显然有什么异样的东西闪烁着。 她猜不透,也看不懂,颔首施礼后,转身告辞,往膳堂向白玉熙传了话,算是为了记下那些剑招,还公仪璟一个人情,没提公仪璟为讨美人欢心,美人有爬墙之心这档子事,只说瑞城今日过节,热闹异常,公仪璟盛情相邀,请其领略本国风土人情。 如此这般,说得有里有面,白玉熙自然无从拒绝,用完了午膳,回房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便带着她和两外两个武功底子不错的侍从,一起随着公仪璟和佳人往街市去了…… 079 轻而易举 所谓护卫,就是主子坐着,你站着!主子吃着,你看着!主子泡妞,你要帮着!要是被妞泡了,你必须挡着! 柳青青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脸上是被佳人的眼刀不知剜了多少次的惨淡。 说实话,她着实不愿干这招人烦的勾当,但每次想移开,放这位娇俏的佳人和白玉熙亲近,公仪璟的眸光就会飘过来。 开始她纳闷,他的心上人骚扰白玉熙,他不拦着,看她作甚?但被看了好几次,她忽然悟了,这货是想让她挡下这佳人,开始她不愿插手,但这货一来二去的小眼神,实在是太过幽暗了,深沉不见底,像极了那哀伤至极之后,万念俱灰的颓然。 虽说算不上熟,但怎么说公仪璟也算救过她,又教了她剑术,于情于理,也不能看着他往绝望的路上走,便硬着头皮,挡在了白玉熙身旁。好在白玉熙似乎对这位佳人也没甚兴趣,她也算是挡了个理所应当。 “白玉熙,那儿热闹,我们去瞧瞧吧!”佳人又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见柳青青站在白玉熙右侧,便往他的左侧贴。 柳青青身手灵活地挤入两人之间,替白玉熙做了回答:“姑娘见谅,人多的地方,怕是容易生出变故,殿下不宜前去!” “变故?你是说夕国不太平?”佳人柳眉一挑,“你这是在暗讽我国陛下治国无方吗?” 先前小瞧她了,原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柳青青傲然地迎上佳人挑衅的目光,刚想挪动她最近那大有长进的嘴皮子,好好争论一番,白玉熙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姑娘误会了,她并无此意!”今日里只在出门时和公仪璟寒暄了几句客气话之后,便没再开口的白玉熙终于又开了腔,竟然还是为她解围,真真是稀奇! 日月公子真是绝配,帮腔解围也紧挨着! “小蕊!不许胡闹!”公仪璟不温不火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责备。 却还是惹恼了被公仪璟亲昵地唤作小蕊的姑娘,小嘴一撅,一双杏眼略带怒意地往公仪璟身上一偏:“我哪里胡闹了!” 公仪璟没有理会她的脾气,略带歉意地朝着白玉熙道:“让逍遥王见笑了,八皇妹虽已年满十六,但还是孩子心性!以后嫁过去,还望逍遥王多让着些!” 柳青青惊了,八皇妹?嫁过去?公仪蕊正好排行第八,难道这人是…… “谁要他让啊!”公仪蕊揭下了脸上易容的人皮,那张和公仪璟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微微泛红,垂下眸,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 真的是她!公仪蕊!未来的逍遥王妃?! 柳青青没有办法把眼前的这个人和那前世里久卧病榻的公仪蕊看成一个人。前世里的公仪蕊,过门之后医药不断,因为身子赢弱,坐不住胎,先后怀上的三个孩子皆不到六月,早产夭折。而她的身子也在这样虚耗和哀伤中。一日不如一日,最终过门不过三年,便归了天。 皇家的孩子,大多娇生惯养,身子羸弱也是常有,所以她从没在这事上疑心过,可此时这个公仪蕊,怎么也不像先天不足的药罐子,看来……她的眸色瞟向了白玉熙,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可怕!哪怕他如此伤过她,如此利用过她的感情,她都没如此觉得过,但此刻……好多事仿佛在一瞬间都联系起来了,他有谋划天下的能力,为自己心爱的人谋划一个正妃之位,那不是轻而易举! 公仪蕊果真是如公仪璟所说般的小孩子心性,把人皮当玩具顶在食指上,熟练地转着,一颗玩心还被百米开外那人越聚越多的二层酒楼给分区了大半,伸了伸脖子看了看,却只看到一堆黑漆漆的后脑勺,更加按耐不住:“不管你们了,我去那边!”话音未落,便丢下众人,独自去了。 公仪璟像个称职的兄长,跟着过去,充当起美丽妹妹的护卫。 柳青青的目光追随着这兄妹二人,冷不丁被白玉熙的声音吓了一跳。 “媚诛,方才为何如此?” 柳青青自然明白白玉熙指的是什么。 她看着他,仰着头,和他的目光碰撞,不躲闪,不回避。 “殿下是怪属下多此一举?” 没了心中那些深藏的念想,倒是能把他眸光看得更清楚。如若说往日里他的眸光如风平浪静地海面,那此刻这海面定是吹过了一阵清风,虽然不足以卷起滔天的巨浪,但分明,是有些不同了。 唇角撩起若有似无的笑,白玉熙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瞟向了公仪璟和公仪蕊去往的那处:“那儿确实热闹得紧,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柳青青跟着白玉熙来到那酒楼旁,屋檐上挂着那柄蓝色的旗幡,分外显眼,上书:花满楼。 这个名字让她疑惑了,听惯了怡红楼、百花楼这样的名称,便下意识便认为和‘花红’这两个字沾边的,便不是正经的喝酒吃菜的地方,而此刻这花满楼二楼雕花的木栏杆前,正立着一位娇滴滴地美人,手捧着一个硕大的五色绸带系成的大花球。 这阵势倒是像……抛绣球招亲! 她这边刚才心中下了定论,那边就有人喊了出来。 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站在酒楼的大门前,拔高了音量,冲着众人喊:“大伙儿先静一静!今儿大伙儿来这儿,想必都是冲着咱这花满楼的东家小姐来的!” 话音刚落,人群里‘快抛!快抛!’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个男子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伙儿安静:“大伙儿不要急!先容我把规矩说明白,这抛绣球招亲呢,看得就是个天意,论得是缘分,看得是天意,一会儿抛下的绣球,砸中谁是谁,大伙儿不许争也不夺。咱家小姐是东家的心头宝,东家说了,家世背景都可不论,但必须是未娶过亲的才可匹配!那些年过四十的、家中有妻室的,就往旁边站一站,免得不小心被砸中了,还得让咱家小姐费事,再抛一回!” 伙计在那儿絮絮叨叨,小姐的一双眼早就化成一汪春水,往他们这边流。 他们这几个人,此刻站立的位置是这样的,公仪蕊在前,追赶公仪蕊的公仪璟站在她身后,而白玉熙因晚了几步前来,又碍着宾主的礼数,自然不能越过公仪璟,便紧挨在公仪璟身后,而柳青青和其它两个侍卫,当然不能越过主子,便如木桩子似地在白玉熙身后一字排开,并排立着。 这样的排序,边让柳青青判断美人目光的归宿地,有了难度。范围缩了又缩之后,最终确定在白玉熙和公仪璟两人之间。 公仪蕊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目光在白玉熙和公仪璟之间徘徊。 柳青青知道公仪蕊此刻心中的所想,日月二公子,皆是人中龙凤,以外人的眼光来看,无论择其中任何一人,都是托付终身的上上人选。但那毕竟是外人,对于公仪蕊来说,没有其一,只有唯一。为了保全自己未来的幸福,必要时只能牺牲自己的哥哥,何况这还谈不上牺牲,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娶回去,也亏不了他! 也不知是不是绣球听到了公仪蕊的心声,像是长了眼睛般,直直往公仪璟怀里一掉。 四周立时响起了欢呼和唏嘘交织之声。 原先说话的那个男子快跑几步,来到公仪璟面前,弯腰鞠躬行了个礼:“姑爷,里面请吧!” 公仪璟没有动,把绣球递到那男子面前:“在下已有婚约在身,绣球原物奉还,愿小姐早日觅得佳婿!” 伙计一听这话,变了脸,凶狠狠拽回绣球:“你脑袋两旁长得那两玩意儿,是摆设啊?刚才我说的话没听着?有婚约了还往中间儿挤什么!”骂骂咧咧地往回一看,对着站在门边的四个伙计又是一顿骂:“你们几个是白吃饭的,这人在这儿捣乱没瞧见?不教训教训,还以为我们花满楼的人好欺负!” 四个人忙应了声,跑了过来,东南西北四个角各站一个,把公仪璟围在了中间。 为什么会造成如此情景呢?柳青青这边的解释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想来白玉熙也是如此想,便在那四个人开始迈动步子的时候,就旁退了好几步,把自己划在了是非圈外。主子都如此,他们做侍从的,自然是跟主子同进退,两个侍卫加上柳青青三个人,更是退到了是非圈外的圈外。但那公仪蕊,为何跟着他们几个一起退? 柳青青想了想,大概觉得这事牵扯上了公仪璟的人品问题。听说这公仪璟的母妃生得极美,一入后宫,六宫粉黛变没了颜色,是他那皇帝老爹心尖尖上的人,受得雨露恩泽最多,肚子却不怎么争气。这么些年,只生了公仪璟一位皇子。 这公仪璟和这公仪蕊虽担着兄妹的名头,但毕竟少了一半血缘,再看平日里公仪璟那副狂傲不羁的样子,一定是和他那些弟弟妹妹们相处不好,没混出个好人缘,所以公仪蕊,才在如此的时刻,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退到一旁,置他这个哥哥的安危而不顾。 想完这些,她再次看向了公仪璟,四个伙计已经摩拳擦掌,摆开了阵势,眼看其中一个手脚麻利的,正要挥到公仪璟脸上的拳头,忽被一声喝而止住。 080 圈套 “住手!”一个身着绫罗的中男子从酒楼里走了出来,一手提着衣摆,一手随着呼呼带风的步伐儿大幅度的前后晃动。(..tw好看的小说) 许是太有气场,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四个伙计自然也在其中。举着拳头的那个伙计转过头看着中年男人,一只手还维持着准备打人的姿势。 中年男子停在了那个伙计身旁,抬手刮了下他的后脑勺,横眉怒目:“敢对新姑爷举拳头,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那个伙计揉着发疼的后脑勺,收回了拳头,推到了一边,中年男子放下了衣摆,面上的凶狠之气立即收敛,笑得和煦如风:“贤婿啊,喜堂早已布置妥当,快随我进去换上喜服,别误了拜堂的吉时!”说着便要来拉公仪璟的手。 见过着急的,没见过如此着急的,上赶着买的不是买卖,这抛绣球招亲莫不是有古怪在里头? 柳青青这边在心里犯嘀咕,公仪璟那边已经不留痕迹地避开避开了中年男子伸过来的手。 中年男子的手落了空,心却不空,接连不断地涌出热情,来抓这位未来贤婿的手,却次次落空。 还捧着绣球的那个伙计见状,贴了过来,拉过中年男子的手,低声提醒:“东家,这小子可不是您的贤婿!” 中年男子眉心一拧,又露凶相,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怎的不是?我这两只眼睛瞧得真真的,这绣球不偏不倚,正好就砸中他了,这就是天意,你小子想让我违背天意不成?” “小的哪敢啊!”捧着绣球的伙计习惯性地弯腰颔首,陪着笑脸道:“可这小子不符合条件!” “怎么不符合啊?”中年男子像是认死理的人,梗着脖子和伙计争论:“一表人才,人才一表的,这满瑞城里都难再找出第二个!” “这小子刚才说了,他已有婚约在身!”捧着绣球的伙计自然是不敢争辩,低着头把公仪璟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希望东家能辨清事实。(..tw) “有婚约怎么了?”中年男子眉毛一横:“有婚约就是说还未成亲,咱们今儿就把这亲给成了!他那婚约不就做了废了!” 捧着绣球的伙计这才明白过来,对着东家竖起大拇指:“东家英明!”扫了一眼站在旁边,没事人般的四个伙计,就是一顿吼:“你们还愣在这儿做什么?没挺东家说吗?今儿要把这门亲事给做成了!还不把咱的新姑爷给请进去!” 一听这狗仗人势的架势,就知道此人是酒楼里的二把手,除了这东家,估计就这人说话管用了。吼动了另外四个伙计,又恢复到了先前东南西北四个角严密包围的阵势。 这样的阵势,柳青青自然是不为公仪璟担心的,这四个伙计看着个个膘肥体壮,但内息急促,一辩就知不是什么高手,顶多也就是会些粗浅拳脚功夫的普通人,这些人和公仪璟过招,好比拿鸡蛋去碰石头,自寻死路! 却不料,这条死路变成活路,公仪璟在几十个潇洒飘逸的闪避动作之后,忽然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 柳青青诧异地看着试图起身,双手不听使唤,怎么做不出撑地动作的公仪璟。这是第一次,她在他身上看到了狼狈两个字,一袭紫衣沾上了地上的尘土,灰迹斑驳。面色苍白,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唇紧紧抿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中年男子笑了一声:“贤婿啊,我说你就别费那个劲了,为了迎接你这样的会武功的女婿,你老丈人我早就留了一手!” 公仪璟抬起了头,目光化刀,朝中年男子射了过去:“绣、球、有、毒?”许是如此吃力地、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他愣了一愣。 而捧着绣球的伙计反应倒是快,丢脏东西一般把绣球往地上一扔,脸跟着一绿,眼泪就下来了:“东家!这绣球有毒您怎么也不提前知会小的一声,小的一直对您可是忠心耿耿,您不能把小的往鬼门关上推啊!” 中年男子瞪了捧着绣球的伙计一眼:“今儿这大喜的日子,你嚎什么丧?毒是老爷我下的,我这手里能没解药么?” 捧着绣球的伙计一听有解药,立即止住了哭,用袖子抹了把脸:“那老爷……这解药?” 中年男子劈头盖脸又是一句训:“没看这会儿正忙着吗?这毒一时半会儿发做不了,等一会儿拜完堂,再给你!” 捧着绣球的伙计看着这一会儿工夫,就躺在地上只有进气少,出去多的公仪璟,心里发慌:“可是老爷,您说发作不了,姑爷怎么就……” “你和他能一样吗?”中年男子白了捧着绣球的伙计一眼:“这毒,可是专门对付那些会功夫的练家子的,只要他一运功,这毒就立马发作,口不能言,人不能动,就跟个木桩子似的直挺挺的倒在那里!”顿了顿,用手指了指此刻标准的样板木桩子公仪璟道:“喏……就像他那样……” 捧着绣球的伙计的又竖起了大拇指:“老爷您这毒还真不一般啊!厉害!厉害!” 中年男子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那是当然!这花满楼传我是手里可是第六代了,怎么也得有些个压箱底的玩意儿。那可是老爷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嗨……数不清了,反正是一个行过医的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毒一旦发作,半个时辰内不服下解药,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也救不回命喽!”说完,又招呼伙计绑人,四人手上各一条绳子,把公仪璟绑得如一颗大肉粽。 柳青青站在白玉熙身后,估摸着该到了白玉熙该出手解围的时刻,白玉熙白玉熙身在夕国,脚踏的是瑞城的地界儿,方才白玉熙未出手,应该是觉得公仪璟遇到的不过是小麻烦,凭他的身手应付这几个伙计游刃有余,但此刻公仪璟身中奇毒,小麻烦变成了大麻烦,若是公仪璟因为这大麻烦而送了命,和公仪璟一同出游的白玉熙可就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了!这公仪璟可是夕国皇帝公仪灏最宠爱的儿子,要是让公仪灏因为失子之痛而伤了心、动了怒,那这喜事说不定就成了祸事! 果真,在柳青青这么想着的时候,白玉熙已经拨开了人群,挺身而出:“各位且慢动手!可否听我说几句!” 捧着绣球的伙计从下往上扫了一遍白玉熙,语气很不友善:“你谁啊?” 白玉熙依然有礼:“各位此刻绑的,正是在下的好友!” “好友?”中年男子轻笑了一声:“哈……那正好,进来喝杯喜酒吧!” “喜酒就不必了!”白玉熙淡淡而笑:“今日我这位好友误接绣球,扰了你家小姐的亲事,实非他本意,此刻他不能言语,我就带他向各位赔罪,我和他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还请酒楼东家能为他解了身上的毒!” “解毒?!”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我方才忘了说了,当初传下这毒药的祖宗还定下了吃解药的规矩,不是我花满楼的人,是不能吃这个解药的!” 捧着绣球的伙计随身附和:“对对对!只有我们花满楼的人,才能吃解药!” 白玉熙以退为进:“东家小姐端庄秀美,我这位好友俊秀卓然,本也算是天作的一门良缘,但这世间的婚姻,莫不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位好友的家中的却已给他定下了亲,实在不能做东家小姐的良配,这几张银票,全做贺礼,愿你家小姐早日觅得良婿!” 中年男子看都看白玉熙递过来的银票:“呵……你满瑞城打听打听,我这花满楼是什么地方,老爷我不缺钱,今儿就缺一姑爷,你把银票收回去,人呢我就留下了,你顺道回去和我那亲家说一声,今儿喜事办得急,没来得及和他们商量,等三日回门,我定备上厚礼,领着我家丫头,亲自上门赔罪!” 见白玉熙吃了瘪,公仪蕊终于按耐不住,快步走了过来:“你这老头好不讲理,我哥哥不愿意娶你家女儿,你就下毒强行绑人拜堂!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魂,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今日你若接了毒,这事我们就算了完了,若不解,我这就去衙门,让官差来拿你!” 中年男子冷冷一笑,“去啊!别说那衙门里拍惊堂木的是我亲外甥,你去了也是白去!就算那衙门里没我的人,那官差来拿了我,我也得拉上你家哥哥做垫背的!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让你哥换身喜服拜个堂,那是还有富余的。但要是等到你告完状,请到官兵来拿人,那可是不太够了!” “你……”公仪蕊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被这几句话噎得脸发青,指着中年男子的手,气的直哆嗦。 中年男子挑了挑眉,“这么着吧,我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这哥哥呢要是实在不乐意呢,也就算了,毒呢我还是给解了,你呢,就把你身边这个情郎让给我闺女当新郎!” “把他让给你闺女当新郎?”公仪蕊看了看身边的白玉熙,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入了中年男子的圈套。 “今儿呢,我这闺女嫁人是嫁定了,这新郎呢……是你哥,还是你身边这个小哥,你自己选?” 081 便宜爹 这一刻,几乎没有半刻犹豫,还在萌芽阶段的儿女私情就越过了浅淡的兄妹之情,爬上了公仪蕊的肩头,她咬了咬唇,快速说出了决定:“我哥!” 中年男子老奸巨猾,笑得春风得意:“你看,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咱们这马上要变成亲戚了,别回头还抱怨我欺负你!” 公仪璟被人如祭品般抬了进去,白玉熙没有在说话,任由这班人去了。柳青青知道白玉熙如此必定是在心中一番思量之后,做出的决定。方才那酒楼东家的一番话,虽带着几分恐吓公仪蕊的意味,但说的却是实话。公仪璟此刻中了剧毒,要是正如酒楼东家所说,半个时辰会毙命,那谁也不敢拿着公仪璟的性命冒险,公仪蕊不敢,白玉熙也不敢,不过是拜个堂,公仪璟吃了解药之后大可以不认账,如若酒楼东家知道了公仪璟的身份闹起来,那也没什么,认下便是了,王府地方大得很,岂会安置不了一个东家小姐,左右不过是多了个侧妃或者侍妾,又碍不着他娶正妃! 白玉熙跟在这班人之后,进了酒楼,她和两外两个侍卫自然尾随,公仪蕊见他们进去了,便也跟着进去。 酒楼一楼的大堂已经布置妥当,桌椅全被整齐地堆叠在两旁,从进门一打眼就看到了那堂上硕大端正的喜字,喜字下方摆着一方桌案,一对龙凤烛分立桌案两旁,燃得熠熠。桌案旁边,二楼木栏杆上垂挂着攒着红色彩球的红绸带,满眼满目的艳红,透着喜气。 堂内已经立了不少观礼的客人,白玉熙寻了个合适的位置站了,公仪蕊紧挨在白玉熙身旁的,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兄妹,就算平日里的关系不甚亲近,这时也现也不免担忧,伸着脖子朝内堂的方向望。 望了许久,也不见公仪璟出来,公仪蕊终于忍不住偏过头问身旁的白玉熙:“白玉熙,二皇兄不会有事吧?” “不会!”白玉熙的眸光似虚落在喜堂上,神色淡淡的,一双薄唇吐出了两个字又紧紧地抿了起来,惜字如金的样子。(..tw) 公仪蕊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发问,转回了头,继续朝那内堂的方向看。 柳青青看着这一切,看着神色明显黯了一黯的公仪蕊,就彷如看到了前世的自己。白玉熙说不会,那是肯定公仪璟不会有事,那个酒楼东家虽然给公仪璟下毒,是为了能让公仪璟顺利摆脱,顺利当上自个儿的乘龙快婿,这样的情况下,性命是不会丢的,顶多丢个清白。但身为皇子,肩上担着要为皇室开枝散叶的重任,历朝历代,对皇子的房帷之事的教育,从来都不曾耽误过,到一定年岁,就算不派宫妇手把手教其领略其中奥妙,也有得是法子,让皇子在这事上开窍。就拿白玉熙来说,在他刚满十五岁那年,就由族里的长辈领着去那风月之地,完成了成人礼。所以公仪璟今年二十,这个年纪的皇子,那一身清白,早就做了古。所以这事对公仪璟来说,不过是其绮丽人生的中的一笔小小的艳色,自然是半点事也没有。 这番道理,只怕公仪蕊也明白,但毕竟是血亲,血浓于水,即便知道这番道理,心中还是不免担忧,问白玉熙,并不是想要这么冰冷的答案,而是想让他多说几句能让自己宽心的话。可是白玉熙就是白玉熙,除了对自己心尖上的人,对旁人永远是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也许,前世里的公仪蕊也是喜欢白玉熙的,不然不会接二连三的怀上孩子,想为这个男人延续骨血。这一世,虽然多了一个本该离世的公仪璟,多了一个觉醒的柳青青,却还是没能搅乱公仪蕊的命盘,该遇上的,还是遇上了,该爱上的,还是不可阻挡地爱上了。的确,白玉熙有让人一眼钟情的魅力,前世里的她,不也是如此么? 柳青青想到最后不免唏嘘,轻叹了一声,却引得白玉熙回头。那深沉的眸子往她脸上一转,却勾出她的一笑。 白玉熙,公仪蕊虽然还是公仪蕊,但我已不是媚诛了! 柳青青的一双眸中散去迷雾,终于如水般透彻,往喜堂上略瞥了瞥,又转换来看白玉熙,提醒着他,大家翘首以盼的新郎已经出场。 白玉熙微微蹙了蹙眉,转回了头。 虽然还是被如祭品般抬出来,但新郎公仪璟的待遇显然比方才好了很多,绑在身上的绳子没了踪影,一身沾满尘灰的衣衫被换成了簇新的喜服。看惯了公仪璟穿紫色的衣裳,还以为这是最合适他的颜色,没想到今日这红艳艳的颜色,衬着他的肤色,竟也是极合适的。好出色的新郎,她竟然生出了几丝羡慕,羡慕即将和这样的新郎拜堂的东家小姐。 同样一身红艳的喜服,头上蒙着红头巾,手上拿着红绸带的新娘,由新郎牵着,一步一步朝着喜堂靠近……柳青青脑中不禁浮现出的画面,明显和此刻的状况有着出入。 公仪璟虽然是站着,但如木桩子般戳在喜堂前,显然是毒药的药力所致的身子僵硬,这怀疑此刻如果有人推一下公仪璟,他便会如被砍倒的树一样,直挺挺地倒地。 酒楼的那个东家走了出来,在喜堂旁笑眯眯的,让柳青青差点忘了方才和公仪蕊狡辩之时,那张脸上是如何的狡猾奸诈。 东家抬起两只手,示意大家安静:“今儿高兴,来的有一个算一个,等新人拜完堂,都上后堂喝喜酒!” 众人纷纷拍手称好,气氛高涨中,本来出来的新娘却不见踪影,一个神色慌张的伙计从一旁挨到了东家身旁,抬起一只手,在东家耳边嘀咕了一句。 大堂里喧嚣,东家根本听不到,偏过头问伙计:“你说什么?” 伙计又凑到东家耳边小声地说了一遍。 东家侧了侧耳,只听清了几个,没了耐心,朝着伙计吼了一声:“说什么呢?听不到!没吃饭啊?大声点!” 伙计被吼得一怔,许是平日里被老板打骂怕了,就深吸了一口气,扯开嗓子大声道:“小姐跑了!” 这气运丹田卯足劲儿的一声,震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立时抿住了嘴,看向了伙计。 东家的反应最快,在众人还没回过味儿的时候,抬起手就甩了伙计一耳光:“灌了几杯黄汤就开始说醉话,赶紧把他给我拉下去!” 盛怒下的吩咐,其他伙计哪敢怠慢,立即就上来几个,七手八脚地把人弄了下去,东家向众人亮了个笑脸,接着便称去看喜宴准备的如何,便进了内堂。 骂也骂了,说了说了,一番戏,做足了全套,但在场的也没几个傻子,自然看得清其中门道。这不,东家前脚刚一走,后边的议论之声便响了起来。细细碎碎地,透露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哎……你们听说没有,这家小姐和他家的一个放马的马夫好上了,肚子里已经有了!” 柳青青往声源看了过去,是个瘦高的年轻男子,正抬起双手在自个儿肚子上比划怀孕时肚子凸起的样子。 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猛摇头,“少胡说!我看那小姐长得端庄秀丽,一点也不像那和人珠胎暗结的人!” 廋高个切了一声:“这人是好是坏凭长相怎么能看得出来,听说这马夫和小姐的事,被东家发现后,把马夫打得半死,要不是这小姐以死相逼,只怕当场就闹出人命!” 书生摇头感叹:“贫寒岂能于金枝相配!又是一对被棒打的鸳鸯!” 瘦高个拍了下书生的肩:“这回你算是说对了!那个马夫也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便去投了军,盼着能在军队里立点战功,出人头地之后,能和小姐成婚!” 旁边有人着急,问了一声:“那后来?马夫立了战功没?” 瘦高个叹了一声:“这当兵打仗,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想立战功哪里那么容易,这不前阵子传来消息说是死在了战场上。” 书生也跟着叹了一声:“可怜啊!可怜那东家小姐花样年华,便成了寡妇!” “什么寡妇?”瘦高个白了书生一眼:“连堂都没拜过,她守哪门子寡!” 书生力辩:“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怀上了么,虽没夫妻之名,但有了夫妻之实,怎么不能守?” 瘦高个冷哼了一声:“你一个书生知道什么?就是这小姐想守,这花老板能让她守?搞这场绣球招亲,就是为了在这小姐肚子藏不住之前,给孩子找个便宜爹,我和你说……” 柳青青正听得兴头上,却见那东家又从内堂匆匆而出,疾步来到他们面前,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对着公仪蕊和白玉熙低低道:“几位可否进内堂说话!” 公仪蕊瞧了一眼白玉熙,白玉熙略迟疑了下,朝着公仪蕊点了点头,两人便挪动步子跟着东家朝内堂走。 一般来说,进内堂说的话,不是她这样的侍从能听得了,所以在跟着白玉熙进了内堂之后,她便自动自觉地,站在那即将进行叙谈的厢房外等着。 哪料到,正要关门的东家,探出了头,对她招了招手:“丫头,你也进来!” 082 抵挡 进不进去,可不是听酒楼东家的! 柳青青的一双眼往厢房里瞧,见白玉熙朝她微微点了点,算是允准的意思,她便进了屋。 像是一间雅间,一张能坐下六人的圆桌,六张圆凳圆圆整整地围在桌下,屋内一角置着四方的香案,上头摆放的香炉里香烟袅袅。 东家请白玉熙和公仪蕊坐在了上座,柳青青辞谢了东家给安排的就近白玉熙的座位,站在了白玉熙身旁。东家也不勉强,径自在白玉熙对面的位置坐下,招来伙计给奉上了茶,自个儿倒是没心情喝,耐着性子等着白玉熙的一双手捧起茶盏,掀开茶盖儿,满悠悠地抿了几口,才开了腔。 “两位都算是自己人,那我有话就直说了!” 公仪蕊拧着眉瞥了东家一眼,显然对自己人这个说法不予认同。 东家不是没瞧见公仪蕊的态度,可是话非得这么说,才开得了场,便裂开嘴一笑,又厚着脸称呼了一声‘亲家妹子’ 公仪蕊眉头拧得更紧,别过了脸,捧起了手边的茶盏,假装喝起了茶。 白玉熙还是那悠闲着喝着茶的模样,东家的一双眼掠过都低着头喝茶两人,又往柳青青的脸上瞟。 柳青青淡淡地回了东家一眼,觉得这双老谋深算的眼此刻看着她并不会是什么好事。 东家收回了目光,又去看公仪蕊,脸上还陪着笑:“方才我那个伙计说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什么话?”公仪蕊明知故问,本来是想让这东家急上一急,顿了顿,却没熬住,自己说了出来:“哦!是说你家小姐跑了的那句话?” 到底是小姑娘,涉世未深,也不知道吧心头里的情绪藏一藏。明镜儿般的一张脸,喜怒哀乐映在上面,倒是公仪蕊这个年纪该有的,十五岁!多好的年纪啊!想要就笑,想闹就闹,自己何时才能活得如此随心?柳青青有些羡慕,眸光在公仪蕊的身上不觉就顿住了。.tw[] 公仪蕊像是故意要堵东家的心,笑着追问:“新娘子,真跑了?” 东家叹了一声:“在场的都是自己人,那我也不藏着掖着的了,我那不不让人省心的闺女,是跑了!” 公仪蕊压了压笑:“新娘都跑了,那这堂就拜不成了,你正好就给我哥服了解药,我们也好离开瑞城!” 东家倒是一脸沉稳:“解药我自然会给你哥服,但要在拜堂之后!” “拜堂?”公仪蕊一愣:“新娘都跑了,还拜什么堂?” “新娘跑了,新郎还在!”东家冷笑了一声:“我花福贵在这瑞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绣球既然抛了,街坊四邻都来关礼了,今儿这堂非得拜,你哥和我闺女这么亲事,必须得结!” 公仪蕊觉得好笑:“哈……怎么拜?我哥一个人对着喜堂拜?这没了新娘也不成礼吧!” 东家的一双眼又瞟向了柳青青,答得笃定:“有新娘!” “有新娘?”公仪蕊不明白:“你方才不是说新娘跑了吗?” 东家看着柳青青的眼,眯了一眯:“我闺女是跑了,但新娘还在!” 公仪蕊被说糊涂了,白玉熙却明白得很,放下了茶盏,偏过头对着柳青青轻轻一笑:“媚诛,看来东家是看中你这个新娘了!” 柳青青头皮一麻,就知道方才这老头阴沉沉的一眼,肯定是在算计她,没想到是算计这个。 抛绣球招亲的动静弄得这么大,全瑞城几乎都知道这花满楼的东家小姐,今儿抛中一个俏郎君,街坊四邻都堆在厅里等着观完礼就去后堂吃杯喜酒,这要是新娘子跑了的消息传出去,还不得闹得满城风雨。人言可畏啊!这小姐的名声自然是毁了,连带着花满楼和这东家老板,也会被人指指点点。难怪这东家老板会想出这样的损招。.tw[]反正这新娘子的红盖头,新郎才能挑起,这拜堂之时,都是新娘子是蒙着头,压根儿看不清样貌,找个冒充新娘子拜了堂,根本不是难事!这里就两女的,公仪蕊是公仪璟的妹妹,和哥哥拜堂,即便是假扮的那也忒不成个样子,所以这倒霉差事只能落在她脑袋上了。 ‘花满楼没丫鬟婢女吗?干嘛非得让我扮新娘?’柳青青皱了皱眉,真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却不料,被酒楼东家抢了先。 东家的语气有些无奈:“丫头,要不是我祖上有祖训,怕这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坏了这楼里的财气,不准这楼里使唤一个丫鬟婢女,我也不用麻烦你来扮新娘!” 得嘞!祖上都给她安排好了,她还能有什么说的?! 柳青青低头看向白玉熙,用眼神寻求着白玉熙的意见。 心中明白,白玉熙会为了尽快解决这件事,免得节外生枝生出变故,自会让她穿上嫁衣,顶上红盖头,冒出新娘去拜这个堂。 果真白玉熙用眼神回了她,让她扮上新娘,尽快解决了这个事,为公仪璟拿到解药。 她颔首点头,麻溜地跟着酒楼东家招来的伙计进了另一件厢房,换上了新娘服,顶上了红盖头,在公仪蕊的搀扶下,进了喜堂,一步一步朝公仪璟靠近。 为什么是公仪蕊搀扶她?是诡异的过程之后,催生出的诡异的结果!话说她一个人利索地穿好喜服,盘好了发,出了厢房门,酒楼东家过来给她盖上了红盖巾,又招呼来一个伙计,准备搀扶她这个此时只能看清脚下绣花鞋的假新娘,为她引路。哪料到,那伙计的一只手还未搭上她的手腕,就被另一手抢了先,那只手修长白皙,在拇指的位置,套着一直白玉扳指,是她在熟悉不过的——白玉熙的右手。 那时候她心中的情绪,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茫然之间带着错愕,错愕之间又有着几分犹豫,正在纠结要不要掀开盖头拒绝这只的搀扶的时候,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解救了她。公仪蕊居然纡尊降贵主动要求做这搀扶的喜娘。真不知这两位心里是个什么想头,让一场假婚礼朝着如此惊人的方向发展。她——柳青青的这只手居然又如此福气,被一个王爷手上移交到一位公主手上,即将又要由这位公主,再移交到一位王爷手上。 不!准确地来说,应该在红绸带的牵引下,和公仪璟的手连在一起。 酒楼东家祖传的药确实厉害,方才隔得远,只觉得公仪璟手脚僵硬,却没想到,僵硬到了如此地步,根本就是像是给冻住了一般,两个伙计蹲下来累得满头大汗,才在公仪璟合拢的五指间,分出一条细缝,把中间攒着大红花球的红绸的一头,塞入公仪璟手中。 公仪璟全程被两个伙计一左一右架着,是游魂般飘着,拜完了天地,又领着她进了洞房。 跟着挤进新房来凑热闹的宾客,被几个伙计拦了,笑呵呵地赶出了新房,酒楼东家背着人,悄悄地给了坐上喜床的柳青青一个小纸包,嘱咐她一会儿化在酒里,让公仪璟服下,还告诉她因为怕解了毒,没有顾忌,坏了他的事,便只能先给一半的解药,延缓毒发的时间,这另一半的解药,要等宴席散了,宾客走了,才能再给公仪璟服! 真是老狐狸! 柳青青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听门‘吱呀——’一声合上了,就掀开了盖头,往旁一瞧,公仪璟正僵硬地立在床头。 仰视的视角里,是他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布满细密汗珠的额头。一双幽深的眼眸往下垂落,正好和她的目光胶凝。 虽然这人在嘴皮子上讨了她好几次的便宜,但此番落难,拜那副英俊的皮相所赐,倒是让人看着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怜悯之心,少不得伸手要救上一救。 “知道了啦!我这就倒酒化药,给你解毒!”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下了床,来到放着合卺酒的和各色喜果的桌边,把方才酒楼东家给她小纸包打开,把里面的药粉倒入其中一杯合卺酒中。 因这装合卺酒的两个杯子,使用一根红绳相连的,两头红绳都是系得死结,解开破需要一番功夫,所以索性两杯都拿在手里,回到了床边。 “能张嘴吧?”柳青青嘟囔着,把有药粉的那一杯,贴到公仪璟唇上,微微倾了倾杯身。 还好!公仪璟还能喝! 虽然缓慢,但杯子中的酒液一点点流入公仪璟只启开一条细缝的嘴中。 终于,一杯喝完,一滴不剩! 她也算功德圆满,放下了捧着酒杯的手。 红线那头,一杯酒被她另一只手握着,正绵延不断地往她鼻端输送着诱人的酒香。 是五谷和果子混合酿制的果酒,有着粮食发酵后的特有的香气和奇异的果香,光闻味道就知道是有些个年头的陈酿!这花满楼倒是有着好酒! 她低头细看那酒液,嫣红的颜色,仿佛那上好的胭脂,诱惑而饱满的色泽,加上这味道。 她能抵挡吗? 显然不能! 一口把酒液灌入口中,却舍不得咽下,让酒液在口腔里徐徐转了好几个圈,直到芳香满口,才不舍地咽下,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留在唇上的残酒。 真好喝!甚至比起那进贡的贡酒还强上许多! 她一双眼,贪恋地往那桌上看,果真在一圈巡视之后,发现那贴着红喜字的酒壶,忙走了过去,揭开壶盖,拿起来凑到鼻端一闻,不由得喜上眉梢。 也不得那许多,嘴贴上那壶口仰脖就往嘴里灌,毫无形象,却喝得很是痛快,先前偶尔有白玉熙赏赐的贡酒,总不舍得一次喝完,总是一日一杯细细品着,那能品得今日豪饮下的滋味。 喝时不觉得什么,待喝完,才发觉这酒有些烈,放下酒壶,颤巍巍地走回床边,看着依旧立在床头的公仪璟,正化成好几个重影。 083地怎么是软的? 柳青青打了个酒嗝,小脸通红通红的,酒气勾出的热在全身流窜,让她这颗小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欢跳。.tw[] “公仪璟!”她把手伸向了公仪璟,本意是想抓住他的手臂,看看吃了解药,他这四肢能活动了没。但那好几个重影,却让这个原本简单的动作变得艰难。抓了好几次,才够到了他的肩,一高兴,步子一软,整人就像他扑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木桩子’公仪璟做了柳青青厚实地肉垫。 “这……地怎么是软的?” 她总算还知道自己刚刚才经历了一次跌倒,用手撑住着软乎乎的‘地’,手似乎也跟着软绵绵地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都撑不起那沉甸甸地上半身,干脆就用手撑住下巴,支起了头近在咫尺那张脸。虽然还是重影,但好歹晃得不那么厉害了。 都说酒壮怂人胆,她不是怂人,但这色胆子倒是被酒气给壮了一壮。 “公仪璟,我这回可算是救了你呢!你拿什么报答我!”她打了个酒嗝,另一只不安分的小手,在公仪璟的脸上卖力地揩着油:“剑招就不要了,反正我练一辈子也赶不上你,金银财宝我也不稀罕,那……那就只剩下以身相许了,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酒醉后轻薄俏公子,她以前没干过,没想到干起来如此顺手,谁让这公仪璟和凤十七都具有相同的气质,招人轻薄的气质。 到底是怕了吧?哼……嘴上斗不过你,这次就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得意地笑,难得看到公仪璟面色现出如此精彩的表情,一只小手摸过他的脸颊,往下滑,抚过那尖尖的下巴,往脖颈处那一片莹白的上落,指尖在那凸起的喉结上画着圈。 “公仪璟,我要脱你衣服喽!” 她笑得邪魅,指尖跟着话语滑了下来。 就算有酒壮色胆,她也没那色心,不过只是虚张声势,装模作样的轻轻划开他的衣襟,随着她的动作,衣服里头那一截红绳露了出来。(..tw无弹窗广告) 如此贴身藏着,定然是重要之物,会是什么呢? 她的手指往红绳好奇地上一勾,把红绳底部坠着的东西拉了出来,一看,顿时惊了。 这东西她太印象太深刻了!这是红魔玉。此物世间罕有,安国皇帝手里拿着一块,当年灭了安国,此物也跟着消失,白玉睿震怒之下,便下令让白玉熙不计一切代价找回。那是白玉熙接管地宫之后收到的第一个任务,自然十分卖力,精干的暗人尽出,明察暗访了三月,才在一位出逃的宫人手中找到此物,最后交差的暗人把此物呈给白玉熙的时候,她也在场,烈焰之形,色泽艳如鲜血,这样特别,自然一眼难忘。 红魔玉解百毒,能使佩戴之人百毒不侵,这是孙老头说的,这老头虽然平日里嘴巴损了些,但从不说假话。公仪璟根本没有中毒! 她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当场就想抡起拳手,揍上那张还演得像模样的脸。 哼……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她奸笑一声,捏紧了他的鼻翼。 一、二、三…… 她在心中数着数,这货却着实能忍,数到了九百九十九,也是那副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想来是暗暗用了龟息大法,看来是想把这龟孙子装到低了! 她可没耐心跟着他耗,这么恶毒的招数都治不了他,只能逼得她出杀手锏了, 松了手,用手往地上一撑,往旁一侧,直起上半身,坐在了他身旁,甩了甩头,略醒了醒神,便抬起一只腿,往他腰上一压。 接着,她俯下身,两手配合默契地下两下,把他身上那烦人的衣带腰带全解了去,把里衣连同外衣一块捏住,从他脖颈处慢慢地往下顺…… “柳青青!” 随着他的一声低吼,她那双不安分地手终于被他握住, 她暗自松了口气,说实话,要是真露出他精壮且线条美好的上半身。她这双没处搁没处放的眼,定然会泄露她的底气。 “不后悔?”他定定地看着她,深邃地眸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啊?”她愣了愣,对着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眸光沉了沉,忽然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手:“起来吧!” 这么快就让你混过去?没那么容易! 她悬虚空中的手,再次往两旁一撑,把他禁锢在了她的身下,拧了眉,咄咄逼人的样子:“为何装中毒骗我们?” 他的眼角眯了一眯,一双桃花眼在她脸上一转,很快就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一笑:“你既认得红魔玉,难道不知红魔玉解毒需要费些时候吗?” 是吗?!没听孙老头提过这个,他不是骗我的吧? 她狐疑地打量公仪璟,唇角微翘,那一抹该死的笑,是模糊真假最好利器。 他笑得勾魂摄魄:“你是打算这一晚上都用这个姿势和我说话吗?” 她咽了下口水,收回了姿势,站了起来。 他跟着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衫,许是想到男女之别便转过了身。 这一转,倒是让她一震,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正要盖住背部的衣服。 “等等!” 她的手划过背上那一道道熟悉的伤痕,能感觉到他肌肉细微的震动,她被烫着了似地收回了手,声音闷闷的:“那天,你来了雪狼谷!” 他没说话。 “是你救了我?”她仰头,看到他的脸微微地侧了侧,在以为他依旧会沉默的时候,他却意外的转过了头,面上还挂着方才那没心没肺的笑。 “不然呢?你以为那些个雪狼,是昏迷中你,梦中舞剑杀死的?” 我醒来,只见到那些雪狼的尸首,我还以为你没来!这是她心里的话,但她没说出来,她问:“为什么不等我醒来?” 他据实以答:“白玉熙来了!” 她默了默,垂下了眸,道了声谢。 他轻笑了一声:“方才你也算救了我,这一声谢,就算是我还你的!” 她抬起了眸,面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你身上的毒全解了吗?” 他点头,“解了!” “是什么时候解的?”她只是随口一问。 他想了下,“大概……拜堂的时候!” 方才真是说错了,这货不但有招人轻薄的气质,还有欠抽的气质,该说实话的时候,不说实话,该含糊其辞的时候,却忒时辰,简直在挑战她的耐心底线。 趁着她心中这一抹被救的感动,还未消散,这便转了话题。 “既然你身上的毒全解了,我们这就离开吧,殿下和公主还在厅里等着我们呢!”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系上了衣带,略整了整身上的衣衫,便和她从窗口而出…… 和白玉熙和公仪蕊他们会合,为怕生变,立时就回了驿馆收拾东西上了路,出瑞城城门的时候,听守城的官兵低估瑞城首富花满楼的东家被抓,连带着他那掌管着衙门的亲外甥一起倒台的事。 她这才真正认识到这个和她斗嘴耍赖的人,是左手可翻云,右手可覆雨夕国的璟王爷。并不是那如酥饼那样,可玩可闹般的人物。这样人永远不可能和她成为真正的朋友。所谓伴君如伴虎,她脚踏夕国的地盘,自然要离夕国这只猛虎远一些。 她想透了这些,便在一路上刻意避着公仪璟,让原本就少的接触,几乎就将为了零。但这一路护送的都是些男子,她这万绿丛中的一点红,想不明显都难,避开了公仪璟,却避不开那公仪蕊,仗着未来逍遥王妃的身份,指明了要她这逍遥王身旁唯一的女侍卫服侍。 白玉熙碍着婚事,不好推辞,这就苦了柳青青,又当护卫,又当丫鬟伺候了整整一月,终于在快被折磨得断了气的时候,到达了夕国的都城,未来主母被送回了王宫,她的日子,她的苦日子算是熬出了头。 不知道是体谅她辛苦,还是怕她这没精打采,双眼凹陷的憔悴样子,坏了云国的体面,到了驿馆后,白玉熙便发话,这几日不用她伺候。 她爽爽地睡了一日一夜,终于把这一月缺的觉,睡了个足够。醒来后,美美地泡了个澡,从包裹里翻出那身簇新的水蓝色衣衫换上,梳了个与之相配的发式,一身干净清爽地出了门。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夕国都城,前世因白玉熙的命令,她也在这都城里执行过几次暗杀刺探的事,但都是在夜里,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一丝顾忌,如此逍遥自在地在异国街道上闲逛,这感觉真是太好了! 顺着热闹的街道走走停停,到了面摊就吃碗小面,到了茶坊就喝杯清茶,遇到挑着担子买甜糕的小哥,便叫身停,付了钱,买上一块甜糕,拿在手里边吃边走……忘了吃了多少东西,嘴停不下来,肚子也不觉得撑,但这么多东西在肚子里一汇总,便开始互相不对付得闹腾。这可苦了她,捂着肚子找方便的地方。 憋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溜溜转过两条街,也找不到那能方便的所在,一急,便顾不得那许多,瞧准了那不远处气派宏伟的一处宅院,摸到墙边,真气一提,飞身一跃,便越墙而入,在宅子里七拐八拐地的一绕,居然颇为走运地寻到了茅房。 用三扇简易的竹门分出了三间,她推开了中间那一扇门,往里一钻,一顿酣畅淋漓之后,整了整衣衫,推门而出,远远就瞧见有两个人往这边走来。 084 不是不爱 看装扮应该是这府里的家丁。 柳青青四处一看,矮树繁花,却没有可藏身的地方,便又退回了茅房,捏着鼻子想等着这两位完了事,再悄然离去。 却不料,这两位是个磨叽的主,占了那一左一右的位置,话语也从那一左一右传来过来,她却又不能不听。 前段都是些抱怨主子和主子的几个老婆的是话。太过尖酸刻薄,她就没往心上记。后段倒是说了个正事,就是这家的少爷,是老爷的九代单传的独子,离家出走了几个月,前阵子被抓了回来,日日变着花样儿逃跑,天天都未遂。折腾了一月,终于挑断了这家老爷的耐心底线,老爷子发了怒,昨日把少爷捆得跟颗粽子似地扔在屋里,钉死了窗户,又在门上上了三把锁,就是为了保证明日那一场喜事里不能没了新郎。 一左一右两间茅房的竹门被摔得噼啪噼啪响,家丁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她捏着鼻子夺门而出,跑到那有花有树之处,狠狠地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捶了捶酸麻的脚,站直了身子,往四周瞅。 她的方向感一向不太好,但胜在记忆力不错,边走边记周围的景致,在陌生的地方倒也能来去自如。但方才来得急,没顾得上细看,这会儿认不得回去的路。巡巡看了一圈,却对周遭的景象没甚印象。 她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也不是没有过,按照过去的经验,提气运功跃上屋顶,站在那高出一望,来路去路便一目了然。抖了抖衣角,理了理衣衫,正要跃上屋顶,脚面却爬过一个东西。 她低头,一团圆球团在脚边,毛茸茸圆滚滚。 “小小白?”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毛球应声颤了颤,伸展出四肢顺着她的腿缓缓地攀了上来。 她把右手的手掌往上摊开,小小白四条小短腿在她手心停落,圆乎乎的脑袋往上一抬,两粒小黄豆眼湿漉漉的。 她抬起左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小小白,你怎么会在这儿?” 俗话说睹物思人,一点都没错!这时候看到这小东西,便想起它那不着调的主子。话说自驿站一别之后,倒是没见过那小子,难怪最近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小小白被她这么一问,眼眶里的水汽像是蓄不住,随时要落下来一般,万分委屈的样子。 她纳闷地问:“怎么了?是迷路找不到你主人了?” 这小家伙的看家本领就是寻路找人,照理说,是不会迷路的。 话语刚落,小小白忽然化成一道闪电,从她掌中落在了地上,再以极快的速度往前蹿。 她脑中灵光一闪,觉得那是小小白在给她带路,便跟了上去。 这小家伙几步一回头,倒是追的不累,只是要躲过这一路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有些费事,弯弯绕绕,来到一处僻静的别院内,正中那间厢房门前那三把铁锁很是显眼。 她疑惑的目光从铁锁上移往旁边被木条钉死的窗户,一眼便看到那窗户右下角的小圆洞。洞壁被狗啃过一般的不规整,配合那刚好够小白穿梭的大小,想来是小白那锋利的小牙齿的杰作。 小白在圆洞前,给了她饱含深意的一瞥之后,就奋力挤了进去。 她自然不能和小小白一样从小圆洞里挤进去。于是乎就走到窗边,顺着那小圆洞里往屋里,见黑乎乎的,什么都瞧不见后,又走到了门边,轻轻推了推门。 门上三把铁锁跟着她的动作轻轻颤了颤,碰到那缠在门把上的铁链子,哐当哐当响…… 地宫里的教习师傅常常教习她们,眼见不一定为实。看来这么多年教习师傅的这些话是融入骨血,渗透到了骨子里,才让她在这么明显的现实面前,还执拗的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么簇新的铁锁铁链,能锁不上门吗?!还如傻子般往上推门,是嫌动静闹得不够大,非把人招来才算完吗? 她暗自数落自己,收回了手,正准备召出小小白离去,一声叫骂却从屋里传了出来。.tw[] “老子说不娶就不娶!你就是关老子十天半个月,老子也是这句话!” 这声音…… 她一怔,试探性地喊了声:“酥饼?!” “小白?!”屋里的人也同样震惊。 “真的是你?!”她意外。 里头的人却哈哈大笑,笑完了又是一阵夸赞:“儿子,老子让你去找你娘,你这么快就把你娘找来了!儿子,等一会儿老子松快了,一定给你买好吃的奖励你!” 这一声声‘儿子’叫得柳青青直皱眉,闷着声站在门前。 里面的听着外面没了动静,立马急了:“小白,快救老子出去啊!” 她慢悠悠地回了过去:“救你的事不急,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里头一听更急了:“老子哪里知道为什么?!端端地就被人绑了,扔到这破屋子里!你倒是快点啊把门弄开,把老子救出去啊!” 快?她能快么?快了,酥饼大爷还能说出实话?! “是吗?”她耐着性子提醒:“我刚刚怎么听你说娶不娶的?” 里面的还想蒙混过关:“是啊,老子说不去就不去!谁知道他们要把老子弄到哪里去啊!老子能去嘛!你要问啥能不能救出老子再问,这么隔着门板说话,你听得不累,老子可没力气说,老子都两天没吃饭了,饿得前胸都快贴上后背了!” 饿了两天,说话还如此声如洪钟的,酥饼的底子果真厚实!既然又闲心瞎扯,那她就奉陪到底。 她笑了一声,抄了手斜靠在门上:“今儿呢,我心情好,有的是时间听你编故事,你想说多久,我就听多久!苏少爷!” 方才越墙前,远远瞥了一眼这府邸的大门,清清楚楚地看得那门上的匾上,写着‘苏宅’两字,难怪当时他肯接受酥饼这个名字,苏、酥同音啊! 里头默了默,回过味来,就骂开了:“你爷爷的,你既都知道了,还在这儿戏耍老子,还不快把老子弄出去,真想看着老子被人绑着进喜堂!” 说起来,她和酥饼还真是一是同病相怜,想想一个月前那场婚礼,一把把辛酸泪! 她叹了一声,伸出援手,救助‘难兄’:“你等着,我这就救你出来!” 从头上拔下银簪子,用簪子那尖锐的头插入锁眼。开锁是暗人必备的技能,当年考核解锁,她回回可是拔得头筹。拨拨弄弄,那铁锁锁扣却咬得死紧,没有一点要开启的迹象。 “那锁是我家祖传的玄铁锁,你打不开的!”酥饼的声音又从里面传了出来,为她解了疑惑。 你家祖宗真是个人物啊,祖传的样样是件难弄的宝贝!她叹,只能另辟蹊径,拔下钉在窗户上的木条,或者拆下门,那些个费力气的活儿,都是粗莽汉子才会干的事。她这么个精细灵巧的人,自然要用精细灵巧的法子。 是什么? 当然是上房揭瓦! 从屋顶翩然而下,飘飘若仙般的身姿,才够气场! “被惊艳到了?”她对着看得呆若木鸡的酥饼,得意地挑了挑眉。 酥饼咽了咽口水,嘴硬:“惊……惊你个头!还不帮老子解开!” 她绕道酥饼身后,开始解绳结。今日出来定位明确,是个出来游玩的普通人家的姑娘,若如早知道今日还有这一出,就该把那无尘剑带在身上,拔出剑,往这绳索上轻轻一划,就没了眼前这般费心的事。 酥饼大爷的头拼命往后扭,却只看到她的黑漆漆的头顶,更急了:“好了没?” “没!这打结的方法不会也是你家祖传的吧?”身为暗人,在被捆绑的状态下,脱逃也是必备的本领之一。上百种结绳的脱结之法,她也是熟识的。可眼前的这个,却不是她熟识的那上百种方法中的一个,真真是让人头疼! “你大爷的,老爷子居然下狠手,还让不让人活了!”酥饼刚吼完,屋外就传来了开锁的响声。 到底是暗人,这么多年存下来的反应还在,在门将要开启的那一霎那,她顺利地跃上了屋梁,身子往前一倾,如四脚蛇般趴在梁上,静静地注视着身下发生的一切。 酥饼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了一边。 来人抖了抖手上用红绳子串在一起的三把钥匙,眼里绽开了泪花。 “儿子,你可别怪爹心狠!你一走就是几个月,你爹我是东南西北到处派人寻你,急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苏老爷边说边绕道酥饼身后,轻轻揉着酥饼手腕上被绑出来的淤青:“我知道,你为了你娘的事,一直在心里恨着我。但这事也不能全怪你爹我啊!你娘但凡能想得开些,愿意和你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姨娘共事一夫,也不会堵着气去住郊外那间小别院,更不会被那过路的盗匪劫了财,连带着弄丢了命!要说错,你爹我是有错!你爹我错就错在这‘多情’两字上头!” 顿了顿,苏老爷叹了一声:“哎……你呀!以后娶了媳妇就知道了!这情字最难守!你爹爹我不是不爱你娘,而是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个娘,我个个都爱!” 酥饼又是一声冷哼:“老子只有一个娘!” “别老子老子的!我才是你老子,没大没小的兔崽子!”苏老爷瞪了酥饼一眼,声音又软了下来:“行了!再忍一个晚上,等明儿拜了堂,你这身子就松快了。咱家九代单传就出了你这根独苗,成了亲,就给爹多添几个孙子,要是一个媳妇生不过来,咋就娶上十个,你非得把苏家这枝叶给爹散开不可!” 085 打扰 酥饼没好气地白了苏老爷一眼:“你别想了,老子不是你,这辈子只会娶一个老婆!” 苏老爷似乎十分好商量,立马点头:“成成成,一个也成,明儿成了亲,你就给爹好好洞房!” “这个亲,老子是不会成的!老子要娶就娶老子喜欢的!”酥饼冷冷地回话,说着话的空档还不忘抬头,瞅上柳青青一眼。 看得柳青青心头一颤,真怕苏老爷顺着酥饼这一眼,看上来,幸好苏老爷正沉浸在那急于开枝散叶的情绪里。 苏老爷眉开眼笑,像是个及溺爱儿子,有求必应的父亲:“喜欢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横竖明天才拜堂,这一日寻寻人,还是来得及!” 酥饼冷冷地给顶了回去:“这么想开枝散叶,你不会自己生?” “你那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姨娘要是肚子争气,我何至于逼你成亲!”这话像是说到了苏老爷的痛楚,笑脸一僵,又道:“行了!说这些个没用!你要有喜欢的,就和爹说,爹立马给你去说,就算那姑娘家要的是金山银山,爹也绝不皱一下眉头。今儿就下聘礼,明儿就把人给你娶过来。你要是说不出来,那新娘就是爹给你说定的张家小姐,爹可以不管你娶的是谁,但这亲,你明天一定得成!这孙子,你一定得给爹生,一个还不成,必须三年抱两,五年抱三!” 酥饼的一张小白脸,被气堵得通红:“生!生!生!猪生得多,你何不干脆让老子娶头猪算了!” 苏老爷‘诶’了一声,“你要是肯娶,只要猪能生,你爹我倒是没没意见!” 柳青青捂住了嘴,真怕自己笑出声来,这次她算知道,酥饼这颠倒黑白的嘴皮子功夫是怎么来的,想必也是他家那厉害的祖宗传下来的,一代一代,传到苏老爷这儿,又传给了酥饼。 到底姜还是老得辣,酥饼火候未到,被逼无言,只能仰天一啸,一张小白脸憋得青紫,想来是憋得内伤。(..tw好看的小说) 苏老爷见状,拍了拍酥饼的肩,又补了一刀:“行了!别置气了!一会儿我让人来给你喂壶参汤,快两日没吃东西了,补补体力,不然怎么洞房!” 酥饼恼羞成怒,冲着苏老爷嘶吼:“再不出去,老子就咬舌自尽!” “行行行!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苏老爷见好就收,慢悠悠地迈出了门槛,转过身来,又叮嘱了一句:“一会儿参汤可要全喝了,我让人熬了好几个时辰,补着呢!” “啊――”酥饼一声凄厉惨叫,如挣脱不了的野兽,对着门外嘶吼。 苏老爷别有深意地一笑,关上门。 柳青青听着脚步走远这才从梁上飞身跃下,稳稳地落在酥饼面前,裂开嘴角,提出一脸笑,双手抱拳恭喜:“苏少爷明儿要娶亲了,恭喜啊!” 酥饼咬牙切齿,冲她吼:“你爷爷的,死小白!你千万别帮老子松绑,一松老子立马咬死你!” 她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他备受刺激之下,丧失理智的疯言疯语。转到酥饼身后,细细看了看绑着的绳结,果断放弃,手一挥,招来小小白。 小小白一跃而上,亮出小牙,咯嘣脆咬断绳索。 酥饼又是仰天一阵长啸,“你爷爷的,老子怎么就没想到这招,白白在这儿挨了两日的饿!” 因怕动静太大,引起府里的人注意,酥饼这位铁铮铮的汉子,便也没挑战那上了三把玄铁锁和被钉死了的窗户,随着柳青青一跃而上,从屋顶那被揭开瓦片的破处而出。 两人在屋顶分道扬镳,酥饼为能逃出苏老爷的魔爪,不敢停留,立即启程赶往云国避避风头。临别时和柳青青约定,两人在云国一月后在都城再见。 经历了这么一出,柳青青略感疲累,出了苏府,便回了驿馆蒙头大睡,第二日早早起来,护着白玉熙进宫面见夕国皇帝公仪灏。当然,她这个随从身份,是无疑得见夕国皇帝的龙颜,在宫门口被卸了刀剑,又随着白玉熙走至殿外,便被宫人拦了下来。 夕国不愧为大国,礼节周全,连她这样的随同主子来的奴仆也不曾怠慢。一个年轻和气的宫人,引着她和另外两位一起来的随从,进入偏殿稍作休息。听前来送茶送糕点的宫女说,夕国皇帝公仪灏一见白玉熙便十分欢喜,留下白玉熙一起用午膳,说是要好好叙叙话。 柳青青就着糕点喝了茶,见和另外两个侍卫眼瞪眼,干坐着着实无聊,便假借要方便的油头,出了偏殿便往那内宫走。 那内宫里住得皆是妃子娘娘,花开满园,自然容不得其他男子折花赏美,所以这内宫,便是没有那些烦人大内侍卫的所在,是她打发这无聊的等待时间的绝佳去处。 摸到那堵围住内宫厚墙,提起运功,越过那四五丈高的宫墙,往里头一落。因她身上的刀剑早被卸在了宫门口,此刻身上穿的,不过是一套寻常的素衣,虽和这皇宫里的宫人的服制有所不同,但胜在不起眼,遇到个人,低了头走,倒也没生疑惑。 溜溜达达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逛倒是没逛多少,就是脖子来回低着头,弄得脖子有些酸痛,便住了脚,往那后花园中没人的假山后头,歇上一歇。 扭了扭脖子,揉了揉后颈,酸痛缓解,便闲不住,一双眼只往不远处那游动着红鲤的池子里落。水波粼粼,在日头低下,散出细细碎碎的金光,很是招眼。 此时正值夏初,天气虽还不热,那走了这许久,身上略有些薄汗,自是难当那冰凉水汽的诱惑。往那池子旁一坐,把脱了的鞋袜往旁一放,一双白嫩嫩的足,就迫不及待地没入那池水中。 水面映着她的影儿,红扑扑的小脸,鬓角旁黏着几缕发丝,她从怀里抽出帕子,浸入池水里,再提出来拧干,擦干了脸上的汗,又理顺了发,摊开湿帕子,盖在脸上,身子往后一仰,就躺了下来,双足被水浸透的凉气,从脚上递上来,再加上微风拂过脸上的湿帕子,带出的凉意,倒是极舒适的。 果真溜出来的是对的!要是还在那偏殿里,哪里来得这般惬意! 她这么想着,便有些得意,唇角微微地上扬,化出的笑,不由得那让揭开她脸上帕子的人,看呆了去。 眼前骤然一亮,她让觉出了异样,忙睁开了眼,一张倒置的人脸,赫然跃入视线。 她一惊,坐了起来,转过身,看着这个打扰她享受悠闲时光的人。 “你是哪个宫的?怎的这时候在这儿玩水!” 说话的人长着一张俊俏的小白脸,如夏藕般嫩生生的肌肤,微微一笑,唇角的右边漾起一个浅浅的梨涡。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倒不是没反应过来,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宫里那些个娘娘妃子,她一个也不认识胡乱掰扯一个出来,反倒是容易露馅,此时无声胜有声,还是不说话的好。 “怎地不回话?”小白脸的一双剑眉微微一蹙,上下打量了下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道:“莫不是……不会说话?”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这个定位,可是相当的好! 她忙不迭地点头,一双眼落在他脖子上带着的金项圈上,金灿灿的、做工精细,一看便知是宫制的物件,项圈底部坠着一把金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芝麻粒大的字,没等细看,远远地就传来一声唤。 “亨儿!” 轻轻柔柔的声音,透着几分宠溺的慈爱。 柳青青循着声看过去,远远的就见一位美艳的妇人,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款款朝他这边走来。 看形容是这三宫六院里,某个宫的娘娘。看着架势,来着不善! 小白脸快步迎了上去,搀着美妇人走到离池子只几步之遥的凉亭里,扶着美妇人在亭里的石椅上坐下。 美妇人身旁一位稍微年长些的宫女,对着柳青青就是一声呵:“大胆奴婢,见了玉妃娘娘也不行礼?” 柳青青这才进入状态,忙把脚从池水里捞出来,站起身,往前移了一步,膝盖一弯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礼。 “怎的闷不吭声?难道我们玉妃娘娘还受不起你的礼?”那宫女的话冷冷地盘旋在柳青青头顶。 柳青青把头又往下低了低,心中吃不准,这样的谦卑的姿态,是不是能让这位玉妃狐假虎威的奴才闭了口。 意外的,站在玉妃身旁的小白脸却忽然开口帮她解了围。 “她不会说话,琪妈妈莫要苛责,吓坏了她!” “奴婢不敢!”琪妈妈似乎没料到小主子会维护这个小宫女,面上现出一丝惶恐,低了头,闭了口,推到玉妃身后。 柳青青见琪妈妈没了声响,受了凌人的气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微微抬起头,向小白脸投去感激的一瞥。 小白脸的脸皮居然如此之薄,被这感激的一瞥,瞥红了脸,微微垂下了眸。 哪料到,小白脸好心解围的这一句话,倒是让玉妃动了气。 玉妃冷哼了一声:“这内务府是怎么办事的?让他们选几个伶俐些的宫女到你宫里,竟然选了个不会说话的!” 086 红颜祸水 琪妈妈见高踩低的本事,可谓是一流,随即弯低了腰,凑到玉妃耳边:“内务府的那些奴才,个个还不是见风使舵的主儿,以前是样样好的都紧着东边的那位,现在东边的那位没了,就开始巴结那些新进的美人才人,依奴才看,哪日里非得借个由头,好好整治整治那些个没根儿的家伙,省得他们那双狗眼看不清这宫里的正主儿是谁……” 小白脸用眼角撩了一眼琪妈妈,难得那样一双灿亮如星子眼眸能发出这样慑人的寒光,看得琪妈妈心肝一颤,立即抿住了嘴。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面容虽然才像个五分,但这目光倒是似个十足十!方才没有反应过来,此刻想想这宫里的男人,除了琪妈妈口中那没根儿的家伙,那只能是未成年的皇子方才能待得住。看这小白脸脖子上挂得金锁项圈,也像是未成年的皇子才会佩戴。亨儿……夕国这皇子里排一排,名字带‘亨’的,只能是那公仪灏的最小的儿子!这……这小白脸,居然是未来的晋王——公仪亨! 夕国皇帝公仪灏的子嗣伸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除去已经出嫁的长公主和即将出嫁的公仪蕊,剩下的仅余三位皇子。历来帝王之家,德才皆备的文武全才,是少之又少,偏偏都让这公仪家占了个全。三个儿子,皆是人中之龙,排行老二的公仪璟自不用说了,就是那病病殃殃的皇长子公仪瑞,当年刚封太子之时,提议的治理水患之法,不但造福了河两岸的百姓,也为夕国江山稳固打下了扎实的根基。 再说这公仪家最小的儿子,未来被册封为晋王的公仪亨,在柳青青的印象中,此人集阴险狡诈于一身,在那前世里是夕国皇帝最得力的助手,可谓是继公仪璟之后的新一任战神。几次亲临的战役,都把白玉熙逼入死境,以至于白玉熙每次听到此人名字都是咬紧银牙,青筋微凸。(..tw无弹窗广告)白玉熙派出去暗人,潜入夕国的不少,皆是有去无回,而且奇怪的是,这些暗人如同人间蒸发了般,连个连尸首也不曾现世。有小道消息说这晋王后花园里树木茂盛,花朵艳丽,就是用这些人的尸骨,做了那滋养的花肥…… 柳青青觉得后背一阵阴风刮过,立即断了联想,再细看此人,没想到传说中冷戾嗜血的晋王,年少时竟然是这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目光纯得比都城郊外的溪水还要纯,被姑娘看一下也会脸红,真难想象是怎么一个诡异的成长经历,让他长了以后的那个模样。 柳青青这么想着的时候,公仪亨已经欢快地扑入了向了玉妃,一张脸埋入玉妃怀里,如孩童般撒着娇:“母妃,她虽不会说话,倒是伶俐得很!比我宫里原先的那些个儿都强,这内务府定然是把母妃的话放在心上,才把她派给了我!我呀,这可是沾了母妃您的光,才能得着这么一个可心的人伺候。” “你呀!就会宽母妃的心!”玉妃慈爱的摸了摸公仪亨的头,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哀婉:“母妃老了,不得你父皇的宠,连带着让你也跟着受委屈!” 公仪亨闻言抬起了头,咧开嘴一笑,话语乖顺:“母妃哪里老?前阵子表姨妈带着几位表姐进宫给您请安,不是还夸您年轻来着,说是您和我就像是而姐弟俩,不像母子呢!” 玉妃摸了摸公仪亨的脸,面上的愁云散开,舒心的一笑,“快起来吧!在外头如此,被人看到了,该笑话你了!” 公仪亨点了点头,站起拂了拂衣摆,乖顺地往玉妃身旁的石凳上。 身后随行的侍女们,奉上了茶果,公仪亨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茶,就从果盘里抓了几颗花生,剥了壳,把里面的花生米放在玉妃手边的小瓷碟里,玉妃笑了笑,抬起玉手拈了一颗,放入口中。 柳青青微微抬起头,看着母慈子孝的景象,绝没想到如此的景象,会在下一刻转成了一把火,向她烧来。 玉妃吃到了第三颗花生米,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往柳青青头顶一落:“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方才的定位是不会说话,若是连话都听不了,怎么体现方才公仪亨为她开脱时,赞的那句伶俐。 柳青青缓缓地抬起头,却垂下眼角,这是宫里的规矩,不能和主子对视,目光永远要主子,已示尊崇之意。 如此守规矩,却让玉妃的面色一变,偏过头对着公仪亨厉声道:“真是年岁大了,精神头不济了!这样妖精般的人竟然没看到,由着内务府往你宫里送!来人!把她拉下去,乱棍打死!” 身后的宫人动作倒是利索,玉妃的话语刚落,就窜上来两个宫人,一左一右往柳青青身边一站。 “等等!”公仪亨迅速站起,快步来到柳青青身边,用眼神吓止住了正欲伸手过来拿下她的两个宫人后,又急急地看向了玉妃:“母妃,她又没有犯错,为何责罚她?” 玉妃冷哼一声,看着柳青青的目光,如浮在冬日水面上,那冷冷相触的坚冰:“长了这张脸就是她的错!亨儿,红颜祸水,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母妃不能让这样人留在你身旁,迷你心智,乱你心神!” 红颜祸水?!柳青青想笑,这不是前世里,白玉熙身边那些敢于直谏的臣子,用来形说梅妆的吗?什么时候自己也担得起红颜祸水这个名头了?! 公仪亨低了头,略沉吟了下,又道:“母妃生辰将近,沾染血腥恐招不祥,既然母妃不想让她留在我身侧伺候,不如就赶出宫去吧!” 柳青青开始相信,眼前这个费心为自己说话的少年郎是未来的晋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缜密的心思,说话又这般灵巧,定然会如玉妃说的一般,将来会成就一番大事。 玉妃似被说通了,点了头应允:“也罢!今儿就看在亨儿的面子上,饶了你,拖出宫去吧!” 正合她意!这王宫无聊至极,不如外头呆着还自在些儿! 柳青青注意到了公仪亨一直胶凝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看了过去,冲他轻轻点了下头,算是谢过他的求情。 公仪亨似又千言万语哽在喉头,紧紧地咬了牙牙根,终于在和她深深地一对视后,决绝地别过了脸。 玉妃用眼神示意两个宫人,宫人领了意,架起她,把她往外拖。 “等等!”公仪亨忽然又出声叫住了他们。 宫人们止住回头,柳青青也跟着回过头看公仪亨,不太明白此刻这个少年唤住她做什么? “她没穿鞋!让她穿了鞋再走!” 虽是对着宫人讲的,但公仪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掩盖过得平静下,残留着淡淡的不舍。不容拒绝地语气,提醒着这两人自己主子的身份。回到水池边,弯腰捡了鞋子,捧在手里,朝柳青青走来。 一步一步,极缓慢的…… 玉妃在宫中多年,自然懂得凡事有度,她眼里不差,自然看得出儿子对这个宫女有些特别,既然结果是她满意的,那过程何必再计较,她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破坏母子间的感情。多年主仆,琪妈妈的心思岂会不知?目光立即往琪妈妈那处一扫,及时扼止了琪妈妈想走过去接下公仪亨手中的鞋子,扔在那宫女脚边的念头。 琪妈妈会意,颔首点头,躬了躬身子,又退到了玉妃身后。 两个宫人也是极会察言观色的,玉妃的眼神一瞟向琪妈妈,便便不由得地松了手。他们心里的小九九是这么盘算的,主子来送鞋子,这个小宫女总得去接着吧?一只手接还不成,得让宫女双手去接,才够尊重。虽是件个小事,但让小主子心里痛快了,日后总少不了他们的好儿! 周遭的人各自有各自的小九九,但却配合地不发出声响,这倒是能让柳青青,专心把心思放在此刻正朝她走来的公仪亨身上。 只见那公仪亨,在她面前立定,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擦逝着方才她用脚戏水时,不小心溅上的水渍。 显然,让她前世印象里,那冷戾嗜血的晋王和眼前这个一个温柔和细致的少年郎重合成一个人需要些时间,所以她是近乎呆愣地看着公仪亨完成了擦拭的动作,又呆愣看着他弯腰把鞋子放在她脚边。幸好,公仪亨没像凤十七一样给她穿上了鞋子,不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反应! 穿上了鞋子,又本着不会说话的哑女定位,向恩人公仪亨颔首表示谢意后,被两位宫人架出了皇宫。 出了宫门,她抄了手,就近寻了棵阴凉的树靠了,等了许久也不见白玉熙出宫。被太阳晒得实在有些犯晕,便索性回到驿站,想着等睡上一觉,补补神之后,再回来接着站。 哪料到,一觉睡过了头,醒来时,夜幕已黑,想来白玉熙应该已回,便在心中想好了一番托辞,整了整仪容,便出了厢房。走至白玉熙厢房前,守门的两位侍从,向她表了意,说是殿下恭候她已久。 她心中不祥,摸了摸鼻子,低头进了房…… 087 受宠若惊 脚步停在离书案三步远的地方,那是往常白玉熙该在的地方,他素来勤奋,平日里在王府除了睡觉吃饭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埋首书案。(..tw) 但,此时,他却不在! 柳青青抬起头,在屋内巡巡一看,那平日里勤奋的白玉熙,正坐在床榻前的八仙桌旁,提着酒壶,饶有兴致的自斟自饮。 这是极少见的! 白玉熙一向自持,何况今日在宫中用午膳,必会饮酒,白玉熙的酒量不是太好,一般中午若是吃过酒席,今日里便不会再饮酒,免得醉了误事,此时……难道说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让白玉熙也需要这杯中之物,来解忧愁? 白玉熙又提壶斟满酒杯,拿起杯子喝酒的空档,撩起眼帘瞥了她一眼,“来了!坐下,陪我喝酒!” 喝酒?她没听错吧?白玉熙居然让她陪着喝酒?! 她默着声,来到桌边。 白玉熙的把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空酒杯,提壶往里面斟满了酒,把酒杯放在了她手边。 她把满杯的酒杯圈在掌中,对这白玉熙同席而坐的第一杯酒,怎么也饮不下肚。 白玉熙似是看出了她的犹豫,轻挑了挑眉:“是公仪灏御赐的佳酿,不想尝尝?” 她一听‘御赐’这两个字,所有的顾忌在一顷刻间便化成了浮云,仰脖一饮而尽,果真是甘冽香醇,外面品不到的好酒。 白玉熙平日里就端着谦和、亲近下属的姿态,今夜里更是把这姿态发挥到了极致。见她喝完,立马提壶给续上了,让逍遥王斟酒。 她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连着两杯杯饮下肚,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喝了人的,必得给些好话吧? 她放下了杯子,调整出略显担忧的表情,偏过头问:“殿下,可是有烦心事?” 白玉熙被她这么一问,眉头轻轻蹙了蹙,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谁会没有烦心事呢!” 也对!凡人的一辈子,大大小小烦心事不断,要是没了忧愁,只怕只有那超脱世俗的神仙才可以!白玉熙如此回答,便是不想说的意思,好在她本也没想听,这么一来,反倒是两人都落得个自在。.tw[] 她闭了口,往桌上一瞧,满桌精致佳肴,但单就下酒来说,倒是那碟油炸过的腰果更为合适。伸手执筷,夹起一颗放入口中,嘎嘣脆响之后腰果特有的香气溢满唇齿,令人的眉目不由得舒展。 白玉熙又提壶给她和自己斟满了杯,饮了半杯后,把酒杯拿在手里,轻轻的晃着,让残留的半杯酒液,在杯中顺着一个方向,画着圆,声音闷闷的:“母亲在世时,也很喜欢吃油炸的腰果!” 这一声‘母亲’,让她一怔,放下了筷子,看向了他。想了想了,才想起白玉熙口中的那个母亲,应该是他的生母秦夫人。 说起这秦夫人,委实是个可怜人。先前不过是宫中伺候茶水的宫婢,在白玉睿一次酒醉宠幸后,怀上了白玉熙,却因为身份卑贱,诞下龙子而不能养在身旁,亲手把白玉熙送入皇后宫中,听说每年只得中秋除夕这两日才得见上一面。好不容易熬到了白玉熙十五岁冠礼封王,一日天伦之乐都还来不及享受,便得了一场急病,匆匆离世了。死后因这白玉熙逍遥王的身份,这生母才被追封为秦夫人,在白玉睿诺大的陵寝里有了一隅之地。外界传闻,白玉熙亲近皇后,疏离生母,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公仪灏说,三日后为黄道吉日,让我进宫迎亲。你说,我娶了公仪蕊为王妃,母亲会高兴嘛?”白玉熙看着她的目光里,透出一种空洞的迷离,因是酒力所致,看来他已然醉了。 作为母亲,无不希望看着自己孩子能幸福快乐!这门亲事,这个王妃,你若欢喜满意,秦夫人在天上看着,比如欢喜。如你现在这般,秦夫人若是地下有灵得知,便也得愁眉不展吧! 她轻轻一笑,含下了真话,如一个称职的下属般,宽慰道:“未来的逍遥王妃,贵为公主,德貌双全,夫人在九泉之下,必然欣慰!” “你倒是会说话!可惜……再也听不到你心里的话了!”白玉熙放下了杯子,头跟着凑了过来。 眼对眼,鼻对鼻,口对口! 他带着酒气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他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几乎要扫到她的眼皮,他那墨黑色的瞳仁里,映着她茫然无措的脸。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是未经世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自然心中有数。 她知道自己该和躲开,就算不能站起躲避,也该把头往后退一退,和他拉开些距离, 但,他的一直手不知何时按在了她的后颈,极有力的压着,让她那往后退的努力化为徒劳。 时间仿佛凝滞了般,一分一秒挨过去,她定定地看着他,最初那些许的慌乱,在他毫无进展的动作面前一点点散去,最终化成冷静的对视。 “殿下醉了!”她开了口,这是她对白玉熙此刻异常行为的唯一能用来解释。 白玉熙闻言,忽然一笑,松开了手,“是醉了!我早就醉了!如若不醉!怎能当这劳什子的逍遥王!”边说边颤巍巍地站起身。 她没有去扶,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向那床边那张美人榻,身子一倾,往美人榻上一歪。 白玉熙半眯着眼睛看着她,抬起一只手撑在了额角,另一手不知何时拿上了无尘剑,“今儿去哪儿了?连无尘剑都没来得及拿!” 无尘剑,她倒是忘了! 她正了正神色,认真回答:“属下混入内宫想打探些消息,哪料到被错认为犯事的宫人,被赶出了宫,属下怕暴露了身份,影响道殿下,便先行回了驿馆!”忽略了遇到公仪亨为她解围那段,算是答得合情合理。 白玉熙垂眸看手上的无尘剑,声音带着几分嘲弄:“打探消息打探到御花园的池子里,玩了这许久的水,可觉得清凉?” 他竟然知道?内宫里既然都有他的眼线?看来今日她闹得这一出,动静着实不小! 她提了提嘴角,笑得坦然:“殿下既知道,又何必再问我!” 本以为这话出口,白玉熙会责罚她,即便不责罚,也会训斥几句,不知道分寸之类的,却没想到,白玉熙只是冷冷的笑了笑,把剑扔还,便吩咐她退下。 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三日后白玉熙穿着喜服进宫迎亲,一对新人拜别夕国的皇帝皇后,踏上了返回云国之路,公仪璟作为兄长一路送行却送得忒长远了些,送出了夕国边境的瑞城,又送入云国境内的穗城,再一路长行直至送云国都城。到了金銮殿叩见了云国的皇帝白玉睿,把皇帝准乘龙快婿的身份往上一摆,这个酒色堆里逍遥惯了的皇帝,便要为女儿的亲事开始操心忙碌。 这头一件,便是安排准女婿的住所,因为事先没有准备,这置办嫁妆便需费上些时日,一月两月的每个准,半载一年的也是说不定的事。未来驸马身份显贵,自然不能久居驿馆,让公仪璟在几个王爷府邸里挑上一圈,最终选择了一路行来,算是有些交情的白玉熙,入住了白玉熙的逍遥王府。 逍遥王府里,一时间多了个当家的公主主母,又多了个兼着几重身份的邻国王爷,搞得府里的丫鬟小厮们人人自危,不敢怠慢。而公仪蕊初来乍到,少不得要做势立威,这丫鬟小厮人人警醒了神,提着心做事,每一样事都做得百分百的好,让公仪蕊拿不到错处,不能演上一出杀鸡儆猴的好戏,很是愁闷。 也不知道是不是柳青青点背,这一日便上赶着撞了上去,要为公仪蕊消闷解愁。 其实事情本来是没甚大事,不过是白玉熙去百花楼喝花酒喝过了头,宿了一晚。这本是白玉熙惯常做得事,不过是因着新婚消停了一个月没去,那日一去,惯常唤了熟识的姑娘陪夜。第二里回了府,便被公仪蕊拿了个正着,端着公主的架子逼问去处,白玉熙自是不和她一般计较,换了身衣裳便进宫去了,走的时候却忘了带走他们三个昨晚随去的侍从。 那公仪蕊一腔怒火没处发泄,拿着他们三个侍从,非得问出个所以然,那两个男的自然是不敢说,柳青青呢是懒得嚼舌根子,便也闭紧了嘴没说。 公仪蕊不依不饶,最后请来鞭子,说是要对他们执行家法,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主子!那两个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脱了衣服,打算默默受了。但、柳青青可不是那逆来顺受的主儿,便说了句,他们只听命于白玉熙的话,当众下了公仪蕊的面子,挑起了火头。 公仪蕊盛怒之下一鞭子便甩了过来,柳青青自然不是傻子,闪身躲开了。这下像是一滴水进了滚热的油锅里,噼里啪啦地炸开了锅。 公仪蕊气疯了般,呼呼喝喝唤来了府里的侍卫来拿柳青青。柳青青当然不会等着被他们拿住,正欲飞身逃脱之际,也不知道公仪蕊用了什么暗器,柳青青只觉得臂上一疼,接着就全身酥软倒在了地上。 088 忤逆之举 “二皇兄拿这个做贺礼的时候,我还嫌他小气,却不曾想,这个真真是极好的东西,正好用来对付这些个不知道小,不知死活的奴才!”公仪蕊偏过头对着身旁随侍的嬷嬷说着话,面上有些得意。 柳青青往臂上一看,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刺在上面,应该是从公仪蕊手中那一个银色的胭脂盒形状的物件中发出的,而且针上一定有毒,不然她不可能四肢酸软,一点真气也提不上来。 公仪蕊走到柳青青跟前,缓缓俯下身,“我再问你一次,昨夜王爷去了哪里?” 白日里阳光明亮,公仪蕊一张明艳的脸,融在艳艳的日光里。 柳青青用手撑住了地,尽量地仰起头,即便是此刻起不来,她也要以不屈的姿态,回答眼前的这个女人:“王爷没有吩咐属下说出的,属下一个字也不会说!” 公仪蕊像是早就预料到柳青青会如此说,不怒反笑:“好!你对白玉熙倒是衷心的很,既如此,今日再为白玉熙做一件能让他高兴的事,想来你也是很乐意的吧?” 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柳青青抿着唇,冷冷地和公仪蕊对视。 公仪蕊直起了身,声音中有着几分难以掩饰地兴奋:“今儿是初八,是我们白玉家看热闹的好日子,你不会忘了吧?” 柳青青自然不会忘,方才白玉熙回王府连茶都没喝上一口,便换了身衣裳匆匆进宫,便是为了这个。初八,是能激起夕国皇族嗜血野性的日子,观赏供御囚的日子。皇族里一众穿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端坐在斗兽场的高台上,看着台下死囚们,为了争夺唯一一个赦免死罪,获得自由的机会,而互相厮杀。听说是由白玉熙的爷爷的爷爷最喜爱的看的,那位祖宗是开创了这云国基业的开国先祖,凭借着一柄长剑,踩着累累的尸骨夺下的天下,对着血腥有着特殊癖好。 后因为场面太过血腥,轮到白玉熙爷爷坐上皇位之后,就发了一道旨,给禁止了。却不曾想,老子前腿一蹬,做儿子的白玉睿登上了皇位,就做了个忤逆之举,不但建起了观赏供御囚的高台,增建了斗兽场,并在斗兽场的东南西北四个角,都置一个关猛兽的笼子,把狮虎豹这些个猛兽引入供御囚之中,让这些死囚不但要和身边的同伴厮杀,还要和猛兽恶斗,让观赏着的热血简直要沸腾到了头顶。 也不知是不是那银针上的毒所致,刚想了这一些,就倦怠得很,身子重得难以支撑,终于柳青青抵挡不住,手一滑,又趴在了地上。 公仪蕊晃了晃手上胭脂盒样的暗器针盒:“别白费力气了,这是二皇兄师门里的高手配的药,哪怕你是绝顶高手,中了药,也得像只软脚虾!” 能出公仪璟这般人物的,定然是了不得的门派,那里的高手配得药,她是不认栽也不成了! 柳青青抬高了下巴看了过去,可惜公仪蕊没有给柳青青展示倔强不屈的机会,如蝴蝶般轻盈地一转身,伸手招来两名侍卫,架起了柳青青,出了府,上了马车,一路往那斗兽场而去。 到了斗兽场,两名侍卫应着公仪蕊的授意,把柳青青往那些个死囚中一推,便跟在了公仪蕊身后,往那观看的高台上去了。 柳青青扶着墙颤巍巍地站起,抬头往高台上看去,乌泱泱已经坐满了人,粗粗一扫,只认得三个,一袭华服的白玉熙,和以逍遥王妃正妃的姿态,安然端坐白玉熙的身旁公仪蕊,还有那即将成云国驸马爷的公仪璟。 公仪璟怎么也来了?这还没成亲,白玉睿就把他视作自己人了? 柳青青正纳闷间,忽听得宫人喊了一嗓子:“陛下驾到!” 众人闻声,皆神色一震,高台上,高台下,立时跪倒了一片,柳青青跟着跪倒,一双眼却不安分地往上瞟。(..tw)陛下陛下,这个两个字,她听得多,说也说得多,但真人,还确实没见过。自小入了地宫,每次教习师傅提起这个人,总是双手抱拳,对天一敬,日子久了,便让她对对这个顶顶头的上司,存了种莫名的敬畏。那时她曾经想过有一天,如若见到,心中该是怎么一个激动,也许紧张的话也不会说! 此刻见到了,紧张倒是没有,只是觉得脑中好像有根紧绷的线被拨了拨,余音震得脑袋嗡嗡的疼。 抬手轻轻敲了敲脑袋,在细看说落座后让众人起身的白玉睿,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带着金灿灿的发冠,有着一张和白玉熙有五分相似、却如传闻中的保养甚好,极为年轻的脸。如若不是事先知道,若说他是白玉熙的大不了几岁的兄长,只怕她也会深信不疑。 不知道白玉家开创这个观赏节目的那个祖宗九泉之下有知,不是不也会对这个比自己还嗜血残暴的子孙另眼相看。但这白玉睿真是白玉家世代这些子孙里难得出的奇葩,说他好色,他日日美人在怀,却不见偏宠哪一个,三宫六院都是雨露均沾,不见沉迷。说他昏庸,一月上不了几日朝,但那一双眼却能辨得忠奸,所用之臣,皆是贤良,一双手即使怀抱美人,举杯痛饮,却依然能玩儿似的指点江山,让云国国富民强,国民安居乐业。 柳青青脑中还在胡思乱想着,这边白玉睿身旁伺候的宫人,已经把规则向死囚们说了个明了。 话语刚落,斗兽场守卫的侍卫整齐地从场内退出,关上了场内能出入了那唯一的铁门,插上铁质的门栓,还落上了一把厚重的锁。 这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候,方才还有些喧嚣的死囚们,在这一刻忽然安静了下来,一双双发出冷光的眼,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人。柳青青知道,只要有一个人把手伸向了旁边的人,这个地方便会变成血腥的炼狱场,个个以命想搏,以死相拼。 但事实上,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糕,死囚里大多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就算她状态极好之时,这种人也是很是难缠的,顺手抄起什么,就扑上来,出手完全没有套路,更没有招式可言,绝对不能让这些人近身,近了,即便你打掉了他们手上的家伙,他也能如野狗饿狼般,咬住便不松口,一口一口的啃咬下去。 ‘扑通——’第一个人倒了下来。 那是个被咬断了脖颈,倒在地上垂死挣扎的人。鲜血从他脖颈的伤处留出来,汩汩的,如同一眼血泉,血水迅速满到她脚边,眼看着就要浸过她的鞋头,她的脚立即往后缩了缩。 药力在她体内非但没有减退的迹象,反倒更加肆虐,让她一阵子的犯晕。她从方才跪下之后就未起来,身子往后一靠,以半蹲的姿势贴在墙边,呼呼地喘着粗气。 许是她这般病怏怏,随时便会倒在地上的虚弱样子,让这帮死囚,把她当成一只一手就能死的蚊子,碾死的蚂蚁一般,直接无视了。各自提了精神,握紧了拳头,去对付那随时会要了自己命的强敌。 所以一番争斗下来,眼前虽然是血光凌乱,她却连一根头发丝也没伤到,颤巍巍站起来,看着眼前最后的两个死囚,在精神力气将耗尽之前,互相给对方的致命的一击。 那是最原始、近乎野蛮的打架方式,两人扭打在一起,在地上翻滚,一手都按住对方的脖颈,另一手都在尽可能地挥拳击打,不管是落在脑门还是落在脸上,只要伸手能打到的,必是用尽全力。 柳青青忽然有种预感,今天这群死囚里,没有一个人能获得那免去死罪,获得自由的机会,如此耗尽真力的厮打,即便有一方胜利,如何还能有残存的体力,来应付那还未放出笼子的猛兽? 嗯……今日运气看来不错,参与这场争斗的是那脑袋上有这个‘王’字的万兽之王。一看那瘪瘪的肚子,和那冒着绿光、饥渴的眼,就知道饿了好几日。这四周散着的血腥气,让这个些家伙特别的兴奋。纷纷撩起爪子,刨着铁门咆哮。 柳青青的目光,在斗兽场东南西北四个角打转,那刚得到了胜利的死囚,仿佛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喘着气站起来,警惕地看着那正对着他们呲着牙的畜生。 “猛虎出笼!”站在白玉睿身旁的宫人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吊在四扇兽笼上的绳子,便齐刷刷地往上一提。 ‘砰——砰——砰——砰——’ 兽笼的门应声而开,饿虎出笼,可不分强者弱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扑过来。 柳青青顺势一倒,在地上滚了几滚,狼狈夺过猛虎一扑,往旁一看,那位死囚的运气显然不如她好,虽然踉跄夺过身前猛虎一扑,却没夺过身后猛虎一咬,一只手被被饿虎要在嘴里,顺带着就被这个畜生撩翻在地,温热新鲜的血肉激红了饿虎的眼,立时都扑了上去。 死囚的哀嚎声,很快就在饿虎的撕咬中消失,他睁着不甘的眼,咽了气,一副身板却填不饱饿虎的肚子,饿虎们很快就又把注意力放在柳青青身上。 089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快速的一次奔跑,如闪电般,射向了最近的那只兽笼子,想都没想,就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站在了笼子顶端。 那是最本能的求生,和猛兽近身搏击,几乎是没有胜算的,她提不上真气,不过是比一般的姑娘多会了些花架子的剑招,手中无剑,她便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唯一的生机便是站在最高处,让那能个能救她的人看到。 “媚诛!” 终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有了认出了她。她看向了高台,那站起的居然是临康王——白玉恒。 这个男人,虽然在前世里要了她的清白,她却让他用太子之位,和生命来做了抵偿。恍恍一世,再见此人,又是在如此的情境下,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高台上,白玉恒起身离座,走向了端坐一旁的白玉熙。因座位是长幼顺序而排,他这个十九皇子,和排行老三的白玉熙隔得有些远,步子就不由得快了起来,衣摆处那金线绣制的舒展云纹,便跟着一闪一闪的晃动,化成许多个亮点,刺了她的眼。 她不适地闭了下眼,把目光往下一放,四只张牙舞爪的畜生正半仰起身子,扒着笼子咆哮,扬起的利爪频频拍过铁笼,弄得铁笼子噼里啪啦作响,铁笼子的栅栏上,已经有了不少抓痕。情况似乎太妙!这只铁笼子,应该是禁受不住这样四只猛虎如此的攻击,此处很快就会变得不甚安全。 她把目光再次投向了高台,那几个熟悉的人影变得异常清晰,坐在离白玉睿最近的上宾公仪璟,正用着一只手撑着下巴,脸微微偏向一侧,脸上是惯有的玩世不恭,目光似落非落的投在她这处,一副置身事外模样。和公仪璟隔了两个座位的白玉熙目光直直地射向了她,微蹙着眉,像是在想着什么。唯有那站在白玉熙身旁的临康王,一脸焦色。 “三皇兄,那不是你府里的媚诛吗?”白玉恒抬手对着她遥遥一指,却见白玉熙面色如常,似乎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便等不及他回答,便又焦急地走到了坐在正中的白玉睿,连礼数都不顾地,就急急道:“父王,快叫他们住手!那一个不是死囚,而是三皇兄府里的媚诛!” “媚诛?”白玉睿正看在兴头,听白玉恒如此一说,便偏过头问白玉熙:“熙儿,那真是你府里的人?” “回禀父王,看身形确实有几分相似,但媚诛此刻应该在儿臣府中,怎会出现再此?” 这一番话,说得柳青青心顿时一凉,白玉熙没打算救她! 白玉恒不放弃地继续道:“三皇兄,你在仔细看看,那分明就是媚诛!先追究她出现在此的缘由,先把人救下来再说,这几只猛虎,可不等人!父王,你快些让她们停手!” 白玉睿轻轻一笑,一双眼掠过白玉恒焦躁的脸,往白玉熙脸上淡淡一落:“既是熙儿府里的,如若连这几个畜生也对付不了,那留着也无用了,是不是啊,熙儿?” “父皇说得甚是!”白玉熙颔首恭敬而答,算是彻底断了柳青青的生路。(..tw好看的小说) 柳青青想笑,笑自己愚蠢,笑自己居然会把希望放在这个人的身上,笑自己到此刻才认清自己的位置。自己于白玉熙而言,不过是一把刀,是他用来谋取权势,多得天下的。这样的刀白玉熙手里还有着很多,如若这有一把刀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他随时都可弃之,如丢弃一件破了的旧衣,一只断了的笔一般,毫不犹豫。只有出色的刀,才会被他握在手里,但他却会牢牢握住不肯放手。这就是个困顿的死局,她做得好,便得受白玉熙钳制,如若不好,便会被弃,暗人一旦被弃,下场就是黄泉。所以这些时日,她的隐忍,她的算计都是白费,她错了,大错特错!要解去噬心蛊,得到自由,必得另觅他法!但这些,都能容后在想,此刻她紧要的,便是如何从这从这四个畜生利爪下逃出命去。 她开始环视四周,却发现不了一件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铁笼子颤得更加厉害了,带动了她身子微微地晃,她蹲了下来,一手抓住笼子顶端的铁栅栏,一手摸上了去,摸到了发上那枚银簪子。一拔,发丝迎风飞扬,她整个人如同卸去了重负般,倒是轻松了。 有风拂过,四周涌动着肃杀之气,尖锐的,带着一丝丝的腥味。一只带毛的畜生终于跃上了兽笼,向她扑了上来,不需要思考,她的手上的银簪子就直刺入它的咽喉。 畜生嘶吼了一声滚下了兽笼,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她的手还维持着刺入的姿势,重重的喘息着。 看着地上的奄奄一息的畜生,她有些意外,她心里很清楚的力道不够,顶多刺伤而不能致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又有两只的带毛畜生已经扑了上,一左一右,她身子一偏,躲过右侧畜生的扑咬,却躲不过左侧畜生的攻击,畜生白森森的牙眼看就要刺入她的手臂,慌乱中她用手上带血的银簪子往它头上一刺,那畜生居然也如方才那一只一样,哀嚎了一声,滚下了兽笼。[..tw超多好看小说] 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运气,如此毫无章法的一击,居然能刺中这畜生的要害。 她重重地喘息,方才对付这两个畜生几乎耗尽了她被药力摧残得所剩无几的体力,汗珠滚了下来,坠落在睫毛上,颤了颤,迷入眼中,微微有些刺痛。她眨了眼,方才那另一只一扑未遂的畜生,就在这一时,又扑了过来。她凭着本能往旁一闪,避开扑咬的同时,手上的银簪子又一次划过了畜生的脖颈。 笼子猛地一颤,她步子不稳,一个踉跄就从笼子顶端滚了下来。 ‘砰——砰——’先后两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她看到了几乎和自己同一时间滚落在地的带毛畜牲。 这一次,她看清了,是一枚极细的银针,没入畜生脖颈处的要害,让畜生在顷刻间丧失了攻击力,滚落在地,奄奄一息。 不知是哪里来的念头,她看向了高台上的公仪璟,就是觉得那样的银针就该是由那一只骨节分明的发出的。 这一看之间,最后一只畜生已经扑了过来,她来不及躲避,就举起银簪子作势要刺,没有几分力道,但心中却笃定公仪璟会再帮她 那是为了配合公仪璟而做出的一个动作,要公仪璟帮忙,也得做做样子,她这一簪子要是不刺,公仪璟后面的小动作的就没法进行。 果真,又是虚惊一场的扑咬,最后一个带毛畜牲,号了一嗓子之后,就倒在地上,没有尽气,只有出气的份儿。 高台上想起了叫好声,陆陆续续有人鼓起了掌,她调试了下呼吸,支撑着站起了身,朝着高台的方向微微一颔首,那是道谢,虽然不知道公仪璟救她的动机是什么,但今日如若不是他出手,她只怕真会命丧在这虎口之下。 斗兽场的门开了,她面前是晃动着白玉熙的身影,一张脸晃晃悠悠,那一开一合的嘴似乎在和她说些什么。她听不了了,实在太累了,眼睛一闭,就倒了下去。 酣酣畅畅的一觉,要不是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还真是不愿意醒来,鼻端不断传来桂花甜糕的香味,她贪婪的吸着气,耳边是酥饼的碎碎念。 “醒不醒?再不醒,这隆兴斋的老板亲自做的糕点,老子可都吃光了啊?” 那怎么行?隆兴斋的老板手艺顶好,却牛气得很,一年里头亲自做糕点的次数,一个手都数的过来,每次都只做一笼,是花钱也难得能买到的好糕点,她怎么能错过! 睁开了眼,急急坐起下床,却因为起得太猛,头一阵阵犯晕,膝盖一软,又跌坐在床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渐渐清晰的视线里,是酥饼一张担忧的脸。 “晕了吧?睡了这么多天,都不着急醒来,这会子起那么急作甚!” 她白了酥饼一眼,目光往酥饼手上一掠,提起的心腾地一放。 “老子不这么说,你能醒来么!”酥饼把手上的一包糕点,往她手里一塞:“喏……都给你!” 她这才绽开了笑容,着急忙慌地揭开了包着糕点的油纸,狼吞虎咽了起来。 酥饼贴心地递过来一杯水,她接过一口喝下,这才发现自己又饿又渴,抹了把嘴,问酥饼:“我睡了几日了?” 酥饼抄着手立在床边,“三日了!睡得和死猪一样,踹都踹不行!” “你踹我?”她摸向了后背,难怪觉得全身酸痛,原来是这小子下的黑手! 酥饼嗤了一声,弹了下她的脑门:“你这脑子是没睡醒还真是怎么着?老子这是打个比方懂不懂?亏得老子一日三顿的喂你百花露,你醒了就用这副脸色对着老子啊?” 百花露?那可是好东西啊!补气强身!难怪梦中老觉得嘴里甜丝丝的! 她把手上剩余的桂花糕往酥饼面前一递:“算你有功,奖励你的!” “你挣好意思,用老子买的糕点奖励老子!”酥饼嘴上虽然这么说,接过糕点的动作明显比较轻柔,拿起一块送入嘴里,脸上立刻绽开了花。 她低头穿了鞋,缓缓起身,来到了脸盆架前,拿下架子上搭的布巾,浸在盆里润湿了,边擦脸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酥饼说话:“我睡过去的这三日里,有人来过我房里没?” “有送饭送水的丫鬟来过,见你躺在床上挺尸,就把一日三顿,改成一顿了,你说你人缘是怎么混得?病了都没个人照顾照顾你!” 酥饼说得是事实,她无心争辩,把擦过脸的布巾搭回到了架子上后,又走到衣柜前,打开柜子,挑着一会儿沐浴后要穿的衣服。 酥饼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你家那个小白脸王爷也来过,刚才还和一个侍卫站在你屋里说话,害老子在梁子上趴了许久,手脚都麻了!” 她的在蓝色和月牙白的两套衣裳中举棋不定,心不在焉地随口敷衍酥饼:“是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酥饼嘴里喊着桂花糕,咬字含糊不清:“说是什么张侍郎被陷害的事儿!” 张侍郎?!那不是梅妆的父亲吗?这忙忙叨叨这些日子,到是把这个事给忘了!算算日子,从重生到现在,是有小半年了,是该到了张侍郎被陷害入狱的时候! 她回了头,追问:“他们怎么说这个事儿的?” 酥饼疑惑地看着她骤然冷凝的面色,奇怪道:“你不是不爱听八卦的么,管他们怎么说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你酥饼大爷混了这么久,也变得八卦了!”她敷衍了一句,急急催促:“快点说,他们怎么说这个事儿的?” “急什么!容老子回忆回忆!”酥饼拖着腮,微微仰起头,做望天沉思状,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个侍卫说,张侍郎在狱中服毒自尽!小白脸王爷说,狱中哪里来的毒药,这服毒自尽一说,定然另有蹊跷。” 后来确实查出,有人买通狱卒,在张侍郎用的饭菜里下了毒,造成了张侍郎畏罪自杀的假象。就是为了让这个案子,断了线索,不要再查下去。 她见酥饼忙着吃桂花糕,没把心思放在八卦上,便又催道:“然后呢?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酥饼抬了抬眉,咦了一声:“小白,你今日八卦的兴致好像特别浓哦!”顿了顿,倒是没再卖关子,继续道:“然后那个侍卫就默了,那个小白脸王爷也跟着默了一会儿,就叹了句,张侍郎死地着实冤屈,他的那些被判流放的家眷也着实可怜!没想到你家小白脸王爷,人还不错,居然吩咐那侍卫,要去半道儿里把人那些家眷救下来,寻个地方好好安置!” 她听到这里,忽然脑中念头一闪,定定看着酥饼:“酥饼!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酥饼被她凝重的目光看得一怔,“什么?” 她微蹙着眉头:“抢在这侍卫之前找到那些家眷,把张侍郎家的小姐,那个叫梅妆的,偷偷带回来见我!” 090 解铃还须系铃人 让酥饼截下梅妆,自然不是为了见一见这么简单,到底要如何做,她此刻心中还没有确切的想法。.tw[]只是想着就算将来不利用梅妆做任何事,就凭这几日,在白玉熙手里吃的苦头,就不能让这对将来爱得如胶似漆的恋人的初次见面,来得如此顺当。 她看向了酥饼,原以为他会问缘由或者会躲懒拒绝,她甚至已经在心中编造了数十个说服他的理由。 但意外的,酥饼居然什么都没问,抹了一把嘴边的糕点碎屑,捧着桂花糕进了衣柜里暗道。 这倒是省了她一番口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偷偷摸到王府后院的院墙,想终身一跃,越墙而出去找个吃食,这才发现身上的毒未解,真气还是提不起来。要是她此刻去找公仪蕊要解药,想来公仪蕊定然是不会给的。这三日让她睡了个安稳觉,没来找她晦气,已经算是她的造化,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这解药,必得找那正主儿要! 正主是谁?自然是那玉树临风,一树梨花压海棠,一表人才,人才一表的月公子,即将变身为云国驸马爷的公仪璟。 摸到了公仪璟入住的梨香院,满树梨子缀满枝头,院中却空无一人,抓过路过的小厮一问,这位驸马爷原来是抓住那未婚前的宝贵的疯狂时间,去那万花楼里眠花宿柳去了。 只得再次摸到后院的墙根,从八岁之后就没干过的上树爬墙的勾当,今日里倒是给温习了个遍。幸好身量足够,抱着挨着墙根的那颗歪脖树往上爬,虽然不甚熟练,倒是颇为顺利,爬到高过墙顶的位置,脚往墙顶上一跨,稳稳当当翻过墙落了地,整了整衣衫,潇潇洒洒地往那万花楼走。 入了万花楼,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但上哪个姑娘的房里找人,却难住了她。 她此番是偷溜出王府,行踪未向那管事的报备,没有带着公家的名头上了这儿,便不能找管事的翠妈妈问个详细。她这些日子,跟着白玉熙身旁,进出这万花楼里,为了图省事,便没易容。白玉熙如此招摇,做戏做累了,还时常那她做幌子,这万花楼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说不准哪个记性好的,就认得她,所以她此行更得低调,不能让这万花楼的人见到他,便自动自觉地默了声,低了头,悄不声在二楼这些厢房外寻找。 厢房虽多,楼里的姑娘也不少,但倒也不是毫无头绪,大海捞针。(..tw好看的小说)公仪璟审美甚高,这点从他身边那些近侍的样貌便可见一斑,但不说那个个模样周正,身板笔挺的侍卫,但就说那天生的美人胚子鸾镜,粉雕玉砌般的一个人,见天围着转,日子久了,这审美还不得被养得刁刁的,这一般的庸脂俗粉断然是再也入了他的法眼的。所以,他来这儿既然都不避人耳目了,那要寻自然是寻那万花楼里最出名的五朵金花,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外带那新来的一朵娇花翠烟。 按着顺序,先绕到了春兰的厢房前,偷偷撩开窗子,往里瞧,俏佳人正挨着一男子躺在床上,男子小肚子微凸,肤色黝黑,不是某人!断然闪身!接着往夏荷门前一站,未等细看,一阵欢声浪语顺着门缝泄了出来,娇俏的女音混着粗狂的男生,赤白白的话语让人耳热心跳,更不是某人!撩衣走人!秋菊、冬梅不在房内。 这说明什么?说明某色迷了心窍,极有可能挑中那让柳青青看着不甚顺眼的翠烟! 翠烟的厢房在二楼东侧最靠里的那间,虽然偏了些,但就因着最靠里,比中间那些厢房多了一排窗户。那一排窗户下,正是万花楼在自家后院里挖了的大水池,养着些莲花红鲤,平日里也算是个景儿,而且夏日风拂水面,带起真正水汽,颇为凉快,所以这最末的厢房,便是这万花楼里当红的姑娘争着抢着想入住之处。 走到东侧走廊尽头,正要猫腰往那厢房的窗下蹲,原先传入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慌忙四下顾看,一条直通的走廊,除了那半人高的几盆时令花卉,再无他物。 她又不是小小白能团了身子就能往那花里一钻,没有选择,便只能往那只有三间之隔的冬梅的房里钻。方才她刚刚看过无人,尚算安全! 闪身进了冬梅的房间,还未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就听到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外。在心里叹了一声晦气,便麻溜地钻到了床底,瞪着一双晶亮的眼,警惕地注视着屋内的一切。 冬梅领着秋菊进了屋,从茶盘里拿出两只杯子,倒了两杯水,一手一杯拿着,来到已在八仙椅上落了座的秋菊身边,把其中一杯递给了秋菊。 秋菊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忽然叹了一声,把茶杯放在了八仙桌上,言语中很是愤愤不平:“翠妈妈真够偏心的,把那么好的房间偏生给了那妖精住,谁不知道那房间旺财,自从那妖精住了进去,连咱们的客人都被拉去了不少。” 冬梅正喝着茶,跟着怪怨了一句:“可不是么!抢客人抢到自家姐妹头上,在这么下去,咱们姐俩儿,怕是连这儿都不上了!” 秋菊又是一声叹:“这妖精刚来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这几个月,也不知道从学了什么狐媚子的手段,让见过她的人,连魂儿都快失了!” 冬梅听了这话,激动地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什么失魂!你也太抬举那妖精了,不过是和那听雨轩的老妖精学了几手,功力连那老妖精的一成都没学到。” 这一声声妖精让柳青青听着有些犯晕,冬梅话语里的那个‘听雨轩’倒是提醒了她,想起了几个月前那翠烟和讥讽她时,提起的听雨轩学艺的话,看来这两个人话中的一老一小两个妖精,八成是翠烟和她那个师傅!想到了这个,便像是抓到了关键,再听这两人的话,便有了头绪。 秋菊神色一黯:“一成就厉害成这样了,那要是学了个十成十,还能有我们站的地儿吗?” 冬梅从鼻子哼了一声:“那老妖精哪里会把一身本事都教给那妖精!教会了徒弟没师傅,这个理儿,那老妖精能不知道?” 秋菊摇了摇头,不敢苟同:“那可不好说,那老妖精都快七十的人了,还能有几天活头,要是遇到了那可心儿的人,说不定就倾囊相授了!” 冬梅挑了挑眉,抓住了秋菊话里的把柄,打趣道:“哟!找了个书生做相好,是不一样了,还知道倾囊相授!” 秋菊脸一红,娇嗔:“去!去!去!少笑话我!我正烦抓不住那书呆子的心,要不明儿,我也捧了银子,去老妖精那儿学一学!” 冬梅眉毛一挑:“那老妖精怪着呢,要是她看不顺眼的,你就算捧了钱去,她也未必肯教!” 秋菊像是铁了心:“别人给多少,我多加一倍,我就不信这年头还有人对这白花花的银子,不动心的!” 冬梅嗤了一声:“你那些私房银子,就算都给了那老妖精,那老妖精未必会放在眼里!你没听说么,宫里的娘娘时常唤那老妖精进宫教授那博得圣上欢心的技巧,每次捧回来的赏赐,就不说是金山银山,反正是够那老妖精吃喝玩乐,三辈子也花不完!” 秋菊像是有所耳闻,便不再这话题上纠缠,轻轻一笑,就转了话头:“说归说,都传那老妖精手段厉害,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 冬梅拿起了茶杯,边喝边娓娓道:“听说是从安国来的,原先是那什么墨什么的……嗨……那名字太拗口我也没记住,反正就是和我们这万花楼一样的烟花之地。那老妖精年轻时,就是那里的姑娘,后来年纪大了,手头上有了些积蓄,就买下了那地方,做了妈妈。本来那地方是又破又旧的,没甚名气,后来却因为那老妖精调教出的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而震响了名头。” 秋菊完这些,便有些不信了,拿起茶杯边喝,边喝边讥讽:“什么倾国倾城!不过是戏文里说说罢了!这美人啊,凡人里能长成翠烟那个模样的,就算到了个头!再美的,那可得上天上,去寻那仙子了!” 冬梅听了这话,立马放下了杯子:“这个还真是仙子!我可听说,当年咱们陛下为了抢夺这个美人还差点发兵攻打安国呢?” 秋菊继续悠闲闲喝茶:“差一点?那就是没打成了喽!道听途说,不可信!” 冬梅夺下了秋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放:“你少学那书呆子咬文嚼字的!我告诉,这个绝对可信!那个美人,后来可是进了宫,做了贵妃娘娘的,你想我们青楼里的姑娘,能进宫做娘娘的,古往今来,她算是第一人了吧!听说封妃典礼那日,安国老太后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不孝,寻死觅活地也没拦住!如若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怎么能把那安国皇帝迷得忘了祖宗礼法,忘了仁义孝道,硬是把她封了贵妃了呢!” 这番话,终于引起了秋菊的兴趣,追问:“那后来呢?” 冬梅又低头喝茶,“什么后来?” 这下换成秋菊夺下杯子,好奇地追问:“那美人做了贵妃,后来呢?” “后来……”冬梅叹了一声:“要不说我们烟花女子命薄呢,做了贵妃,宠冠六宫,又生了个皇子,福气太深,却没命享用!” 冬梅话音一顿,就没了下文,秋菊心急,便又问:“病死了?” 冬梅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听说是失了火,人被困在里面没救出来,就这么去了!真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绝色的美人!” 一夕之间,红颜化成枯骨,的确让人哀婉,柳青青垂下了眼眸,虽然和这传奇美人没一星儿半点的关系,但她还是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抒发了一下,心中由此事引起的哀思。 这厢柳青青还哀着,那边两个早就转换了话头。 秋菊轻笑了一声:“你也别叹了!即便活着,咱们又不是男子,和咱们也没甚关系,不如翠烟房里的那个绝色,那可是摸得着,吃得了的!” “你是说那个……”冬梅的眼睛立时晶亮:“那还真是,我自小在这儿万花楼里,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论说英俊的也不在少数,但还真没见过那样绝色的!” 绝色的?!公仪璟那小子果真瞎了狗眼,进了翠烟的屋子! 柳青青在心里小小的鄙视了一下,默着声,继续听着这两姐妹垂涎着某人的美色。 “长得是好看,可惜就是眼神不怎么好!”秋菊啧啧而叹:“每次来,都往云姨那屋里躺!云姨都快四十了,难不成那小美男是自小少了母爱,上这里来找来了!” 冬梅附和:“难说!下次啊,咱可不能让翠烟那小妖精再抢了先,居然赶抢云姨的客人,把醉了的人抬自个儿屋里,真亏她干得出来!” 秋菊眉毛一竖,很是气不过:“那小妖精什么干不出来?进屋时,我特意去扒着窗子看了一眼,这小妖精正在屋里点香呢!” “点香?”冬梅的神色变得很怪异:“莫不是?” 秋菊立马应下:“就是翠妈妈先前从西域弄来那些迷情香!那味道我一闻就忘不了!” 冬梅惋惜地一声叹:“可惜了那小美男一身细嫩的皮肉,翠烟那个浪蹄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秋菊一听冬梅说这个,便来了兴致,“我听说那小妖精会……” 两人正说在兴头上,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冬梅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小丫鬟,说是来了客人,把屋里的两个碎嘴的佳人,请出了房。 柳青青算是既没惊又没险的脱了身,反手轻轻地关上了冬梅厢房的门,猫着腰钻到翠烟厢房一侧的木窗下。熟练地把窗户轻启开了一条缝,往里看。只着一件胸衣的翠烟,正俯身贴在一个男子的身上,一双玉手正轻车熟路地在男人身上点着火。 躺在床上的男人,酒品甚好,醉了之后背对着窗口睡得深沉。后来许是被翠烟动作惊扰,迷迷茫茫地转过了身,呢喃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让柳青青猛地一惊。 091 阴谋得逞 柳青青听到这个男人喊:“青青!” 她以为自己被发现,慌忙往下一蹲,猫着腰正要移了几步撤退,却听那翠烟说了话。 “什么青青红红的,这儿呀,没有那些红蓝绿粉,只有我翠烟!虽不知为何我床上的人,如何就换成了你!不过也算是不错,那小子长得太像女子,美倒是美了,少了几分阳刚之气,让人提不起太大的兴致!此番既然天公作美,让你到了我的床上,那我们就不要辜负了天赐的缘分!” 比起初见时,这翠烟嗓音中刻意拿捏过的酥软,这番话听得让人着实顺耳不少。虽说说话人未变,但感觉已经大不相同。怎么说呢?如若说先前翠烟说话时的神态,姿势,语调,合在一起,就好比一块甜过了头的糖,吃入口中觉得发腻,此番,却是拿捏的正好,如一勺果子冻滑入喉中,淡淡的自然甘甜,舒适可口,过后还念念难忘。 柳青青用手指拨开了一条窗缝,再往里看,公仪璟一双半睁不睁的眼,脸颊酡红,一看就是被催情类的药物,迷了神智后的样子。目光往旁移,往翠烟身上看,虽然穿着清凉,但浑身透出的气韵,已经大不相同,先前的俗艳几近全敛,散出一股子类似梅花般淡然韵致,倒是有了几分前世里梅妆的味道,这听雨轩的那位高人,调教人的手段果真是高明! 柳青青在这边啧啧而谈,翠烟那厢已经按耐不住,开始用手接着公仪璟衣衫。 这闲事,她管是不管?柳青青犹豫,这公仪璟似乎桃花甚旺,而且和这催情的药啊香啊也甚是有缘,上一次中了药,美人手里拿了刀,她管了这桩闲事,算是救人!此番这个美人手里可没有刀,她要是管了,那可算是坏了人的好事!这公仪璟花名在外,传说中长期翻滚在风月里的翩翩公子,要是醒了之后,还怪怨她多事…… 柳青青轻轻摇了摇头,正要闪身走人,置身事外,目光虚虚一扫,掠过床尾,忽觉得不对劲,便又把目光拉回来,一看,这才发现有人正贴着墙,站在那挂着着厚重床幔的床尾不足半步的地方。[..tw超多好看小说]那人的面貌,一眼惊艳,甚是眼熟,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凤十七。 这是什么情况?公仪璟、凤十七,怎么都在翠烟的房里?柳青青疑惑地眼在细细地往床尾那处看,幸好那厚重的床幔只隔了床上那对‘鸳鸯’的视线,从她这个角度来看,倒是甚分明,凤十七双眸紧闭,身子立地笔管笔直,极不自然的站姿,应该是别人点了穴。 循着这个线索,梳理翠烟房里此刻出现的状况,便有了几分头绪,再结合方才翠烟以及冬梅秋菊的话,便把前后的庆幸拼凑出了个大概。原来她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把这个错误纠正,那原先冬梅和秋菊口中,翠烟往房里抬的那个喝醉了绝色,应该不是公仪璟,而是凤十七,公仪璟大概是在翠烟暂时离开房里的时候,进来想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凤十七给弄出去,结果不巧翠烟折回,公仪璟来不及把人弄出去,就只能点了凤十七的穴,让酒醉瘫软得如同一滩烂泥的凤十七,能够安稳的站在床后,而他自己就跳上了床,翻过身装凤十七,许是想着见机行事,结果却没想到,会中了翠烟点得那迷情香,没救出凤十七,却把自个儿搭了进去。 想到这里,柳青青便从窗户轻手轻脚地爬进了屋,这公仪璟虽然不甚讨人喜欢,但就这今日里就小凤的豪情壮举,她怎么也不能让他把这身舍在了这翠烟房里。 踮着脚,如鬼魅般飘走到了床边,顺手抄起床边的花瓶往翠烟脑后一砸。.tw[] ‘砰——’的一声闷响,翠烟翻了个白眼倒在了公仪璟的身上。许久没用过物件,一直都是用手刀直劈,力道没把握住,下手有些重。观形容,怕是没个两日醒不过来。 她略带歉意地把翠烟往床内侧一推,坐在了床头,重重地拍了拍公仪璟的脸。 公仪璟微微蹙了蹙眉,撑开了半帘眼眸,神智似乎依旧迷蒙。许是燥热,手便往伸到脖颈处,去松领口,却不曾想,那被翠烟的一双妙手半解的衣带,因着公仪璟这一动作,便全然松开了去,衣衫跟着一敞,公仪璟那有着十二块腹肌的好身材,便怎么也藏不住。 常听人说,活色生香,今儿她算是领教了,果真是十分考验人的意志力。不知道当日的柳下惠遇到的是不是也是这般挺尸的活色生香,那坐怀不乱的名声,真真是不易得! 她艰难地移开了目光,下意识地揉了揉鼻端,真怕有那不受欢迎的温热液体,从那里喷涌而出。 她都避得如此辛苦,那厮却十分不知道分寸,居然缓缓地坐起来,倾了身子就要往她身上贴。 她立即起身一闪,灵活避过,来到桌边倒了杯茶折回,‘哗啦——’一声往他脸上一泼。 水珠从他脸上滑下来,顺着脖颈往下滑,沾湿了衣衫,浸润了被褥,但他那药力迷蒙了双眼,却变得清明。 她俯下身,凑过头去细看他的神色,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给他来上一杯的时候,他的手却腾地伸到了她脑后。在她还没来及反应的时候,用力一按,一双热唇就跟着贴到了她的唇上。 她的眼睛圆了一圆,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冲,头皮是一阵阵发麻,幸好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忘,用双手往他胸口上一推,倒是没费什么力,把自己和他分开了半臂的距离。 抬起右手正要往他脸上甩,这才发现右手上还拿着个很是妨碍甩耳光动作的杯子,便举起了左手,却还是未能打上他那张脸,倒不是省不得在那张俊俏的小白脸上添上火辣辣的五个指痕,而是看到了公仪璟嘴角那抹笑,带着几分得意,几分阴谋得逞后的张狂。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去,隔着厚重的床幔,站在床尾的人的面目看不分明,但奇怪的是,她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凤十七那双眼眸,那里显出的伤痛,让她的心口一疼。 她愣住了,这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东西,却都似碎片般,在她脑中翻翻滚滚,旋旋绕绕却愣是拼不出完整的东西。 她眼眸中的凤十七,身旁很快就多了一个人,伸手往他身上一点,他便如被强风吹拂的弱柳,身子一歪,眼看这就要往地上栽。 柳青青想去扶住凤十七,手快速地伸了出去,这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床边。心跟着一提,却很快放下了。 因为公仪璟扶住了他! “十七……”她唤了一声,是想问问他是否无恙,话尚未问出,凤十七却如离弦之箭,夺门而出。 “还不去追?” 公仪璟淡然的声音掠过耳畔,这倒是提醒了她,皱着眉愤怒地瞟了公仪璟一眼,便提起衣摆追了出去。 想不到平日里看着如此文弱的人,居然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奔跑力潜能。她急速地跑下了二楼,却连凤十七的一片飞扬的衣角都没看到。 她在厅里站着,正茫然无从找寻之时。公仪璟立在二楼雕花木栏杆旁,冷飕飕地向她吐了三个字:“后花园。” 她仰头,再次给了公仪璟一个愤怒的目光,便往那后花园疾走,在花花草草里绕了一圈,终于寻到了那正虚弱的倚在树边的凤十七。 比宣纸还白的一张脸,额上布着细汗,一双眼合上了九分,微张的口急促的喘着气,一侧的嘴角晕开一抹刺眼的红痕。 她知道他应该误会了什么,看着方才夺门而出的举动,应该是生气了,她便不敢如往常般贸然靠近,而是唤了一声:“十七!” 凤十七听她唤,猛地睁开眼,忽然慌乱地转过身,一手扶住了树身,一手往后伸的手,五指并拢,手掌摊开,示意她止步:“不要过来!” 她顿住了步子,凤十七的背一起一伏,呼吸很是急促:“不要看我!我此刻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以前是听说过女子爱美,病弱时,不许人探视,但一个男子如此,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本想说些好听的话宽慰凤十七来着,想了想,却说了最该死的那句:“我不介意!” “我介意!”凤十七闻言果真很激动,扶住了树,背微微抽动,喘得很厉害,看得出来,他克制得很辛苦:“我不想……自己不好的样子……落入你的眼中。我此刻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副皮囊,如若连这副皮囊也没了,我还怎么能……”话音化作鲜血,从他口中吐出,一口一口,温热殷红,滴落在他的脚边,触目惊心。 柳青青想做点什么,减轻他的痛苦,但走进了,却发现自己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是从怀里拿出绢帕,递给他。 他接过,捂住了口,靠着树顺了几口气,忽然转过身,对着她道:“青青,嫁给我!” 092 双宿双栖 生平头一遭被男人求婚,还是在如此情况之下,柳青青的脑袋一阵阵发蒙。 凤十七见她如此呆楞的模样,神色一暗,气血翻涌上喉,逼出了一阵凶猛的咳嗽。 她醒过神,抬手轻拍着他的后背,他顺过了气,转过身,腾地抓住了她的手。 紧紧地,几乎抓疼了她。 “原本,我是打算把这个念头,在心里藏上一辈子的。我原先想着,日后如若你嫁了人,我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你,守着你,只要你开心幸福,我也会跟着欢喜。但今日我看到你和……” 凤十七顿了下,捂在口上的绢帕,盖住他的苍白虚弱,心却因着方才见到的情景,而再次疼痛了起来,幽幽地看着她:“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青青……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入过青楼,做过小倌!但请你相信,那是万念俱灰下的选择,如若我早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你,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自己沾上那样的污点……咳咳咳……” 因为激动又翻涌上来的气血,让他不得不顿住了话音,顺了顺气,神色便有些颓然,呐呐地像是自言自语:“如若那时死了,便也罢了!此刻再让我舍了这条命,我却是不能了!如若死了……便看不到了你!” 他的手微微地颤,被他的手紧紧的包在掌心中,她几乎对他此刻心潮激烈地翻涌,感同身受。她很讶异,在这么一个看似柔弱的身躯里,居然蕴含这么深刻的感情。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青青……除了这个污点我没办法洗去,其它的我都可以努力,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我知道我身子不好,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吃药调理,就算不能和你相携百年,也一定会尽力让自己活着,至少要看着我们的孩子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不知道助你振兴家业,需要多少银两,这些日子,我挣的钱,虽然不多,但应该已经足够我们衣食无忧的过上一辈子,如若不够,我还可以挣,只要你给我时间!不要这么快把心给别人,再等等我,好不好?” 这一刻,心头涌动着暖流,酸酸涩涩地,带着想把这个‘好’字冲动,那么强烈,但她却不能说。[..tw超多好看小说]她不是君子,只是个小小的女子,却也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说一个‘好’字,极其容易,但如若做不到,不但辜负了这动人的情感,更会伤了眼前的这个人,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十七!我……”差一点,她就合盘拖出,所谓的振兴家业,所谓的在王府栖身求宫,全都是骗人的幌子,她的目的不过是要得到解去身上蛊毒的解药。 但,微启的双唇却被凤十七的指倏地点住,掩住他口的那一方绢帕跟着落下。 他把他的苍白虚弱暴露在她面前,却执拗地不肯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神色有些惊慌:“不要说!不要这么快拒绝我!不要这么残忍,哪怕给我留一个虚幻的梦,自欺也好!” 她一怔,忽然有些心疼,心疼此刻的凤十七,也心疼前世的自己!好像啊!前世里的自己曾如此情深过,那样纠结、那样细密的疼痛,她也是经历过的,但,此刻还不是因为认清了某人面貌,而烟消云散了!她作为过来人,需要提醒下这个后辈! 她眼往旁一扫,扫到了不远处,立在花丛间的一方石制的长凳,便叹了一声,往那处一指了:“站了这许久,有些累了,我们去哪儿坐一坐!” 其实倒是不累,不过是顾着他刚吐了这许多的血,身子虚弱。牵着凤十七来到长凳旁,撩衣落座。石凳沁凉之感立时递了上来,她微微蹙了蹙眉,看向了挨坐她身旁的凤十七:“十七,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虽是开启话头的一问,但诚然她也是很好奇的,这在别人眼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凤十七似是很认真,略想了下,道:“模样顶好……” 这句开头,让她的眉头挑了挑,赞美的话,任何时候听来,都能让人心情舒畅。继续竖着耳朵听下去,心情也跟着急转而下。 “性子却如男子般,不懂得照顾自己,有了伤痛,也不知及时医治,胃口很好,荤素菜食皆不挑嘴,但最爱的还是甜食!” 她脑中勾勒出了一个满身缠着白布条,在餐桌前猛吃的女子的形象。她的嘴角抽了抽,几近无语,本来是想说些自己的缺点,想提点身旁的这位后辈,人无完人,不要把心上人想得过于完美,却不料,这位心上人,在这位后辈心中,岂止非完人,简直就满身缺点!她在他心里就这个模样,还能换得深情如许,真没想到凤十七的口味如此之重?!这让她后面的话如何继续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她内心的纠结,凤十七在略微的停顿之后,立即扭转了她的形象:“旁人眼里的你,也许是这个样子,但在我眼里,只看到美丽,善良,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是吗?她的大众形象已经败坏至此了吗?!她额角的青筋一跳,快速收拾了面上乱七八糟的神色,凝了一脸正色,再问凤十七:“如若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样子呢?” 如此带着明确暗示的问题,让凤十七的神色一怔。 与其让他从别人口里知道,还不如她自己告知:“也许,我并不善良,也许我这双手上全是哀泣的冤魂!” 握着她的那只手,明显一颤,微微松了松后,又握得更紧了。 “如若这是你原本的样子,那么死后,我就陪着你一起下地狱!” “凤十七!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一起下地狱?!这孩子是魔怔了吗?怎能说出如此的话? 凤十七眼里透着坚定:“就是一直知道,才会如此。我不善言辞,不会说那些哄人的海誓山盟,我想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这只手,如若你不放开,我便死也不放。如若你放开了,我也会再次紧紧地抓住!” 她还能再说什么?在如此强大执着的情感面前,任何事物都显得如此渺小!所谓有心人,便是他这样的吧!所谓有情人,便是他这样的吧!有心有情,有夫如此,复合何求?!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我还有些事没有办完,三年五载,也许更长,你可愿意等?” 他怔了怔,反应过来:“青青,你是说?” 到底是有些羞涩,她垂了眸,道:“如若你愿意等,这只手,我便不放!” “愿意,愿意,我愿意!”凤十七猛点这头,脸颊上现出喜妆点后的淡绯,眸光却略带茫然,幸福来得太突然,砸得他有些晕眩,不禁呐呐道:“我这是做梦吗?你居然答应我了!” 她被他欢喜无措的表情逗乐,轻轻笑了一声,伸手为他拭唇角的血痕,还未干涸的血,触在指尖是滑腻浓稠,她的心不由得一抽,“傻瓜!何苦因我,吐了这么多的血!” 话音未落,却被他拥入了怀中。 她靠在他的肩头,他的话,温温热热热的落入她耳内,砸入她心里。 他说:“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差点以为会天长地久的拥抱,被路过的一个小丫鬟轻易打断,两人红着脸站起身,在万花楼门口分道扬镳,为了日后那双树双栖的美好,她必得从此刻开始筹谋,目送着凤十七飘然的身姿出了视线,她折回翠烟的房间,被砸晕的佳人依然躺在床上熟睡,而那位手握解药的公子却不见了踪影,悠悠又在万花楼转了一圈,依然一无所获,便只能回王府守株待兔。 饿着肚子一直等到了深夜,这位在外流连忘返的月公子,才披着一身月光进了屋。善解人意的鸾镜立即让人抬进来装满热水的浴桶,一篮子花瓣往上一撒,画面即刻变得刺激而香艳。 不得不说,鸾镜是个六根清净、心无杂念的姑娘,万物过眼皆变浮云,不但目不斜视地伺候着公仪璟宽了衣,入了浴,手上那块半湿的布巾,还能控制好力道和节奏,悠悠地帮他擦着背。 躲在床底的柳青青捂着嘴,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挣扎,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要强制这双眼,不往公仪璟那滴着水珠的瓷白肌肤上瞟,委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着她并未向白玉熙禀报,他那新入门王妃的恶行,她这次中毒,便只能吃个暗亏,所以这讨要解药,也只能走个暗道,来公仪璟这儿,如若被人知晓,她是说不清道不明,就算没有引起白玉熙的疑心,那蜚短流长的勾引未来驸马的罪名,她可是万万吃罪不起。内力提不起来,幸好这龟息的功夫还能施展,要不然即便窝在这床底,只怕早就被那一主一仆当贼给揪了出来。 憋屈地窝在床底,等到手脚发麻,那月公子总算是擦尽了兴,抬了抬手,示意鸾镜离去。 鸾镜在浴桶旁的衣架上摆放上了一套月牙白的干净衣衫,躬身施礼后,带上门离开了。 柳青青继续耐着性子,在床下趴在,她可是在心里都盘算好了,一会儿等着公仪璟浴完上了床,入了眠之后,她再从床底爬出来,装作刚来,半夜惊梦的样子,她可不想背上一个偷窥人入浴的罪名!被某人嗤笑! “床底下可宽敞,要不要我唤鸾镜给你铺上被褥?”公仪璟冷飕飕的话,忽然飘了过来。 093 远离了这个祸害! 当然……不要! 她麻溜地从床底下爬出,抖了抖身上的灰,挨到了浴桶旁。(..tw) 公仪璟靠坐在浴桶内,一双搭在浴桶边缘的手臂,线条优美,修长而结实。 她的沿着手臂而上,在脖颈处顿了下,忍住了向往那浮着花瓣的香汤下探看的欲望,把目光稳稳定在了他那的脸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床底的?” 隐匿功夫和她前世里以一敌百的剑术,都是她的看家本领。即便是隐匿在白玉熙这样的高手身旁,寻常她也是用不上龟息的功夫的。这回因着毒未解,怕调息不稳,被察觉,才用上了这门功夫。虽然没有看到过鸾镜在她面前大展身手,但就从鸾镜平日里那沉稳有序的气息中,便能知道,这姑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看方才鸾镜的神色形容,应该是没有觉察出屋里有她的存在。本来么,这龟息功便是闭了人的气息,人没了气息,一动不动隐匿在暗处,便如同死物,和这屋里的桌椅床柜没有半分区别,那这公仪璟凭什么高人一筹,发现她的呢? 公仪璟一侧的唇角微微向上一提,似乎很享受她面上疑惑神情,并不打算答疑解惑:“如若不是早就知床底下的人是你,你以为你此刻还能站在我面前吗?” 那倒是!就不说这位月公子那耍得出神入化的剑术,单凭前日里露的那手精准狠劲的飞针功夫,便可顷刻间就结果了她这条小命。这个男人,倒是还有多少这样的绝技是她未知的?! 暗香浮动,她又凑近了些,细细地闻了闻,确定是原先公仪璟身上,那即便混上其它香料也盖不住的空灵味道。这厮还真是爱香,一个大男人洗澡铺上了花瓣还不够,还要另外在水里加上香料。那鸾镜的动作可真够利索,光看她撒花瓣,却不知道这香料是何时放进去的? 她正为这个问题纳闷,公仪璟的略带讥讽的一问,又抛过来:“你来,就是为着我沐浴的?” 差点把正事忘了! 她立即收起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正色道:“我是来找你要解药的!” “解药?”他的一双眼在她脸上一转,恍然:“难怪那日在斗兽场,看你内力全无,原来是中了那个!” 原来他不知道?原本还以为他那日里救她是为了替妹妹补救,没想到他不知道,那他冒着风险,救她是为了什么? 心中虽然纳闷,但现在可不是想这些大的时候!她快速切入主题:“公仪蕊说那暗器是你所给,想必那解药,你也有吧?” “解药,我确实有!”公仪璟灿亮的眸落在她脸上,淡淡的语气,透着疏离:“但为何要给你呢?” 她据理而论:“如若你不给你妹妹那害人的东西,我又怎会中了那针毒,这事因你而起,自然要因你而终!” 公仪璟嘴角又勾起那抹浅笑:“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既如此,那我就给了你吧!” 话语未落,公仪璟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就把毫无准备的她,拉入浴桶中。(..tw无弹窗广告) “咳咳咳……”呛了几口洗澡水后,她挣扎着从他身上爬起来,一双手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惹得他一声闷哼。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一红,触电似的收回了手,却重心不稳,再次扑倒在他身上,直直地咬上了他的脖颈。 “对……”她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好不容易用手撑住了木桶边缘,狼狈地扬起脸,刚想道声歉,语音却被他吞入口中。接着,一个凉悠悠圆滚滚的东西滑入口中,并在她一声惊呼未遂之下,顺利地滑入喉管。 “你给我吃了什么?”她推开了他,紧张地伸手摸着脖颈,但哪里还能摸到刚刚吞下的东西的踪影。 他的背又往浴桶上一靠,声音懒懒的:“解药!” 你大爷的!让你给解药,又不是喂解药! 被吃了豆腐,却还得忍气吞声,做人做到她这般,也算是窝囊!气鼓鼓湿淋淋的爬出浴桶,站在一旁提气运功,真气畅通无阻的在体内循环一个周天之后,憋着气,道了声谢,便出了房门,远离了这个祸害! 接下来的几日,她向管事的谎称自个儿身子不适,整日里窝在房子里,对如何解蛊脱身苦思冥想,却也没想出个结果,倒是在那日午饭后,见到了窜上了窗子小小白,她便偷偷摸出王府,买了一食盒酒菜回来,在房里摆下洗尘宴等着酥饼。 果真夜幕刚降,衣柜里便有了动静。她开了衣柜,亲自把酥饼扶了出来。 酥饼的眼往那满桌的佳肴上一瞟,乐了:“小白,咱俩真是心有灵犀,我正觉得肚子饿,你便把酒菜都给老子预备好了!” 什么心有灵犀! 她翻了个白眼,“是你儿子来报的信儿!” 酥饼轻轻摇了摇腰间的铜铃,唤出了小小白,捧着手心里,顺着小小白的头顶的毛,来到桌边,从盘子里拣出一颗花生米,咬了一半,喂到小小白嘴里。 “儿子啊,今儿真亏了你来报信,要不你娘哪会心疼你爹,备下这么一桌子菜给你爹我洗尘!”酥饼嚼着那一半的花生米,冲着小小白念叨。 她抽了抽嘴角,真是和这对人兽父子没甚可辩,提了酒壶来到兽爹的身旁,为他倒了杯酒。 “寻源楼的桂花酿?”酥饼的鼻子倒是灵敏,把小小白往桌上一放,便迫不及待地拿起酒杯,仰脖一饮。 “慢点喝,这两壶都是你的!”她见酥饼这着急的样,便从食盒里又拎出了一壶,暗自庆幸自己多买了一壶酒备着,不然照酥饼大爷这个喝法,一盘菜没下肚,酒壶就见了底,没了酒助兴,这洗尘宴便少了几分兴致。 酥饼嘿嘿一笑,撩了撩衣摆坐下了,小小白立即凑过来用小爪子碰了碰酥饼的手,酥饼就从盘子里抓了一把花生米,熟练地用牙都磕成两半,往小小白脚边一撒。小小白开心地竖了竖耳朵,便滚在一堆花生米之中,自吃自乐去了。 兽爹没了干扰,便放开身手胡吃海喝了起来。 柳青青拖着腮,坐在他对座,只等他酒过半巡,才发了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什么事情?”酥饼打了个酒嗝,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入嘴里,嚼了嚼,才想起来了:“哦!那个张侍郎家的小姐……” 她‘嗯’了一声,急急追问:“找到了吗?” “老子是谁?能找不到么?”酥饼执壶给自己又到了杯酒,捧着杯子一口,看向了她,“那张侍郎身前倒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死了还带累家眷被仇家追杀!” 她一愣,“仇家?” 酥饼把杯子的残酒倒入口中,啧啧道:“不是仇家,能那么狠?又是下毒又是截杀,生怕是死了还是怎么的?” 她一惊,“梅妆死了?” 酥饼得意地挑了挑眉,“得亏老子去得及时啊,要是再晚了那一时半刻的,那梅什么小姐的,可就一命呜呼喽!” 她松了一口,又问:“你方才说有人下毒,那梅妆现在?” “现在没事了!”酥饼忙着自斟自饮,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中毒不深,老子带着她寻了个江湖郎中,吃了几服药,给解了毒!” “这就好!”她看着酥饼的双眼里,有了几分赞许,酥饼果真没让她失望,头回儿托酥饼大爷办得这件大事,办得算是十分稳当! 耐着性子等着酥饼又畅畅快快地饮了几杯,才又问道:“梅妆现在在哪?” 小小白吃光了花生米,又凑了过来,闹酥饼,酥饼放下了酒杯,又抓了把花生米,边嗑边含糊道:“老子把她安置在云起山庄,让小凤和二当家他们帮忙照顾着!” 她听完便要起身,却被酥饼眼明手快地一把拽住:“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会明日再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情郎呢,这么急吼吼的!”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经过了几日前万花楼的那一场,去云起山庄,还正和见情郎沾上了边! 她回了座,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酥饼面前的小碗内:“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住嘴,说什么没边的!” “你急什么,不过是打个比方!”酥饼松了手,执筷子夹起小碗内的鱼肉送入口中,又执壶倒酒,灌下两杯,喝空了酒壶。 她把伸手把另一壶酒往他面前一放,劝了句:“喝慢点儿,这酒后劲儿猛!”这寻源楼的桂花酿,以鲜花鲜果入酒,入口绵软,没有辛辣之感,但后劲儿却比烈酒更加迅猛。前世里,她曾就领教过,在一个月色凄清的夜晚,不知深浅地拎着三壶三上了屋顶,因为口感清淡便如果露般全喝下了肚,结果醉了一日一夜,连着后两日都头昏脑涨,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正想把这番经历告知,酥饼却对着壶嘴豪饮起来,她伸手想夺下酒壶,却被酥饼粗鲁的挡开,身子一侧,像是怕她抢了似地,一股脑儿全灌下了肚。 她轻叹了一声,喝都喝了,只能随着他了,印象中酥饼喝醉了除了爱絮叨之外,便是倒地大睡。 想到此,她起身,想检查了下门栓是否插得稳当,避免酥饼这一夜醉眠有人打扰。却不料,步子刚挪了挪,便被扑过来的酥饼拦腰抱住。 094 圆一回美梦 老话真是说的没错,饱暖思那个啥!怎么就忘了这跟她喝着酒的是个男子!是个会在酒后,兽性大发的雄性?!幸好,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她举起手正要往酥饼脑后劈去,酥饼却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娘’。 她的手顿在了虚空中,低头看酥饼。 酥饼已经涕泪交横,“娘啊娘,你为何就这么狠心,丢下了孩儿去了!” 一出酒后兽性大发的大戏,居然就让酥饼扭转成了一幕悼念亡母的苦情戏,真是让人一时间难以反应。 她顿在虚空中的手,往下放了放,本来是想着暂时化身为一个安慰人的母亲,往酥饼那脑袋上轻轻地摸上一摸,但实在是难以进入角色,便果断放弃。只能任由他抱着,把手垂下了身侧。 正沉浸在悲痛中的酥饼,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哭得更凶了:“娘啊,你果真是不疼孩儿了,好不容易盼到你来,你也不抱一抱孩儿!” 她额角的青筋跳了一跳,不知道此刻酥饼大爷把自己定位在多大的年纪,这哭着闹着要人抱,着实愁人! 见酥饼哭得快背过气去,便伸手轻拍着酥饼的背,帮着顺了顺气。 酥饼抬起了头,哭得红肿不堪的眼,半眯着瞧着她,一抽一噎地说着话:“娘……孩儿……孩儿有一肚子的……一肚子的话要和你说!你抱……抱孩儿去床上……咱俩……咱们娘俩儿像……像原先一样……说上……说上一夜的话!” 她侧着耳朵费劲的听清了酥饼的话,额角地青筋又是一跳。 酥饼大爷!你到底这是几岁啊!让人抱着上床?!幸好,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有一身精纯的内力傍身,抱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看在酥饼大爷你为了她风尘仆仆、来回奔波的份上,就让你圆一回美梦吧! 她膝盖微微一曲,运气打横抱起了酥饼大爷,往床上一扔后,甩袖闪人。 哪知酥饼大爷入戏太深,见她要走,便伸了手过来拉她。力道之大,直接把她拽翻在床上。 酥饼顺势拉过被子就盖在她身上,一侧身子就贴了过来:“娘!你一直不回来,是不是还在生爹的气?爹背信弃义负了你,你还有孩儿!再过一阵子,等孩儿把媳妇娶回家,我们两个就一起孝敬你!” 把媳妇娶回家?! 她正欲挣脱而走,却被这极大的八卦绊住了,转过头问还想八爪鱼般贴着她的酥饼:“你有喜欢的人了?” 酥饼把头靠在了她肩上,一双手伸过来就来圈她的腰,她为了听八卦默默忍了,继续扮着慈母。 酥饼揉了揉红肿的眼,和‘娘亲’讲起来贴心话:“孩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见到她的时候,就想着时时刻刻能这样伴在她身旁就好了。见不到她的时候,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她的样子!娘啊!这是不是喜欢呢?” “当然是啊!”都害上相思了,还不是喜欢么?! 酥饼傻笑了下:“既然娘都说是喜欢,那便是喜欢了,孩儿把她娶过来媳妇,娘你说好不好?” “好啊!”她应下了,顺着话头问:“你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娘好让媒人上门提亲啊!” 酥饼叹了一声:“提不了了,她的双亲都不在了!” 她不放弃地再次引话:“没父母这聘礼总归还是要下的!那姑娘叫什么啊?” “眉……”酥饼拧了眉,想了一会儿,郁郁地甩了甩头:“眉什么来着!孩儿听人叫过,怎么就想不起了!” 梅?莫不是……梅妆?!没想到这一趟私心,居然促成了一段缘分! 她不敢确定,谨慎地再次试探:“你和那姑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酥饼裂开嘴笑,笑得憨憨的,像极了个天真的孩童:“刚认识不久呢!下回我带给娘看看,不过娘,您不许不喜欢她,不然孩儿这辈子就没媳妇了?” 她纳闷:“这是为何?” “您忘了?”酥饼疑惑地抬头望着她:“您以前和孩儿说,让孩儿不要学爹,将来只爱一人,只娶一人!孩儿都记着呢!您放心,孩儿这心里有了她,便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只想着这辈子能日日为她洗衣做饭,铺床叠被,就心满意足了!” 她拍了下酥饼的脑袋,“哪有男儿家洗衣做饭,铺床叠被的,那你娶回媳妇来是干嘛的?” 酥饼揉了揉脑袋,有些委屈:“娘啊!你干嘛打孩儿!那些家事繁琐,孩儿舍不得让她做,她每日里只要能吃饭、睡觉,还能对着孩儿笑,孩儿就心满意足了!” 还好猪不会对着你笑,不然照这个标准,你酥饼大爷把猪娶回家得了!没想到平日吊儿郎当的酥饼,骨子里居然是一枚痴情的种子,这要是那个姑娘做了他媳妇,还不得幸福死!但要做了他娘还不得心疼死!这样被媳妇捏得死死的傻儿子,要是遇到个厉害的媳妇,还不得被欺负死,就像这梅妆…… 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睡吧!” “娘你也睡,孩儿要挨着你!”酥饼先躺下,拉过了枕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期盼地把她望着。(..tw) 她不忍心,打破酥饼这难得的美梦,便躺了下来装睡,等耳边响起了酥饼轻轻鼾声,才睁眼,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把那一桌子的盘碗都收拾进了食盒,提着食盒走到门边,见门栓插得稳稳妥妥,才放心地进了衣柜的地道。 酥饼的手艺不错,地道挖得顺畅又平滑,地道口备有火折子火把,启开火折子点燃火把拿在手里,一路顺畅地出了地道。 地道出口被酥饼设置在了外的树林里,不远处一颗树上拴着酥饼代步用的马匹。 她把食盒中往草地上一放,深吸了下林中那沾着夜露,潮润润空气。 这就回去了吗?她是出来处理这食盒,毁尸灭迹的,但此时处理的这食盒,却不想这么乖乖地赶回那‘囚笼’里,晃悠悠地走到了马匹旁,把缰绳从树身上接下拿在手里,脚步一蹬,就跃上了马。 一甩马鞭儿,马儿撒开四蹄狂奔起来,风儿划过她的脸颊衣裳,透凉却畅快。在屋子里呆了这几日,实在有些憋闷,起先,她想这么跑跑,松快松快便罢了,但随着马儿越跑越远,她心中却有了个目的地,那就是有着梅妆和凤十七的云起山庄。这两个关乎她将来命运的人,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料想不到,这匹马匹的脚力比起地宫训养的那些良驹居然毫不逊色,在子夜之前,赶到了云起山庄。二当家他们居然还沿袭着刮风寨里的规矩,在庄子门口留了几个人值夜。那值夜的几个兄弟见了她来,当即要去禀报二当家,她怕报了二当家,累得庄子里人从被窝里爬出来招呼她,便拦住了,只让其中一个兄弟把她带至凤十七的房门前。 站在凤十七房门前的那一刻,她才恍然知晓,方才自己路上分明拿见梅妆当个幌子,真正让她急不可耐想见的人,是凤十七!在感情上她一直是个一根筋的姑娘,前世里喜欢白玉熙时,是一根筋的喜欢。重生后,不喜欢了,便是一根筋的不喜欢。而自从答应了这凤十七后,便是真把这凤十七当做那未来会陪伴一生的人来看待,一根筋地想和把对凤十七的感情培养起来! 抬手想叩门,却又怕里面的人已经睡下,惊扰了他的美梦,便拔下发簪子,插入门缝,一点点地启开门栓。许久没做过这溜门进屋的事,幸好手未生,顺利进了屋。 反手插上了门栓,往那床上一看,那绝色的人,果真躺在床上,着一身宽松的月牙白寝衣,头枕着四四方方的一枚瓷枕,盖着的锦被上绣着一支正开得艳艳的桃花。 真是个十分规矩的孩子,连睡觉都睡得直挺挺,不偏不斜脸对床顶,不像她睡梦里也不安生,翻来覆去,连被子都被踢得没了踪影。 弯腰蹲在了床边,一双手交叉往床沿上一放,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借着月光认认真真、细细致致地看着这个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成为自己丈夫的人。 看久了,便生出几分玩心,嘟起了嘴,吹动着他那浓密卷曲的睫毛。 他的眼皮跟着颤了颤,继而缓缓地睁开,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吵醒你了?”她抑制不住地裂开了嘴角,对自己的恶作剧造成的后果,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他一听她讲话,惊得坐了起来,用力眨了眨眼睛:“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她用手托起了腮,“你掐自己一下,看看疼不疼?” 都说那梦境里是感觉不到疼的,只有呆子听不出来,她这句是玩笑的话吧?! 岂料真有这样的呆子,真的听话地去拧自己的手臂,痛得龇牙咧嘴之后,又带呆住了,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她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没反应,又晃了晃,还是没反应,以为他痛傻了,便伸手去揉他臂上被掐起的红痕。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臂,腕上忽然一紧,接着就被他拉入了怀中。 095 红颜薄命 似乎再难以承载身体里蕴含的感情,紧紧环着她的那双臂膀颤得厉害,她感受到了,便不动,任由他抱着。.tw[] 好一会儿,他似乎平静下来,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十七。” 耳边拂过他温热的气息,那是一声如释重负地轻叹:“真的是你!” 说实话,她有些感动!心头热热的,嘴上却不肯认,反而打趣道:“不是我,你此刻抱得是鬼啊!” 他闻言的身子往后退了退,保持和她面对面的姿势,伸手过来捂她的嘴:“不许胡说!要是神明听到当了真,那可怎么办!” 她拉下了他的手,笑道:“当了真,也有你陪着我,也不错!”这也是实话,她信他的那句陪你下地狱,既然下得地狱身旁还有如此的真心人相伴,她还有何可怕?! 他的修长的手,又捂在了她口上,比上一次多了几分力道,生怕她再说出什么犯忌讳的话:“怎地越发浑说了!你要好好活着,活过百岁,看着我们的孙儿娶妻生子。看着我们的曾孙子平安出生,再护着他健康长大!” 这句活过百岁,让她心猛地一沉,即便噬心蛊得解,她那自小在各种药物中浸泡的身子,只怕也活不到黑发变白头,轻轻地拉下了他的手,笑容里已经多了几分勉强,声音闷闷的,却还是说着打趣的话:“活过百岁,只怕到时候你会厌烦鸡皮鹤发的我!” 他眸光温柔,面上泛起几许凄楚:“如若我真能活到那个时候,你在我眼里,也一定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自古红颜皆薄命,他因着这副绝色的容貌,在那怡红楼里受近欺辱,这将来只怕是非是不能断绝的,她此时自身尚且难保,不知道护不护得住他?!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他抚上了她微蹙的眉,想把那眉上的忧愁抚平似地。 以前他对她来说只是朋友,自己的心事断然以前是不能讲,但此刻两人如此这般的关系,因是极亲近的,本该实话告知,但若说了,他这般敏感多愁的性子,还不得日日为她忧愁得吐了血。先前,酥饼说起他为了她的事,一口一口吐血,那时没有亲见,听过也就罢了,那日在万花楼里,她是亲见的,那样的触目惊心,一个人能有多少精血养着,怎能经得起他这般,所以就更不能说了! 她提了唇角,勾出一抹浅笑,调转了话头:“上次听有财提过,这院子里的有一处水阁,赏夜景是极好的!” 果然,轻易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就在屋后,我带你过去!” 她点头应了,他起身牵着她往水阁走。水阁建在一个人工开凿出来的大水池上,脚步缓缓巡回在九曲桥上,仿若在水上行走,甚是微妙,最特别的是那步上水阁的七个台阶,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材质制成,脚踏上去,竟然会化出音律。 她如孩童般,松开了他的手,在台阶上来回走动,一次次为步步生音而惊奇:“这是什么?好神奇啊!” 他如水的眸光如影随形地笼在她身上:“你喜欢?” 她毫不掩饰地朝他点头:“喜欢!” “我就想着你会喜欢,才找工匠照着原先……”他边说着,过来牵她的手,掀开了挂在水阁四周的轻纱幔帐,领着她进了水阁。 纱幔落下,把她和他圈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四周晃动着水色揉碎的月光,他的眸光比那月光更加柔美,这没由来地让她有些慌张,便错开了和他胶凝的目光往这四周打量,不大不不小的空间里,置着一张美人塌,塌旁立着一方桌案,案上放着一张瑶琴,琴旁的香炉冒出袅袅香烟。 “你今夜弹琴了?”放眼整个山庄,会拨弄这高雅乐器的只有凤十七一人,看那香炉烟未散,想必他是在她来前不久,才抚完琴入了房休息。这就难怪他睡得如此清浅,被她吹了几口气,就给吹醒了。 “嗯……”凤十七轻轻点了点头,走到了琴桌旁,为香炉里添着香,一张脸笼在香烟里,“夜里常常想你,睡不着时,便来这儿,奏上几曲,疲累了,便可安歇了!” 如此相思,她实在无以为报,只能得了自由身,在成亲之后,尽力做个好妻子,以作报答,脚步在美人塌边一顿,膝盖微曲,坐在了榻边,想起了方才他说了一半的话,倒是打破此刻沉寂气氛的最好话头,便问了出来:“方才你还未说,让工匠照着原来的什么?” 一句话说了一半没了尾,她进了水阁,追问:“原先什么?” “没什么……”凤十七转过了身,几步来到了美人榻旁,挨着她坐下来,抓过她的一只小手,捏在手里:“我在别处见过,就让工匠照着做了这台阶,日后你常常踏着也算是个趣!” 日后?!这倒是提醒了她! 她偏过了头看他:“十七,如若以后我不想在这都城里生活,你可愿意陪我隐居山林?” “隐居山林?”他眉心微微一动,不解:“你不是要振兴家业吗?去了人烟罕至的山林,如何能振兴家业?” “我是说振兴了家业之后……”只怕那里才是她最后的归宿,即便是解了蛊,白玉熙放了她自由,只怕容不得她现世,所以那人烟罕至的山林之间,才是她最后的自由自地,但这样清苦寂寥的日子,若是凤十七不愿抛却人世浮华,她也不会勉强。 他的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这当然是她想要的答案,但这么真实的听起来,小心肝还是不免地狠狠颤上一颤,唇角的笑纹越漾越开。 他的脸慢慢地,慢慢地凑了过来。 似乎是一种本能,她预感到了下一刻即将发生什么,微微的仰起了头,就在双眼即将合上的那一刻,眼前光线一闪,酥饼那句惯常的口头禅,跟着飘入她耳中。 “你大爷的!小白,你果真在这儿!”像是酒还未醒,酥饼迈着颤巍巍地步子,晃悠悠地朝她走来。 她见酥饼这个外人闯入,便想抽回那只被凤十七捏住的手,手往回拉了拉,示意凤十七松手,却不料凤十七捏得更紧了,似乎存心要把她们两个的亲昵,展示在酥饼面前,以此来昭告两人的不同寻常的关系。 但酥饼醉眼朦胧的似乎没看见,往两人之间一挤,硬生生把两人分开。屁股还没坐热,就用手指着柳青青的鼻尖数落:“老子不是告诉你,等明日再来么?你倒好,都和老子躺下了,还往偷摸往这儿跑!” 醉言醉语地没个遮拦,原先她倒是不在意的,但此刻,她还真怕凤十七听了这话,有了误会。 “你别听他胡说!他喝醉了,抱着我喊娘,我不过是一时心软当了一会儿子她的娘,哄着他睡着了!”好像还是同床共枕的意思吧?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话到说时,方觉嘴笨,这种事本来就越描愈黑,她这次是跳到什么河里也洗不清了! 她气得抬手狠拍酥饼的后脑,“你到底是真醉假醉?白当了你这么一会儿娘亲,让你抱得腰都快断了,还不快点把话说清楚!” 没想到酥饼还挺配合,又伸手过来抱她的腰:“娘啊!只要您能消气,打多少下都行!只盼您留在孩儿身边,万万不可再丢下孩儿!” 此刻,她哪有心情再扮演慈母,用手推了推酥饼的肩,酥饼嚎了一嗓子,既然哭了起来。 她双手一摊,看向了凤十七,凤十七也是一脸无措,面色倒也不算坏,想来是相信了她和酥饼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这就让她放了心,但如何收拾此刻局面就让她犯了难。要是没有凤十七在场,她推不开酥饼,就抄起手刀往酥饼脑后一落,这困局便立时解开,可此时又凤十七在场,这么凶猛行为,会不会彻底颠覆了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答案是否定的!事实证明男人在危机时刻,往往比女人更加理智果敢! 在她求救般的再次一瞥之后,凤十七便起身,在水阁内巡巡找了一圈,也不知道在哪里找出一只花瓶,用双手捧着,在酥饼的后脑勺上不断调转着姿势,寻找着最佳的砸落角度。 但到底是只会吟诗抚琴的世家公子,对这样的事没甚经验,比比划划半晌,也落不了瓶,她终于看不过眼,抄起手往酥饼后脑一劈,结束了凤十七的纠结。 她掰开了酥饼的手,把酥饼往榻上一推,这才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便站起身,问凤十七:“酥饼是不是带了个姑娘回来?” “嗯!”凤十七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是酥饼抱进山庄的!” 是就是,还非得说明是酥饼抱山庄的!原来他还是在意酥饼的!男人啊!即便是优雅飘然如凤十七这般,在情爱上,还是难免如姑娘家般,拈酸吃醋!不管怎样,这个男人在这事上小心眼,这就表示,他在乎你!作为当事人的她,心里怎么能不美滋滋的呢! 她压着往上翘的嘴角,正了正神色,继续问正事:“那姑娘在哪?我要见一见她!” 096 风水轮流转 凤十七疑惑,“你要见她?” 为何要见自然不能说,所以只能拿酥饼当个幌子,反正她说的也是实话。(..tw) 她一笑,敷衍了过去:“酥饼方才哭着喊着让我这个娘亲见一见这个未来媳妇,我可是好奇的很呢” 笑容这才回到凤十七脸上:“在云烟阁里,昏昏沉沉的,我让嫣红看顾着!” “嫣红?”像个姑娘的名字,她挑起了眉,略带狐疑的目光往他面上一扫。 他的眉也跟着一拧,到底是心思通透的人儿,立时便明白了她不悦的缘由,忙解释:“是个失了双亲的姑娘,来都城投靠亲戚,哪料到亲戚早就搬走了,盘缠又用尽了,前些日子饿晕在山庄门口,二当家他们把人带进来,给了她一些吃食,这个姑娘念恩,说是要留下来山庄为奴为婢!” 她似乎不买账,眉拧得紧紧地:“那你就留下来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方才她让他因着酥饼喝了一会子醋,马上就轮到她醋了!酸溜溜的感觉,确实不怎么好受! “我当时想着,山庄里都是些男子,不如女子心细,若是有个女子大家的日常起居,确实是便利些,就把她留下了。”顿了顿,看了看她的面色毫无好转,便跟着紧张起来:“你若不喜欢,明儿我给嫣红些银两,打发她离开便是!” 她见他这副手足无措地样貌,语气便软了:“我哪有那么小气!不过……你的起居还是让侍书照看吧!” 说归说,但要往事还是小心为上,树欲静而风不止,他长成般模样,注定了招蜂引蝶的命运,也注定了和他在一起的,防蜂扑蝶的命运,既然选了,她就该早些上手,熟练起来。 她的这点小心思逃不过他的眼,他忽然笑了,脸上的紧张无措也跟着一散,声音低低的:“青青,你这样,我很高兴!” “嗯?”她没听清。 他却不再重复,敛了笑,话音中透着慎重:“酥饼毕竟是个男子,往后不可像今日这般,若是被外人看见了,还不知如何说你!” 她满不在乎道:“别人如何说,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如何想?” 他的眸色亮晶晶的:“你真的在乎?” 她点头:“你是我要相伴一生的人,你如何想对我来说才是最最重要的!” 他这才说出了心里的话:“日后莫要和酥饼再如今晚这般亲近!” 她故意逗他:“哦!不许和酥饼,那和别的男子亲近就可以了?” 他耳根微微发红,想要辩解,却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说,先前那句话是他斟酌了许久,才说出口的,怕她感到一点点的强硬,而心生不悦,便在心里拿捏着措辞,想了又想。其实他很想板住她的双肩,在他定定地注视下,告诉她,往后不许和别的男子亲近,特别是那个酥饼! 他咬着唇,紧紧地,紧紧地,贝齿压榨下的血痕顷刻间就奔涌而出。 她忙伸手抚像他的唇,阻止他自虐似地啃咬:“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你何必如此当真!” 他的眸色里, “青青,这几日我一直恍恍惚惚,想着那日在万花楼的后院里,你答应嫁给我的事,是不是真的!即便现在你站在我面前,我能看到你,能触到你的脸,能握住你的手,却还是感到不真切。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玩笑话,因为你的每一句,我都会当真。” “嗯!”她点头应允,“我答应你日后会顾着自己的身份,不会和其它男子亲近,也断然不会让他们亲近我。” 见他眉头因为她的话而舒展,玩心便又升起,微微蹙起了眉,半眯着眼,戳了戳他的胸口,故作威胁的提醒道:“作为交换……你不许和其他姑娘亲近,要是你身上沾上其它姑娘的味道,你看着,我不把扒了你这身凤凰皮!” 戳在他胸口的手,被他执住。他轻轻一拉,便把她拥入怀中,她的下巴扣在他的肩上,目光往上一抬,夜空中几丝浮云掠过那轮明亮的月轮,半明半暗间,他的话铺散在耳际:“我身上的凤凰,只待你一人来取!” 她脸一红,忽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走啦!再磨蹭下去天都亮了!” 怕他见到她此刻羞得红透的脸,便率先迈开步子急急前走。 走了百米开外,听他低喊了一声:“青青,云烟阁不在那个方向……” 捂住脸掉转头,由他一路带着来到了云烟阁,见到了嫣红。这嫣红姑娘眉目端正,十分笑颜里带着七分和气,一看就是个极为和善的姑娘。这些却都是嫣红姑娘对待凤十七的样貌,躬身朝着凤十七福了一福,再抬起,望着柳青青的眸光里已然多了几分敌意,那十分的笑意也染上了三分的冰冻,可见柳青青方才那番醋吃得十分有理! 凤十七执着柳青青的手,站在门口,往垂着床幔的床上看:“那位姑娘可曾醒来?” 嫣红的一双眼如刀子般割过柳青青和凤十七两人紧紧牵住的手,头往上一抬,绽出了如花的笑颜,回禀凤十七:“一个时辰前醒了一次,喝了药吃了些米粥,又睡过去了!” “青青,郎中说,那姑娘身子虚弱,需要静心调养,既然那姑娘吃了药说过了,那我们明日再来?” “我不会吵醒的她的!”柳青青抬起未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撒着娇:“就看她一眼,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好不好嘛?” 撒娇这门技术活,自八岁之后,便未再用过,本以为会生疏,没想被嫣红这个疑似情敌面前,激发出了潜力,不但应用自如,还发挥出了超常的水平。 凤十七愣了愣,显然对柳青青突然发挥的这门技术活儿有些震惊,眸光在她脸上定住,渐渐就如春风拂过了湖面,漾起了柔柔的波纹,点头应了一声好,领着柳青青来到了床边,伸手掀开了床幔。 柳青青凑近了看床上的人儿,闭着眼,素素净净的一个姑娘,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梅妆。心中疑惑,便偏过头问凤十七:“她是酥饼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凤十七点头,“是啊!” 她猜测:“酥饼是不是还带了其它的姑娘回来?” 凤十七确认:“就她一个!” “你没弄错?”她仍是不能不存疑惑。 凤十七看到她眼里的不信,便索性把来龙去脉一并说了:“酥饼同这个姑娘同骑着一匹马回了山庄,下了马,又一路抱着,轻放在云烟阁的床上!我和庄子里的人,可是一路跟着的,若是有其它的姑娘,即便我没瞧见,庄子里其他兄弟怎会没瞧见!” 那就怪了,莫不是酥饼弄错人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大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办事怎么能牢靠呢! 她想到这儿,便急急地迈开步子往水阁走。 凤十七见她神色有异,不放心地跟在了她身后。 两人来到水阁,她推了推还在醉梦中的酥饼无果,便抄起原先凤十七放在塌边的那个花瓶,就近在水池里舀了一花瓶的水,就泼往酥饼脸上泼。 ‘哗啦啦――’一阵酣畅淋漓,把酥饼那张小白脸浇了个透湿。 酥饼从美人榻上坐起,抹了一把脸,眼睛半眯半睁,神色还有些迷茫:“下雨了?!青青咱们快些找个地方避雨!”、 这厮真是有兄弟义气,梦里也不说和他那未来媳妇甜蜜柔情上一番,还带累她作甚? 她皱了皱眉,俯身把脸凑到酥饼跟前:“醒了没?” 酥饼睁开的眼,往她脸上顿了片刻,又朝她拿着花瓶的手上一落,立马叫嚷开了:“你大爷的小白,老子睡得好好的,你没事拿水泼老子干嘛!” 看来是完全醒了!她可以问正事了,转回头,略有些为难地对凤十七道:“十七,我有些话要问酥饼,你能先回房吗?” 知道此时让凤十七回避,当然有些伤他,但总比说清缘由让他为她担忧得吐出强!所以这心在这时还是要狠上一狠。 凤十七神色果真一黯,“好!我去把隔壁的那间屋子收拾一下,你问完话就快些过来!”说着便要离开。 她拉住了凤十七飞扬的袖子,“不用了,大晚上的收拾来收拾去的怪麻烦的,晚上我就在你床边的美人榻上将就一晚!” “我房里?”他有些意外,面上有些呆愣愣的,也不知是忧还是喜。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反应,还以为他不乐意,便问:“你觉得不便?” “不!”他这才反应过来,头摇得如波浪股,“便利得很!我这就去收拾!”怕她会反悔似地,风一般,出了水阁。 她注视着凤十七翩然离去的背影,耳边却掠过酥饼酸溜溜的话语:“人都走远了!快点回魂啦!眼珠子都快掉下了!” 她闻言,眼里立时多了恼怒,调转目光看相酥饼:“你还好意思讥笑我,我问你,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酥饼被她怒火砸得有些莫名其妙,呆了一呆:“张侍郎家的小姐啊!” “小姐?!”她眉峰一挑,继续质问:“你确定你带回来的是梅妆?” 097 不轨之举 酥饼抚了抚因醉酒而胀痛的额角,开始回忆:“好像……好像是叫梅什么的吧!那个中了刀,倒在地上的女的,力气全用在拽老子的裤腿上了,叫得也不全乎……你是不知道,那女的力气有多大!老子双手提着裤腰,还让她拽下去三寸,老子的一条裤子差点就废在她手里!” 柳青青顺着酥饼的话问:“那女的是谁?” 酥饼又略回想了下,道:“听周围那几个还没断气的,直着脖子喊她夫人,应该是那张侍郎的老婆吧!” 据她所知张侍郎和妻子鹣鲽情深,从不去烟花之地流连,直到他获罪入狱之前,只有一位夫人。那些下人既然这么叫,那这位夫人定然只能是张侍郎那唯一的爱子。 这件事越来越让人迷惑,她皱起眉:“是那女的让你救梅妆?” 酥饼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水珠,点头嗯了一声:“扯老子裤腿的那女的,叫老子壮士,让老子救救她的女儿。老子见她可怜,就蹲蹲下来,看挨着她的那个姑娘是不是还有口活气,手还没探到那姑娘的鼻息,那个女的就断了气了!” 如若那位夫人真是张侍郎的妻子,那她口中的女儿,定然是梅妆。这是都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这位夫人在生梅妆的时候难产,直着脖子喊了三天三夜的疼,却还生不出来,后幸而一位游方郎中,给了一丸祖传的催生药丸,才让这侍郎夫人转危为安,平安生下了梅妆这个女儿,却也落下了不能再生育的毛病。所以这梅妆是这对恩爱夫妻唯一的女儿。这就怪了,既然酥饼没有弄错,那为何这个小姐不是她前世里认识的那个梅妆呢? 光用想的也想不出个头绪,不如明日里直接问问那个小姐,不就真相大白了嘛! 她松开了眉头,“好了,要问的都问了,不明白的等明日那姑娘醒了,我再问那姑娘吧!夜深了,这水阁水气大,寒得很,你还是快些回房睡吧!”说完便要离去,却被酥饼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了衣袖。.tw[] 她回了头,疑惑地看着酥饼。 水阁晦暗不明的光线里,酥饼眉头紧锁,一张小白脸甚是忧愁,声音闷闷的:“小白,你真的去小凤的屋里睡?” 是要和她说男女授受不亲那些话么?这山庄里都是他们这些大男人,平日里把自己的狗窝能收拾得想个样子,就已然不错了。别指望能良心发现,收拾那几十间空置的屋子,光用想得就能想得到那些屋子里灰尘蜘蛛网满布的情景,每个一两个时辰,是定然收拾不出来的。这也是她方才不让凤十七收拾的原因,直接提出去他房里睡的原因,这大半夜的即便拦着不让凤十七收拾,若是他把侍书从被窝挖起来去倒腾那房间,也颇让她不忍,就算她狠了心让侍书收拾了,再折腾上一两个时辰,天都亮了,她还睡什么睡!这是她认真思虑之后,做出的决定,男女有别的道理她都懂,但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所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那日在万花楼里,既然应了凤十七,就算是定下了两人的婚事,和未来相公在共处一室,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的眼往酥饼抓着她袖子的手上虚虚一落:“你有意见?”话语中的意思很明确,就是酥饼大爷你可以省下口舌,不必多言。 酥饼重重地点了下头,应了声:“有!” 她敲了一下酥饼的脑门:“意见驳回!” 酥饼揉着发痛的脑门,不满地抱怨:“凭什么就驳回啊,你还没听老子说理由呢” “不想听!”她丢下这三个字,就如同一阵风般飘出了水阁,不理会酥饼的叫唤,往凤十七的厢房去。(..tw) 门虚掩着,从未闭合地门缝里透明亮的烛光,长长的一条打在她脚边。 她伸开了门,轻移莲步而入,反手关上了门。 方才进来时,屋内暗着,她便没有看仔细,此刻细细地往四周一看,便觉得精致。家具物什一水的紫檀黄花梨,隐隐散着木料原本的淳朴香气。房间两边那雕花的隔断,把屋子隔出了里外三间,她此刻站的算是进门的小厅,正对面贴着墙放着一桌案,案上放着香炉,桌案前挨着一张方桌,桌上摆放着一方茶盘,和一盘时令的鲜果,桌底下排着四张椅凳。她左手边的隔断上未挂珠帘,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摆设,诺大的书架上满满当当放着书卷古籍,一旁的书案上笔墨纸砚具备,笔搁上的笔墨迹未干,镇纸下压着宣纸下写着一个大大的忍字,像是写它之人不甚忍心,刀子旁最后的那一点,没了踪影。 她再往自己的右手边,那挂着翠玉珠帘的隔断看去,烛光熠熠,正是这屋子里光亮的源头,走近了,伸手撩开珠帘,才显出斜靠在美人榻上看着书卷的凤十七侧影。 凤十七听到了珠帘相互碰撞发出的脆响,抬起了头,对着她浅浅一笑,目光如同烛火般熠熠:“回来了?” 她回以微笑,几步走到了美人榻边,一双眸子落在他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上,移不开眼目,“怎地不到床上睡?反而歪在榻上看书?” 他把书卷放在了美人榻旁的小案几上,“不困,以为你和酥饼要说一会子的话,便拿了本书随便翻翻!” 男人家就是嘴硬!什么翻书,一本书都拿倒了,分明是没把心思放在那书卷上,定然是胡思乱想她和酥饼在水阁里的情景。不过,他的这份心神不宁,她很喜欢! 她的目光掠过一旁小案几上那倒放的书卷,用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我可是困了,快回床上睡吧!” 他的目光柔柔的:“困了,就早些上床睡吧!” 她应声点了点头,等了等,却不见他有起来的意向,便又回想了下他方才的那句话,这才发觉问题所在:“你让我去床上睡?那你呢?” 他笑得温柔:“我自然是睡这儿!” “不行!”她断然拒绝:“这榻上睡得不安稳!你身子不好,怎么能睡这儿!快去床上睡去!”说着便要拉起他。 他却似铁了心妖黏在这话美人榻上,挽回抽回了手,语音有些无奈:“青青!我是男子!” 是啊!他是男子,即便病弱,也不能总归要比一个姑娘家壮实些!这睡不安稳的床榻,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去睡?! 她知道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但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家,满是碎石的荒郊,落满枯叶的野地,她出任务时哪里没睡过,身子往那两根树枝上一架,腾空她也睡得,这小小的美人榻怎么能难倒她! 她想这么和凤十七说,但却知道这样的话,对于固执的凤十七诚然不会起什么效验。虽然他把她当一个一般人家的柔弱姑娘,她心里很高兴,但在这美人榻上不安稳地睡上一夜,万一再受个风着个凉,对于刚吐过血凤十七来说,身体如豆腐般脆弱的凤十七来说,也许就会变成致命的病症,她可不许他冒这样的险。 她俯身,把脸凑到他的跟前,眸光和她的视线胶凝:“你……确定要睡这儿?” 见他坚定的点头,便下定决心般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挨着他伸展的腿,往塌边一坐:“那好吧!我也睡这儿!” “青青!”他唤了一声,表示反对。 她不为所动,身子一侧,干脆躺了下来,弓着背往后挤,直至把他挤到无处可睡。 听耳边拂过他的一声轻叹,他终于起身下榻,正要窃喜自己耍小伎俩获得胜利,身子却忽然一轻。 她……居然被他打横抱起! 惊呼一声,她本能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这一刻,她才清楚的意识到,男女之间,天生力量上的悬殊。她若不提真气,不运功,是绝对抱起凤十七这样的男子的,而凤十七这样男子,即便病弱,却能抱着她这样的姑娘,脸不红气不喘,走的稳稳当当。 她微扬起头,对上了他含笑的眼眸:“十七,你干嘛?” 他抿着嘴笑,却不答话,稳着步子,走到床边,把她轻放在了床榻上。 这一刻,胜负似乎大逆转。 但……她岂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 她狡黠一笑,圈住他脖颈的双手,用力往下一压,让他差点直接栽在她身上。 他的双手狼狈地撑在她身侧,“青青!” “一起睡吧!”她盛情邀约,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凤十七睡得安稳,而她也能睡得让凤十七安稳。 这个姿势保持了又半盏茶的时间,她不退不让,盛意拳拳,终于使得他退了一步:“我去把榻上的那副被褥搬过来!” 她这才松了手,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凤十七拿了被褥过来,铺整好躺下,拉过一张被子,从脚盖到了下巴,包得严严实实。面上的表情如壮士赴死般,决然而悲壮。 她打趣:“你盖成这样,是怕我对你有什么不轨之举?” 一句话说红了他的脸,他侧过了身。半晌,忽低低道:“我是怕自己对你有不轨之举!” 这下该她脸红,侧过身,咬着被子,径自发窘去了…… 098 探个究竟 一夜沉酣,真想沉在这睡梦中不愿醒来,奈何生而为人定重要的便是那五脏庙,日日要祭上一祭。 她揉了揉咕咕叫嚣的肚子,极不情愿地醒了过来。 斜对过歪在美人榻上的美公子放下后里的书卷,朝她翩然一笑:“要不要吃些东西再睡?” 她迷蒙蒙地点头,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双脚贴着床沿放下,右脚一勾顺利地伸入了鞋内,左脚勾了又勾,就是勾不到另一只鞋子,打了个哈欠目光往下一落,却是凤十七修长白皙的手。 “昨夜的那双鞋子落了好些土,我边让侍书拿去洗了,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今日里先穿这双可好?”凤十七微皱着眉,拿着手上那双云锦制成的绣鞋,神色迟疑地抬头问她。 当然好!她这辈子也就穿过一身云锦做的衣衫,还是那日里立了头功,白玉熙一时高兴赏赐的。她虽然一向对吃穿用度没甚讲究,但好东西,人人都是喜欢用的,就怕穿惯了这一双云锦的鞋子,日后再穿她日常穿的鞋子,就会穿出心理落差。 心里虽然如是想,但面上还是拿捏得沉稳,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凤十七这才放心地把另一只鞋子合入她的左脚。 她穿好鞋站起来走了几步,竟然十分适合,讶异地转回身,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鞋?” 凤十七站在那里,笑而不语,只用蕴满了柔色的眸光,静静地看着她。 “只要是和寨主有关的,公子便搁在心里忘不了!”外屋传来侍书的声音,珠帘子跟着被挑开。 “侍书?!”倒是许久未曾见到这个唇红齿白的小书童,见侍书在她和凤十七身旁立定,便忍住了想去捏一把侍书粉嫩嫩的小脸的冲动,伸手如摸小狗崽般顺了顺他头顶的发:“许久不见,你张高了!” 她这厢十分熟稔的样子,那边侍书却生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避开了她摸着脑袋的手,转过身问凤十七:“公子,饭食已备好,您和寨主洗漱之后便出来用饭吧!”说完便又挑开珠帘子出去了。 她收回了顿在虚空的手,有些没趣地转过脸问凤十七:“侍书怎么了?怎么红着个脸!” 凤十七一笑,提点道:“侍书大了!往后莫要再把他当小孩子,和他这般玩闹!” “哪里大了,明明就是个小孩子!”小屁孩一个,竟然设起男女之防来了!摸个脑袋,脸红得像是害羞的小姑娘,倒是搞得她彷如那轻薄佳人的登徒子一般!实在是不好玩! 她不悦地撇了撇嘴,走到放着铜盆的架子前,弯腰把脸埋入了那盛满水的铜盆里,憋着气在里头数数,从一数到九,再从九数回到一,如此循环往复,是暗人的必修课,对隐匿时调匀气息十分有帮助,前世里,她几乎日日在洗脸时都要如此练上一练。重生后,便没再练过,果真是退步了不少,如同日前那般动用了龟息的功夫,却还是让公仪璟探到了端倪。这会子必须重新拾起来不可! 她这边如此想便如此做,却是吓坏了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凤十七,移步上前,身子往前一靠,伸手急急把她的脸从盆里托着了出来。 “你有没有事?”他的一双湿漉漉的手有些无措地在她脸上抚来抚去,见她眼未睁,便来探她的鼻息。 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睁开了眼,“我没事!我是练练闭气的功夫,好一阵子没练,有些生疏了!看你吓的!”说着便伸手去摸他的额,才片刻的功夫竟然布上了细密的汗珠,一张苍白如纸,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劫后余生的模样。 他忽的抓住了她正在替他拭汗的手,“青青,不回王府了好吗?方才看着你练那闭气的功夫就如此揪心,真不能想象你拿着刀剑和别人厮杀时的模样!这些日子,我又开拓了茶叶和丝绸的生意,城东那家古玩铺子也快开业了,想来不出三月,这山庄的财富便会再翻上一番。不靠那个逍遥王,我也有能力帮你振兴家业!青青!不如今日就和那个王爷请辞,我……” 她点住了他的唇,终于吐露了一半真言:“我知道你能干,但眼下,我暂时还不能离开王府,白玉熙手上握着一件我想要的东西,等我拿到了,我就和你离开这京城,双宿双飞去!” 见凤十七的手又移了上来,似乎要拉下她的手,开口问她的话,便抢先一步,又道:“别问我是什么东西,我不想骗你,等能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等到满脸纠结和疑问凤十七,重重地点了下头,她这才放下了手,不再挡着他说话。 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她不让问,凤十七此刻还能在说什么?轻轻地叹了一声,幽幽地看着她。 虽说实在是不愿意骗他,但见他这般忧愁的模样,不由得再编了些谎话,让他宽心:“你放心,我在王府不过是看顾那些女眷,没什么危险,平日里佩着剑,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哪里能用得上呢!” 凤十七见她如此说,只略松了松眉头,脸上的忧愁之色还是未散。沉沉地漫开来,让这屋子的空气也跟着冷了一冷。 她感觉到了,便往屋子四处看,看能找到什么提个话头,缓和下两人之间这如同冷战的气氛。 巡巡一圈之后,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件有话题的物件,是一张梳妆的台子,一块能照到半身的铜镜立在台子中央。若是那些风月公子,日常里注重仪表,在房里摆上这么一张女气的梳妆台子,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那满桌子的胭脂水粉,和半敞的转满珠翠钗环的三层妆匣,便有些奇怪了! 她走了过去,拿起一盒胭脂,打开,拿到鼻端闻了闻,说话便有了几分酸意:“聚香斋的香粉,馥美坊的胭脂,还有这些西域进宫的螺子黛和香膏,都是上品,只怕皇宫里的娘娘所用的还没有这儿的讲究。我昨夜里来得唐突,无端占了你的房,又霸了你的床,真该向你那红颜知己陪个不是!” 略含怒意的眸光往凤十七面上一落,生生把凤十七一张俊脸看得又白了几分。 ‘噗——’一口鲜血又从凤十七的口中喷了出来。 她这才觉察到方才自己失了言,凑到凤十七的身旁,想要查看他的状况如何,却被从外屋冲进来的侍书一把隔开。 侍书拿出帕子为凤十七擦净了唇角的残留的血痕,抬手顺着凤十七的胸口。 她想帮忙却侍书憎怨地眸光给逼罢了手,只能立在侍书身旁,闭紧这张惹祸的嘴,生怕再说出什么,惹得凤十七再动了气。 折腾了许久,侍书扶着顺了气的凤十七靠坐在了床上,拿了枕头垫在他的背后,又拉过锦被替他盖好,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过身,缓缓几步来到她跟前,开始替自家被噎得吐了血,欲说却无力的主子,当起了辩解的那张嘴:“寨主!” 一声叫脆脆朗朗的,无半分尊敬,看着自家主子的面子,倒也没有办法不敬,伸手往梳妆台子上指,话音更加强硬起来:“这些胭脂水粉,都是公子为你预备的,每次里水粉铺子里有了新货,公子就让人送来!我家公子对寨主的这份心思我可是看在眼里的,公子心眼实诚,对寨主的一颦一笑都上心得很!见到寨主一笑,公子就能跟着乐上好几日,要是见到寨主难过,公子这十天半日的,连饭都吃不下!像方才那样的玩笑话,寨主莫要再说,大夫说他身子,最怕伤心动气!” 方才那样的玩笑话?!好一个小书童,一番话说得干净利落,既把事情缘由说了清楚,又给她找了个台阶子下!凤氏一族果真了得,出了个小小的书童,便又这般口舌! 她暗暗佩服,又满怀歉疚地去看凤十七。凤十七那一双一直落在她身上,她这一瞥,刚好撞上了他的眸光,视线一胶凝,前仇不计,不快尽散。 她抿着唇浅浅一笑,凤十七也跟着笑了。像极了那俗语里说的,不吵不闹不成夫妻。 这边已经默默里生了情,那边的侍书却沉浸在愤愤不平里,往那摞起来的三个衣箱子前一站,垫了垫脚,打开了最上面的那个衣箱子,继续方才的话:“这三箱衣服,也是公子为寨主预备的!凡是有了什么好布料,都赶着让裁缝给做上一身衣裳,虽然知道寨主未必会穿,还是让裁缝一件接着一件的做……” 话说到这里,侍书哽咽了,那一腔真情,让他一个外人看着都觉得感动,她这颗心怎么能如石头般,如此不知道好歹!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低头认错:“对不起侍书,我以后不会再说让你家公子伤心的话了!” 侍书的腮帮子气鼓鼓的,一双眼瞪着她,似乎很是不相信她的承诺。 凤十七见到她脸上的尴尬神色,忙出声为她解围:“侍书,去厨房看一下,那百果甜羹好了没有!” 侍书闻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郁郁且无奈地抽了凤十七一眼,“公子!您就惯着她吧!一大早的,喝什么白果甜羹!”跺了跺脚,还是撩开帘子出去了。 她见侍书出去,放才挨到了床边坐下,她没有经验,不知道这情侣之间刚生完了气,吵了了架,和好后该如何开场说话,便只能用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凤十七。 凤十七接了她的目光,面上的病色渐渐散,一张脸徐徐转红。 这样一来二去的气氛正酝酿到了火候,她正想开口关切地问一问凤十七身子可还好,这煞风景的侍书像是生怕自个儿离开这一时半会儿,主子受到欺负似地,把两碗百果甜羹放在木盘上拖着,如一阵疾风般回到了内屋。 她顺势从木盘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白果甜羹,用小勺子舀了一勺,吹凉了,送到凤十七嘴边。 凤十七耳根绯红的张开口含下了,接着一勺一勺的喂下去,一碗白果甜羹见了底,才算是换回了侍书的一点好脸色。撤了凤十七背后的枕头,扶着他躺下后,便招呼着她在外屋里用了早饭、 她吃完了,撩开帘子和凤十七告了声别,便出了屋子,往那住着张侍郎小姐的云烟阁内,探个究竟。 099 自投罗 进了云烟阁,方才在凤十七房里发生的那一幕,竟然在此重演。(..tw好看的小说)不同的是喂饭的人换成了酥饼,而躺在床上的那个正是酥饼未来的媳妇,那张侍郎家的小姐。 不好贸然打断这浓情蜜意的一幕,柳青青便站在门边,等着这两位中的有哪位心思敏锐通透的发现她。 却不料一个是小心翼翼地、笨拙却细心地把一勺勺地吹凉了的粥往那心上人的口中,一个是柔情脉脉张开樱桃小口,含下情郎送到口边的粥,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来觉察这屋内突然多出的陌生人。 柳青青站在门口受着冷遇,看着那平日里行为豪放粗犷的酥饼,此刻却一手拿小碗,一手捏小勺的酥饼。酥饼大爷的存在感,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心中抑制不住地泛酸,如同孩童搁在屋子的一件玩具,平时不玩,放在那里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冷不丁却被人拿走了,心里却空落落的。这人啊,就是犯贱啊! 好不容易等那碗粥见了底,酥饼搁下了空碗,柳青青才假装着咳几声,总算是换到酥饼大爷的注意力。 “小白?”酥饼一怔,水样柔软的眼波未散,直直往柳青青身上一落:“你什么时候进的屋?老子怎么没都瞅见!” 柳青青故意叹了一声,一步步走进,“你酥饼大爷此刻除了眼前人,哪里还能看得到旁人,我什么时候进的屋,你自然就瞅不见喽!” 酥饼皱了皱眉:“什么眼前眼后的!老子听出来了,你这是在笑话老子?!” 倒是不笨!好歹听出来了! 柳青青笑:“哪敢笑话酥饼大爷您啊!东西吃完了,酥饼大爷您能不能回避下,我有话想问她!” 酥饼瞅了柳青青一眼,略迟疑了下,从那放在床边的圆凳上起身,步子刚挪,衣袖上就多了一只粉嫩嫩的小手,紧紧地,紧紧地拽着。.tw[] 酥饼停住了步子回来,目光顺着那拽着自己衣袖的玉手往上移,落定在美人那怯生生的那张俏脸上,嗓音不由得低了几分:“她云起山庄的主人,不是坏人,她问你什么,你照实答,不要怕!” 柳青青差点怀疑今早自己吃坏了什么东西,造成此刻出现了幻觉,这声音如春风,面色里尽是柔情的男人,真是平日里她认识的那个酥饼吗?! 美人的头要得如拨浪鼓,依旧紧紧地拽着不肯松手。 酥饼见状伸手去掰张小姐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弄疼了美人,美人一双眸子里满是水雾,却咬着唇不让泪珠掉下来,一圈圈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柳青青见到这一幕,有了一种自己是棒打鸳鸯的恶人的错觉,心思纠结之余,想着自己也不是问什么不能让人听到的事,便发了话,解除了这两人‘生离’的痛苦:“算了,你在这儿吧!” 酥饼似乎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下,张小姐的身子往酥饼身侧一挨。酥饼像是做惯了似地,伸手一揽,张小姐的头就歪了歪,贴到他胸口,标准的小鸟依人状。 这两人如此旁若无人,到让柳青青有些尴尬,难得酥饼感受到了她的尴尬,便开口解释道:“她受了些惊吓,神智有些不清不楚,除了睡觉吃饭,其它时候便如孩童般如此黏着老子,大概是把老子当成她的至亲了!” 她的心思可不再听酥饼的解释上,“你方才说她神智不清不楚?”这才是关键! “是啊!”酥饼点头:“一直糊里糊涂的,一会儿把老子认作父亲,一会儿有抱着老子喊娘!老子都被叫得快体雄同体了!” 柳青青额角青筋一跳,抱着希望道:“再糊涂,自己是谁总该清楚吧?” “老子一路就赶着带着她回来了,还真没问过她姓甚叫什么,你方才说她叫什么来着……”酥饼挠了挠头,“哦……想起来了,梅妆!” 酥饼这一声‘梅妆’刚出口,怀中美人的明显愣了一下。(..tw无弹窗广告)这给柳青青带来了希望,酥饼似乎也感觉到了怀中美人的异样,低头问:“你真叫梅妆?” 美人的微微抬起头,略带惊恐的眼直勾勾地望着酥饼。 可能是习惯了酥饼的轻柔细语,冷不丁一大声,吓到了美人那颗脆弱的小心脏。柳青青便凑近了些,安抚道:“姑娘,你别害怕,我们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张侍郎家的小姐!” 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说话的语气没有拿捏好,美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一只手就扇了过来,要不是柳青青反应敏捷地一闪,她那张俏生生的小脸,非得被美人那削葱尖般的指尖,给抓出五道红痕不可。 此美人生猛,只可远观不可近看! 柳青青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一侧的脸颊,识趣地直起了身子,推到了安全线以内。 酥饼看了看柳青青完好无损的脸颊,松了口气,一手一只,抓住了美人正要往柳青青身上招呼的两只手,一顿数落:“怎么好好说着话,就撂爪子?学谁不好,偏生学小白?小白可从来不抓她!知道她是谁么?她可是这云起山庄的庄主,你要是把她的小脸蛋给抓花了。那小凤子不得成小疯子,找老子拼命!到时候把老子和你赶出山庄,老子和你都得露宿街头!” 一番略带威吓的责备话,似乎起了作用,美人收了‘爪子’,安分地贴在酥饼怀里。 亲眼目睹了亲人被屠杀,没疯掉的也算是心智坚强的,此刻略微有些失态,柳青青自然不会计较,她心急的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问问她到底是不是张梅妆?一路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酥饼松开了禁锢着美人行动的手,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美人,语气有些无奈:“这可能点困难,一路上除了听她喊爹喊娘的,就没再听她说过第三个字,渴了饿了只会眼巴巴地望着老子,老子和她沟通基本都是用猜的!” “那怎么办?我今天一定要确定她是不是张侍郎的女儿!” 柳青青这一急,酥饼倒是乐了。 “你急啥,这种小事还能难道老子!等老子给你问问!” 还以为酥饼有什么高招,结果居然是说:“老子问你话,是你就点点头,不是你就摇摇头!” 柳青青抚了抚额角:“酥饼,你不是说她神志不清么?你问她什么,她胡乱点头摇头怎么办?” 酥饼眉毛一挑:“多试几次不就清了嘛!那张侍郎叫啥你知道不?” 柳青青回忆了一下:“好像叫张……张伯清!” “嗯!等老子一个个问!”酥饼似乎很有信心,立即开始第一个问题:“你是个姑娘?” 柳青青抬眼望了望屋顶,这种问题亏得酥饼这种人才才能想得出来。竖起耳朵,耐着性子挺酥饼大爷陆续问完‘方才喝的是白粥’、‘你住得此处是云烟阁’这类大概十几个琐碎无聊的问题之后,总算切到了正题。 “你爹是不是张伯清?” 美人儿警惕地看了柳青青一眼,略迟疑了下,对着酥饼点了点。 美人的这番反应,倒是让柳青青对她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张侍郎获罪,她们这些家眷,本该应在流放的途中,即便半道儿有人截杀,也万万不可为了活命,私自逃回都城。美人此刻身处云起山庄便已然是犯了死罪,若是被管家知晓,便是丢了性命的大事,这略微迟疑定然是考虑是不是该在柳青青这个外人面前表露身份,这倒像是流放的张侍郎家的小姐该做的事。 “你是不是张侍郎的女儿梅妆?”酥饼问出了最后的终极问题。 美人这次没有迟疑,对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酥饼转头看向柳青青,汇报最终结果:“是叫梅妆!张侍郎的女儿!” 答案既然知晓,便无需多留,吩咐酥饼一句,“好好照顾她!”便不顾酥饼在身后的叫唤,疾步除了云烟阁,去马厩里寻了一匹快马,出了云起山庄往逍遥王府赶。 一夜未回,心中总是有些担忧,快一些回到王府,也好让心中这份忧虑尽快散去。 入了林子,下马从地道折回王府,幸亏端着暗人谨慎行事的性子,在推开衣柜而出之前,透过衣柜两道柜门那狭小细长的缝隙,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不然真真是要酿出大祸来! 因为那白玉熙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内,手边一盏茶,手上一卷书,像是极有耐心地等着她自投罗网! 怎么办? 她心头一沉,赶紧调慢了气息,怕让白玉熙觉察出端倪。 气息慌忙了下来,她的思路也清晰了起来,再透过衣柜的缝隙细看白玉熙的脸色,如无风的湖面,说不上多平静安宁,但至少没有看出有丝毫怒意,这就让她心中有了主意。 稳着身子步伐,悄然无声从地道折回了林子,骑上那栓在一旁大树上的马儿,往逍遥王府的后门赶。 白玉熙这人她还是有些了解的,认定想做的事,便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份坚持,用在等人上,便是除却那山崩地裂,誓要把人等到! 她不可能不回王府,既然躲不过,那不如早早的去面对!衣柜里的地道是断然不能白玉熙知晓的,所以她要回王府,便只能从后面溜回去!早知道今日侍书摆的那顿早饭,她就多享用一些,这来来去去的折腾,那一点点食物着实不禁消耗! 100 出乎意料 在后门落马,提气越墙而过,轻手轻脚地摸回来自己的厢房,在轻轻掀开木窗,从窗口而入,门从内锁好,她若要出去,正常情况下只能爬窗而出。这套戏,她定然是要做足全套。 双脚刚在窗边落定,故作惊讶地愣了一愣,便单膝跪地像那正翻看着书卷的人请安:“殿下!” 白玉熙从书卷中抬起头,声音淡淡的:“去哪了?” 她回答得恭敬而谦卑:“早起见天色好,便出去走了走!” 白玉熙的眼睛眯了一眯,放下了手中书卷,继而冷冷一笑:“当日都城首富不惜金银,请了不少能工巧匠,费时许久,造出来的云起山庄自当是都城难得有的一景,去走走也好!” 柳青青闻言心头一紧,低下了头,她不知道白玉熙知道多少,是仅仅知道她却云起山庄过了夜,还是知晓她其它的秘密,例如衣柜里的密道,亦或者经常从地道里进出王府的酥饼,又或者知晓她的一举一动。胡乱认错,倒显得心虚,不如以静制动,听听白玉熙如何说,再做下一步打算。 白玉熙对着她抬了抬手:“起来吧!我若想责罚你,便不会在这儿等你!你只要办好了我让你做的事,其它的,我自不会计较!” 她颔首施礼一谢,便站起了,双眸微垂,不敢逾越了君臣之礼。耳边忽闻白玉熙一声轻叹。 “时间过得好快啊!当初在地宫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过是个小姑娘,这一眨眼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 她皱了皱眉,白玉熙不是扯闲话,说家常的人,若是要收买人心,在情感上拉拢人,自然会用最直接,最实际的方法。所以此刻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让她心中甚为不安,便微抬起眼,观他的形色。 只见那白玉熙嘴角微微向上提着,似乎挂着一抹浅笑。 她的心猛地一寒,白玉熙却还在缓缓说着。 “姑娘大了,找一户好人家相夫教子,夫妻恩爱才是正经的归宿。那位云起山庄的新庄主,生得仪表堂堂倒是一位难得的妙人,和你也算是般配,不如改日我……” 她立时打断,“殿下,属下和云起山庄的庄主不过是泛泛之交,并不是殿下您口中所说的关系,还望殿下莫要再拿属下取笑!”白玉熙这番话岂能处于真心,若是任由他说下去,岂非会让他误以为,他说中了她的心思,那不是把凤十七和二当家他们,推入危险境地。不管白玉熙信不信,这个谎她必须扯! “是吗?”白玉熙的眉头动了动,一双眼似乎要把她看穿似地,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垂下了眸,避开了和那双眼的对视,她受过训练,可以做到面容安然,眸光沉静如水,但这样的修饰过的平静淡然,是骗不过白玉熙的,看多错多,倒不如避开。 略等了等,没等来白玉熙接下来的话,倒是看到他的脚步慢慢地逼近了她,她未退,实则此时站立窗边根本退无可退,便静着心等着他在眼前站定,一声轻叹也跟着落了下来。 “媚诛!从何时起,我在你口中连一句真话也听不到了!”白玉熙顿了顿,又咄咄道:“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那日在斗兽场,璟王暗中出针救你。你不会也想告诉我,你和璟王也是泛泛之交吧?” 白玉熙居然看出来了?她以为公仪璟的手法神不知鬼不觉,居然被白玉熙察觉?看来白玉熙的武艺,比前世里这时,精进了不少!有了强劲的对手,果真能让自身强大啊! 她保持着姿势,面不红气不喘,答得沉稳:“属下和璟王确是泛泛之交,那日璟王为属下解围,属下也没料到。” “没料到!你这副容貌,确实能让很多事情出乎意料!”白玉熙捏起了她的下巴,骤冷的目光中射出凛凛的杀气:“媚诛!有些话我说了一次,就不想再说第二次!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云起山庄的主人也好,璟王也罢,都不是你能依附的靠山,你唯一的主子只能是我!忠心于我,自然让你心想事成!如若不然,别怪我不念这些年的主仆之情!” 原来白玉熙以为她在寻找靠山,好借住外力,脱离王府,这倒让她放了心。不如就让白玉熙这样认为!省了他许多怀疑,这倒是对她有利许多! 她暗自松了口气,沉着声道:“属下明白!” 白玉熙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起来吧!今日来找你,并不是说这些的!” 她颔首,等着白玉熙示下。 白玉熙徐徐踱步回了座位坐下,端起茶盏,掀开了茶盖拨了拨浮在面上的茶叶:“大内侍卫的遴选又快开始了!” 这宫中的侍卫担负着护卫这一国之主的重任,自然都是要精壮之辈,若是不是立过功勋,被白玉睿封了那一官半职的,年过三十,即被淘汰,充入军中。所以这云国宫中的侍卫,时常有缺。按照规矩,这侍卫人选,除了那地方上举荐的三代身家清白,忠心为国的武功高强之辈,就是各个选送的人选。 但这都是明面上的事,实则那地方上举荐的那些个人,即便你功夫到了公仪璟那个战神级别,过了初试,也过不了复试。原因无他,这些人都是陪衬,这场选拔重头戏都在王府选送的那些人身上。那些人,自然也不是各个王府里随便选出的粗蛮汉子,那可都是地宫里经过严格训练的一等暗人。试想一下,整日里配着刀剑,在自己个儿面前晃悠的人,还能有什么比那忠心更重要的?那些外来的人,还能比那些个自小训大的暗人,来得更忠心?更何况那些个一等暗人的一身武艺都是血水里泡出来的,相当的过硬。有了这一群人的保护,便可让那白玉睿高枕无忧,安坐龙椅。 上一次申屠就为了怕她争夺每个王府里,那唯一的推荐名额,想要在半道里结果了她,白玉熙不提,她倒是快忘了!算着日子,是快临近了。 “殿下是想让我去?”这当然不可能!如若想让她去,方才就不会说这一番话,但该装糊涂的时候,就该装糊涂,在一个人聪明多疑多忌的人面前,过度展示自己的才智,便是过早的掘开自个儿的坟墓! 果真,白玉熙仿如没听到般,低头抿了一口茶,淡淡而问:“你觉得申屠如何?” “申屠武艺高强,心思敏捷,办事沉稳,确是上佳的人选。”她实话实话,也怪不得白玉熙烦恼,这选送人着实个头疼的活儿。白玉睿脾气不太好,今儿高兴,明儿怒了恼了,都是没个准儿的事。这御前行走的人,若是个心思不通透的主儿,那日里犯了错,惹恼了那正主儿而不自知,自个儿丢了命不说,还会连带着白玉熙这个选送人出去的,跟着受牵连。送出去的人,还担着风险,诚然是件吃力未必讨好的事儿! 白玉熙放下了茶盏,声音依旧淡淡的:“那就这样吧!你去告诉申屠,即日起,放下手中所有事务,专心准备应选!” 她颔首应了,见白玉熙此刻没有准备离开屋子的迹象,便移步到了门边,开了门出了屋往申屠的住的那间厢房去了。进了申屠的房间,人却不在,一问管事的,才知道这厮最近得了个清闲的活儿,做公仪璟的侍卫,跟着他夜夜听歌看舞,日日赏美观艳。 看着公仪璟似乎铁了心要把这风流驸马名头,弄得街知巷闻,竟然白日里混迹于那万花楼里。估计他是料定了这白玉睿因着刚吞了安国,元气未复,不能和夕国撕破脸,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搬出白玉熙的话,和那管事的说了一遍,堂而皇之地出了王府,先寻了个酒楼,饱餐了一顿后再晃悠悠地去了万花楼。见了翠妈妈,对上了暗语,轻轻松松地问到了正主儿。猫着腰贴到了窗边,抬手轻轻拨开了窗户,往里一看。 哪里又申屠的半点影子!也不知是她今日里走背字,还是她近来运势靠上了绯色的桃花,屋子唯一的活物,风流驸马公仪璟,正闭着眼躺在浴桶里,张开的一双手臂搭在浴桶上,肩膀以下全浸在那布满花瓣的红艳艳的浴汤里。 她移下眸光,正想猫下腰,悄无声息地离去,迎面却扑来一股强大的气流,带着迅猛的吸力,直直地把她从窗口吸进了屋子。根本没给她反抗的时间,就直直地落入那满桶的香艳绯红之中。 ‘咳咳……’她挣扎着从浮出了水面,衣衫全都湿,脑袋上还顶着几片饱含水珠的花瓣,样子很是狼狈。 公仪璟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徐徐张开,大发慈悲地右手伸到了她的头顶处,捏住了一枚花瓣后,往下一拐,在她双眼不足三指的距离处顿住。 她抹了一把脸,一股气就因着眼前这枚放大的玫瑰花瓣瞬间沸腾,撩起手把他的手打掉:“公仪璟,你什么意思!” 气吼吼的质问还没落地,门外就想起了轻轻地叩门声。 “璟王殿下!” 居然……是申屠!真是凡事赶个巧,方才寻他不着,这会儿倒来凑热闹! 她朝公仪璟使眼色,想让公仪璟把申屠支走,好让她脱身,免得大家碰面,三个人都难堪! 公仪璟接了她的眼色,嘴角便溢出一抹笑。 她立即便觉得诡异。 一下刻,她便后悔没有当机立断地去捂公仪璟的嘴,任由着这厮对着门外应了一声:“进来!” 101 敬而远之 柳青青脑袋轰的一声,仿佛被响雷炸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一头再扎入那浮着花瓣的浴汤之中。汤中好景象,清清晰晰的、一切都通通透透。 在流出鼻血之前,她选择闭上了眼,思维却在这清透的中变得异常浑浊,乱糟糟地,如同一团乱麻,居然让她把自己个儿会龟息功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如同个常人般,闭着气,静静地在心里头默数着数。 得亏今早刚把这水中闭气的功夫练上那么一练,轻轻松松从一数到了百。而这公仪璟似乎是故意耍着她玩儿,居然和那申屠磨磨唧唧地说着话,没了个完,害得是憋了又憋,一张脸憋得青紫。脑中像是两个小人,一个让她不惧这小小颜面,浮出水面。另一个板着脸训诫她,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脸皮比万事都重。 几番挣扎,求生的欲望终于战胜了一切,她的脑袋缓缓上浮,准备吸气求生的举措,今日被公仪璟生生扼住,她睁开了眼,视线顺着死死按住自己头顶的那只该死的手晚上看,是公仪璟那张该死的脸,嘴一开一合地正和申屠说着话,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却直直往水面下落。 公仪璟打得什么主意,她此刻是没法再想。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在她觉得自己快堕入那无边黑暗的时候,口中涌入了维系生命的气息,她本能地吸着,贪婪地、用力的吸着。飞离的思维一点点被拉回来,等她能清晰地看清眼前的人的时候,她顿时燃了! 一把推开他,付出了水面,却因为那离奇巧合的关门声,而顿住了正要甩上他脸颊的手。咬着牙,紧紧抿着嘴,怕从那里发出什么咒骂之语,把那正在远去的申屠给招了回来,那她刚才的一番忍辱负重,便都成了无用功! 随着申屠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心头的火正在一点一点加剧,未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她那顿在虚空,顿得都快发麻的手,便向公仪璟那张脸上甩去。.tw[] 意外的,公仪璟居然没有躲。 他的目光,一直和她的视线胶凝在一起,即便是她挥手打上他脸的那一刻,也不能打断。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但她却能肯定,那些她看不懂的东西里,一定没有歉意。他分明是故意的! 这让她更加愤怒,‘啪——’的一声脆响,震得她的手心跟着一紧一紧地抽痛。 他却如同没事人一般,从容地把手往旁一伸,拿过了早就备在一旁的宽松袍子。接着,便像是要从浴桶中起身。 她的头立即往旁一偏,咬着牙在心里又骂了声娘,从来没有那么后悔,在重生的那一刻,没把剑送入这男人的心窝! 这边她牙咬切齿地愤恨咒骂,那边公仪璟以及穿上了月白色的袍子,一根腰带,松松地往袍子上一系,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慵懒的味道。 公仪璟往椅子上一坐,端起一早就备在一旁的茶盏,掀了茶盖,用眼角瞥了还站如泥塑般立在浴桶里的她,“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在这浴桶里站上一晚?” 鬼才找你!老娘是来找申屠的! 她差点就把这句话骂出了口,幸亏脑中还残存的理智给及时拉住,认清了此人,还是夕国的璟王爷,安国被灭,原本云、安、夕三国互相牵制的格局被打破。虽说在灭安国这场战役里,云国和夕国结成了盟友,但这世上,只要还有权利这个东西在,就少不了战争。云国和夕国犹如两个头猛兽,早晚会互相厮杀,所以从本质上来说,这公仪璟虽然顶着云国未来驸马的名头,却是真正的对手!既然是对手,那便不得不防! 倒不是她相帮白玉熙,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城府计谋太过可怕,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着了此人的道!他心中算计着什么?来云国到底有什么目的?她管不着,也不想管。(..tw好看的小说)只是这白玉熙,不能出事,至少此时不能!在她解去噬心蛊之前,她必须得保证持有母蛊的人安然无恙! 深吸了口气,把话咽了下去,爬出了浴桶,此时,屋内的窗户因着她方才的一番动作,而半开着,小风从窗口透进来,往她身上一过,让全身湿漉漉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怒气跟着一退,她便想起了一个绝佳的由头。 “我来,是想问问你关于那日你家皇妹射我的那枚毒针的事!”有事相问,态度不免就变得谦和,考虑到她的身份,直接叫公仪蕊毕竟有些不敬,便称作你家皇妹。 见公仪璟用茶盖拨了拨浮在茶汤上的茶叶,像是在等着她说下去意思,便又开门见山道:“那日听你家皇妹说,那针上的毒,是你师门里高手所制!我能不能见一见你师门的那位高手!” 她自入了地宫,便常常泡在浸着各种药材的药汤里,时日一久,身上不免存了几分药性,说百毒不侵,那是夸张,但一般的毒药,下在她身上,就难免会被减了几分药劲。像那日针毒这般迅猛急速的,还属少见,唯一的解释,便是那制毒之人,手段高明。那噬心蛊,也属毒物,遇到这样的高手,不免想问上一问,万一能有解救之法。 公仪璟低头抿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道:“那毒是我师叔云游前制下的。” 她一惊,“云游前?!”云游这个词如同仙家神人般飘渺,让她有了不好的兆头,便急急追问:“那你可知,你师叔此时云游到何处?” 公仪璟用茶盖缓缓地拨着浮在茶汤上的茶叶,答得漫不经心:“师叔是方外之人,行踪飘渺,无处找寻!” 那就是没有希望了! 她眉头一蹙,轻轻叹了一声。 公仪璟闻了她一声叹,话锋忽地一转:“不过……我在师门时,和师叔颇为亲近,骗得不少他制药的方子,你若是只是想问那的针毒的事,我兴许可以帮你!” 她黯然的双眼立时晶亮:“那……你可听你师叔说起过,一种叫噬心蛊的蛊毒?” “噬心蛊?!”公仪璟正准备低头喝茶的动作猛地一顿,头往上一抬,和她目光对视,不知不是看到她眼中燃起的希冀发了善心,这次倒是没卖什么关子,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来龙去脉:“倒是听说过!此蛊源于苗疆,把子蛊种在人的身上,催动母蛊,千里之外也能控人生死。” 她抱着希望焦急追问:“那你师叔,可曾提起过解蛊之法?” 公仪璟放下了茶盏,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师叔没有提及,只是随口说过一句,此蛊养成费事,解蛊更为不易,如要解蛊,万不可寻偏门左道,必得寻那下蛊之人才可解除!” 这倒是和那孙老头说得相似,刚回地宫那阵,就缠着孙老头旁敲侧击的问着噬心蛊的事儿,孙老头被她缠不过,才说了那么一句,也是必得找下蛊之人方才解除。看来她要解蛊,没有她法,必得寻那白玉熙,但如何做才能让白玉熙心甘情愿地帮她解蛊?真真是让人头疼! “既如此,那我告辞了!”该问的事问完,她便不想再拖泥带水的多做停留。虽然和这男人做了几次亲密的接触,全身上下都让她看了通透,但那只是表面。她从来不觉得会因此对着男人有上几分了解。迷一样的男人,时而如同一只猫般慵懒优雅,时而又如同一头猎豹般冷戾肃杀。她看不明白,猜不透,心中对这个男人,清晰的判断只有四个字,敬而远之。 步子到了门边,一件衣衫却当头罩了下来,她披在身上,没回头,对着以后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道了声谢,便出了门。在万花楼里又找了一圈,终于在后花园的一颗树上,找到了仰躺在树杈上,喝酒自乐的申屠,提起运功跃上了树,咬着耳朵把白玉熙交代的事,说了一遍,申屠兴奋得差点摔下了树,酒壶一扔,人便没了踪影。 料想申屠是急着公仪璟告假,好回王府为应选做准备。她刚从那里出来,哪里还能跟着往那边去,便直直地出了后花园子,回王府和白玉熙复命去了。 站在白玉熙的书房门口扣了许久门板,也不见有人应声,想着这复命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报不成,明日报也是一样,便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厢房走。 远远抬眼一瞧,那白玉熙居然在她的厢房里。手边茶盏已换,手中书卷已翻过大半,看来是从她走了之后便未离开。 若是她进屋,干站在一旁等着白玉熙把书看完,那不是聪明的她会做的事!步子一顿,正要往回走,身后却越过急匆匆的一个人来。 她细细一辨,是这王府里的管事。那管事自小便跟在白玉熙身边,受白玉熙熏陶,把性子也熏得如白玉熙这般沉稳。此时这般形容,定然是出了什么紧要的事。能让白玉熙着紧的事,对她来说也许就意味着机会。 她想到这里,便改了主意,继续往厢房走,一步一放慢着步子,就是为了能多听一些管事的话。悠悠然听了一路,倒正好让她听出了一个要紧的名字——梅妆! 102 非她莫属 管事满脸愁容地站在白玉熙的身旁,梅妆小姐,梅妆小姐的提个不停。大概的经过就是白玉熙派去的那些人,如何接到了张侍郎家的梅妆小姐,如何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在和其经历了一场厮杀之后,那些派去的人和那梅妆小姐一起都没了踪影。 这倒是和酥饼说得没有一处是相似的,酥饼说张侍郎的那些个家眷,在流放的路上遭人杀戮,如若不是他救下那位小姐,只怕张侍郎这一门,绝了门户。酥饼不会骗她,就算借这管事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白玉熙有所欺骗。这两个人既然说得都是实话,而梅妆小姐只有一个,那这弄出来的这两个梅妆小姐,必有的一个是真,一个是假! 方才经酥饼那么一问,观云烟阁那位的形容,不像说的谎话,但凡是在握到确凿证据之前,并不能下最后的定论,所以此刻下落不明的另外一位梅庄小姐,她还须得见上一见,如若那位才是真,也好早作打算。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不由得加快,因为方才,一直捧着边看边听的白玉熙,正对着管事的下达了新的指令,挑几个精明能干的再去寻人。 她正愁如何让自己在王府消失几日,而不让任何人察觉,这对她来说不正是个绝佳的机会么?能够堂而皇之的出府找人,只要那小姐落在她手上,她想做些手脚,让这小姐在意料之外,又符合情理之中的消失,不是轻而易举地事么?! 所以白玉熙再派人前去寻人的这趟差事,她还必须得主动的往上撞一撞,事实上,除却申屠,只怕也没有比她再合适的人选了,而此刻白玉熙刚让她传达让申屠专心应对那应选的事,那此事就非她莫属了! 她凑着时机的迈进了屋子,颔首躬身朝着白玉熙施礼,装模作样的复了命,便轻轻松松的顺势得了那寻人的差事,循着白玉熙的意思,从府里特意挑了两个精明能干的,又去马厩挑了三匹快马,三个人片刻不敢耽误便出了王府,往管事的指的方向去。 别以为她正如此乖顺,把白玉熙的话当了金科玉律来实行,若是真挑了那精明能干的,那这一路上岂不是给她自己个儿找那麻烦,就特意捡了那侍卫里最老实木讷的两个实心眼子带上,挑出那三匹快马里,唯有她点的那匹是千里良驹,一路上压着马儿的速度,玩似地的带着这两个实心眼子在那路上走了几日,便把那带着下落不明的那群人的去向,锁定在了离此地不远的绝命谷中。 那群人里为首的那个和她还有些交情,也是从地宫出来的,比她早一年入府一等暗人的戮风,因着一直比她早上那么一年,所以每次暗人的晋级试都没有和她对上,两人的刀剑从来都没交过锋,手上更没沾上对方的血。又因着同是地宫出来,算个同门,所以两人的关系比一般侍卫之间,再亲厚上那么一些,平日里出任务若是搭档碰上了,也能相互有个照应。脾气和酥饼一样是个爽利的性子,若是顺着毛捋,怎么捋怎么顺! 她下令把三匹马栓在绝命谷谷口,那几颗大树的树身上,带着这两个实心眼子进了谷,入谷处的那天然石块形成的迷魂阵,就让那两个实心眼子迷了魂,绕着绕着就晕了头,困在了里头。当然,这也是她想要的,多着两双眼睛在身旁,办什么事都不甚爽利,看来天随人愿,不劳她费心,老天爷替她安排妥妥当当。 一个人出了迷魂阵,往谷中走,步过一片密林,在一片香花香草交错之间找到那一群身受重伤,正围着火堆靠着地瓜的家伙。 “媚诛!”戮风居然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般,挥着手朝她跑了过来。看来是脚上受了些伤,跑得一颠一颠的,下巴上落满好几天没有刮胡子长出来的胡茬,再加上那几日没有打理的如鸟窝般的乱发,让平日里这威风凛凛,一派硬汉作风的完全走了样。 “戮风!”她等人在自个儿面前站定,含着笑叫了一声。 戮风上下了打量了她之后,又往她身后瞅了瞅,脸上的激动立时凝结:“就你一个人来?” 她往后指了指,据实道:“还有两个,被困在谷口那个迷魂阵里了!” 戮风像是心有所感般,叹了口气:“那个迷魂阵确实厉害,我们几个被困在里面好几日,差点就把命搭在里面了!” 她含笑点头,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样,跟在戮风身后来到那火堆旁坐下,戮风用树枝拨了拨火,从底下灰堆里拨出一个烤熟,忍着烫拿在手里,对半掰开,熟地瓜的香气,顿时四溢。 戮风把其中较大的半块递给了她:“这破地方,除了花就是些树!连个鸟儿都不见,你就将就着吃点!” 赶了这半日路,还真有些饿了,她便不做推脱的接了过来,剥开皮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耳边就断断续续掠过戮风嚼着地瓜说话,含糊不清的话语:“这次回去,少不得受罚,你可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可得我为说几句好话!” “什么红人?”这帮人的眼睛是歪着长得吗?哪个红人红到了挨降龙鞭?幽幽哪个红人会被去斗兽场和死囚猛虎玩命争斗,来饱主子的眼福? 戮风轻轻一笑,“殿下连去万花楼那种地方,都带着你,还说你不是红人!” 她皱了皱眉,“那照你这么说,被殿下带去过万花楼的都是殿下跟前的红人,那逍遥王府半数以上的侍卫岂不都是红人!” 戮风别有深意得眸光往她身上一落:“那怎么能一样,跟着殿下去过万花楼的侍卫虽多,但和殿下关了门,单独相处的只有你一个啊!” 原来谣言是从这里演变来的!这事她还真说不清,要是这会儿和戮风板着脸说,她和白玉熙关起门来共处一室,而相安无事,怕是没人会信!反正白玉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想担的就是风流王爷的名头,既拿她当了幌子,她便躲不过这众人的误会!罢了!罢了!反正她也不在乎这些人说什么,只要那让她在意的人不信这些谣传,这些谣传便不能伤到她半分! 她低头继续啃地瓜,不多费口舌做无谓的争辩。 戮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应下了,便把剩下的地瓜一股脑儿都塞入口中,胡乱嚼了嚼咽下,诉起了苦:“我也是大意!以为这趟是什么轻松的伙计,就没带多少人手,却不料接了人,却在回程的路上遇到那些个不要命的主儿。一番拼杀,身上虽然挂了彩,但好歹留了条命,也算是个教训,以后再不敢掉以轻心!” 她的目光一一点过火堆旁围坐的人,清一色的男人,没个女的,便猜测道:“张侍郎家的小姐,死了?” 戮风摇了摇头:“死是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她问:“此话怎讲?” 戮风叹了一声:“那张侍郎家的小姐中了这谷中黎箭草的毒!” 黎箭草?!那可是她们暗人必须熟记熟识的十大毒物之一,此草形状若箭,若是误食,半个时辰之内,便会让误食之人,一命归西,若是把这草毒抹在兵器上,中着七步之内便会毙命,在这时是种无解的毒物。 但前世里,在她去世前几个月,孙老头找到了这黎箭草的解药。就是那生长在这草旁的一种不起眼的开着小黄花的一种不知名的草药,孙老头说这黎箭草因为毒性猛烈,所生长的地方周围,寸草不生,但惟独长着这种草药,所谓万物相生相克,便是这个缘故。 听戮风方才所言,这张侍郎家的小姐中毒而无未死,必然是用了暂缓毒性的药,为其续着命。 果真,在下一刻,戮风便印证了她的猜测:“我给她服了孙神医给我们傍生的续命药丸,且吊住了她的命。但你也知道,这续命药丸虽灵,但也只能暂缓十日的毒性。我们几个都受了重伤,要想行路,只怕还得再养上几日,正愁着不能在这小姐临死前,带着人回王府复命,你这一来,可算是帮了我们了!” 帮不帮得上忙,那就得看那位张侍郎家的小姐是真还是假了! 她的嘴角再度溢出一抹笑,“那位张侍郎家的小姐在哪?” 戮风起身引路:“在后面那山洞里,我带你去!” 她往后一瞧,不远处果真有个山洞,洞口处湿漉漉地往下逮着谁,跟在戮风身后进了山洞,光线立时变得晦暗。 她便站在了洞口,想接着洞口那一点亮光,把躺在洞内的那个女子看清楚,目光掠过那垫下女子身下的沾满血迹,布满刀痕的黑色披风,往那女子的脸上瞅。 看了一眼,呼吸一凝。不相信地看了再看,那张脸终于和前世里梅妆那张让白玉熙钟情深爱的脸重合。 柳青青失态地冲了过去,不管不顾地撩起了那女子的衣袖,那曾刻入她脑海,也曾让她嫉恨不易的梅花胎记,赫然长在女子的右腕上,绯色的,如胭脂一般的红! 梅妆!居然真的是梅妆! 柳青青心因为这枚梅花胎记而跳得迅猛,深深的吸了口气后,她冷静了下来,把这两个梅妆的事,又想了一遍,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中形成,她抬了头再问那戮风:“你是在哪儿救下张小姐的?” 103 恻隐之心 戮风帮着昏迷着的‘张侍郎家的小姐’往上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披风,“离这不远的那条道上!” 柳青青听他这么说,脑中原本的猜测又被打乱了,眉头一皱,不自觉地松开了扣在‘张小姐’右腕上的手。 戮风眼明手快地把‘张小姐’那下落的右手腕接住,小心护着,轻轻放入那披风内,一双眸子难离那正在睡梦中的佳人,叹了一声:“都说红颜薄命!这张侍郎的千金躲过那两个黑衣人的追杀,却躲不过这黎箭草的草毒!” 这句话倒是又提醒了柳青青,她的眼往那‘张小姐’紧闭着双眸的脸上一落,心中还拿不定不主意。是该救?还不该救?若是不救,瞅这个‘张小姐’这副模样强吊着一口气的模样,只怕即便把人带回了都城,也等不到见白玉熙就咽了气。若是救,那就得去快些去寻那解毒的草药,那孙老头说,这解毒的草药必得开出小黄花的才能有效,那花只开六个时辰,这黎箭草并不多见,这也就意味着,生长这黎箭草周围的解毒草药,也不多见,何况还是要正开着花的,那就更难寻了。这‘张小姐’不是和他们这般会武功的练家子,这续命药丸的药力落到身上只怕是要打了折扣,所能留给她找药的时间,只怕是不多了! 她眉头蹙得更紧,细细回想,这个女人倒也没做个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前世里最大的罪过,就是成为那白玉熙最爱的女人。如今她对白玉熙的那份心思一断,这份罪过便也跟着烟消云散。没了罪过,也不表示她便要施以援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句话,如她这般满手血腥的暗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戮风的心思仿佛一直系在‘张小姐’身上,根本没有发觉一旁柳青青的异样,话头一开,便没了完:“我做什么不好?烤个野鸭,烤个鸟雀儿不是拿手的么?非要弄什么鲜蘑汤!弄就弄吧,也不心细着些,连汤里混入了黎箭草也没发觉,还紧着把舀出来的第一碗给了她喝!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给喝没了!” 要说柳青青对着戮风,相比其它侍卫,还是有些好感的,不说他清爽的长相,就当说那堪比酥饼的念叨神功,出远任务时,同行的人里有上这么一个人,怎么也都不会闷。 柳青青看着戮风那哀愁中带着三分自责,七分惋惜的神态,配上他现下颓废造型,颇有些好笑。轻咳了下,压了压自己即将上翘的嘴角,调整出略带忧伤的表情,配合着戮风。 戮风还继续沉浸在自个儿的情绪里,重重地叹了一声:“我呀就是这命!一双手尽摸剑杀人了,冷不丁救个人,连老天都不帮忙!原先我又不知道这张小姐的身份,不过是见到两个黑衣人,光天化日之下举刀追杀一个弱女子,我见那女子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把人救下!我一个暗人,能动动恻隐之心,救个人容易么?怎么就让她中了那绝命的毒了呢!” 柳青青抽了抽嘴角,勉强保持着面上的忧愁神色,装作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心中却很是不以为然。做暗人混到一等,跟了各位主子王爷,出了地宫,就便有了一个新的、能在日头低下亮出来的光明正大的身份。但身份易变,人的品性不容易变,大多数从地宫出来的暗人,身上都含着那暗黑的特质,性子深沉,做事狠辣,那种当街救下被地痞无赖欺负的少女,或是狠揍那强抢民女的恶少,诸如此类救人水火的善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但这戮风偏生就是一枚暗人界的奇葩。这样的好打不平的英雄好汉里,偏生就有他。只有他们这些一起从地宫出来的人才知道,要让戮风除暴安良,得要一个先提条件,那就是那位受难受灾的得是个姑娘。一般的姑娘家还不成,必得是那模样水灵,身量苗条的妙龄女子,不然可恻不动戮风那颗稍微有些硬的恻隐之心。[..tw超多好看小说] 柳青青在心中对戮风的善事嗤之以鼻,戮风却浑然不知,还在径自絮叨着:“中毒就中毒吧!既然横竖都要死,何必再让后头那一拨不要命的再追上来,害得我带出来的人死了大半,没死的也就剩下半条命,这次回去要是因此挨上那降龙鞭,这剩下的半条命也得去了!” 柳青青耐着性子听完,倒是整理出了这‘张小姐’获救的经过,先是有人追杀,未遂后,又有大批的人过来,这倒是像是某人的作风,这也让这位‘张小姐’更像是真的,但这中间似乎有个重要的环节,让她很是疑惑,便一转头,问那戮风:“你怎么认定她就是张侍郎的小姐?” 戮风斜斜地瞟了她一眼:“你忘了那名震京城的墨痕玉?” 这玉她记得!这张侍郎除了爱老婆只外,还爱一件东西,便是那玉石。可谓是爱到如痴如醉的地步,当侍郎这些年,所得的俸禄,除去日常开销,几乎都买了玉,那最出名的便是墨痕玉。日日捧在手里把玩,连睡觉都搁在枕头边上。这般喜爱,让夫人都嫉妒得发了怒,让张侍郎两者选其一,有玉没她,有她没玉!女人有时候就是这般,闹起来根本都没个‘理’字可讲。张侍郎是堂堂君子,自然不能和小女子计较,留着老泪,对着玉石空思了一夜,第二日便找了一位有名的玉器雕刻名师,把这墨痕玉雕成了一块精美绝伦的玉佩,给女儿做了生辰贺礼,总算是保住了这块玉佩,避免了其被夫人砸碎的命运。这块玉色泽莹白,中间有自然形成的墨色山水,当时罕有,却是极易认得。 柳青青的眼往那‘张小姐’的腰间看,果真在‘张小姐’那右侧腰间略偏一点的位置,看到了那未被披风盖住的半截玉佩。 柳青青轻轻一笑,“单凭墨痕玉佩,并不能证明她就是张侍郎的女儿张梅妆!” 同样,有了那绯色梅花胎记的梅妆,也许真是那前世里白玉熙最爱的女人,但未必是那真正的梅妆――那张侍郎的女儿!从一开始,她就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把前世里那既成事实的一切推翻,往前追溯,也许拥有秘密的人,不就只有她柳青青一个人! 戮风不屑地嗤了一声,“张侍郎是陛下认定的罪人,他的女儿得被流放去那极北的苦寒之地,若是中途逃跑,那便是砍头的死罪。还会有那不要命的,去冒认他的女儿!” 一般人自然不会,但那别有用心,就难说了! 柳青青半真半假道:“我和孙神医学过一些药方子,方才来时,看着有几味能解毒的草药,我找来让她服下,即便解不了毒,延缓一下毒性也是好的!” 戮风闻言,脸上掠起惊喜,“那你快去!” “那你好好看着她!”这句诚然是多余的话,就凭戮风快黏在‘张小姐’脸上的那双眼睛,怎会不好好顾看,但客气的话,她还是要说。 戮风点头嗯了一声,便焦急地催柳青青快走。 柳青青应了声,转身出了洞府,往那围坐火堆旁的那个满是伤痕的人身上一打量,便放弃了人多好办事的念头。戮风应该是这几个人里伤势最轻的,走路也一瘸一拐,根本走不出百米,要是叫上这几个,估计得扶着这几个人走,那不是自找麻烦。 皱了皱眉,疾步往那生长着花草的地方走。好在运气不坏,在天完全暗下来之前,她总算是在黎箭草旁找到了那解毒的草药,草的顶端一朵盛开的小黄花,花瓣上还沾着傍晚的露水,很是新鲜。 拿着进洞,戮风抢过来一看,惊叫一声:“呀……这个果真是解毒的草药,我还想着要是明日里我们几个的还是行原路,就死马当活马医,找一些这样的草,给她吃下,万一能缓上一缓,撑到回都城,让我和殿下复了命!” 这就对上了,原来前世里这‘张小姐’没死,是托了戮风的误打误撞的福,看来这‘张小姐’真是命不该绝,她也算是顺应了天意! 柳青青看着戮风找了一块石头,把药草粗粗碾了,团成一团,塞入‘张小姐’口中。 那昏迷中人哪里能吞咽,戮风低了低头正准备嘴贴嘴的把草药给吹灌下去,顾及到柳青青在场,又抬起了头,客气了下道:“要不你来?” 柳青青摇头,她又不是中意这‘张小姐’的人,这‘张小姐’名节清白什么的,关她什么事!看戮风那急色的样子,只怕是想一亲芳泽想了很久,她自然是要成人之美! 戮风得了她回答,一刻都没耽误,就贴上来‘张小姐’的唇,一番吹起折腾,在‘张小姐’的喉间做了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抬起头。 柳青青没有耽误,向戮风告了声别,就走过去,打横抱起了还在昏迷中的‘张小姐’。不知道男人抱着女人的时候,是作何想法,反正她这个女人此刻抱着一个女人,是十分别扭,而且还是压根就不讨她喜欢的一个女人,就更加捏扭。 一路别扭着进了那迷魂阵,特意避开了还在那儿绕圈的两个实心眼子出了谷。把人往那马背上一放,她跟着跃身上马,一路朝都城飞奔。中途‘张小姐’迷迷糊糊地喊了几声,似有转醒的迹象,她便抬手往其后脑毫不留情地一下重击,让其继续昏迷个三日五日,好让她安安心心地安排完后事。 二日后她带着人达到了都城,把那依旧昏迷着的‘张小姐’托付城郊一位农户照料,拽下‘张小姐’腰间的墨痕玉佩,便去了云起山庄,这中间的许多环节,光凭她推断猜测,是不能明白的,所以必得去问一问那能揭开谜团的人。 104 家丑外扬 在山庄门口下了马,门口那两只镇门石狮脖子上挂的红绸子惊了她的眼,把马儿的缰绳握在手里,牵着马进了门,却没见到那往日里来迎接的人,心中更是一诧。(..tw好看的小说)存着疑惑一路往里走到了马厩,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遇到,把马儿赶入马厩,在料槽里,加了几把草料,就急急地往那云烟阁走。 快到云烟阁时,总算是遇到了一个活人,是那托着木盘从阁内走出来的嫣红。见了柳青青先是一愣,而后微微颔首,一个礼也行得不周全,再抬起头看着柳青青的目光,生疏里带着几分敌意,冷冷地叫了声‘庄主’。 一个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却遇上了凤十七这般的人,这一颗陷落的心,自此后只怕再难捡拾。凤十七这么大的便宜都让她柳青青占了,‘情敌’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她又怎么会计较! 柳青青勾唇一笑,“庄子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嫣红冷冷而回:“今儿有财娶亲,凤公子和二当家带着大伙儿去一起去迎亲去了!” “有财今儿娶亲?!”这倒是让柳青青意外,原本在寨子里的时候,老听这帮人念叨,这寨子里风水不好,一个个都是光棍,没想到这最早‘脱光’的居然是那有财,不知道是不是因着那场边境的假婚礼给她这个假新娘掀了那轿帘子沾了喜气。 嫣红回了声‘是’,顿了顿,又瞪大眼睛,十分吃惊的样子:“庄主不知?这样的大事,凤公子竟然没告诉庄主!” 到底是小姑娘,道行还嫩着呢,这样不痛不痒的挑拨岂能伤得了铜皮铁骨的她! 柳青青脸上的笑容又伸了伸:“说了说了,前几日就和我说了,不过是我事多,浑忘了!” 嫣红似乎对凤十七在庄外和柳青青见面的事,很是伤情,眼神一黯,脸也跟着垮了下来。 柳青青见此自然生不出什么同情,她这人,别人敬一尺,她回一丈。伤一伤情,总比伤心好!若是下一次,嫣红敢在她背后再搞什么动作,那可不是如今日这般四两拨千斤的回句话,就能了事的了。 柳青青的目光往嫣红拖着的木盘里瞧,见空空的一个小瓷碗,碗底里残留着些许褐色的药汁,便问:“她喝过药了?” 不知道酥饼是如何和庄子里的那些兄弟解释里头那个‘张小姐’的身份,她不好冒然提起,只能称呼‘她’,想来嫣红这般知道在背后搬弄是非的伶俐丫头,是不会不明白她话中所指。 果真,嫣红阴着脸答了声:“喝过了!” 本来还想问些关于这个‘张小姐’的近况,但见嫣红这一刻也不想多呆的模样,便生了厌烦,挥手让人离开,让双方都落得个心情舒畅:“你下去吧!” 嫣红闻言如获得了大赦般,连礼都忘了行,拖着木盘转身就走。 柳青青的目光从嫣红背影消失的方向收回,又凝神听了听,确定那脚步声是越行越远,才放心地进了云烟阁,反手关上了云烟阁的门。 那给‘张小姐’看病的郎中,所说的过些日子会好,不知她这趟任务,所过去的这些日子,够不够让这‘张小姐’好全?若是不够,像这般神智上的毛病想要快好,便只能找那孙老头了。但把那孙老头骗出地宫给人看病谈何容易?更何况还要瞒过那白玉熙!就算都部署好了,城郊那位‘假小姐’要如何处置,总不能在朝她脑后劈上一掌,这样频繁的重击那种要命的穴位,可真要把这颗‘棋子’劈成为‘废棋’了! 想哪里都是愁,柳青青开始有点佩服如公仪璟、白玉熙这样,日日里拿阴谋算计当饭吃的人。真是不做不知道,做了方知难!活动心眼子,诚然比练上一套剑法要累上许多!幸会只是暂时的,活动过这一阵子,解了蛊得了自由身,往后里再有这样费心思的事儿,便交给十七,给他那绝色的脸上添上几道忧愁的细纹,减一减他的风华,也好少上几朵桃花! 她的脸微微的一红,对未来的憧憬,一幕幕都如同一幅婉约的风景画,美好得让人不能直视。心思不由得陷了进去,根本就没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那人对着柳青青深深一福:“庄主!” 柳青青猛地回了神,看了过去,竟然是原本该躺在床上的‘张侍郎家的千金小姐’,方才娇滴滴的唤她这一声,想来神智已清醒。 柳青青心中一喜,上前把人搀了起来:“张小姐乃侍郎之女,身份尊贵,切莫如此多礼,我一介草民,实在承受不起!” “家父含冤获罪,虽以死明志,但只要陛下一日不下旨重查此案,家父便依然是国之罪人,我身为罪臣之女,承蒙庄主不弃,收留在庄内养病,无以为谢,请庄主受我一拜!”张小姐说着便要下跪。 柳青青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张小姐这不是要折煞我么,这样的大礼哪里敢受!” 一句话出口,说得张小姐一愣,微屈着膝盖,真是起来也不是,跪下也不是,很是为难。 柳青青和这张小姐无冤无仇,即便因着酥饼的面子,也不可能为难与她,又笑道:“一直听说张侍郎家风甚严,今日见张小姐这般,便知传闻不假。这一拜,实不敢受,若是真要谢,不妨就帮我一个忙?” “帮忙?”张小姐先是一诧,继而叹了口气:“此刻我身无长物,连栖身之所,都是庄主所赐,又能帮庄主什么呢?” 柳青青从怀里拿出了墨痕玉佩,递到张小姐跟前:“张小姐,可认得这玉佩?” 张小姐看着柳青青手上的玉佩又是一惊,“这玉佩如何在庄主手上!” 真话自然不能说! 柳青青半真半假把事情囫囵了个圆:“前阵子我出外游玩,回都城的路上,意外救下了遭人追杀的妙龄女子,本想替这位女子找到家人,但奈何这女子一直昏睡,一直无法想问。我对古玩玉饰略微有些研究,认得这女子身上佩戴的玉佩是张侍郎生前所喜爱的墨痕玉所制,便拿了玉佩来问问张小姐,此女可和张府有所牵连!” “庄主所说的女子,可是右腕上有一朵绯色的梅花胎记?”见柳青青点了点,张小姐叹了一声:“那女子,名唤水碧,原是我的贴身丫头!” 这倒是出乎柳青青的意料!她原先想着这翠烟冒充梅妆,不过碰了巧,意外见得那被人截杀的张梅妆,见那玉佩价值不菲,便起了贪心,据为己有。却不料被那些黑衣人误认为张侍郎的家眷,一路追杀。走了狗屎运遇到戮风那一伙儿,获了救,后因着这被戮风误认,便带着回了都城。大抵又在临近都城前,被那帮追杀的黑衣人追上,戮风寡不敌众,只能做了那挡刀剑的肉盾,让翠烟独自逃去。翠烟在逃跑的路上,被出城狩猎的白玉熙误射而昏死。醒了后,郎有情,妾有意,便就此心安理得当起了那张侍郎的便宜女儿,混得一个清白显赫的出身成了那白玉熙的至爱。 这是柳青青对整个故事的猜测,本以为已经设想得合情合理,前后关节咬扣得严丝合缝,却没想到还有小小脱节。 柳青青轻轻一笑,“张小姐说了原先,莫非这中间还有什么缘故?” “这要说,便是家丑!庄主和苏公子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恩人相问,即便是家丑,我也便少不得一说。这事儿,说到底,还得怪我那不争气的表哥,整日里眠花宿柳还不够,竟然把手伸到了家中。好在我早就觉得表哥看水碧的眼神不对,便留个心眼,那日里见表哥来了家中,无端把水碧换了去,便悄悄的跟了去,哪料到那表哥竟然……”张小姐的脸耳根微微泛红,到底是个姑娘家,说起这样的事儿难免有些臊,顿了顿,算是寻到了妥帖隐晦的词“我见表哥关上门,要对水碧胡来,便立即跑了去回禀了父亲和母亲,父亲听很是生气,让家丁砸开了门,才让水碧免受了表哥的欺凌。” 话音一顿,张小姐眉头紧锁,似乎沉静在那日的回忆里,柳青青见状不免开口催了催:“后来如何?” “后来父亲把表哥痛打了一顿,赶出了府,母亲怕家丑外扬,便让管家把水碧卖了……”张小姐说着眼眶便泛了红。 柳青青从怀里摸出绢帕递了过去,反正她今日里得空,倒是有耐心慢慢听着张小姐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个圆乎。 张小姐接过帕子,道了声谢,用帕子掖了掖眼角,又继续道:“我和水碧自小一起长大,虽然她是我的丫鬟,可私下里我一直把她当亲姐妹看。母亲决定的事儿,一向是改变不了的,就算我苦苦哀求,水碧还是被送出了府。临行前,我把挂在身上的墨痕玉佩赠给了她,好让她留个念想!” 见那张小姐拧了眉,眼里又蓄了泪,似乎又陷入那日分别的伤痛中,柳青青便少不得又催上一催:“水碧既然被卖,又为何会被人追杀?” 105 意有所指 “都是因为我!”张小姐又抹了把泪,抽抽噎噎道:“水碧得知了父亲获罪、我和母亲被流放极北之地,便有心在路上等我,本是想见我最后一面,却在见了我之后,难忘姐妹旧情,买通了押送我们的官差,跟着我们走了一日又一日,在路上照顾着我和母亲。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柳青青想起初见翠烟时,她那副贪财市侩的模样。原来每个看着让人生厌的人,并不是原来就生就那个样子的。即便变成了今日的这般摸样,大多在心里还是有那么快干净的地方,藏着对自己来说最紧要的东西,有的是亲情,有的是友情,还有的是爱情,而对翠烟,便是和这张小姐之间,名为主仆,实则却是情若姐妹的情分。 柳青青起身告辞:“要问的问完了,我也该走了,张小姐好生将养!” 张小姐也跟着起身送客。 柳青青的步子到了门边,却是一顿,忽然回头望着张小姐,神色很是真诚:“若是酥饼欺负你,你等我来时便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酥饼那人,做人大大咧咧,说话每个把门,嘴上功夫又刁钻,好几次都噎得她心头犯堵,这要是气跑了这张小姐,还真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去?! 张小姐先是一愣,跟着脸就泛了红,“庄主哪里话,苏公子待我甚好,怎会欺负我!” 看来是她多虑了! 柳青青一笑:“这样最好,若真的有一日酥饼让你生了气,你一定要告诉与我,切莫一个人闷在心里。” 张小姐的目光微微下垂,顿了顿,轻轻地点了下头。 柳青青轻轻拍了拍张小姐的手,唤她止步莫送。 张小姐到底是身子未好爽利,陪了这许久,说了这会子话,真是有些疲累,便听了话,到了声别,目送着柳青青出了云烟阁。 柳青青的这个念头,是在出了云烟阁的门儿,看到那站在不远处站的凤十七和嫣红时,忽然闪现的。 嫣红的那一双眼,七分痴,三分傻,而望着柳青青的凤十七,也是如此。男人,有时候便是绝情如白玉熙,对于深爱的女子,却任其予取予求。对于不爱的,便弃若敝屣。若这蛊毒是在前世的梅妆身上,梅妆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必做,白玉熙便会巴巴地给她解了蛊毒。 如果……如果她做了那梅妆呢?想了多日,苦思无果的法子,在那一刻却有了成型的计划。梅妆那一身腔调,都是从听雨轩那位老妖精那儿习得,不过短短时日,那老妖精能把俗艳的翠烟变成有着梅花般超凡气韵的梅妆,为何就不能把冷戾无趣的媚诛也变上一变,不用变成旁的,只要往那超凡气韵上变一变,白玉熙既然喜欢那样的梅妆,何知能不会喜欢那样的媚诛?白玉熙软硬不吃,能拿住他的也唯一‘情’这一个字。为了能解去蛊毒,重获自由,她必得试上一试。 柳青青的脑子此刻飞速地转着,心因为这个计划而快速跃动,根本没注意到凤十七已经走到她身边。 凤十七的眉头微蹙,脸上写着未解的相思:“这就要走?” 柳青青这才回了神,目光往凤十七脸上一落,轻轻摇头:“有财娶亲,我担了这个便宜庄主,怎么能不留下来观礼!” 其实本来她见了这般模样的凤十七,领了他的相思,想情真意切地回上一句:今夜不走了,留下来陪你可好?明知他不会拒绝,也许还会欢喜雀跃,但毕竟还是没有如酥饼那般堪比城墙的脸皮,柔情蜜意地话到了喉头,就变成了这么一番话,述说着留下来的意思。 凤十七嘴角徐徐上弯,脸上像是花朵绽开,万千的姹紫嫣红:“真的?今晚不走了?” 柳青青轻轻点头,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既然能让人生出幸福,这就更加让她笃定了方才的那个念头。只是心中跟着涌起了淡淡的愧疚,到底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法子,认真说起来还有些许卑鄙,作为一个已经定下白首之约的人,她觉得有些对不起凤十七。 “新娘子快要进山庄了,我们过去吧!”凤十七的手往前伸了伸,就要触到她手背的时候忽然一顿,像是意识到了大庭广众如此有些太过亲昵,眼往上一瞥,看着她眼里的温柔,绯色便沿着耳根一路铺开,收回的手,往嘴前一拢,轻咳了一声,轻轻道:“走吧!” 柳青青跟在凤十七的身后,和柳青青并肩而走的是嫣红,那双穿在嫣红脚上绣着两枝绽开桃花的绣鞋,不紧不慢地配合着柳青青的步伐,又恰当正好的每一步都比柳青青的脚尖靠前那么一点点。 柳青青发觉了,便故意停了步子,那双绣花鞋也跟着停了,又是多往前半步的距离,这让她有些堵心。看来她方才的话太软了,没让这小姑娘死心,倒是挑起了这小姑娘不屈的竞夺之心。看来她必须正一正某人的归属权,并让旁人知道,她柳青青并没有容人的气度,卧榻之旁可容不下他人鼾睡。 柳青青警告的眸光看向正越前她半步的嫣红,哪料到嫣红不但不躲闪,反而挑衅的看了回来。 这两个女人之间悄然拉开的战争,似乎让正在行走在前的凤十七察觉到异样的气息,停了步子转回头,一双眼也却只往柳青青身上落。 嫣红见到了凤十七对自个儿的忽略,原本神色的嚣张顿时崩塌,瞪着柳青青的目光里,立时孕出几分嫉恨,却意外地得到了柳青青浅浅的一笑以作回应。 嫣红一怔,觉得柳青青这一笑的背后似乎有着某种阴谋,心中便觉得不妙。当这不妙的之感还没在心头全然漫开的时候,柳青青已经皱着眉头蹲了下来。 凤十七见状,疾步走到身边柳青青身边,关切问道:“怎么了?” 柳青青一只手轻轻地在脚踝上来回揉,微微扬起的小脸满是痛苦:“这几日赶着回来,一直在马背上折腾,这脚上的旧伤就犯了!” 凤十七立即蹲了下来,情急之下倒是忘了避讳男女之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往她的脚踝处一放,验看她的伤势,“伤在何处?要不要紧?” 假旧伤引出了凤十七的真关心,柳青青掩住了心头的感动,提唇一笑,想化解他的担忧,顺便把自己的谎话圆上一圆:“看你紧张的,说了是旧伤,那早就好了,不过是骑马骑久了,脚踝处会有些疼,走不得路,修养个半日就好了!” 凤十七一听修养,一双焦急忧虑的眼就往前后一看,当机立断道:“此处离云烟阁最近,你走不了路,不如就由我着抱你去那儿歇着!” 由他抱着,是在她计划之中,但可不是去云烟阁! 柳青青立即找借口拒绝,“我刚从那里出来,张小姐想来已经歇下了,又如何好再去叨扰!” 凤十七眉头一沉,略想了下,道:“既如此,那就去我隔壁的屋子,那间房我已经布置妥当,并让侍书日日打扫,你在哪里先歇上一会儿,等侍书叫了大夫,再让大夫好好瞧瞧!” 柳青青还是拒绝:“瞧什么!一会儿看了无非是开上几剂药,吃了又无用,我才不要白咽那古拉吧唧的汤药!” 凤十七退了一步,“不看大夫,就去那屋子歇着!” 柳青青还是摇头,瞬间发现自己很有刁难人的潜质:“我不要在那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凤十七柔声哄着:“由我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人独自带着,觉着冷清!” “可是今儿是有才娶亲,难得的热闹,我定要去看看!”柳青青说着便要走,被凤十七一把扯住了袖子,继而手往她腰上一圈,稳稳地禁锢了她的行动。 “胡闹!脚疼走不得路,还乱跑什么!”明明是苛责的话,却因为太过柔软的声音而根本起不了什么架势。 柳青青干脆小孩样撒起娇:“反正今日我一定要去看,你若心疼我走不得路,那就抱我去吧!” “看完了,就在房里好好歇着?”柳青青半商量半哄劝的样子,像是一个父亲在安抚一个撒娇的女儿。 柳青青见好就收,点头‘嗯’了一声,并付诸行动率先用手圈住了他的脖颈,一双眼却得意地往后面看,向身后嫣红宣告着首战告捷的胜利。 嫣红的眸光狠狠地剜了回来,出声制止正要打横抱起柳青青的凤十七:“公子,您身子还没好全,大夫说过不能操劳!”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柳青青,刚才脑子一热,就想着怎么在这嫣红面前示示威,给这嫣红一点教训刺激,却忘了凤十七的身子。但她这个戏都演到这份上了,总不能此刻就活蹦乱跳地说自己脚伤好了吧!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柳青青松开了环在凤十七脖颈的手,随声附和:“是啊!我挺重的,抱着走这段路,确实吃力!不如就让酥饼抱我去吧!”眸光往嫣红脸上一落,急急吩咐:“嫣红,你去叫酥饼过来!” “回来!”凤十七的声音骤然凝结成冰,冻住了嫣红正要离去的脚步。 嫣红转回了身,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凤十七,神情除了有些呆愣外,还多了几份惧怕。 凤十七用眼风往嫣红脸上一扫:“我自己的身子如何,难道你比我还清楚!” 嫣红身子猛地一凛,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低了头一双手不安的搅动着。 柳青青也是因着如此盛怒的凤十七一愣,回过神的时候,已被凤十七凌空抱起。 新人心里想必是在山庄那能容纳数百宾客的前厅,此处正在山庄后段,若是好好一个人走着也需费上好一会儿功夫,何况还是抱着她的病弱的凤十七!一段路走下来,还不得抱出什么病来!说什么都不成! 柳青青挣了挣便要下来:“十七!还是让酥饼来吧!” 凤十七一双不甚粗壮的手臂,却如铁箍般紧紧扣住她,耳畔是他微怒的低喃:“你若真叫他来,才是不让我好过!连抱自己的女人这种事都要假手于人,我还算什么男人!” 什么时候,都不能漠视男人的尊严!柳青青听懂了,便不再挣扎,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把头乖顺地靠在他的颈侧。任由凤十七抱着,一步步稳稳地朝前厅去…… 到了前厅,刚好赶上一对新人行完最后夫妻对拜之礼,眉梢眼角都喜气的有财用一根红绸带牵着新娘进了洞房。因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一队新人身上,倒是没人注意到站在围观人群最后的柳青青和凤十七。凤十七也少了避讳,干脆就径直抱着柳青青随在闹洞房的人群涌入新房内。 脚步还未站稳,酥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铁青着脸,像是凤十七欠了自个儿万儿八千银子似的,双手往凤十七面前一摊:“给我!” 凤十七抱着柳青青未动。 酥饼又是一声催促:“给我!” 柳青青这才明白酥饼向凤十七要的不是钱,更不是东西物什,而是她这个大活人。虽然不明白今日里酥饼大爷抽了什么风,此刻非要和凤十七争着抱她玩儿,为了避免酥饼再次催要引起旁人的注意,便把嘴贴到凤十七耳畔,低低道:“十七,到新房了,放我下来吧!” 凤十七应声把她轻轻放了下来,一双刚还洋溢着万分柔情和她对视的眼眸,一从她身上移开,转而看向酥饼时,就立即冰冻。 酥饼冷哼了一声,挑衅般回瞪凤十七,抄着手往她身旁一站。 被两块冰块夹在中间,实在是有些瘆人,为了调节气氛,柳青青便把手伸向了一向最好转移注意力的酥饼,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随便话了句家常:“我刚刚去云烟阁,张小姐的身子似乎好多了!” “云烟阁?”酥饼脸上冰霜因为这三个字瞬间融化:“你方才去了云烟阁?” 去看了他未来媳妇就有那么高兴?这是爱屋及乌的意思?柳青青一时没法适应酥饼如此快速的情绪转变,有些呆愣的点了点头。 酥饼嘿嘿一笑,顺下了柳青青方才的话:“张小姐前日里就恢复了神智,大夫说吃完这几服药,就不用再吃了!” 不过是调剂气氛的话题,柳青青没多大兴趣继续,立时刹住话头:“那你好生照顾着,千万别欺负了人家,等人家身体好全了,就领回家给苏老爷子看一看!” 酥饼似乎没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什么就领回家?我领她回家作甚?” 柳青青此刻可没时间解释,手往新床一指:“别说话,快看,快掀盖头了!” 酥饼撇了撇嘴,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一双也跟着柳青青目光看向了那新床。 一身新板正的新郎服,穿在如麻杆般的有财身上,看着像是借穿别人的衣裳般别扭,但丝毫没影响有财拥有新郎该有的紧张心态,握着挑起盖头用的秤杆的右手哆哆嗦嗦。 二当家看不过,手往有财握着秤杆的手上一扣:“抖什么!别他娘的给老子丢人!” 有财抬眼看了看二当家,像是从他那张满是络腮胡的脸上得到了勇气一般,捏住袖子的左手往额上抹了一把汗,右手立即便稳住了。 二当家这才放心地松开了手,见有财把秤杆伸了过去,又想是想到了什么般,急急地把手再扣住,头一低,嘴凑到了有财耳边:“云国有个说法,这盖头谁先掀的,往后家里就是谁做主!要是秤杆碰到了盖头,却让新娘子先掀了,你这辈子,就让一个女人给吃定了!一会儿给老子麻溜着点,别让往后让女人骑到了头上,给我老梅家丢人!” 可惜,二当家那平日里粗狂惯了的嗓门,冷不丁受了约束,没把握好度,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还是让在场的众人听了个仔细。 不知道新娘子听了如何想,柳青青身旁的凤十七倒是先有了反应。俯身也把嘴贴在了柳青青耳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柔柔道:“你的盖头,你自己掀!” 柳青青没反应过来凤十七说的是什么,偏过头看他,脸颊擦过他柔软的唇,脸轰的一声就红了,忙转回头,他的唇却还顽强地贴在耳畔:“往后,家里的事你做主!” 手跟着被人握住,紧紧地,让她无法躲闪。 她垂了眸,正在小女儿害羞的心思中无法自拔,却听二当家豪放地一声叹。 她便不由得抬头看了过去,见那新娘正在那新床旁,手里正拿着那红艳艳的盖头,一身红彤彤的喜服衬起了新娘净白的肤色,鸭蛋脸,柳眉,细长的眼,模样倒也勉强算的上清秀,只是眼尾斜斜上挑,难免多了几分精明算计之相,看来这老梅家,是娶了一房‘精明’的媳妇进门。 有财怯怯地看了面色不善的二当家一眼,把手头的秤杆往桌上一放,见有几双眼黏在了新娘子的脸上,便张开手臂,往外赶人:“都去前厅喝酒去!去前厅喝酒!” 大伙儿本想着不能如此便宜了新郎,还要闹上一闹,但摄于二当家的‘淫威’,便也只能意犹未尽地散了。 柳青青三人因在人群的最后,便先退出了新房,往前厅去,在席上坐定,有财捏着一个人的耳朵姗姗来迟,嘴里还骂骂咧咧:“看什么看!日后见到你嫂子躲远些,要是还敢直着眼睛看,小心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大家听了便轰地笑开了,有财也跟着憨憨一笑,松了手,开始进酒,这头一杯自然就敬到了柳青青的面前:“寨主!” 后脑勺被二当家猛地一刮:“什么寨主,还没灌黄汤就看不清自个儿在哪了?” 有财躬了躬身,连忙改口:“庄主!” 柳青青举杯而起,说起吉祥话:“恭喜你啊,祝你和新娘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有财和柳青青一碰杯,仰脖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脑后又被二当家用力一刮:“庄主的话,要记得,早点给老梅家开枝散叶!” 有财点头应了,举杯又来敬柳青青,喜酒不好推让,柳青青便又喝了,连饮了三杯后,二当家又来敬酒。二当家严格算起来是长辈,碰杯之后,又是三杯下肚,二当家这才咧着嘴离开,周旋于满桌宾客去了。 柳青青松了口气,落在了座,凤十七执筷不断往她面前小碗里布着菜,她吃着菜压着酒气,邻桌便又有兄弟举着杯子来闹酒,好在这次不是闹她,而是闹凤十七。 “小凤呀!有财娶了亲,下一个,该轮到你了吧!”一个瘦高个,嘴里喷着酒气,未握杯的一只手往凤十七肩上一搭,站在邻座的凤十七和柳青青之间,一双眼也是不断地在两人之间徘徊。 明显的意有所指,柳青青脸又红了红,假装听不到般,低着头吃菜。吃了两口,余光往旁一瞥,见凤十七那举着的酒杯和那人的轻轻碰了碰,一杯酒悉数落入他口中,眼看着这一出闹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混了过去,却又被酥饼挑了起来。 “谁说该轮到他!怎么算都该轮到老子!”酥饼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重响,惊了四座。 柳青青看了过去,见酥饼一张小白脸被酒气熏得通红,这要是真闹起来,搅了这有财的喜宴,耽误了老梅家开枝散叶的大事,二当家非拨了酥饼的皮不可!对于一个喝醉的人还能怎么找?只能像哄孩子般,顺着毛捋。 放下了筷子,柳青青把酥饼手旁的杯子,往远处移了移,压低了声音,安抚着坐在自己另一旁的酥饼:“是!是!是!你先成亲,明儿我就让十七给你张罗!” 不知是不是没捋对方向,没捋平酥饼大爷的脾气,反倒而让酥饼大爷拍案而起:“老子的成亲,干嘛要他张罗!” 这一声吼,运足底气,柳青青几乎能感到酥饼如火山爆发般喷发在凤十七脸上的气息。 正在推杯换盏的宾客都因此停住了动作,原本交头接耳说着闲话家常的人,也都停了嘴看了过来,最要命的还是那二当家,眉毛也挑了起来,胡子几乎根根倒立,眼看手里的酒杯就要往地上砸,一场好端端的喜宴,说不定立时就要转成丧宴。 说是迟,那是快,柳青青脑中灵光一闪。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106 久违的幸福 柳青青抄起手刀往酥饼脑后一劈,把局面和纷乱两个字彻底切开。 酥饼张着口只来得及对着柳青青喊上一个‘你’字,就翻了个白眼,倒了在了地上。 捏在二当家手上的杯子,总算是幸运地避免了粉骨碎身的命运,往上一抬,肚子里装的那些酒液,被二当家一仰脖灌入喉中。 二当家混着酒气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像是方才被酥饼莽撞地激起的怒火,都一起吐了出去,眼神往旁一挑,便立即从桌上站起两个机灵懂事的,迅速把那到底的醉酥饼给拖了下去。 宴席继续,倒是没让方才酥饼那一闹给闹掉了气氛,厅里又开始喧嚣起来。 柳青青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旁边的凤十七递过来一个装满的酒杯,她拿起抿了一口,才发觉是茶水,偏过头朝凤十七一笑。 凤十七嘴角微微地抬着,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乌木的筷子,不紧不慢地为她布着菜。 她从面前堆得如小山高的小碗里夹了一筷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的时候,心底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暖暖的,让人鼻头有些发酸的感觉。 八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品尝过的感觉,这一刻骤然来访。 她知道,这是久违的幸福。 她对着他盈盈的笑,把用牙齿细细碾碎的食物咽入口中,再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送入口中,这一次,除了幸福之外,一种叫贪心的情绪,也悄然不惊的伴随而起。 她希望那只好看的手,能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为她布着菜,虽然知道这是个奢侈的梦,但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动心容易,守心难。亲密如夫妻,日子长长久久的过下去,能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便已是难得,如若让夫君一辈子呵护备至,如珍似宝般的对待,只怕得修上几世的福分!如她这般满身杀戮的无福之人,能得凤十七这一时半刻,便该满足了! 凤十七见柳青青含着菜若有所思的模样,眉头微蹙:“菜不好吃?” 柳青青回了神,咽下口中的菜,对着凤十七又是一笑:“你把凤来酒楼的大师傅都请来了,做出的菜怎么会不好吃!” 如同藏着的惊喜,被人不经意解出一半,凤十七的神色略有些失望:“他们告诉你了?” 名厨之所以为名厨,就是把每样菜肴的味道,都控制在近乎极致的这条标准线上。(..tw无弹窗广告)她若是连这样标志性味道都尝不出来,那这些年进了她嘴里的那些珍馐美食岂不都白白浪费了! “十七,谢谢你!”虽然当初当这寨主是另有居心,但确实担了这寨主的名儿。这一寨子兄弟的生计,本该系在她身上,但此刻,却由他代她一肩承担了。扪心自问,若云起山庄是她当家,她可不会给一个普通的兄弟办这样体面的婚事,大到迎亲的仪仗,小到这喜宴上的一个小酒杯,都是最好的。一如自己成亲般的操办,对身旁之人如此慷慨,真是母亲说过的那可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记得那是一个午后,日光暖暖的,娘亲坐在家门口的那棵桂树下烹茶,笑盈盈地看着正在不远处练着剑的爹爹,柳青青围着桂花树疯跑,跑累了就钻到娘亲怀里。娘亲拿出帕子拭擦柳青青满头的汗,目光里满是温柔。擦干净了,就伸出葱尖般的手指,指着爹爹和柳青青咬着耳朵:“娘希望,青儿长大了就找个像爹这样的人!” 那时的柳青青嘟着嘴拨浪鼓般的摇头,掰起手指,细细地数着爹爹的不是:“青儿才不要!爹爹吃饭前不洗手,睡觉前不洗脚,练完剑满身汗臭味就来抱青儿,还用胡渣来扎青儿的脸,夜里还赶青儿下床,不让青儿和娘亲睡。昨晚……就是昨晚,答应了青儿跟娘睡,却说话不算数!半夜里趁青儿睡着了,就把青儿抱到小床上,一个人霸着娘亲……”数着数着,一个小手似乎不够用,便抬起另外一只小手。 正要接着数,两只小手却被娘亲柔软的手心包住,“青儿长大了,就会知道爹爹那样的男人是最好的!”娘亲温热的指尖,拂过她的眼,“青儿的这双眼生得这般好看,将来看人定然也会看的分明。记住娘的话,无论生得多好看的男人,若是对身边的人不慷慨,不存义,那边不是好男人!记住了吗?” 那时的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娘亲脸上绽开的如花般的笑靥,便爽朗的笑起来,爹爹听到了笑声,停了手,用疑惑地眼神看着这娘俩儿。 娘亲就用食指点住了自己淡绯色的唇,又贴她耳边咬耳朵:“方才的话,不能告诉爹爹!这是娘和青儿之间的秘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秘密是什么,总觉得那是一样很郑重又很神秘的东西,不但煞有其事地对着娘亲点了点头,还抬起一只小手,把小嘴捂了个严实。 不明就里的爹爹走了过来,娘亲边把烹好的茶倒在一个净白的小茶盏里,递给了爹爹,爹爹接了过来一口饮尽,抹了把脸上的汗…… 像这样的细节,近来她似乎能想起很多了。关于八岁前的记忆,不再似一团迷雾般混混沌沌。前世里想到脑袋都疼了,还是想不起的事,重生后,正在逐渐清晰。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凤十七的手又伸了过来,捏住了她放在桌下的那只手,“我可担不起你的这声谢,我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顿了顿,声音忽然有些发闷:“只是,常常觉得……对不住你!” “对不住我?”柳青青不解。 凤十七的眼神黯了黯:“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极致,我们的婚礼只怕也是如这般而已,远远及不上我想要给你!” 看来被回忆所扰的不单单只有她一个,凤氏一族是安国大族,地位显赫,听说族中年轻人娶亲之时,都会有安国皇帝赐下的贺礼,这样的尊荣,自然不是一般人家能比。这让她这个祸害了凤家的未来儿媳,觉得心存愧疚。娘亲说过,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而信任是建立在彼此坦诚之上,但这样的坦诚,怕她是没有办法拥有了。为了那不想失去的幸福,这个秘密,她想,她会瞒上凤十七一辈子。 敛了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她提了提唇角又溢出了笑:“你忘了,你说过你要和我去乡间归隐的,哪里用得上这样的排场,我们的婚礼只有你和我,只有天地为证,日月为媒!” 凤十七听她这般说,脸骤然红了,微微垂下了眸。 真是少见这般会害羞的男人,她正想出言逗一逗他,一个不知情识趣的,又端了酒杯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那人手往她肩头一搭,低了头,往她脸上喷着酒气:“庄主!你今儿来了,怎么也得和我喝一杯!” 柳青青别过了脸,这位仁兄嘴里五味具有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闻,举起手边装着茶水的酒杯,应付着和他碰了碰杯,喝了半杯后把酒杯放在了桌上 那人盯着那未喝尽的酒杯,不依不饶:“庄主,你和有财二当家他们连着碰了三杯,怎么到我这儿,就只有半杯了!你是嫌我人微言轻,这是看不起我?”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和这般喝醉的人还能有什么礼说,为了显示她这个做庄主的,对他们这些兄弟一视同仁的态度,赶紧仰脖把半杯茶水喝下,又捞过桌上的酒壶。 连干了两杯,那人脸上才放了晴,满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二当家让你当寨主那阵儿,我可是不服你的。后来寨子被烧了,我就更不服了!可自打入了这山庄,兄弟们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让我不得不佩服二当家当初的眼光。虽然你没事老爱穿个女装,让人瞅着别扭!但就凭方才这饮酒的豪气,像条汉子!我老赵能跟着你这样的豪杰,这辈子也不算亏了!” 苍天啊!这么些人日子了,没人把她是女的这件事,向大家广而告之一下吗?凤十七也就罢了,平日里也不爱多说个话。那酥饼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不是最爱八卦的吗?怎么不记得在茶余饭后,把关于她的这个大秘密,给八卦出去?! 柳青青抬眼望了望天,正想和这位仁兄说明一下自己的女儿身!那位自称老赵的仁兄,却拿着空酒杯,摇摇晃晃的离她而去。 她咽下了口中的话,刚想坐下,又有人端着酒杯过来。真是不上不下,有了刚才那人那么连吼带叫的一闹,她想不一碗水端平都不成了。今日里这婚事凤十七是往隆重办的,所以这酒也挑了最好的上,全是凤来楼在酒窖里藏了有些年头的陈酿,启开泥封酒香就能顺风香了一条街,那酒劲儿便可想而知。 凤十七想替她当下酒,就被那些闹酒的兄弟给架了下去。她被一群举着酒杯的大男人围在中间,三杯三杯的接着干,连着三壶酒下去,便有着吃不住了,头晕晕的,看着眼前的人个个都在打晃。 107 酒不是个好东西! 步子一晃,眼下就要栽倒,幸好后头有人伸手扶了她一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她身子往后一侧,扶着那人的手臂一点点往上撑起正在不断下滑的身子,一股子香味就不断往鼻子里窜,搅扰她已经不太清明的灵台。 费了番劲儿,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打晃的身子,想向扶着她的那人道谢,松开了手抬头,却只捕捉到了那人飞扬的衣角。闭上眼猛摇着头想要看的更清楚,再睁眼,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一大群闹酒的兄弟又拥了上来,脚被挤得几乎软倒,她扶住了桌子。打着旋的视野里,凤十七拨开了人群,急急走到了她面前,她张开手臂,往他怀里一倒,闭上眼,一颗跟着视线摇晃的心,终于平静了。凤十七打横抱起了她,闹酒那些弟兄却把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凤十七的心思全用在顾着紧闭双眼的她,哪里能顾及其它。脸上挂了一晚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客套的话儿也不知道说了,低着头竟如一头蛮牛般要突破重围往外闯。 但哪里敌得过这般粗莽武夫的力气,前冲被挡回来,后退被堵回去,左推被拦,右撤被截,生生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要说还是侍书机灵,见了这状况,立即去搬了救兵。 二当家摸了把脸上的络腮胡,跟着侍书而来,“行了行了!别围着了!”边说边拨开了人群,见到了那一脸焦急的凤十七,和那一直把脸往凤十七胸前拱的柳青青,眉头一皱,伸出一根手指,往柳青青脸上一指:“庄主都醉成这样子,难不成你们还想掰开嘴硬灌?这样子喝酒又甚意思?都散了吧!” 兄弟们听了二当家的话一哄而散,凤十七朝着二当家微微颔首,示了谢,就抱着柳青青匆匆往庄后而去。 侍书一路跟着为凤十七开了门,凤十七把柳青青轻轻地往床上一放,蹲了下来,帮她脱下了鞋子后,贴着床沿坐下。(..tw) 侍书拧了块湿帕子过来,正要给柳青青擦脸,却被凤十七接了过去。那小心翼翼地,轻轻柔柔如同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般的样子,实在是让侍书看不过去,在他心里,他家公子可是如宝似玉般的人,这样拖鞋,给人擦脸的活儿,哪里是他这样的人该做的! 侍书的手又伸了过去,想接过帕子:“公子,您身份尊贵,这样活儿,还是侍书来做吧!” 凤十七连头都没抬,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只淡淡回了声:“不用!” “公子!”侍书轻唤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见没引起凤十七的注意,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自小到大,主子何时会如这般忽视他。旁人也就算了,偏生还是因这个整日里只会气得公子吐血,不男不女的柳寨主。心头的愤愤之气压不住,索性今日里就一股脑儿说出来:“公子,您对她这般,她却时常气你,连我都看得出来,她这一颗心未必在您身上,您还是……” 话未说完,却意外被凤十七呵断:“出去!” 侍书先是一愣,自小到大主子都是沉静如水的人,他的记忆里,好像连大声一点的话,都不曾听到主子说过一句,何时会如此刻这般呵斥与他?这一切都是因为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大庭广众下和那么些男子喝酒,简直是不知廉耻!他可不能看着主子娶这样的女人,由着公子堕落下去:“公子!她……” 话头再次被凤十七截断:“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也是你的主子。(平南一体,若你觉得她这个主子不好,便是觉得我不好。若这样,你不如此刻就去账房领上两百两银子,出了山庄,自寻出路去吧!” 侍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方才主子说了些什么,眼眶立刻就红了,吸了吸鼻子,委屈莫名:“侍书怎会觉得公子不好!公子在侍书心里,好比那天上的仙人,十全十美,没有一星半点的缺点!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侍书不是存着心想说柳寨主的坏话,是看到了什么,便说什么!没想到会惹公子动了怒!若是侍书哪里说错了,做错了,公子要打要罚,侍书绝不敢说个不字!为何就赶侍从小就跟着公子,从未想过要离开公子独自寻什么出路!若是公子嫌了侍只能一头碰死在这儿,以铭心志!” 眼看着侍书就要撞墙,柳青青连忙睁眼,一把拉住了侍书的袖子。.tw[] 酒虽烈,但她也不是一点量都没有的人。方才那般,七分是真,三分是装,不过是想弄出严重醉酒的模样,糊弄过那帮子想闹酒的人。凤十七把她抱上床,给她拖鞋,用帕子帮她擦脸,动作轻柔,舒服得很,就是因为太舒服了,所以她一直未睁眼。他们主仆二人开始说话,她那双眼就更不好意思睁了,免得睁得突兀,打断了人家。可眼下这个状况,逼得她不得不睁,情绪激动的人,动作也猛,她怕凤十七那个弱不禁风的身子去拽人,没把人拽住,自己反倒是跟着撞上了墙。她本是想着帮上一帮,没想到这凤十七的手脚真是慢,还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幸亏她,要不然今日里还真得闹出人命! 她提了提嘴角,尽量让自己此刻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严肃:“侍书,你家公子和你说笑的,你别当真!” 侍书用袖子抹着泪,听了她的话,从低声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声就响在她耳畔,震得她耳朵嗡嗡的疼。 她皱了皱眉,眼睛往旁一落,凤十七面色冷峻的坐在床边,一双眼沉沉地和她的目光对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拉了拉凤十七的袖子:“十七,你倒是说句话啊!” 凤十七这才开了腔:“今儿的事莫要!” “谢公子!”侍书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红肿的眼往柳青青这边看着,咬了咬唇,极不情愿地道了声谢:“谢柳寨主!” 等着侍书出了厢房,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她这才把目光从房门处收回,往那凤十七飘着阴霾的脸上一落,“你真是狠心,不过是说了几句,你就要把自小就伴着的人,赶出去!日后我要是哪句话让你恼了,你还不得把我扫地出门!” 凤十七眉头拧得更深,一字一顿的话从他口中蹦了出来:“你入了门,除非我死,不然是断不能再让你出得门去!” 她忙捂住了他的嘴:“什么死不死的!这样大喜的日子,说这样话,也不知道忌讳!” 手被他握住,移开,一张饱含深情的脸又绽放出了柔光:“头还晕不晕,要不要我叫厨房煮一些醒酒汤来!” 不问倒是不觉得,这时被他这么一问,过度饮酒的不适感,全然又泛了上来,她身子往床上一倒:“晕还是有点晕,不过不想喝那些怪味道的醒酒汤,你陪着我说说话就好了!” 闭着眼,一只手却不安分地往旁边撩,抓空了几次,终于成功抓到了什么。凭手感,应该是他的手臂,往旁移了移,顺利摸到了他的肚子,再往旁边一箍,把他那杨柳般纤细的腰身搂住。另外一只手又圈了上了,把脸贴在他腿上,果真比那枕头舒服许多。 “十七,我头有点疼,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话音刚落,两侧的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就被两根修长的指按住,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帮她舒缓着疼痛。 “十七,我脖子后头有些痒,你帮我抓一抓!” “十七,我发上的簪子你帮我拔了吧,梳着发髻睡觉不舒服!” 十七,十七,十七,曾经让她厌恶的过名字,用来呼唤着另一个人,口齿间满溢的却全是温暖,世事真是奇妙。 簪子被拔下,发松开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顺着她的发。 那感觉,也是在记忆力,久违的温暖。如一把利剑,瞬间刺中了她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半晌,闷闷的叫了一声:“十七” “嗯?”他的声音柔柔的响起。 “若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落在发上的手,骤然一顿,渐渐地有些颤。 她的心也跟着微微的颤,泪落下,湿了他的裤子。 她咬着唇,肩膀微微的颤,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酒不是个好东西!是谁说过就能解忧?又是谁说过酒能解愁?她的忧,她的愁,不但一分未解开,还被全然勾了出来!这崩离的心,这决堤的泪,让她如何收拾? 也不知道就这样哭了多久,终于哭累了,迷迷糊糊正要沉入梦想之时,按在头上许久的手,终于又动了动,头顶轻轻的掠过一个‘会’字。 她听了便放了心,睡得更沉,竟然梦到骑在爹爹的头上,和娘一起走在那鲜花浪漫处。 到了一颗果树旁,她伸手从枝桠上拽下一串红艳艳的果子,手往下一伸,往爹爹嘴里塞了一颗,剩下的全一串递给了娘亲,娘亲笑着接下,挑了最大最艳的一颗,用帕子细细擦净了,再塞入她手中。她拿着果子的手往嘴边一贴,迫不及待地把果子塞入口中,甘甜在唇齿间流动,好吃的不得了。 她吃了一颗正想再问娘亲要,正好看到爹爹张了嘴,把那串果子一口吞下,害得她只能郁郁地吸着手上残余的果汁,越吸就越想吃,越想吃就越用力吸……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108 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不知道吸了多久,吸到舌唇皆麻,她才松了口,从爹爹的肩上爬了下来,滚入那鲜花丛里。(..tw无弹窗广告)滚一圈压到一片艳艳的生机,她也不知道可惜,就这么来回地滚着,终于把自己从梦境里滚醒了。 费力地睁开眼,漆漆暗暗,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抬手往额角一按,青筋突突地跳,典型的醉酒后的症状,扶着床沿坐起,揉了揉眼睛,敲了敲脑袋,总算是有了几分清醒。 四下一看,方才忆起这是在云起山庄,凤十七隔壁的厢房。目光往床边再一落,紧挨着床边的小案几上放着一个盛满茶水的杯子。不用费力想,就知道这是心思细腻的凤十七所为。 心头暖暖的伸手撩过杯子,仰脖一杯灌下肚,似乎还不解渴,喉头烧灼般的疼痛还在,便趿着鞋子来到桌边,拿起桌上茶盘内的装着冷茶的壶,对着壶嘴一通猛灌。 半壶水咕噜咕噜的入了肚子,总算是解了渴,放下的茶壶,一抹嘴,走回床边,往床上一倒,左翻个身,右翻一个身,出了肚子里的水跟着左右晃悠,那睡意是一丝也没被晃悠出来。索性就穿上了鞋,起了床,去屋外走上一走,顺便续养一下睡意。 步子一直往厢房后走,脑中想得是那晚,踩踏水阁台阶的而划出的美妙音律。走在通往水阁的九曲桥上,抬眼往水阁一望。 月光下,微风拂动的轻纱幔帐上,映着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微微仰着头,静静地立在阁内。 不用猜,这样俊挺的背影,放眼整个山庄,除了凤十七,还能是谁?看来今夜里,睡不着的,不止她一人,正好陪着她,比一个人干坐在水阁里,赏月色要强上许多! 她加快了步子走过去,轻盈的步子踏过台阶,带出一阵悦耳的音韵,却没有惊到阁中的他。 掀开轻纱幔帐走近了,若此刻站在面前的是酥饼,她早就一爪子拍上了他的后肩,但换成凤十七,她却不敢拍了。虽然今日里他抱着她走了个来回,脸虽有些红,但气未喘,只在额上沁出些薄汗,可见他最近服用的那些调理身体的药又些疗效,但到底不如酥饼健壮,万万是经不起吓的,所以便轻轻的唤了一声。 凤十七的身子轻轻一颤,好像还是被吓到了,头转了过来,微微愣了愣,迅即驱散了脸上的愁云。 她抿唇浅笑:“在想什么?我在你背后站了这许久都没发觉!” 他被这么一问,微蹙的眉头也松开了去:“没什么!方才被一些琐事所扰,此刻都放下了!” 既然放下了,那就没有必要再问! 她越过了这个话题,问了紧要的:“我今晚喝多了,你抱我回房后,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 她很少喝醉,像是像今晚这般喝到脑中对醉酒后所作所为,全无记忆的,更是没有,心中便有些惴惴,怕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她还是在他脸上觉出了异样,只见他的一只手无意识地往自己左肩上抚,她皱了下眉,便当机立断地掀开了他的衣衫,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净白的肩上有一处极醒目的红色印记,在最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暧昧锁骨处,似咬非咬,似啃非啃,细细探究,暗红中带着青紫,像是被人用力吸出来的淤痕。 她死死地盯着那处醒目红痕。 半晌,仍难以置信:“是我所为?” 他闻言,耳根就染上了红。 接着,那颜色就迅速漫了上来,极快的淹过了脸颊。当整张脸都变得赤红的时候,他终于微微颔首。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若不是她所为,她今夜里被酒气熏染过的脾气可不一定压得住,要是举起拳手教训个负心人什么的,可容易闹出人命! 实在是没脸问,她如何所为,便推说要听曲儿,闹着他抚琴,倚在琴旁的美人榻上听了几曲,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tw[] 醒来时,天还未擦亮,见凤十七趴在琴旁,睡得正沉,她便脱下外衫,给他盖上。回了厢房里,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素色的衣衫换上,从马厩牵出了马儿,便骑着马儿出了山庄。 赶往那城郊的农户家中,一路骑着马儿一路想,该如何处置翠烟,无疑这是一枚不错的棋子,但要如何用,她现在还没有想法,所以只能把这枚棋子暂时搁置。 搁置的话,又能往哪里搁置?似乎除了云起山庄,她可再也没有信得过的地方安置这枚棋子。先不说让这棋子安分待在山庄,就得费上不少心思,就算这枚棋子安分了,也不能让这真假两位张小姐同处一个屋檐底下。再说她还真担心那翠烟真从那听雨轩学了什么狐媚子手段,万一祸害了清清白白的凤十七,那她可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藏紧了那墨痕玉佩,把昏迷的翠烟往那万花楼门口一扔,没了这墨痕玉佩,那翠烟就只是翠烟,和那张侍郎的千金,半点沾不上边。放在万花楼里稳稳妥妥,半点生不起事端。 从万花楼策马一路奔回王府,下了马,发丝凌乱,仪容不整,就径直往白玉熙的书房走。这个样子才像是从远路而回的样子,才让那心思缜密又多疑的白玉熙不能起半点疑心。 在书房门外轻轻叩门,报上名号,得了白玉熙允许进了书房,往书案处一看,那拐着一条伤腿的戮风也在。心思一沉,走到书案的十几步路的时间里,便在心中快速把原先用来回禀白玉熙的说辞给改了改,推脱路上安排张小姐耽误了。 白玉熙的眼皮子一直落在手上的书卷上,头都没抬,像是是没生疑,又或是根本不重要,挥手示意她退下。她应声行礼后,便退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没走几步,后边有人一声唤,她回头,只见戮风如飓风一般从书房的门口刮到她面前,面色焦急地追问张小姐去处。倒是没料到这一向花着一颗心的戮风,会对翠烟动了真心,为了免除后患她只能咬死是替张小姐找了户可靠的夫家,张小姐为了让她这个恩人证婚,便赶紧着把喜事办了,她是喝了喜酒再回来,才耽误的。 戮风听了神思若失,倒也没再追问细节。她顺利脱身,倒是不敢停歇,向管事扯谎要了腰牌去地宫,说是护送路上来时,一时大意受了暗算,中了难解的毒药,要去地宫里找孙神医解毒。 拿着腰牌入了地宫,摸入了孙老头的药庐,浓郁的药草气依旧,孙老头难得清闲地坐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地翻看话本子。 “孙神医!”她唤了一声。 孙老头正读得津津有味,没抬头,“等等,还有十几页!” 她听了,便没再催,搬了把椅子,往孙老头对面一座,耐着性子等。 好一会儿,孙老头意犹未尽地合上了书,抬起头,一瞧是她,有些意外:“丫头,是你啊!有些日子不见,倒是懂事识理了!”边说边站起,走向那书架子,寻了个好位置,把话本子放入:“是伤了?还是毒了?” 她轻轻一笑:“都不是!” 孙老头放完了书,便去摆弄架子上那些瓶瓶罐罐,嘴里嘟囔:“不伤不毒,来这儿干什么?总不能是来找我这老头子聊天叙旧的吧!” 她伸出一双手,提醒道:“我的这双手,神医上次说过……” “哦哦……”孙老头总算是想起来了,看向了她:“整骨磨皮!想好了?” 她点了点头:“嗯!” 孙老头指了指屋里那张铺着白布的床榻:“今儿我正好有空,东西都现成,那就躺下吧!” “多谢神医!”她含笑道谢,径直走到床榻边,和衣躺下。 孙老头从架子上挑了几瓶药,拿了个木箱子走了过来:“要谢,光嘴上说可不成,先给我一瓶血,算做谢礼吧!” “血?!”她先是一惊,看着孙老头从那木箱子拿出一个小琉璃小瓶子,看来是用来装她的血的,觉得不多,便放了心。 孙老头在木箱里挑着顺手的刀,“你最近没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告诉你啊,沾染了药力的血可不成啊!” 她好奇:“神医,你拿这血有何用?” 孙老头把挑出来的刀拿在早就备在一旁的灯盏上炙烤:“看你最近讨喜得很,就和你说说吧……这处子血,童子血可是好些奇药难得的药引子,自从上一次用戮风的那瓶,配成那多子丸,被殿下送给那几个正得宠的娘娘服用有喜后,那宫里的那些娘娘们,不管是有子嗣还是没子嗣的,都向殿下讨要。” 戮风的童子血?!这可是难得的八卦,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只为美色的风流少侠居然是童子之身?!这可是这趟的意外收获! 柳青青心中被这八卦一震,不觉手腕上一疼,垂眸一看,原来是那孙神医割破了她的手腕。她想起孙老头说要那不沾染药力的血,一会儿整骨磨皮,定然是要用让人失去知觉的药物,他提前要个谢礼,倒也合情合理,便由他了。 孙老头盯着一滴滴往瓶子里坠落的血滴,絮叨:“你看我这窑炉的火儿,这阵子就没断过。你也知道这地宫里的,那个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能有几个沾过药的。我又不能出地宫采血扰民,这剩下几个能用的,个个被我采怕了,正好你今日来了,我这下一炉药的药引子,就有着落了……” 孙老头似乎还在说着话,她却听不清了,闭上眼,落入那沉沉的睡梦里…… 109 浮生若梦 待到药力散去,柳青青缓缓睁眼,正是孙老头收刀回木箱之时。(..tw无弹窗广告) 药力能拿捏得如此准确,孙老头这个神医真是当之无愧!她想起身,刚用手撑了撑床板,便听到孙老头一声惊呼:“别动!” 她一时被叫住,便保持着姿势不敢动,待到孙老头几步来到床边,又难得好心地伸出手扶她起来。 她这才发觉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抱得犹如粽子版的双手。 孙老头松了手,不忘叮嘱:“记得啊,这双手,十日之内千万不沾水!要是沾了水再上我这儿回炉,就算我是华佗在世,也无法再给你修出一双冰肌玉骨的纤纤玉手!” 她站起身,神思却被这屋内弥漫的勾魂摄魄的香气所迷,一股燥热拱上来,脚下的步子一颤,又跌坐回床沿。幸得那孙老头拿出一瓶解药让她闻了,才不至于失了仪态。 孙老头把手上的解药用小布塞塞好:“丫头,对不住哈,殿下吩咐明日让那些暗人研习定力时所用,还特意叮嘱我多下了几味猛药,赶巧,就让你赶上了!” 幸好她早就出了地宫,要不然这种药灌下去,这定力定不定得住,就很成问题! 她由衷赞叹:“光闻这味道就能让人迷失心智,孙神医,您这媚药可算是天下无敌了吧!” 孙老头走到靠窗的那张石制的案几旁,掀开了案几上那小炭炉子上药罐盖子,热气扑上了他的脸:“那倒不是,我这药虽然厉害,但比起那西域的浮生若梦,那还是天差地别啊!”顿了顿,拿起摆放在小炭炉旁的长柄的木勺子,放入药罐子里,边搅动便注意着汤色:“倒不是老头子我做不出来,主要那制作浮生若梦的最主要的一味药,只有那西域才有!” 她不解:“媚药最极致也不过是能让人迷失心智,催动情欲,何有天差地别之说!” “诶……小丫头这么说,就是对这药了解不深!”孙老头拿出了木勺子,把药罐盖子盖上,转过身一瞧,见她一脸迷惑等着受教的模样,便走了过来,暂时充当了起了授业解惑的老师:“今儿既然说起了,老头子我就和你说个明白。(..tw无弹窗广告)这媚药……”指了指那在火炉子上冒着热气的药罐子,“就拿我此刻制的那些来说,能让人迷失心智,催动情欲,却只能说是上品,并称不得极致!若是遇到心智坚强,定力了得的,那边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若是那浮生若梦……那定力了得,心智坚强无比之辈,只要中了,即便是神志清醒,一个时辰之内,也必得与人合欢!” 她更是好奇,追问缘由:“为何?” 孙老头微微一笑,倒是没像私塾里那些教授学生、喜欢卖些个关子的夫子,爽利地道出原委:“因为那浮生若梦并无解药,而那药效非如此是散不了的,药效不散,一个时辰之后,必会筋脉爆裂而亡!” 好阴损的药啊!柳青青在心里叹了一声,忙问:“孙神医这儿,可有浮生若梦?”这老头子术业有专攻,凡是罕见稀有的药,都喜欢亲自制一些出来,那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便收藏着他的那些年的杰作。 “小丫头,识货哈!知道老头我有这个嗜好,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孙老头眼眸一亮,有种遇到知音之感,把椅子拖到架子前,在最上层靠左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拿下了个不起眼的青瓷小药瓶,打开,递到柳青青面前。 柳青青接下,凑到鼻子下,并未闻出异味,便眯起了一只眼,边往那细细地瓶子瞧,边问那孙老头:“这就是浮生若梦?”这老头不是没有这药,随便拿出一瓶糊弄她的吧?! 老头用眼斜斜地挑了她一眼,一脸‘你不识货’的表情,手一伸,把小瓷瓶从她手上拿回。另一只手的手掌往上一摊,接住那颗从瓶子里滚出来的芝麻大的褐色小药丸,用沾了不知名的黄色液体的手指轻轻一碾,一股奇异的香气立即散开了去。 那香气被她吸入鼻端,像是有人用一尾羽毛轻轻地来回搔弄着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和那药罐子发出的香气,确实是一个天差地别,浮生若梦,果真浮升上天,香气如渗入人骨血里,并且持续难耐地受着其的影响。 她捂住了心口,冷汗淋淋,脑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就是自个儿不会就因为这一闻,而中了这浮生若梦吧?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孙老头先前的那番话,一颗悬着心,又放了下来,孙老头说此药无解,若是一闻就能中毒,那这老头岂不是把自己个儿也毒了?这么些年,都没听说过这老头好过女色,平日里帮她们这帮子女暗人敷药疗伤,那些冰肌玉肤落入他眼里,便和这屋里里摆放的桌椅板凳没甚区别,他们私下里都在传,许是这老头天天与这些药材为伍,那七情六欲都被药了干净。 “闻闻这味道,是不是觉得心里麻酥酥的?这东西也只有黄酒能化出几分味道,要是搁在茶水里,半点味道都没有,这要是喝下可就……”孙拉头啧啧摇头,把瓶口重新用蜡封严了,踏上椅子,重新把它放回了架子的最上层。 心悸之感犹在,她可不敢再放纵什么好奇之心,在这儿久留,万一再好奇个什么一闻就中的毒药出来,就算这老头有解药就她,她也少不得吃上一番苦头,便颔首道谢后告了辞。 出了地宫,径直回了王府,向管事告了十日假,倒也没费什么口舌,只把她那用包的如粽子般的手往那管事眼前一晃,管事便准了假。 幸好这粽子手,虽然不能做什么细致地活,打包几件衣服,牵个缰绳,倒是还是可以的,她便回房把几件宽松轻便的衣服打了个小包,从马厩牵出一匹马,就出了王府。 难得得了十日的空,却不能回那云起山庄和大伙儿团聚,一来这双手,怕让凤十七见了徒添担忧,二来,也怕叨扰庄子里的兄弟们,因着她手上不便,便要格外照顾她。 这么想着,顾忌着,不觉得就走出了城,眼往城郊那片林子一望,倒是想起了一个好去处。 那是前世里,她去世前几年,才发现的一个好去处。那地方离白玉熙常常练剑之处不过三百米,却因为隐在那林子深处,未被人发觉,至少她步入那一处草舍时,里头灰尘密布,像是荒弃了很久的样子。她收拾干净,占用了那几年,也未见除了她的第二人,再入那草舍。 那处风景清幽,周围有果树,更有一处温泉。前世里,她常常在心头极其烦躁之时,去那里与世隔绝上几日,静静心。此时若是被她用作那十几日的养伤之所,却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想着便上了马,往那林子深处走。难得这马儿犹如前世闪电般乖巧通得人性,仿佛认得路般,撒开四只蹄子便直直往那处奔跑,穿过那密密树林,停在了那一处温泉旁。 她下了马儿,把缰绳拴在了草舍旁的果树的树身上,走到了草舍那颤巍巍的竹门前。 伸手轻轻一推,尘土便扑面而来。她一如前世那样,抬手摇散了面前的尘土,步入屋内,走过那一桌一椅,来到床边,把背在身上的小包袱往床边一番,又扬起了一阵灰尘。 真是十分愁人,前世里,她可是费了一日的功夫,才把这屋子稍稍收拾出点样子,可此时她这双粽子手,着实不能胜任这样的活儿,今晚这到底要如何睡? 正发愁,外头传来一声凄厉求救声。她没多想,便出了草舍,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出了快几百米,终于在一处繁花盛开之处,看到了呼救之人。 那是一个穿水红色衣衫的年轻女子,手里拿着一个树枝,驱赶着正在朝着她逼近的一头野狗,像是把所有勇气都用在了挥舞这树枝上头,没有多余的勇气看着自己的壮举,一双眸子紧紧的闭着。 救是不救? 柳青青有点犹豫,倒不是担心她此刻这一双粽子手收拾不了那条野狗,是因为那年轻女子身旁站得老妇人的面色太过镇定,云淡风轻的一双眼眸,从那条野狗身上移到她的脸上,眸光依旧淡淡的,没有请救帮助的窘迫,没有骤见陌生人的惊讶,静得如一池水。 那样的眼神很容易被柳青青理解为,这位老妇人身怀绝技,不需要旁人出手,便能自脱困境。等了等,却一直未见到那老妇人出手,那野狗却张开利口扑向了那年轻女子,眼看着就要咬伤那年轻女子的颤抖的腿。 柳青青到底是按耐不住,用脚抄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运足真气,踢到那狗的脑门上。 ‘嗷呜――’狗吃痛,头也不回地奔入那林子深处。 “流莺,还不快些扶我去谢谢这位姑娘!”老妇人低声唤了一声,还在抖着腿,挥舞着树枝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闻声,住了手,睁开了眼,扫视了下四周,很快就反应过来状况,伸手搀住了那老妇人。 举手之劳,哪里就能安心站着受一位长辈的感谢,柳青青连忙抿了笑,迎了上去。 110 两全其美 待到走近,方才觉出那老妇人的年岁似乎比她方才估算的还要大一些,鬓发染霜,脸上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那满脸的风霜,只怕快近七十。(..tw好看的小说)但那一双眼睛,似乎如未经世事的少女般透彻,真真和这老妇的外表不甚相符,而且,被这样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着实是不太自在。 年轻女人扶着老妇人在柳青青跟前立定,欠身行礼致谢:“方才多谢姑娘出手,救了奴婢和奴婢的主人!” 如此进退有度,谦恭有礼的居然只是个奴婢,这让她对着老妇不禁另眼相看。一双探寻的眸子向老妇人看去,只见那老妇人的一双眼还落在她身上,终于沉不住气:“夫人为何一直看着我?” 照此妇人的年纪,该称上一声‘婆婆‘,但据她的经验,但凡是女的,没几个喜欢被人叫老了,所以称呼夫人应该是最为稳妥的。 老妇人唇角似提非提,似乎挂着一抹笑,眉目淡然,却不让人感到疏离生分,“老身未曾出嫁,当不得夫人二字!” 她这辈子真是和稳妥二字无缘,自以为打算得精细,却仍是出错! 柳青青满脸歉意的颔首,头一点一抬之间,老妇人的声音又飘散在她身畔:“姑娘眉宇间的气韵和我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看着姑娘就想起了些旧事,失礼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很难想象,这样如微风拂过铜铃般的清脆声音是出自这样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妇人,能把嗓音保养得如此婉转动人,却纵容让女人视若生命的容颜衰败至此,这个妇人又得了柳青青几分想探究的心思。 柳青青本想客套而答,但脑子里除了‘夫人’之外,实在是想不到更合适的称呼,便抿了唇,略微颔首,作了回礼。其实这样说话着实疲累,也不是她惯常的风格,但这老妇人周身的气韵,让人不得不多礼起来。 说话一问一答,气氛才能不僵,话语才能继续,她这边闭了口,以为话头会因此而断,没想到,这老妇人倒是又接了下去:“方才姑娘出手,驱赶了那毒蛇,也算是救了我主仆二人的性命。如此大恩,老身不知何意为报!” 柳青青轻轻一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老妇人眉心一动,唇角的笑终于提了上来,笑纹漾开去,原先那张略显清冷的脸,立时绽出了让人难以移目的光彩:“姑娘不图报答是一回事,但老身思不思报答是另一回事!”轻轻柔柔的话语,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刚毅。 柳青青愣了愣,第一次在一种声音里见识到了刚与柔混合,居然还让人听着没有半分的违和感,真是让人啧啧称奇。 “真的不……”柳青青想出口再次婉拒,老妇人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又径自接了下去:“姑娘身上这身衣衫,是雪缎所制,想来姑娘必来自富贵人家,若用钱财报答,想必姑娘会觉得俗气!” 这老妇人倒是有些见识,她身上这身衣衫,是从云起山庄的衣柜里拿出的,那时着急走,随手拿了件不起眼的素白衣衫,后来和白玉熙复了命,从那书房出来,才得以细看,便惊出了一声冷汗。这身上穿的居然是那江南锦记出品的雪缎,那锦记可是织造业中的翘楚,而这翘楚的镇店之宝,便是这用料考究稀缺,费时又费工的雪缎。一年作为贡品,也不过是十几匹,宫里的娘娘们,可都以身着一身雪缎制作的衣裳为傲。今儿幸亏白玉熙没留意她,要不然,真是少不了她的麻烦!再说这雪缎,因为珍贵难得,所以见识过的人也不多,这老妇人竟然一眼似得,看来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也不是富贵堆里打过滚儿的人。(..tw好看的小说) “真的不……”柳青青第三次婉拒的尝试,再次被老妇人的话语遏制。 “老身倒是会得些技艺,若是姑娘有兴趣,且不怕招惹非议的话,老身倒是十分乐意收了姑娘这个徒弟!” 有没有兴趣尚且不说,光是会招人非议这一条,便不是她能习得的好技艺,她这一生师傅太多,地宫里那一个一个面色冷峻,手段毒辣的师傅,哪一个让她少吃过苦头。这好不容易出了师,怎么还会再没事找事的拜个师傅让自己吃苦头! “真的不必!”她断然而辞,礼来礼去的终究是太过麻烦,婉拒这个活儿着实不好做,倒不如直接走人来的干脆。 却不料,那一直恭恭敬敬立在老妇人身旁,默不作声的年轻女子,忽然移步,挡住了柳青青的去路。 老妇人的话跟着而落:“老身说过,姑娘不图报答是一回事,但老身思不思报答是另一回事,姑娘若是这般走了,岂非陷老身于不义之中!” 这话说的,敢情是今儿是要强报了?这世道真是奇了怪了,连做个好事,不要回报都不成!让人找哪儿说理去! 她眼珠一转,倒是真想到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您的技艺,我实在是学不来,我也不敢陷您于不义,既然您非要报答,那这样吧……我呢住在前面的那个草舍里,因为刚远行回来,这家里头积了不少灰,我这手伤了,收拾也不便当,就劳您帮我收拾一下,我就感激不尽了!” 老妇人听她说完,点了点头,说了句“如此甚好!”算是应下了,有那年轻女子搀扶着,跟着柳青青来到了草舍。老妇人见屋子里灰尘漫天,便没进,那唤作流莺的侍女一人进屋,不多久便拿着一个木桶出来,去不远处的温泉边舀了一桶水提着。 看那流莺提着水桶的费力样子,柳青青实在是很想帮忙,但这双手实在是不允许,便只能忍着心,陪着那老妇人站在草舍旁的树下。 老妇人对着越过她们,提水进屋的流莺吩咐:“流莺,把屋子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打扫干净。” 人家是客气,柳青青就不能不知好歹,见那流莺不知从哪里寻出来一块帕子,沾湿了正在擦拭桌子,便抱歉道:“只把床收拾出来,让我今儿晚上有个地方睡就成!” “流莺,把每个地方都擦拭干净!”老妇人的声音依旧柔柔的,却不带一丝让流莺省力偷懒的余地,像是非得借着这次打扫,把那驱蛇的救命之恩一次报个干净似地。 流莺自然是听从她家主人的话,打扫擦拭的很是卖力,看不出来,这样一个娇滴滴的人,干起活来倒是很有几分样子,手脚也甚是麻利,不到一个时辰,便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个遍。 柳青青松了一口气,闭着口和一个陌生人相处一个时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那样一个老妇人。在最初的一盏茶的时间里,她数次产生过想要去扶一扶老妇人的念头,但又怕太过突兀便做了罢,幸好那流莺灵巧,先把那屋子唯一的一把椅子给擦了,搬出了屋外让那老妇人坐了,才让她得以心安理得地在老妇人身旁站过了剩下的时间。 本来抄着的手,斜靠在树身上的姿势,在老妇人注视下,一点点自觉矫正,到了最后,便是腰板笔直,如一根木头桩子戳在老妇人旁。最后还是没戳出老妇人满意的眸光,得亏是时间不长,不然这心理纠结过程,也能把人磨出病来。 流莺把木桶里的污水倒在树旁,扶起了老妇人,把椅子搬回原处后,欠身行礼告辞。 柳青青客套着把人送出了十几步,看着这主仆二人的身影远去,才折回了屋。径直走到床边,往那床上一躺,正想歇上一歇,肚子却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这才后悔没在入这片林子前,去那城里的酒楼填饱肚子。此刻,这儿能吃的也只有周围这些果树上的野果子。 手伤了,脚上的巧劲儿倒是没丢,运气到足尖,再把石子踢出去,正好砸中那果子,从高高的树枝上掉下来,落入她张开的口中,一咬,酸甜可口,倒是又解渴又解饿。 选在这避开人的地方,养伤,果真是对的!这样生吃果子的狼狈样子,若是被人看了去,她这一世的英名岂不尽毁! 陆陆续续吃了几十颗,小肚子混了个半饱,身上却浮出一层薄汗,这一身名贵的雪缎,可算是毁尽了。便索性脱了去,入了那温泉中,惬惬意意的泡起澡来。 不灼烫人的水温,为身子镀上一层嫩粉,四周是慢慢水汽蒸腾出来的白雾,飘飘渺渺的倒似在云里雾里。倒是极容易让身心放松的。 她举着双手,靠在这温泉滑腻腻的石壁上,眼睛不由得越垂越下,到了快闭合时,她猛地一睁眼,神思跟着一振。过不了多久,又再垂下,她又强撑精神睁眼,着实考验人的意志力,为了怕如此往复下去,自己熬不过,滑入这水中,湿了这双粽子手,便只能当机立断都离了这让人眷恋不已的温泉。 步子踩得小心翼翼,却还是掌控不住那滑腻腻的池底,在和池边,仅距三步之遥的地方,脚下一滑,身子便以不可逆之势,直直的向后砸去。 她心中一阵哀嚎,闭上了,屏住呼吸,做好准备正要接受那入水的时刻。 岂料到,这一刻却迟迟没有到来。 小风阵阵,让她沾满水珠的身躯,打起了一阵阵的寒颤,温热蒸腾的水汽撩着她光滑的脊背,这被冷热围攻的感觉,着实不太好受。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111 坦诚相见 最先入眼的是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里头三分焦灼,三分担忧,剩下的便是她看不懂猜不透的东西。 公仪璟!他怎会在这?又是何时在这儿的? 她一怔,倒不是因为被他如此的注视,而是此刻她的‘坦诚相见’。一只粽子手就挥了上去,要贴上他的脸颊时,被他的手截住,反手一扣,就把她的手腕扣住。 按照常规,她的另一只粽子手也应该顺势甩向他的脸,但若真如此做,只有两个结果。第一,公仪璟松手去截住她的另一只手,她便有堕入水中的危险。第二,公仪璟兼顾到了第一种风险,为了不让她堕入水中,豁出半张面皮。很显然,她这种行为基本属于恩将仇报。若换做是她,除非脑子进了水,不然是不会选第二种,所以她还是主动把第一种风险规避了吧! 她抬起另外一只没有被制住的粽子手,搭上了他的肩头,用极为淡定,以及冷静的姿态,以他的身躯作为搀扶物,让自己稳稳的立在了水中。 他倒是乖觉,见她站稳便,松开了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诚然她不可能再干出什么恩将仇报的事,再把她自己陷入那堕水的危险之中,稳稳地,一点点挪着,把那最后的三步之距走完,立在池边,把方才拖在地上的衣衫一件件往身上穿。 全程都垂着眸子,专心致志,不看仍旧立在水中的人一眼。诚然她没有可抵城墙的脸皮,怕多看那一眼,就会红了脸,让自己无地自容。 按道理,方才那事,她是该道声谢。系上了外衣的带子,她调整出了若无其事的表情,转过身,往那热气氤氲的水面一看,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这家伙的轻功已入了化境了吧!如水出水居然也能做到毫无声响! 正感叹间,脚边被什么东西一撞,低头一瞧,小小白团在脚边。有些日子没见,这小家伙的身躯又圆了一圈,好在行动里倒是没因为身材的发福而受到影响,四只小爪子,顺着她衣衫攀爬而上的本事,甚是熟练。不消片刻,就趴上了她的肩头。 她把手一摊,捧着在她掌心落定的小小白,进了屋,往床上一趟,等着它那不着调的爹。按照往常的经验,是需要等上几个时辰的,但今日似乎就不是个遵照常规常理的日子。她刚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枕头都没捂热,那急促的马蹄声便响在了林间。 洗完温泉静脉舒展,身子特别容易倦懒,她原是打算着先睡上一会儿,等醒了再从包裹里翻出件衣衫,把身上这一件替换了。但不想今日酥饼来得如此迅速,眼看着就要到了门外,按着他平日里的做派,是不作兴敲门进屋这一套,今日里又有这双粽子手的拖累,换衣的时间就成了个未知。让推开门的酥饼撞见她穿衣系带反倒尴尬,还不如她就穿着这身脏污的衣衫,反正平日里酥饼也没拿她当个姑娘,她是打扮齐整,还是蓬头垢面,对他来说差别都不大。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心安理得,侧过身,一只手支额,另一只手,便去逗弄在床榻上团成一团的小小白。小小白被她逗弄不住,便把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她指上贴,讨好求饶。 她摸了摸它的脑袋,正准备收手,只听啪的一声,草舍的破门被人用力推开,冲入了一身焦躁气的酥饼。 “小白!你真的在这儿!让老子一通好找!”酥饼几个箭步走到床边,屁股往床沿一压,一双眼在她的粽子手和脏污的衣衫上一转,眉毛就竖了起来:“小白,你手怎么了?衣衫上怎地还有血渍!你爷爷的,老子就知道这小白脸靠不住,长得斯斯文文的,一肚子狠毒心肠,自古效力办事,都向讲个自愿,大家好聚好散,你要走,也不能把你伤成这样!” 一通话说得情绪高涨,让人根本就寻不出间隔来把话插上一插,好不容易等他又是抓她手腕,又是揪她领口,又是气愤拍打床板的把说完了,她才缓缓地坐了起来,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谁说我要离开逍遥王府?” 酥饼头上几乎快被气得冒出青烟,一只手差点戳上她的脑门:“怎地?你还被伤出瘾头了?都这样了,你还要回去?” 她低头细看衣衫上被果子的汁水晕染的污迹,红艳艳的,像极了干涸的血渍,也难怪酥饼会误会,轻轻一笑,耐着性子解释:“我手上的不是伤……就算是,也和逍遥王无关。这衣服上也不是什么血渍,是方才我饿了,打了些屋外果树上的果子吃,因这手不便利,才会在吃果子的时候让汁水溅在衣衫上。” 酥饼听了她的解释,这才松了眉头,脸上被怒气激出的红,也跟着迅速散去了。 他抬手抹了把脑门的汗,解下背在身后的绿皮小包袱,往床上一放,“那你收拾衣服作甚?老子去了你房里,一看你不在,又看柜子里衣服也少了几件,还以为你想通了,要离开那个小白脸王爷,另觅去处!便赶着回了山庄,也收拾了东西,想追上你跟着一路去!你看看这一路把老子急得,都不知道除了几声汗了!”说着便用手指勾住了领口,嫌热地松了松。 这话说来就话长了,若是说出她为何而走,就少不得牵扯出孙老头,道出这粽子手的缘由,酥饼这人嘴上没有什么把门的,告诉了他,等于告诉了山庄里所有的兄弟,自然凤十七也会知晓!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她把话题一岔:“张小姐怎么样了?你怎地不在庄子里陪着她?” 酥饼脸一偏:“我陪她作甚?” 行!你就嘴硬吧!喝醉了就抱着她,要把未来媳妇当宝儿供起来的又不知道是何人!通常越是嘴硬的,以后越是被吃得死!一开始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别名,也真算是她有远见,这苏家的少爷,日后里定然是个比她那耙耳朵的爹爹还要耙耳朵的,早晚得让张小姐调教成外酥里酥的‘酥饼’! 她又是一笑:“我在屋外的温泉里泡了个澡,这会儿乏得很,先睡一会儿。这儿没什么吃的,你要是一会儿肚子饿,出林子吃东西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带些回来!” 说是这么说,酥饼这一来,她就算多了个食盒,这十几在这儿修养的吃食,算是有了着落! 打了个哈欠,她拉过了包裹当枕头,就躺了下去。入梦前,听到了马儿渐行渐远的蹄声,想来是那饿酥饼去觅食去了,便更加安了心,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身上一重,原本的侵蚀着周身的寒凉被立时驱散。 她一个激灵,立时伸手扼住那人的咽喉,睡觉时也留着几分警醒,在第一时刻制住近身的人的要害,这样的能力,经过地宫里多年的训练,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幸好,她此次出来,未带那把削铁如泥的无尘宝剑,不然她这坐在床边的未来夫君线条优美的脖颈,可会在顷刻间被割成了两段。 她忙松了手,凤十七的喉管便跟着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 她抱歉地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实在是不愿意让那要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对自己产生一点点惧意,便把那提醒着他下一次不要悄无声息靠近她,不然容易被剑抹了脖子的话,咽了下去,换成了轻轻柔柔的一句问:“你怎会来这儿?” 凤十七顺了顺起,抬头,“我是跟着酥饼来的!” 酥饼?若是跟着酥饼来的,按着酥饼的性子,方才也一定提起了。没说,便是不知情。这酥饼的武功虽然不能和公仪璟相比,但还未差到让凤十七这样,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普通人跟踪而未察觉,那这凤十七是? 凤十七好像读出了她心中的疑问:“酥饼并不知我跟随而来,若是他知道我在他骑的马上,放了装了能漏下百里香的香囊,定然气恼!” 百里香,她倒是听说过。是用江南地区一种特有的草晒干研末成粉制成。香粉沾到衣服或肌肤上,味道能持续三日不散,听说是宫里的娘娘们极为爱用的一种香粉。被凤十七用来跟踪人,这倒是酥饼用在她身上的香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身上的香味道能让小小白追踪而来,而那百里香,香气特别,若是沿途洒下,那任何人都可以成了小小白,一路闻着味道便能追踪过来。看来要相伴她一身的男人,正在一点点的强大。她就没这个活络心思,发现这百里香粉,还有这等奇妙的用法。 她的嘴角提了笑,问:“你为何要追踪酥饼?” 凤十七的眸光颤了颤,脸上有着庆幸:“还不是发觉今日里酥饼神色焦躁的回山庄里收拾东西,我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我怕这事和你有关,便只好出此下策!” “这百里香,甚为名贵,就被你这么浪费了。”制这百里香的草,极难培植,物以稀为贵,所以这百里香,便是金价。连宫里那些锦衣玉食的娘娘,一日里也舍不得往身上抹得太多,可见这香粉的珍贵罕有。此刻他却仅仅和她有关的一个可能,就舍得上这么名贵的香粉来追踪,这样的浪费,让她心甜如蜜,倍感温暖之余,也庆幸他只是一介小民,要是他是如白玉熙、公仪璟那般,将来有可能会承继皇位的皇子,那她可少不得要背上那祸国红颜的罪名了! 112 柔情蜜意 此情此景,若是说上一句为了你如何浪费都值得,诸如此类的话,便能把此刻的柔情蜜意再推倒一个新的高度。 但这凤十七果真是风月场上的嫩手,只是默了声,直直地盯着她的粽子手,像是真的做错了事,惹了她生气,想问而不敢问。 前世,有人曾经用‘狼’这种动物,来形容他们这些做暗人的。先不说暗人把活生生的生命视同猎物,捕猎起来从冷戾嗜血。就凭暗人若是自个儿伤了,病了,便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养伤,待到伤好,才神清气爽的再次现世。这种和狼极其相似的习性,还真真是形容的贴切。 她原本是循着这习性,来这里养伤,独自忍受病痛之苦,却没想到先是来了个酥饼,而后又跟来了凤十七。看来重生一世,命盘已转,运势已变。即便她此刻还是摆脱不了做暗人的命,但显然已经变了那如孤狼般独自舔舐伤口的孤苦之运。她再也不是一个人,有朋友,未来更有人相伴一生。 既都让他们所见,她便没有必要隐瞒,索性把那双粽子手递到凤十七眼下,让他看得更清楚。 她说的轻松:“我偶然间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说是可以帮我的手整骨磨皮,让这双手恢复纤细柔嫩。我便让他帮我做了,过了十日,这双手就能重生了!” 凤十七脸色一变,忙抬起双手,把她那双粽子手捧住,“整骨磨皮?这该有多痛?为何要做?” 孙老头的医术高明,整骨磨皮的过程中药倒了她。她没感受到疼。但此刻那些药力,似乎正在渐渐散去。一双手钝钝麻麻的,隐隐伴着疼痛,想来过一会儿疼痛便会如那潮水,排山倒海而来。凤十七眼中的疼惜,话中的关切,她感受到了,若是此刻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只会让他更添烦忧,不如就玩笑着敷衍而过。 她轻佻地挑了挑眉头,笑容从唇角溢开:“我在逍遥王府里伴着那些女眷,她们平日里可是极为注重容貌的。连脸上长了颗芝麻大的疹子,都紧张的很,生怕失去了王爷的宠爱。一颗小疹子都尚且如此,我有这么一双让人看着生厌的手,遇到那么一个高人,岂非是天公助我!让我恢复了纤纤玉手,他日你就不可因此而对我厌弃!” 这样的话,非但为让凤十七宽心,反而让他的眉头紧拧:“我不是逍遥王,你也不是那些女眷。她们需要那艳丽的容貌来争宠,而你,只会是我唯一的妻,何须去争!” 这句唯一,让她甚是暖心,鼻头发酸,怕是做出什么眼圈泛红,深受感动的丢人模样,忙轻咳了一声,佯装怒气:“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没有艳丽的容貌,争不了宠了?” 凤十七一怔,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捧着她那双粽子手的手微微的颤,一张脸跟着刷白,额头上竟然还渗出几滴汗珠。 她的一句玩笑的话,竟然能把一个大活人吓到,这倒是让她始料未及。 她立即恢复了那一脸的笑意,抬起一只粽子手,去拭擦凤十七额头的冷汗:“逗你的!看你吓得,脸都白了!” 凤十七似是松了一口气,抬眸和她含笑的眼一对视,带出了一声轻叹:“青青,我是不是太笨了!连你何时和我说笑,何时是真的生气,也辨不清!” 笨才好呢!要是你什么都辨得清,如公仪璟和白玉熙那般在莺莺燕燕中来回周旋,而游刃有余,那才是让人生气呢!当然,这些心里话,她是不会告诉他的! 她压住了心中的窃喜,神色凝重地点头:“嗯!是挺笨的!” 凤十七眸色一黯,神色有些颓然:“此前家里的姐姐妹妹虽然多,但都是各跟着各自的母亲,除了那节庆日里的家宴,平日里也是极少见面的,因此我并不懂得如何和女孩子相处。不瞒你说,在你面前,我是时常担忧。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哪里说得不对,让你生了气而不自知……” 不过是想逗逗他,没想到却引出了他的如此这般掏心掏肺的话。好似把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捧给了她,而她却不但不好好捧住,悉心珍藏,反而弄在手上把玩,实在是太不应该! 她本欲用指点住凤十七的唇,但从这只粽子手里拨出一根手指,显然是个挺费事为难的活儿,所以便索性伸手往他嘴上一捂:“你很好!从来都没惹我生过气,都是我玩心太重,时常想要逗逗你,若是这样让你担忧紧张,下一次,我再也不和你说那样玩笑的话了!” 凤十七拉下了她的手,摇了摇头:“家父管教甚严。自我懂事起,就请了好几位老师,悉心教导于我。每日里从睁开眼,到安歇,哪个时辰该练字,那个时辰该抚琴,甚至那个时辰该吃饭喝茶,都有严格的规定。这样的日子虽然过得充实,但也十分呆板无趣。这十几年下来,我这沉闷的性子,只怕已经养成,是再难改了,如是你再也和我和玩笑了,那我以后的日子岂非……” 凤十七顿住了话头,叹了一声,当真是愁思不解的模样,让她忙疏导开解:“好!好!好!玩笑就玩笑!过你要答应我,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许动气,也不许着急,要是惹得你生气吐了血,那我不得心疼死!” 真的是无法看到那鲜红颜色,从他口中溢出来,那苍白颓然的模样,真真让她的心如被人用手狠狠握着,绞紧的疼。 两簇火光在凤十七的眸中点亮,如那漆黑夜里骤然出现的光明,带着让跃跃的希冀:“心疼?你会心疼我?这话是和我玩笑的?” 她敛了方才的玩闹,眸光定定的:“你希望这句是玩笑话?” 凤十七紧抿着嘴不肯说出口,只是摇头。生怕一出了声,心中的希冀会破灭一样。 她依旧用这般认真的眸光看着凤十七,因为她可不希望自己难得表露的真心话,被他当了玩笑:“如若你方才见我这双手时,脸上的疼惜是真的,那你伤了病了,我对你担忧心疼便也是真的!” 凤十七依然不敢确定自己听到话:“你方才说什么?能再说一次吗?” 她的脸有些红,垂下了眸,难得的娇羞:“好话可不说第二遍!” 凤十七眼中溢出了流彩的光,一伸手,把她揽入了怀中。 她把头靠在这他的胸前,听到他急促跳动的心跳声,不禁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心,在不久之前和某人靠近之时,也曾经这般猛烈而快速的跳动着。 她知道,这样的心跳,称之为悸动。也很清楚这样的悸动,会带来什么。但若是日日跳动猛烈快速,只怕她的寿命要折上个大半,平常过日子,这此刻这般温暖踏实即可,这样才能活得长久,过得舒心安逸。所以没有比这凤十七,更适合她的了!她应该知足! 似乎是在他胸前靠了许久,听着他如鼓声般擂动的心跳,渐渐的恢复了正常。外头的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暗去,夜幕悄然降临,柔和的月色,从草舍启开的窗口透进来,洒过那一桌一椅,落在贴着墙壁的床榻上,斑驳零落。 她离了他的怀抱,往窗外一瞧,催了一声:“天色暗了,你快些回去吧!” 骑马走夜路,还是有些危险的。如她这般的练家子,若不是太赶,轻易也是不走的,云起山庄离这里还有好些路程,再这样缠绵下去,夜色便更沉了。让凤十七这样一个文文弱弱的人,骑着马行走在沉沉的夜色中,很是让她放不下心。 “今夜,我想留在这儿。”凤十七看着她的目光小心翼翼,生怕唐突了她,让她生了气,见她不语,又道:“这十日,我都想留在这儿。” 不是询问,而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他怕问了,会被拒绝。 这话乍然一听,她心中不是没有办法犹豫的。倒不是怕两人共处一室,传出去,有辱她的名节。她是江湖儿女自然不在乎这些,何况两人有了婚约,损名节也是损到他凤十七自个儿的家里,她更没甚好在意。只是怕一会儿那药力全散尽了,自己疼痛难当的狼狈模样,让凤十七瞧见。但如若她此刻拒绝,凭凤十七这般敏感多愁多想的心思,即便她拒绝得再婉转,只怕也会伤了他的心,要是让他这往后十日里,日日郁结,万一引出什么病根,那受影响的,可是她和他的将来。罢了!看到就看到吧!反正以后日日相对,她什么模样,凤十七都会见到!早些熟悉起来,也未必是坏事! 在心中悠悠转转想了一圈,她抬起头看他:“酥饼一会儿会来!” 凤十七一听这话,眸光立时无华,垂了头,正要起身走,却又听得她低低道:“就让他回庄子里和二当家他们说,你这十日,不回去了,免得二当家他们担忧!” 凤十七的眸子转了过来,眼里晶晶亮亮的,璀璨夺目的如同夜空里繁星。这样的一双眸子,和某人是如此相似,她看着看着,不禁有些晃神。 思绪还没飘得更远的时候,草舍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113 念想 一股阴冷的剑气便从门外射了过来。(..tw好看的小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锋利急速,让柳青青整个人都为之一凛。 扑面而来的气息,她太熟悉了! 尖锐而强烈,正是那志在夺人性命的杀气。 而这股杀气的对象,竟然不是她,而是……凤十七! 她用力往凤十七肩上一推,凤十七扑倒在床,险险避开一剑。 她看清楚了执剑之人,喊了一声:“酥饼!你做什么!” 酥饼中了魔怔似地,充耳未闻她的喝止,握手的剑灵活一转,剑尖就朝着侧身倒在床上的凤十七刺去! 她的手便也跟着过了去,裹成粽子的手,往剑柄上一击,抽筋剥骨般的疼。 平日里,只见过酥饼用刀。刀法虽然不错,但称不上上品,就以为他的武艺也称不过平平。岂料到今日酥饼这只手里的刀换成了剑,架势竟然如此凌厉,势如破竹,让人招架不住。既然无法招架,受伤便是在所难免。她此刻能做的,便是把这伤害降到最低。酥饼用剑的力度,刺入的大致方位,凭着多年在腥风血雨中的经验,她尚且能大致推测。 所以,她扑向了凤十七。找准了精准的角度,想用后背最无害的位置迎接那蕴满杀气的一剑。 岂料到,她心中十分的盘算,在下一刻,却被凤十七全然破坏。 凤十七居然在她扑向他的同时,反扑而来,把她压在了身下。她有功夫底子,又受过多年的训练,熟知经脉穴位,她当了挡剑的肉盾,是生。凤十七一点武功也不会,又这么毫无盘算,当这挡剑的肉盾,那便极有可能是死!不!她可不想还没过门,就做了寡妇! 她用力一推,想推开凤十七,却不知道这凤十七哪里来的力气,如磁石般紧紧地吸着她,她竟然推不动!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剑尖眼看就要落下,她脑中灵光一闪,便用腿侧击凤十七的腰,趁凤十七没有防备,吃痛松手的那一瞬,带着他往床内一滚。(..tw) 冷光带着寒气擦过她的脸颊,鬓边的发丝剑齐齐断下,以发代首,她和凤十七总算是躲过一次血光之灾。 酥饼执剑的手,还保持着意见刺出的姿势,悬在离柳青青的脖颈不足一掌之处,一双眼猩红的眼,直直地看着那断落在床榻上的青丝。 柳青青用了吸了吸气,紧张的神色立时一松,用粽子手拍开那指着自己的剑:“别人喝醉了顶多是摔个碗,砸个酒壶,你倒是出息的很啊,喝醉了舞剑杀人!有没有告诉过你,寻源楼的桂花酿后劲猛地很,你倒是喝了几多少,喝得你连人都认不清了!” 柳青青边说,便站起,用粽子手去拍酥饼脑门,拍了几下,总算把酥饼的一张满是杀气的脸,拍回往日里那张清俊的小白脸。 酥饼把剑往腰间的腰带上一插,柳青青这才惊觉,那平日里勒着酥饼杨柳细腰的两指宽的铜腰带,竟然是精致的剑鞘!这样的物件,在她眼皮底下晃悠来晃悠去,她居然愣是没有瞧出来,她以后可再也不敢自吹什么眼力了! 酥饼打了个酒嗝,满不在乎的眼斜斜地往柳青青脸上一挑:“这里地偏人稀的,连鸟儿都见一只,老子看到门外那颗树上拴着一匹马,还以为来了恶人,便冲进来救你了!你不说谢上一谢,反而还打老子脑门,小白脸,你这良心是歪着长得?” 她白了酥饼一眼:“真要是有恶人,要是像你方才那个救法,我只怕早就成了你的剑下亡魂!” 酥饼抹了抹脑门,有些气恼:“谁让你往老子剑下撞的?老子喝醉了,你也喝醉了不成?” 和一个喝醉的人,最没什么好辩的了,脑子糊里糊涂,说什么都拎不清,她便跳过这个问题,把方才酥饼那番话中的漏洞,提了提:“小凤的马儿,你认不得?” 酥饼又打了个酒嗝,蕴满酒气的热气,直直地朝着柳青青脸上扑来。.tw[] 柳青青嫌弃地别过脸,耳边擦过酥饼的有些醉意的声音:“老子现在看人都是双影,看马还能看得清!” 说的也是!那就原谅你了! 她想到这里,便不再计较他的酒后失德,眼睛往他此刻空空如也的双手上一扫,不满的挑起了眉:“吃的呢?你不会醉的连吃的都忘了给我带吧?” 酥饼皱了皱眉:“老子冲进了救你,哪里还能拿着食盒,还在马背上呢!”说着便撇着嘴转身,嘴里还嘟嘟囔囔:“就知道吃!老子在你心里,都不如几盘菜有念想!” 当然不如!菜能能看,更能吃!你酥饼大爷,空长了一张小白脸,除了能看,还有啥用?! 柳青青腹诽,等着酥饼提着的食盒在桌上稳稳落定,便抬手赶人:“你赶紧回去吧!天再黑些,这路就更不好走!”其实是嫌酥饼在这里扰了她和凤十七独处的光景,认真算起来,每次和凤十七在一起,特别是这样的夜色里,都是有着旁人,这没人打扰的夜,还真是让人有了些期盼呢! 酥饼一手按着食盒,翘起腿往椅子上一坐,眉毛一挑:“你让老子回去?回哪去?” 自然听出了酥饼话中的不悦,也听出了酥饼不想走的意思,重色轻友前有古人,后也万万是断不了来者,她少不得得装一回蒜。 她面色坦然,答:“云起山庄啊!” 酥饼从鼻子里溢出冷气:“老子是你的贴身侍从,你在这儿,老子干嘛要回那个破山庄!” 她啧啧摇头:“酥饼大爷好大的口气啊!那可是都城首屈一指的山庄,当日里花了多少银两又请了多少能工巧匠才建成,居然被你说成破山庄!我倒是想日日住在里面,可是没这个福气呢!你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住那个破山庄要什么福气,你要想要那个福气,咱们此刻就回山庄啊!”酥饼一句话,呛了回来。 她无话反驳,索性不辩解,伸手赶人:“行了!行了!赶紧走!别在我这儿耍酒疯!” 酥饼像是吃定了她手上,推人推得毫无力度,晃着二郎腿,在椅子上坐得很是稳当:“什么酒疯!老子酒品好着呢,什么时候耍过酒疯!” 她失了耐心,皱眉:“刚刚都快拿剑把我和十七的脖子抹了,还不算耍酒疯?!” 这是既成事实,让酥饼无法抵赖,酥饼噎了一下,勉强承认“算……算酒疯吧!但那也不过是一时,你可不兴用这个做借口,赶老子走!” 今儿还真得咬死这个借口了!不然都不知道要和这能言善变的酥饼纠缠到几时!饿着肚子的人,可是特别没有耐心的! 柳青青速战速决:“你这一时,就够人受的了!别半夜里醒了,发觉有个人拿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一个伤病人士,受得起这份刺激么!赶紧走!”说着就要往外推人。 酥饼在脑中搜寻这辩解的理由,没注意脚下,不觉就被柳青青半推着到了门边,忙伸开两只手,一左一右,抓住了门框:“要老子走也成,小凤得和老子一起走!” 她的粽子手差点又拍上酥饼的脑门:“你这么大个人了,害怕走夜路啊?小凤要留在这里照顾我,你看我这一双手,也不方便,半夜里醒了,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你就忍心?” 能把厚此薄彼的一番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她柳青青也算是又长了几分本事,仰了仰头,万分镇定的看向酥饼,终把酥饼的手脚看出几分松动。 酥饼垂下了手,步出了屋外,咬了咬牙,终是应下了:“行!老子先回去!明儿一早给你送早点过来!” 她漾出一脸笑,点头:“小凤喜欢吃清淡的,我喜欢吃软糯的,最好有侍书做的百果羹!”边说着,便把酥饼往外一推,门一关,世界一下子就清净了。 她慢慢的踱步到了桌边,那桌上已经摆满了凤十七从食盒里拿出来的菜肴。 她坐下,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压下了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嚣声,这才腾出心思注意到了还站在身旁凤十七,纳闷道:“坐下一起吃啊!这么一大桌子菜,我一人怎么吃得完?” 说完,见凤十七含着笑看着她,这才想起这草舍内的一桌一椅,是没有凤十七坐的地方,就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凤十七以为她因为自己没坐下相陪,便不吃了,不由得拧眉:“怎地不吃了?” 她笑:“不是不吃,是要你陪我一起吃!” 凤十七有些为难:“可是……只有一把椅子!” 她把一双粽子手撘向他的双肩,往下一按:“所以……你先坐下,我再做你的个人肉椅子!” 凤十七听着这个法子,一张脸立时泛着淡淡的绯色,不再执拗,坐在了那椅子上, 反正脸红害羞的活儿,都让凤十七揽了去,她便可以不知羞的轻松自在,大大方方地往凤十七腿上一坐。所幸,酥饼喝了酒,还没忘了吃,多备了一副筷子在食盒里,不然,她拿起筷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很难保不把那害羞在吃出来。 一顿饭吃得无声,却顺溜,她饭足菜饱,揉着滚圆的小肚子,往床上一躺,十分无耻且坦然的享受凤十七这位绝色美男的侍候。又是脱鞋,又是打水,擦脸,忙碌了好一阵子后,从包裹里取出你外衣给她盖上,算是把今夜里伺候的活儿,做了个圆满。 她侧着身,看着坐在床边的凤十七,一根根捡拾她方才被斩落在床的青丝,便好了奇:“你捡它作甚?”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114 结发 凤十七的手掌往上摊开,捡起的断发,齐整的码放在掌心,眼神里全是温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丢弃。” 柳青青侧过身,用手托起腮,看着他掌心的青丝:“可是掉都掉了,不丢还留着作甚?” 凤十七眼中的柔色漾开了去,低头了,取下挂在腰间的素色荷包,从里头拿出一小撮用红线缠住的发。 发丝纤细,像是女子的?! 柳青青正欲相问,却因凤十七解开那缠发的红线,把她那一缕断发并入,而住了声。 除了长短不一,粗细色泽完全一致,这分明是她的头发! 她诧异:“我的?” 凤十七点头:“只是你每次来落下的发。枕头上,梳子上……还有,沾在我衣衫上的,我都收起来了!” 细细的一股,被红线细细缠了,更显得单薄! 她叹了一声:“好少!”原来她和他相距的时光是这样的少!原来她竟然这样冷落这他!她的心里装着太多的事,真真是忽略了他了!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夺下了他正要重新放入素色荷包的那一缕发,放在当做枕头的包裹上:“十七,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结发的游戏!” 凤十七摇头。 她盈盈的笑,脸上难得漾起童真,伸手摸入放置在床角,盖着一块靛青色粗布的草筐子里。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有着一把剪刀。手向左边伸了伸,果真摸到一把剪刀,拿了出来。另一只手往自己发上一摸,顺出极细的一股,用食指和拇指圈了。 凤十七的口张了张,来不及发出劝阻的声音,便看着她把那一小撮头发剪了下来。眉头跟着一皱,很是心疼的模样。见她又伸手来剪头自己的,却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即松了眉头,脸却又变了红。 ‘咔嚓――’又是一声,又一股青丝落入她手中。 她拿起原先放在包裹上的那一缕青丝,解开缠发的红绳,把手上的并入。发丝有粗有细,有短有长,还是用那根红线,细细缠,紧紧绕,重新绑好,又交回到他手里。 凤十七接下的手居然有些颤,怔怔地望着她。 她笑,柔柔的,一如他一直对着她的笑容:“结了发,我日后就是你的娘子了!” 童年里,村里那些游戏里扮作新娘的小姑娘,在游戏结束时,说出这句话时,又认真,又郑重的样子,仿佛发生在昨日般的清晰。 她身子一歪,躺在他的膝上,倒着对上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小时候,常看村里的孩子们玩结发,你不知道我多想扮那新娘子!可是娘就是不许!说结发是约盟,是要一生遵守的,并非儿戏,不能拿来和人游戏!可是那时候我哪里知道这些,老是趁着娘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和村里的孩子玩!” 凤十七眸色一颤,声音发紧:“那时,你和人结过发了?” 她摇了摇头,“那个村子偏得很,拢共也没几户人家,我那时个子又小,身子又弱,心眼又实,争不过那些大孩子,每次只能扮那送嫁的喜娘!” 凤十七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低头把手上的青丝小心地收入素色荷包里,把荷包重新挂在腰间后,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才垂下了手。 如此慎重,珍视的感觉,让她心头一暖。多么熟悉的感觉,小时候,她那耙耳朵的爹,也是这样珍视娘亲的掉落的青丝,每日早晨里,总是耐着性子把娘亲梳妆后,缠在梳子上的发丝细细解下,埋入院子那颗桂树下。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忙闭上了眼,掩饰着自己的哀伤,深吸了口气,稳住了话音:“十七,我娘如果知道,我和你结了发,一定会开心的!” 再睁眼,想给他一个亮丽的笑容,她成功了。但下一瞬,泪却从眼角滑了下来,在这样的笑颜里,显得异常的突兀。感到了凤十七抚上眼角的指尖,凉凉的,不知是因她的泪,还是因他神色中哀凉。 “青青,虽然不愿你伤心落泪,但这泪若是凝结在心中,会郁结成殇!以后在我面前,若是想哭,便哭吧!” 她摇头,拽过凤十七的袖子抹了把泪:“不哭!日后有你做常伴左右,为何要哭!”把头重新靠在了包裹上,身子往里移了移,一只粽子手轻轻身边空出的位置。 凤十七会意,和衣躺了下来,她把半个包裹让了出来,两人脑袋几乎贴在了一起。 耳边是他平稳的呼吸声,沉沉的,让她心莫名的安宁,先前乱七八糟的情绪也跟着平稳下来。 “十七。”她轻轻的换了一声。 “嗯?”他微微偏过了头,气息喷在她脸侧。 她闭上了眼,嗓音里已经有了几分睡意:“给我讲故事吧!小时候,我娘常常讲故事给我听!” “想听什么?”他伸手拉过衣衫,替她盖上。 她的头往他脖颈上蹭了蹭:“想听你小时候的事!” 他转回了头,也闭上了双眼:“我小时候,出了读书练字,抚琴便会唯一的消遣了!” “这么无趣?”她的手伸了过来,圈在他的腰上。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是很无趣!不过过节的时候,我是最开心的。那一日,没有功课,也不必呆在书房,可以和哥哥妹妹在一起吃饭,看着他们各自的母亲为他们夹菜,添饭,我就觉得好羡慕!” 她睁开了眼,往日里从来没有机会问,以为他的双亲是死在安国那场灭族之劫中,此刻听他如此说,似乎并不是如此,不由得问:“那你母亲呢?” 凤十七看着草舍屋顶的眸子,变得如黑夜般深沉:“我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 竟然勾出了他的伤心事,她抱歉:“对不起!” 凤十七垂下眸子看她,眼中的深沉跟着散去:“我不在意的,虽然没有母亲,但父亲很疼我!时常会赏赐一次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给我……” 凤十七又开始絮絮地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柳青青在这样温柔的话音中,再次缓缓的闭上了眼。 凤十七这个男人,身上总有一种恬静的淡然,给她莫名平和和安定,能和有这样的人伴着自己这十日养伤之期,真真是极好!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睡去,真真切切地做了回安宁的美梦,梦里一片芳华,有个男子牵着一匹骏马从那片芳华中,朝她走来,远远的看不清样子,略走进了,却还是只能看清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她着了急,奔了过去想看清楚,却因为奔得太急把自个儿跑醒了! 她睁开了眼,被面前那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一只粽子手本能地挥了上去。 酥饼脚往后一跳,轻松避过:“你大爷的!平日里见小凤站在床头,你一睁眼,都是笑脸相迎。今日里怎么轮到老子,你就甩耳光子相迎,你这是歧视啊!” 柳青青坐起来,眼睛往四周一扫,清清亮亮的,一桌一椅,唯一的活物就只有她和酥饼大爷。 她的眼往那敞开的门外瞅:“十七呢?” 酥饼撇了撇嘴没,十分不满:“十七!十七!叫的还真亲热!怎么叫我就是连名带姓的叫,你这是歧视啊!” 她斜斜瞄了酥饼一眼,不知道这位大爷,大清早的又抽什么风,话里酸溜溜的,不想个豪迈的江湖男子,倒像极了一个爱吃醋拈酸的姑娘家。 “怎么是连名带姓?明明是昵称,难道你姓酥,名饼啊!”她打了个打哈欠,缓缓坐起身。 酥饼哼了一声:“老子就是姓苏,你又不是又知道!老子的名儿自然不是饼!” 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叫什么?” 酥饼抿了口,眉头皱得死紧,此刻心里斗争明显激烈。 本来她是没有一分好奇的,见酥饼这番情状,不由得对知道酥饼大爷的真名儿起了兴头,因了解这酥饼软硬不吃的脾性,要知真名儿,必得用激! 她收回了眸光,似是满不在乎:“这可是你自己不说的!不知道你叫什么,那只能酥饼、酥饼的叫!你要是非让我显示亲热,去了姓,叫你饼,我倒也不是叫不出口,只要你听着不别扭就成!” 虽知道,这次酥饼开了窍,咬着牙,憋了许久,愣是没落入她的圈套,大手一挥,“算了!还是叫老子酥饼吧!饼啊饼的,肚子都叫饿了!” 她忍住了笑,起床穿好鞋,酥饼递过来一条拧得半干的帕子。 如今这双粽子手不能沾水,连洗脸这平常不过的事儿,都需要人帮衬,看样子,上天把酥饼到这草舍,也算送的及时。 她接过了帕子,往脸上一擦,凉飕飕,湿漉漉的,真是让人精气神一震,顺着风,那不远处,林子里的响动,便传入了她的耳。 她凝神辨了辨,问酥饼:“十七在林子里?” 酥饼讶然:“你耳力不错啊!这都能听到!” 她傲娇地挑了挑眉,自然不会告诉酥饼,自己是用猜的!耳力虽好,但隔得这么远,能辨出脚步声已然不易,哪里还能辨出脚步声属于何人! 酥饼似乎看不得她眉梢眼角的得意之色,挑衅似的挑拨:“既然耳力那么好!那你有没有听出,那林子里,不止只小凤一人?” 嗯!脚步声轻盈,不但有人相陪,而且八成还是个女子! 她再次细细辨听后,眉头不禁一拧。 115 细作 酥饼在一旁啧啧而叹,她偏过头看他,那厮噙着一脸莫测的笑,那神情就像是在嘲笑她:‘这堂都没有拜,这准新郎居然就背着她和其它女子私会了?!’ 心火随着酥饼的目光吊起,她转过了头,想起昨夜里凤十七那深情款款的脸,心头越发堵得难受! 正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她胸中的气血虽然在翻涌,但幸好理智还尚存。做贼自然可以大张旗鼓,呼呼喝喝喊上一帮子人围追堵截。但捉奸却不能如此,毕竟是和自己大有关联的人,若是真,当众撕破了两人的脸面,便没了余地。这是她不愿的,毕竟未成亲,若是凤十七变了心意,她大可大方成全,不必让双方落得老死不相往来的下场。若是假,那她这么做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事找事的为自己将来美满的姻缘填上一道划痕。 所以,她敛了气息,隐了步伐,若一阵风,一股烟般,不着痕迹的缓缓靠近,小心翼翼,谨谨慎慎,不过是几百米的距离,对方又是不懂武功的,倒是比以往任何一次出任务时的隐匿探听都要累。 悄不声立在离凤十七十几米远的一颗茂密的树后,树身粗壮,遮住她这小身板绰绰有余,最主要的还是地方够隐秘,视角却又奇佳,能不动声色地把凤十七从头到脚,从上到下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披散在脑后的发略有些湿,像是刚刚沐浴过,宽宽松松套在身上的那套衣衫不是昨日那一套,腰间素色荷包却还系得牢靠,一手提着一个竹篮子,正踮脚去摘树上的绛红色的野果子。 这些线索,加上跟在凤十七身边也同样提着一个竹篮子摘果子的女子,便大致组合出了一个过程。 那就是清晨里,温柔细心的情郎先醒了了过来,为了怕吵醒枕边人,便轻手轻脚的的起了床。去温泉里泡了个澡,换上了那旁人送来换洗的衣裳!因为跟在凤十七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嫣红!至于为何是嫣红不是侍书,这还用想么?自然是她言辞提醒,身体力行的告诫,并没有起效,这小丫头,大概还是对凤十七抱着什么念头! 她原先是听说过,世家的公子成年后,便有收身旁丫鬟侍女做侍妾的不成文的惯例。这个惯例,她柳家可没有,这凤十七既然做了她柳家的女婿,这惯例自然更不能有! 她理了理衣衫,正想巧笑倩兮的现身,顺风却刮来一股子香味,撩得人心驰荡漾。神思一晃,便不由得站住了,再往嫣红那边看,却见那嫣红从篮子里挑出一个果子,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转身递给凤十七。 “公子!” 凤十七听嫣红一声唤,停了手上的动作,谦和的一笑,接过那果子便要往嘴里送。 这个纯得和水一样的孩子哟!连防备个人也不会!这么诡异的味道居然没闻到? 柳青青忙惊呼了一声,装作被绊倒的样子,脚下一软,便坐倒在地。 “青青!”凤十七跟着一声惊呼,神色一紧,顾不上吃,提着篮子便跑了过来,膝盖一曲,便蹲在了她身旁。把篮子往旁一放,手里拿着那颗果子便跟着落入篮子里,“伤哪儿了?”说着便要伸手眼看她的脚伤。 柳青青摇头,缩了缩脚,“没事!就是绊了一下,没伤着!” 虽听柳青青这么说,凤十七还是不放心,神色紧张的扶着她起来,搀着她走出了五六步,看她确实行走自如,才放了心,松了手,折回来取了放在地上的一篮子野果。 柳青青的目光跟着落在那篮子野果上,嫣红跟了过来,意外地为凤十七说起了好话:“公子知道庄主爱吃这儿的野果,一早就带着奴婢来摘。一棵树上就只摘那向着阳的色泽最为红润那几颗。为了摘这大半篮子,都快把这林子给跑遍了!公子对庄主这份心意,奴婢看着都感动呢!” “少往你家公子脸上贴金!”酥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贴到柳青青身旁:“给他瞧病的郎中说了,他气虚体弱,光靠药物是调养不过来的,让他平日里多走动走动,莫要整日里如同那乌龟王八一样,在屋子里呆着不动!所以他这摘果子,只是个顺便,一颗树上只挑那向阳的几颗,是为了多走些路,不然这小半篮子水果,咱那小破草舍旁的那颗果树,就能就地解决了,根本不用跑到这儿!”边说着,便伸手从嫣红提着的小篮子里,抓了一把野果子,填入嘴里。 嫣红听了也不争辩,含着笑紧紧地立着,倒是凤十七面上显出几分尴尬,提起的嘴角,僵僵地挂着笑,转过脸对嫣红吩咐:“去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去灶上热了,摆放在桌上!” 嫣红颔首应了,提着手里半篮子水果起步离开。 酥饼的手嘴里的果子刚下了肚,手里抓了个空,便把手伸向了凤十七提着那竹篮里。 别说,那手气真真是好!正好把嫣红原先递给凤十七的那颗果子,给抓在手里! 柳青青注意到了嫣红的步子,跟着一顿,神色紧张地看着酥饼那只正要往嘴里送果子的手。 那一瞬间,柳青青差点就想任由酥饼吃了,这样等药力发作,便好把那嫣红的居心有证有据地当着凤十七的面儿给抖个干净,也乘机把嫣红这个心怀叵测的人,从凤十七身边剔除! 但,然后?是啊!就是怕这个然后!这药,不是别的,正是那日里孙老头熬制的浮生若梦!难怪她在这山庄的一举一动,白玉熙都知道清清楚楚,原来不是派人监视,而是早就安插了嫣红这个细作!她可以赶走一个嫣红,却阻止不了白玉熙往云起山庄里安插上十个翠红、嫣绿之类。那些个暗探的手段她可是知道的,绝对能做到滴水不漏,让人毫无疑心之余,还会心生怜悯。若是让旁人来,倒不如这个嫣红,好歹她对凤十七还有着情意,不至于会把这浮生若梦换成断魂索命的药。 凭着对白玉熙的了解,今日里这浮生若梦应该是这嫣红自作主张,为的什么?怀春小姑娘的心思就难以猜测了,也许是为了搅乱是为了让她亲眼见到凤十七和女人亲热,而断了和凤十七的情意。也许什么谋划都没有,只是为了和凤十七一夕之欢。谁知道呢。唯一能料定的,这嫣红当然是知晓她的身份的,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必要再伪装,更要给这嫣红些警告。 ‘啪――’柳青青适时伸手打掉了酥饼手上的果子。 “小白,你什么意思!小凤摘的果子,老子就不能吃了?”酥饼不满的抱怨柳青青自然没有空去辩驳理会。她的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嫣红,等着嫣红那惊诧中带着几分惧意的目光和她碰撞。她要用眼神告诉嫣红,她已经洞察了一切,也要告诫这白玉熙安插在云起山庄的小细作,安安分分的守着本分,不要在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嫣红看了过来,似有两把锐利的剑在虚空中一交战,在打出几簇火光之后,又各怀心事的退了。 柳青青肩膀被酥饼推了一下,她回了神,收回了那紧随着嫣红离去背影的视线。 酥饼的脸颊泛着异样的红,一左一右贴在他那张小白脸上,倒像是抹了胭脂,“老子和你说话呢!你倒是听到了没有!” 柳青青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方才那果子脏了,我是怕你吃了闹肚子,才打掉的!” 酥饼嗤了一声,显然不接受她的解释:“老子百毒不侵,害怕闹什么肚子!今儿你把话说明了,是不是这小凤摘的果子,老子就吃不得!” 真是搞不懂这个男人,这有什么好争的?不就是几个野果子! 她伸手从往那凤十七提的篮子里,胡乱抓了一把,往酥饼怀里一塞:“给!给!给!” 酥饼接了下来,拿了一颗丢入口中,轻挑着眉头向凤十七看去,颇有些挑衅的味道。 她抬眼望了望天,这酥饼有时候真真是和孩童一般!相比而言,她的凤十七就沉稳大气多了,谦和忍让。不然这两人交齐火儿,还真真是让她为难!一边是友情,一遍是爱情!按着她好色自私的性子,自然是顾着爱情,那不得让这酥饼指着鼻子骂她重色轻友!没有义气! 右手一伸,搀入凤十七的臂弯,微微抬起头,对上凤十七那如春风般和煦绚烂的笑脸,拉着他回了草舍。 冒着热气的菜肴被嫣红麻利的摆上了桌,看着他们三人进屋,嫣红称要回山庄照顾张小姐,向凤十七福了福便走了。 吃完了饭,拎着大包小包的侍书便进了屋,摆开了要长住的架势,忙进忙出的收拾屋里屋外。酥饼也落地生根不肯走,砍了林子的树,不但在草舍旁愣是又搭出了一间屋子,又制出那简陋的木板床往那屋子里一摆,夜里便拖着侍书和凤十七往那床上躺, 也奇了怪了,看着颤巍巍的木板床竟然奇迹般地受住了这三个男人的重量,连着九个夜晚让这三人睡出了踏实安稳的好梦。 因为多了这三人的照顾,她这疗伤期虽然耳根子不清净,但把一双手却养得甚好。十日期满,她拆了包在手上的负累,一双粽子手立时变成纤纤玉手,骨节纤细,肌肤嫩滑如同剥了壳儿的鸡蛋。和那三个男人道了别,回了逍遥王府。醒着神,提着心,加紧办完了管事交代的事儿,夜幕一落,便迫不及待地往那听雨轩去。 116 自作孽不可活! 大致的方位她倒是知晓。到了地方,细问路人却全然不知情,细细寻了一圈,最后还是得一位挑着货郎担子,准备回家的货郎指点,寻至街角一座不起眼的旧宅邸,凑近了看那黑漆木门旁,只有巴掌宽的一块木牌子,上书‘听雨轩’三字。秀秀气气的字迹,看得出来书写之人的蕙质兰心。 那日里翠烟不是说这听雨轩是开门授课教人,而作为营生的么?但凡营生,大致酒楼,小至街边的茶坊,莫不是盼着日日宾客盈门,日进斗金,所以这门面,都是开在临街地段旺,人气足的地方。而这听雨轩却生怕张扬似地,连最重要的门脸却用这么一块小小木牌子写了,确实有别于一般的教坊,到有点隐士高人的味道!有趣!有趣! 柳青青轻叩门环,三下之后,门吱呀一声开启,出来个衣服素净,面容清秀的小丫头,她说明来意,小丫头把她引入前殿,态度不谦不卑,从容温和。一个迎客的小丫头,尚且能调教如此,她对听雨轩那位‘老妖精’便更是多了几分好奇之心。 入了厅内奉茶,窗外飘飘然掠过一个身影,招过小丫头到了门外,两人悉悉索索的压低声音,讲得似乎颇在兴头。因她到底算是客人,便不好抬眼张望,便低了头,安安分分的喝着茶。 不一会儿,小丫头含笑而来,说是带着她去见听雨轩之主。引着她穿过回廊,入了一条两旁花团锦簇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在一间竹舍前止步。小丫头欠身告辞,让她独自而入,她狐疑地推开了竹舍的门,是个外间,靠墙摆放着一架竹制作的案几,案上的香炉飘出袅袅的青烟,满是里都是香气。 她对香没什么特别的研究,识得的便是皇亲贵胄里常用的白檀和沉香,此时闻到的香气,自然不是这两种,淡淡的,像一个佳人打着伞立在烟雨下,缠缠绵绵的细腻。 正遐想间,割开内外屋的竹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挑开,出来个真正的佳人,对着柳青青便是一笑:“主人说姑娘回来,姑娘果真来了!” 流莺?!柳青青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日的老妇便也从那竹帘子里出来,流莺小心的扶着老妇人往外屋那张竹椅子上一坐,自个儿退到一边的桌案旁,摆出茶具烹起茶来。 这下让柳青青彻底有些懵!想着老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便是多余的问题。此时此地,这老妇既然能在这里,那只有一个缘由,这老妇便是传闻中的那位调教了翠烟的老妖精,这听雨轩的主人。 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那日初见,她便觉得这位老妇人气韵不凡,怎么就没往那老妖精这三个字上靠上一靠!能在短时间内把翠烟调教成气候的老妖精,放眼这都城只怕也就独一个! “那日眼里不佳,竟然没瞧出来您是听雨轩之主!想起那日拒绝您的一番好意,真是后悔不已!”做小伏低,认错总是没错的,毕竟是她有求于人。 老妇人接过流莺烹好的茶,笑了笑:“知道错了便好!此时学老身的这番技艺也为时未晚!” “多谢师傅!”柳青青正欲跪下磕头行礼,却端着茶过来的流莺给拦下了,她一怔,忘了接下流莺递过来的茶,往老妇人那边看。 老妇人低低地抿了一口茶水,像是颇为满意似地投给流莺赞许的一瞥后,才又淡淡道:“姑娘的这声师傅还喊得还太早!” 外间拜师学艺,师傅为了考验徒弟的诚心,刁难一下也是有的。什么洗衣打扫,端茶递水,做上个一年半载,耐着性子熬过去了,才开始传授技艺。做些粗使的活儿,她倒是不怕辛苦,但这一年半载的时间,她实在是耗不起!想起那日拒绝时的爽快,她只想抽自己耳光,当时就因为听到‘怕招人非议’这几个字,便连问也不问上一问,上天明明给她铺就了坦坦荡荡的路,她偏偏不走,就要往那崎岖里走,能怪谁! 柳青青不由得叹了一声。 老妇人听到她这一声叹,倒是笑了:“姑娘是怕老身记得那日林子里的事,故意刁难姑娘!” 当然!柳青青在心里应了一声,但面上自然不会这么讲,虚因着笑了笑:“早就听闻,听雨轩的主人见多识广,气量不凡,那日在林子里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那日我鲁莽冲撞,您定然不会和我这小辈一般见识!” 是人都听得出来,她这是在说客套话,若是早听闻,哪里还会有今日登门拜师,早就在那林子里因着救命之恩把这徒弟给做定了! 老妇人放下了茶杯:“姑娘也许在想,那日在林子为我主仆二人驱了毒蛇,也算对老身有了救命之恩,老身那日里便要教授姑娘技艺已作为报答,不过就是隔了些日子,这份报答便不做了准!定然会在心里怪责老身忘恩负义!” 见老妇人斜斜的瞟了过来,仿佛有些试探的意味,柳青青忙回道:“断然是不敢这么想的,那日是我自己拒绝,而且流莺姑娘不辞辛劳,为我打扫了草舍做了报答!一切都只怪我自己没有眼力,没看出您的身份!” 老妇人收回了目光:“这么想便好!老身性子呆板,做事一板一眼,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恩情既然已经偿还,那今日姑娘要拜师,便是另外一桩事!”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柳青青提着笑,违心的附和,耐着性子,等着老妇人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后,慢条斯理的开口。 “老身收徒,又两种,一种在外头,收了银子,个个徒弟都一视同仁,所教授的内容都是同样,而学到多少便看个人的天资。另一种,仍是看天资,但只教那天资聪颖的,和老身投缘的,把这一身的技艺尽数教了,不望着那徒弟青出于蓝,却也要能把老身的技艺学个十成十。姑娘,你是想学哪一种呢?” 柳青青又不笨,自然顺杆子往上爬:“我和您在林子里相遇,也算有缘,天资不敢说极高,倒也不算笨,若是宁肯教,我定不敢懈怠!” 老妇人再次放下了茶杯,一双眼里尽是讳莫如深:“既如此,那第二种的学费可有些高!” 柳青青立即接下钱袋,“这里头有我这些年的继续,七七八八算起来也有千两之数,若是不够,我可写下字据,日后慢慢偿还!” 老妇人摇头:“区区银钱,可低不了那学费!” 流莺见柳青青为难,不由得提点:“主人说的学费,可不是这金银俗物!” 柳青青看向了老妇人,询问:“那是?” 老妇人淡淡一笑,:“老身想要姑娘一个允诺?” “允诺什么?”这让她犯了难,这世上的事,能用钱来解决的,都不算是难事,若是不要钱,那可就是难办的事,她无权无势,空有的也不过是一身武艺,可办不了什么难办的事! 老妇人直视着柳青青的眸光忽然变得锐利:“他日,只要老身开口,姑娘,便要帮老身,做成一件事!” 若是交易,莫不是把条件所在前头,像这种不清不楚,饱含了莫大可能性的条件,就让人更加为难了!不是她抠字眼,说的是做成,而不是做,这多了一个字,意思可就是大大的不同,那是一定要完成的,这…… 老妇像是看出了柳青青心中的纠结,便又道:“姑娘放心,定然不会不是什么违背天理良心的事!也不会超过姑娘的能力范围!” 这算是说得全乎,她答应下了也无妨! 柳青青点头郑重应允:“好!我答应你!” 老妇人得了允诺,倒也不耽误,脸色一正,便开始授课:“外间称老身这身技艺为媚术,殊不知这媚一字,可大有讲究。如青楼那些俗艳,让男子在床第间难以把持的,便是下媚。让人见之动心,思之难忘的便是中媚!” 那翠烟这个水平,应该已经算的上是中媚了吧! 柳青青在心中自言自语,敛了面上的浮色,一本正经的求教:“那这上媚?” 老妇人继续道:“都说动情容易,守情难,这一动一守,莫不过是个心字,若会读心,那何愁让人动不了情,守不得情!” 心也能读?柳青青的脸上显出这个大大的疑问。 老妇人不等她发问,便给解了答:“就如你像是方才那般,便是心中有疑。这人的所有情绪,即便掩饰的再好,若是细心留意,在他言谈举止中,便有迹可循。欢喜,厌恶,忧愁,甚至于是爱慕,倾心,即便不对人言明,却都可从细微末节观察而出,这便是读心。所谓的上等媚术,依仗的便是这读心术,投其所好,事事莫不是顺其心意,即便是浪子之心,也能让你牢牢的把控在手。心若在手,任你予取予求,他岂会不从!”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握了白玉熙的心,解她身上噬心蛊之困! 柳青青跪地拜师:“请师父教我这读心的媚术,他日学有所成,心愿得偿,必当不忘师父厚恩!” 老妇人对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流莺使了个眼色,流莺便过来扶起了柳青青。 柳青青刚起身站定,老妇人凉飕飕的话,便飘了过来:“老身没想承你的恩,他日,时机成熟,老身交托之事,你若是能尽力办了,就不枉老身费心调教你一场!” 117 退而求其次 这付出代价交换而来的技艺,果真的实打实的。老妇人教得用心,她学得也诚心。白日里要紧赶慢赶地把逍遥王府里的差事办完,夜里再来这听雨轩的竹舍里,凝着神,吊着心,尽心竭力研习这上等媚术,每日里到了天快擦亮,才赶回王府在那厢房的床榻上睡上一两个时辰。 大半月下来,饶是她这有功夫底子的身子,也着实有些禁受不住,脸色憔悴不算,身形消瘦了足足有上那么一圈,本就不粗的小蛮腰,这回算是彻底纤细如柳,不盈一握了。 她知道这么下去,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受不住。于是便想告个假,好好歇上一歇,去找了管事的。也合该她走背字,这几日里忙进忙出的,便忘了探听这府里的八卦,不知这管事前几日看上了一家人家的姑娘,提着礼上门提亲,却让人轰了出来,心里头正憋着气没地方撒。这几日府里大大小小的奴才,见了他都绕道走,只有她这不知情的,不知道避,还直着脖子往那刀口上撞。撞得管事甩出一本账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这进府以来,请假外出的次数,还把那逍遥王府里,每年允许下属告假的次数给重新提了提。拨着算盘珠子,算她透支的假期,最后五指摊开的手往她面前正反一晃,板着脸说是往后五年之内,她不得再请假外出。 这边请不了假,那只能转头去听雨轩哪儿,一见她那师傅的面色,便把明日夜里要告个假的事,给咽了回去。 往来听雨轩这些日子,她和流莺也算是混了个熟,常常向流莺打听这位听雨轩之主。知道了这位新师傅,有个美丽别致的名字——华裳。又知道这华裳师傅最喜欢听下雨的声音,所以便把这儿叫做了听雨轩,又因着这个喜好,放着那好端端的厢房不住,偏生搬来这竹舍里,就是为了听那雨打竹屋时,酣畅淋漓的落雨之声。还知道这位华裳师傅原是安国人士,在安国灭国之后,才移居这云国都城。 但这些都是这里的徒弟,每个都知晓的事。这位华裳师傅以前是做何营生,这一身技艺又是从何而来,又为何会移居安国?这些都和华裳师傅那古怪的,难以琢磨的心思一般,成了谜。柳青青站在她身旁,那关于媚术的技艺,从她那布满褶皱的双唇中缓缓讲出,便忍不住去想这双唇,在极盛之时,是如何饱满丰盈,是如何魅惑众生。那面容虽然此刻已然老去,但观其轮廓五官依稀能辨出年轻时清丽,她教习的媚术中,其中便有保养姿容的驻颜之法,但为何她自己不用?若是已然超脱,不在乎容颜身姿,又为何留住那动人的嗓音。真是让人猜不透,想不到!几次她都想摆出推心置腹的样子,问上一问,但这位华裳师傅,真真是除了授业之外的一句闲话都不肯说,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让人十分难以亲近。 偏生那日将定条件之时,是她自己说过不敢懈怠,就为了好好歇上一夜告了假,这样的话她怎能说出口?若是她说不出口,找了其它的理由哄骗,那可逃不过这位华裳师傅的读心术,揭穿了,接下来的这媚术,还如何学?所以只能咬着牙,熬一熬了! 又熬了几日,本想在白日里在逍遥王府里当差之时,躲个懒,偷个闲,乘机养养神。却不成想,那管事的是不是那日里的火儿,没发尽,日日里触她的霉头,有什么事第一个便想到了她。今日里,平日里给白玉熙端茶递水的一个丫头病了,这个缺儿居然就让她顶上,进了书房,把刚好入口的茶往书案边上一放,便抱着木盘立在了白玉熙身边听候差遣。 正埋首在书案的公文中的白玉熙的手,如寻常一般往略伸了伸,没摸到茶盏,便移目往旁一看,见茶盏在更远的距离,便知换了端茶递水的丫头,目光又不由得站在旁边的人看去,正好看到了正用手掩口,哈欠连连的柳青青。 白玉熙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定在了她那掩口的手上:“昨夜没睡好?” “嗯!”柳青青赶紧放下了手。 这双经过孙老头重新打造的双手,滑嫩娇柔得如初生婴儿的肌肤,她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展露在白玉熙面前,却还是引了白玉熙的眼:“你的手?” 地宫,逍遥王府,哪里还能有他白玉熙不知道的事儿,既然早晚都会让他知晓,她何必隐瞒,颔首回禀:“属下,去了孙神医那儿!” 听着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她便知道这些日子研习媚术,已经小有所成。声音语调,已经有了前世里梅妆九成的气候。霓裳师傅对她说过,欲夺人心,先要知其所好。这白玉熙的所好十分之明显,就如梅妆那般,柔得如水、弱得让人心生怜惜的女子。难怪前世里她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引不起白玉熙半点兴趣,都怪她太过强悍了。那时,她可是有了病,受了伤,都是背着人养病养伤,从来不肯把柔弱示于人前。 “前阵子培茗说你受了毒伤,向他要了腰牌进地宫找孙神医,一直就想问问你伤势如何,琐事太多就忙忘了!”白玉熙的极快的掠过一丝笑纹,“没想到你是去解这个毒。” 柳青青低低笑了笑,垂下眸,暗自庆幸自己是个好徒弟,师傅所教,如金科玉律般遵行,说是女子容貌为重,展于人前必是最美好的姿态,才让她在今日里精神如此萎顿的情况下,还细细地描眉上妆,让自己此刻看上去仍旧没有华光。 顿了顿,再次抬眸,见白玉熙的目光还停顿在自己身上,便缓缓地伸出了手,想把那原先放远了的茶盏往白玉熙手边挪上一挪。 前世里,梅妆做这个端茶递水的动作,就做的极为好看,通常都是白玉熙坐着,梅妆立在他右侧,刚刚插的进一只手的距离,能让白玉熙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有着白梅韵味的香囊的味道。白玉熙偏过头,梅妆含羞带怯的垂眸,放下茶盏的瞬间,指尖不经意似地划过白玉熙的手背。想也知道那触感,得是多么让人心痒难耐。 柳青青挪了步子,立在了白玉熙右侧,那正好的距离,刚好能让他闻到自己腰间佩戴的香囊里,那从流莺那里顺出来的香粉的味道。她记得白玉熙说过,梅妆是梅花仙子转世,身上必得配上几缕梅香,才算是实至名归,便找人特意找人调配的出那有着梅花气韵的香粉制出香囊让其戴上。既然是后来所配,自然不是白玉熙原本喜爱的。白玉熙一向是不佩戴香囊荷包的,平日里在寝室书房,里燃上的香炉,那里头的香,都是每隔一段时间便让人更换,所用的香粉,是宫里赏赐下贡香和各地名产的香混着用,所以白玉熙喜爱的香粉,便让人琢磨不透。 想来想去,她所闻过的香味里,最特别,最好闻的要属在公仪璟身上闻到的那股子味道。其次,便是在听雨轩竹舍的香炉散出的香味。有了先前那几次,公仪璟这祸害,若非紧要的事,她贸然是不敢再去招惹的。何况就算她涉险,从那祸害处弄来了这香粉,她也不敢用。就是因着这味道太特别了。公仪璟此刻住在逍遥王府里,时常和白玉熙有着接触。白玉熙这这鼻子又不是白长的,怎么可能没有留意到那味道,她身上要是有了那味道,岂不是让白玉熙怀疑她和那公仪璟有了什么,自找麻烦么! 柳青青拿着茶盏的手收了回来,轻轻的,极浅的划过了白玉熙的手背,感到那手微微一颤,目的达到,她一直提着的心猛地一松。 正因为这一松,她的精神也跟着松了下来,眼前一黑,便堕入一团柔软里。实在是太累了!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尽情的,尽情的安睡,想把这连日来耗损的精气神给完完整整的补回来,一阵阵嗑瓜子的声音,却如魔音穿耳。 她心想,这动静,一个人是嗑不出来的,起码得是两个人。睁眼求证,果真是两个人。 是两个坐在床边的丫头。一个穿绿色衣裳,一个穿红色衣衫,全部的神情仿佛都用在了嗑瓜子和闲聊这两件事上头,完全没有发现这个屋子里,有第三个睁着眼的人。 绿衣丫头把嗑好的瓜子皮放入备在旁边的瓷盘里,抬眼和红衣丫头说着话:“听说早膳东院的那位又没吃,原封不动的给端了下来,小茹她们都凑在后厨,要不是殿下吩咐让我们看着,我们也能去后厨凑凑热闹!” 红衣丫头把手里的一把瓜子壳放入瓷盘里,白了绿衣丫头一眼:“咱们在王府里呆了这么久,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怎地还和那些新来的一般眼皮子浅!” 绿衣丫头把头凑近了:“听说有燕窝糕,那可是极养颜的,你就不动心!” “早膳就吃燕窝糕?殿下可正疼这位新王妃!”红衣丫头讶然。 绿衣丫头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疼不疼的,也是装装样子,给外人看罢了,谁不知道咱们殿下常去那万花楼!” “这话莫要再说,若是被管事的听到,不揭下你一层皮!”红衣丫头说着戳了戳绿衣丫头的脑门,绿衣丫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两人一阵笑之后,红衣丫头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起身催绿衣丫头:“殿下说下了朝就过来,看天色差不多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若是让殿下看到我们躲懒,那可不好!” 看着绿衣丫头起身,目光似乎要往床这边瞟,柳青青忙闭上了眼,想等着这两位收拾差不多了,她才装作刚醒来的样子。 岂料到,白玉熙这时间算是掐得准,这两位前脚刚刚收拾妥当,他后脚就进了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18 如出一辙 怎么办? 当然只能接着装睡! 柳青青合着眼,平稳着呼吸,凝神听着屋里的声响。 随着衣衫窸窣的这一声整齐的‘殿下’,是那绿衣和红衣丫头的。接着,那从屋子走向门外的脚步声,应该也是这两个丫头的。嗯……原来这两个丫头不光是嘴皮子利索,心思也算细腻,带上门的时候轻柔无声。白玉熙的脚步声,又开始起了,听着倒是像是朝床边走来。 柳青青的心一紧,立即放软了身体,在装睡这事儿上,她着实算个新手,莫要露出马脚才好! 铺在床榻上的被褥,因着白玉熙在床沿坐下的动作,而软软的陷了陷。 柳青青的呼吸随着这一陷,更加薄软,控制着呼吸的节奏,缓缓的、轻轻的。额上有些许寒凉,凭着感觉,她觉得那是白玉熙的手,缓缓地贴在她额头上探着温度。 原来……是凉的! 她的心中霎时五味杂陈,前世里又多少次,她想握住这只手,从那里得到些许温暖,那样期盼,那样希冀,如今也算是触到了,却是凉的! 一声幽叹发自内心深处,她缓缓地睁开了眼,正捕捉到了白玉熙来不及完全收回的手,和那眸中浅淡的怜惜。 多陌生却又多熟悉,前世里,曾经有多少次,他这样看过梅妆,又有多少次,她想若是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哪怕一次,死也甘愿!而如今看了,她却不稀罕了! “殿下!”她欲起身行礼,被白玉熙那双寒凉的手按住了肩。 “躺下吧!”白玉熙替她拉了拉下滑的被子。 她没拒绝,垂了眸,低低地喘了几声,弱柳般的姿态。 白玉熙的眉心微微隆起,低低地声音,已经没了往日的寒凉:“这几日,我会让管事的不要派你的事,你就好好歇着。” 本来她没想着这么快出手,却不料上天早就安排好了这出意外,既然发生,她必然要把握好这一次的机会。 她的水盈盈的眼眸,缓缓转了转,疑惑地问白玉熙:“殿下,这里是?”这里是白玉熙的寝室,平日里她们这些侍从暗人,皆是在书房待命,是不来这儿的。前世里,她离世前的几年,因为履历奇功,深的白玉熙的信任,便跟着进出过这儿几次,倒是和记忆里的差别不大,少了梅妆日常梳妆那张台子而已。 白玉熙的眸色点在她脸上,幽幽地,有些沉:“你在我书房昏倒,你的厢房又离得远,我只能先把你抱到我寝室里。” “殿下的寝室?”她的神色在一怔之后,万分的慌乱,掀开被子手足无措的差点就要从床上直接滚了下来。又是被那双寒凉的手一抓,她顺势倒入了白玉熙的怀里。 像是被吓到了,她轻轻地推开了白玉熙,身子往床内一滚,手慌乱地抓住了被子护到胸前。这可是她揣摩了许久的,姿态能拿捏的和那前世里梅妆如出一辙,但这神态还欠些火候,所以只能微微低着头,避过了白玉熙那似乎能洞彻人心的眸光。 白玉熙收回了手,轻轻一叹:“方才可吓到我了!请了孙神医过来,却说你是太过操劳,给累着了……平日里派给你的事太多,累了,为何不说?” 她抬头,一双眸子里缓缓地蓄上水雾,待到将落不落时,再吸了吸鼻子,让那水雾沿着眼眶打转,咬着唇,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视线是模糊的,但心里却是明亮的,这一招,太有杀伤力。这可是她日日照着镜子苦练的,绝对的十成十的相似。前世里,以情敌那样的立场,她看梅妆露出这样的姿态,也不免心生怜悯。此时用来对付白玉熙……哈……果真收效显著,那微凉的手,缓缓的,缓缓的抬起,情不自禁似地,要伸向她,为她拭去那将要落下的泪。(..tw好看的小说) 她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头一偏,脚跟着就落在地上,膝盖一曲,行了大礼:“为殿下办事,自当尽心竭力,不敢言累!”抬眸看着那滴溅落在白玉熙手的泪珠,顺着手背滑落下来,渗入那袖子里,又低了头,恭敬道:“若是殿下没其它的事吩咐,属下便回自己的房间了!” “你……”白玉熙的微蹙的眉头更紧的拧了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复又松开了,摆了摆手,“罢了!去吧!这几日里就在房里好生歇着,一日三餐,我会吩咐厨房给你另做。” “谢殿下!” 她微微抬眼,欲语还休,蓦然转身,赤着脚匆匆离去。 这是这些日子在听雨轩内所学的,活学活用,果真是样样有效,招招致用。她忽然有一种预感,这白玉熙只怕是逃不出她的手心,怅然莫名,前世里她用真心换得假意,重生后,她用假意却能换得真心!不得不叹一句,造化弄人! 不知是不是因白玉熙房里躺了一遭,沾了些许福气,回房不久,最善于察言观色的管事,便让人送来了热水,她泡了个美美的澡,便又回到床上补那没睡爽的觉。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在这个人都快睡散了架之前,她终于醒了过来。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往窗外一瞧,银月高悬,夜色已深,想不歇也不成了,这时候即便偷溜出王府,去了听雨轩,只怕那流莺早已侍候着华裳师傅睡下。 披了件宽松的外衣,出了房门,夜风习习,夜露寒凉,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初秋,弄萧的箫声倒不如以前听来婉转清幽了。 水阁临水,逍遥王府里的,虽然不如云起山庄里的精致,但通往水阁的那九曲桥走起来,也颇有些凌波之态。她的脚步顿在了水阁那扇紧闭的门前,如那日那般,仰着脖子往水阁二楼敞开的窗户上看去,弄萧的一张脸,依旧藏在半卷的竹帘后,影影绰绰。 屋里头燃着烛火,照出弄萧的身形,却不似那日见到的颀长挺拔了,那一双手在萧管上流转,也不富那日飘然之势。 她的兴致骤减,正想离开,那覆在箫管上的手,却撩开了帘子,箫声戛然而止。 “既来了,不妨就上来吃杯茶吧!”弄萧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 她止步抬头看了过去,虽然所感所悟已不似那日,但弄萧诚然如那日所料,是个相貌清俊的男子。虽比不得白玉熙、公仪璟、凤十七他们三人,但确确实是个相貌英伟的佳公子。 水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佳公子弄萧手里握着一管竹萧,对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她微微颔首后,移步走进。阁内摆设简单,正中一桌两椅,旁边放置着琴桌,桌上一把瑶琴。王府里各人屋子的摆设,大都是按着各人的喜好,看来喜欢音律之人,果真有几分飘然脱俗的韵味。这不由得让她对这弄萧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弄萧径自走到桌边坐下,伸手从桌上摆放的茶盘里拿出两个茶杯,斟满了,把其中的一杯往对座的位置上推了推,手往杯子旁一点,“请坐!” 她收回打量的目光,在弄萧对面的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头微微一皱。 弄萧见状,低低一笑:“都是些碎茶,姑娘怕是喝不惯吧!” 她闻言把茶杯拿低了,一看,上面果真漂浮着一层碎茶渣,最近白玉熙忙了些,少去了许多的宴席,少了不少弄萧露脸的机会,这府里的这帮子见高踩低的主儿,便如此怠慢了! 她不禁宽慰道:“过几日便是中秋,殿下去宴席,定然少不了先生的箫声,到时这碎茶便不会再出现在先生的杯中了。” 弄萧又是一笑:“姑娘误会了,府里的带我是极好的,从来不曾怠慢于我!是我喜欢这粗茶的味道!” 大多数在某方面有些造诣的人,都有些怪,比如那公仪璟! 她眉心又是一皱,怎地好端端地提起他作甚!放下杯子,再看那弄萧。 弄萧提着唇角,笑得高深莫测:“姑娘可是想起了何人?” 他怎么知道?莫不是这弄萧也会读心术不成?! 她心一抖,往弄萧手上一看,找到了岔开话题的由头:“那日偶见的先生吹玉箫,声韵悠远,霎时好听,今日里为何换了这竹萧?” “玉箫?”弄萧脸上的笑容一凝,“姑娘认为,是那日拿玉箫的弄萧吹出的萧声好听?还是今日里拿弄萧的弄萧吹出的箫声好听?” 有人还这么较真的吗?确然是那日里用玉箫吹出的箫声好听! 她笑了笑,据实而言:“我不懂音律,以我这个外行人听起来,倒是觉得那玉箫吹出来的箫声,比这竹萧更为好听些!” 话说完,听到弄萧极轻极浅地叹了一声。 “若是姑娘这个外行人听起来如此,那我果真是有所不及了!” 她疑惑的挑眉,再看弄萧。 弄萧脸上却又布上了温和的笑:“你我同在王府,相邻住了这么久,今日算起来确实初次见面,只有这杯粗茶招待,未免怠慢客人,今儿月色正好,不如我为姑娘奏上一曲!” 这样的月色,是该有些琴音方才显得雅致! 她也不退却,颔首致谢:“那就有劳先生了!” 119 消灾解难 从水阁听完了曲儿,她回了房,却是辗转再难免。 若不是弄萧的琴声让她想起了在云起山庄水阁里的凤十七。她差点就忘了,她若是夺了白玉熙的心,就凭白玉熙那颗多疑的心,怎么能放过曾经和她有过亲近的凤十七?她怎么能忘了呢?那不是要真真是要把凤十七推入那危险的境地!但此时,她在白玉熙那儿烧的那把火,已经燃起,为了不燃到凤十七或是云起山庄那儿,她必然得把火头引到别人的身上! 想了半夜,也算思虑周详,她起了身,反手关上衣柜的门,从柜子里密道而出,入了林子,运起轻功,一路凌空轻点,急急而走,脚踏云起山庄屋顶时,已是全身透湿。雪狼谷一役,外伤虽已好全,但身体还为全然调养过来,此番运功,确实有些伤元气,但为了将来自由幸福的日子,也不在乎这点伤痛。 她足尖如起舞般,在云起山庄的这些精致的亭台楼阁的顶子上穿梭,引得那半夜仍在凤十七房里徘徊不去人悄然跟随,又凌空越过屋顶瓦墙,落在云起山庄后山的那片桃花林里。 此时,花落果落,没了艳色,倒也清爽。 柳青青立在了桃树下,转身等着那一声艳红的嫣红。 嫣红从空中落下,锐利的眸光在柳青青面上一转,恍然:“我就知道,那日林子的那颗果子,已经让你看出端倪,今日引我前来,所谓何事?” 柳青青唇角一提,笑容随即漾开,声音很是亲和:“一桩喜事!” “喜事?!”嫣红把柳青青的示好拒之门外,冷哼一声:“对一个身不由己的人来说,还能有甚喜事!” 柳青青没去计较嫣红的冷漠,再道:“能嫁给心中所爱,算不算得上一件喜事?” 嫣红似乎被柳青青的笑容所刺激,愤怒一喝:“媚诛!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身为暗人,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还妄论嫁给心中所爱!即便你凤十七想娶,你以为殿下会允你嫁么?若是你真为了凤十七好,就收起你的心思,离得凤十七远远的,莫让自己的情爱,为他带来灾祸!” 真是没听明白她的话!看来少不得她提点提点! 柳青青继续端着笑:“我一个人情爱,也许会给凤十七带来灾祸,但若是加上你的,也许能够消灾解难呢!” 嫣红一怔,脸迅即有些发红,啐了一口:“你休得胡说,我何尝对人有什么情爱!” “真没有?”柳青青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那今夜算我白走了这一遭,我原还想若是真,就成全了妹妹心思。[..tw超多好看小说]既然不是,那我就回去了!”转了身,抬起步子假装要走。 “等等!”嫣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没走出两步呢!柳青青在心里暗自说了句,止步转回身,笑眯眯地眼眸里,尽是和善。 嫣红和柳青青的眸光对上,略犹豫了下,才扭捏地问道:“你方才说成全的我的心思,是何意?” 小女儿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这样的小姑娘能从炼狱般的地宫里而出,倒也是个异数! 柳青青不再卖关子,挑明了话头:“助妹妹嫁给凤十七!” 嫣红吃了一惊:“嫁给凤十七,你不是与我玩笑吧!这些日子在山庄里,你和凤十七的那点事,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你岂会割爱与我?” 换做她,也是会怀疑的!所谓无事献殷勤,非那个什么就是那个什么!何况还是情敌的殷勤,若是要让她面前的这个人信,还真是少不了一番托辞。 柳青青收了笑,眉头一皱,眼眸略垂,现出三分哀伤,三分凄楚,三分无奈,剩下一分,便是不舍:“不知道妹妹觉得爱一人该当如何?于我而言,爱一个人,是要看着他平安喜乐。诚如妹妹所言,我是白玉熙手下得力的人,就算他日我能离了白玉熙,只怕白玉熙也忌我会为他人效力,我走得出逍遥王府,也走不出都城。既然生死都不能和凤十七在一起,不如就营造一份安稳幸福给他。妹妹你的武功不弱,人又标致机灵,这些日子,你在山庄的点点滴滴我看在眼里,有你伴着凤十七,护着凤十七,我很放心!” 嫣红的眸色亮了亮,又迅速黯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我同是地宫出来的,投了主子,便是终身,白玉熙忌你会为他人效力,与我也同样,离了逍遥王府,我只怕也是个……” 是个‘死’!柳青青在心里把话接了下去,开了口,却又说起了另一番打算:“我会告诉白玉熙,你对凤十七暗生情愫,已起了背离之心,按照旧时地宫里的规矩,我就地处决了!”顿了顿,见嫣红面有惊色,又快速解释:“自然是个借口,我会找个易过容的死尸待替妹妹,想来妹妹还没重要到,白玉熙会亲自验看吧!” 嫣红眉头一动,脸上已经有了动容。 柳青青压住心头窃喜,故意沉了面色:“但,我来这儿的事,已让白玉熙有了疑心,想成全妹妹只怕……” 嫣红生怕柳青青反悔似的,急急道:“你和凤十七的事,我并未和白玉熙禀报!” 很好!这是她所料,也是所希望的! 柳青青抬眼去看嫣红,佯装出满目的狐疑。 嫣红见柳青青疑惑,便又道出详情:“我只向白玉熙道出了当日清风寨寨主,和二当家凤郎他们结缘的事,只说你念着和这些人的旧情,便在得空的时候,常来这儿走动!” 这一声‘凤郎’叫得可真够顺溜亲热,不禁让她心头有些冒酸,但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那白玉熙可曾信?”这才是重点。 “应该是信了吧!不然早就派其他的人来!”嫣红轻轻一笑,开了句玩笑:“姐姐你也未重要到,让白玉熙存着心对你的私事一探再探!” 柳青青也跟着一笑,心中难免有些愧疚,凤十七,她决然是不会让给别人!今日所言,不过是利用嫣红的诱饵。嫣红是地宫出来的暗人,论钱财权势,没有一样,她是能与白玉熙相比的,能让嫣红对她言听计从的,唯有利用嫣红对凤十七那份情爱!虽然卑鄙,但她不是良人,那些处世的君子原则,于她而言全是空话。所有的计谋,在她眼里没有对错,只有能不能用?可不可以用?! 柳青青从喉咙里逼出一声叹,面色也跟着忧虑起来:“不知道妹妹是从何时起跟随白玉熙的,我可是跟了他许多年了,对他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未曾再派人混入云起山庄,并不能说明他未曾起疑,也许此时这山庄外正潜伏这暗探,也许我此刻身在山庄的消息,就已有人告知了白玉熙。”自然是没有,若是有她在这云起山庄逛了的这一大圈,怎能一点都没察觉,但此事若是不往严重里说,只怕某人不肯上当! 嫣红听了果真紧张:“如若是这样,那凤郎岂不是危险了?” 柳青青见时机成熟,便顺水推了推舟:“所以,我想请妹妹帮忙,把这危险引到别人身上?” “别人?谁?”嫣红一脸茫然的看着柳青青。 柳青青正色,缓缓道出正主:“就是我们未来的那位驸马爷!” 嫣红讶然:“你是说那位夕国的璟王爷?” 柳青青的手往嫣红手背上轻轻一拍:“就是他——公仪璟!”这是她想了一晚上,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多一笔情债少一笔情债,对于这个风流的未来驸马更本没甚区别,却能保凤十七的周全! 嫣红闻言,想到了什么,用深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柳青青:“你和他……” 柳青青倒也不避讳:“我和他有些前缘,白玉熙也曾因此起疑,把火引到他身上,便能让白玉熙深信不疑!” 嫣红的水汪汪的眼珠子一转,猜测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告诉白玉熙,你来山庄是为了见公仪璟吧?” 这丫头倒是不笨! 柳青青含笑:“正是!” 嫣红垂眸思虑下,便寻出疑点:“公仪璟就在逍遥王府里住着,你若是要见,时时刻刻便能见着,为何大老远要跑这山庄里!” 柳青青解疑:“他是未来驸马,王府里人多眼杂,若是私会,岂能如在这云起山庄中快活自在!” 嫣红心思细腻,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可……你们在此见面,凤郎身为一庄之主,又岂会不知?” 柳青青耐着性子继续解答:“凤十七当然知情!” “既知情,那必然是和公仪璟相知相熟!”嫣红话音一顿,摇了摇头:“这不成,公仪璟是夕国的王爷,如此一来,白玉熙便会认为公仪璟和凤郎勾结,若是疑心凤郎做了公仪璟在云国的内应或是细作,那凤郎的处境就危险了!” 柳青青轻笑出声:“妹妹,你一颗心都悬在了凤郎的身上,怎么就忘了,把慌圆上一圆,你可以说凤郎和公仪璟相知相熟,但也可以在这话之前,在前头添上一句,公仪璟是隐藏身份,假托做一般的富商公子和凤郎结交!” 这才像是滴水不漏的前因后果! 嫣红听得满了意,露出笑容:“我倒是忘了!姐姐放心!明日,我便向白玉熙回禀!” 120 自作聪明 商量妥当,柳青青便不再逗留,运气轻功往那密道出口的林子赶。一来一回,消耗真力,身体便有些吃不消。从衣柜里爬出来,关上柜门,瘫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是个酣眠的美梦,她浮游在一片宁静的湖中,水色柔柔,日丽风和,正舒畅间,一条大鱼却从湖底冒了上来,她来不及躲闪,一只手被大鱼咬住,死死地拖着她坠入湖底。她挣扎,用力往上蹬着水,可是奈何大鱼实在太大,她那点力气,在这样的庞然大物前,显得如此渺小,一点点地被拖拽着往下。最后,她终于蹬累了,醒了过来。 入眼的是三个人,立在床边,其中一个正拽着她的手,拉着她起来。 还未来得及辨清谁是谁的时候,腕上又是一痛。 ‘扑通——’她听到了自己身体落地时结结实实地闷响。 她这下算是全醒了,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的状况,这三人,绝对来者非善! 管事的朝那个拽着她的人使了眼色,那人的手便跟着一松,和两外一个侍从打扮的人一起,随着管事地退到了桌边。 管事往那椅子上一坐,径自从茶盘里拿出个杯子,到了杯冷茶。 这管事的,因着跟着白玉熙久了,少不得有些恃宠生娇,平日里对待他们这些暗人虽然不冷不热,但对他们这几个常在白玉熙面前走动,还算客气,从来未曾如此刻这般无礼。 管事精明的一双眼,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后,轻蔑一笑:“我一早就看出,这些人里就数你最不安分,怎么样,高枝儿没攀上,反倒是摔下了,这滋味好受吧?” 原来府里的上下,是这么传她的?只怕她此刻即便向人解释,她不过是在白玉熙的床上躺了一躺,也是没人信的了!难怪华裳师傅那日会说这身技艺,会惹来非议,她还没做什么,这谣言已经满天飞了!看来她左右是躲不过这狐媚惑主的罪名了! 她不置可否,抬起一双清亮的眸,看向管事。 管事吃了几口茶,放下了杯子,话音不咸不淡:“前几日,殿下和我说你累着了,这几日暂时不要派你事儿做,我还以为这府里要再多出个一个主子。今早儿殿下还吩咐我要再寻孙神医过来给你把把脉,谁知道午后又急急把我叫了去,说是你犯了错,让降了你的等级,在这府里做个粗使的婢女。我跟了殿下这么就,还从来都看殿下生过这么大的气,茶杯都给摔了,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惹出殿下这么的气性?” “殿下说我犯了错?降了我的等级,让我做个粗使的婢女?”她讶异,这可是没有过的事,暗人若是犯错,不是赐死便是降等受罚。赐死便是死了,没甚好说,若是降等受罚,便该如她刚重生时那般,回地宫成了个二等或者三等,从来没听说过,让在府里当个粗使的婢女。更何况,她最近没犯什么错吧?难道……是嫣红?! 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这关键的一点想通,剩下的便迎刃而解。定然是嫣红已经如她们商定的那般,把话禀告了白玉熙。不过她和公仪璟私会的事,能惹出白玉熙动这么大的气,倒是让她有些意外。这意外却也让她暗喜,这说明,她先前在白玉熙心头放上的那把火,比想象中的要猛烈。 她的唇角不经意地翘了翘。 管事一见,嗤笑一声:“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为何笑不出来!想到不远的将来,她和凤十七逍遥在山水间,光想想,就能开心不已! 她的唇角的笑意越漾越深,眼神也跟着柔和。 这哪里是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媚诛!一定有所古怪!管事被这目光看得心里一阵发憷,忙道:“话我所在前头,让你但粗使的丫头,那是殿下的吩咐,我这管事的和你一样是个奴才,这主子的话不能不听,可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你这一身功夫武艺的,别受了那些粗人的气,半夜里拎把刀上我房里要打要杀的。这我可吃不消!” 这厮话本子看太多了吧!她含笑回答:“自然知道这是殿下的吩咐,和管事无关!” 管事松了口气,又继续道:“你呢,就上后厨帮忙,别说我没提醒你,自个儿放机灵点,看到咱们那位王妃可躲远些,你被殿下抱入寝室的事儿,这府里上下可都全知道了!” “多谢管事提醒!”她颔首道谢,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管事的看着她的那一双眼眯了眯,不由得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确实变了,难怪让殿下另眼相看!”扭头对站在身旁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站起了身,“行了!茶也喝了,话也都说了!走了!” 她移步相送:“管事慢走!” 送至门边,管事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她又是一番打量,沉吟了片刻,又道:“你也别灰心!殿下生气归生气,却也没赶你回去!让你留在这府里,大概是还是有些不舍!若是你机灵又有造化,兴许还能有个好前程,到时候,可别忘了多关照下我!” 跟着白玉熙久了,也混得了精明谋略,白玉熙谋划江山,他谋划仕途无忧!嘴上人情最好做! 她笑着应下:“承管事吉言,若是有那一日,一定不忘了管事今日的关照!” 管事冲着她莫测高深的一笑,带着两个人出了门。 管事的走不久,她便换了身轻便素净的衣衫去了后厨,里头正为了晚膳忙得热火朝天,她在里头略微站了站,便被后厨的小管事赶了出来,丢给她一把劈柴刀,让她去后天劈柴火。 她拎着刀到了后面,寻出了根粗细合适的立起来,一刀劈下,手心却如针扎般的疼。松开劈柴刀细看,呵……孙神医的手艺果真是不赖,这手果真是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吹弹可破。已经被人握得溜光水滑的刀柄,被这双手一握,居然还能握破了皮。 她轻轻的往掌心吹气,缓解着辛辛辣辣的疼,冷不防从身后却传来讥讽的话音。 “哟……这不是殿下面前的红人媚诛吗?怎么会在这厨房劈柴啊?” 柳青青认得这人的声音,公仪蕊手下的大丫鬟,有着一把尖细的怪嗓子,即便是好话从嗓子里冒出来,听着也像是加上了几分刻薄。这丫鬟和公仪蕊几乎形影不离,她此刻在这儿,就说明公仪蕊也来了。 柳青青转回头,果真看到了那公仪蕊带着几个丫鬟站在后厨里,往她这边看。虽然不是太情愿,但此刻她是毕竟还是在逍遥王里,这规矩不得不守!颔首屈了屈膝,向公仪蕊行礼:“王妃万福!” “万福!”公仪蕊冷冷一笑,“有你这样整日里想着往主子床上爬的奴才府里,本公主还能福得了么!” 柳青青垂眸,目光点地,一副恭顺听训的样子。 十几步路的距离,公仪蕊走的极慢,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搀扶着,逍遥王府女主人的气派拿了个十足。 公仪蕊那双绣着金线的云锦鞋,停在了距离柳青青三步之遥的地方:“听管事的说,把你派到这后厨来了,本公主便来瞧瞧!” “多谢公主!”这就是奴婢,明知主子话里有刺,语带讥讽,还得端出一副笑脸,装出一副感恩的模样道谢。 “谢?”公仪蕊挑了挑眉,又是一声冷笑:“几日不见,你倒是学聪明了,既如此聪明,怎么会让自己在承宠后,还沦落到这副田地!” 柳青青装得谦卑:“王妃误会了,那日奴婢只是在殿下寝室睡了一会儿,并未承宠!” “睡了一会儿?”公仪蕊神色一紧,“你说的可是真话?” 柳青青的头再次低了低:“自然是真话!” 公仪蕊的面色骤然如春风拂过花朵,亮了颜色,“好!很好!本公主看你机灵,你可愿跟在本公主身边伺候?” 柳青青知道公仪蕊打着什么主意,她方才据实而讲的话,并没有消除公仪蕊对她的戒心。公仪蕊依然视她为祸害!一个也许会对自己的将来造成危险的祸害,搁哪里能比搁在自己个人的眼皮子下放心?!呵……她这些日子的媚术岂是白学的,以为把她搁在身边,她就翻不出花样了?她很快就会让公仪蕊后悔今日的自作聪明! 柳青青颔首屈膝再次行礼:“多谢公主!” 公仪蕊有些不耐烦的抬了抬手:“行了,不必多礼了!快些回房换身衣衫,梳洗一下,这副模样一会儿去宴席上伺候,让宾客瞧见了,丢得可是逍遥王府的脸面!” 宴席?今日里有宴席!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和白玉熙眉目传情,这倒好,公仪蕊巴巴地把制造机会给她,她怎么能不好好珍惜! 柳青青躬身谦恭应下,等公仪蕊一行人端着架子走远了之后,立即回了房开始梳洗沐浴,浴水里洒上了香粉,略泡了泡,肌肤上就沾染上了淡淡香气,穿上一身比原先的更为素净的衣衫,香气从领口袖口透出来,若有似无,更惹人遐想。耳环珠翠全都不用,只在发上别了根翠玉的簪子,未施胭脂,只脸上薄薄的扑了层粉,清水芙蓉般的模样,正应了某人对清丽脱俗的喜好。 121 谢礼 步入大厅,宾客已来了大半,她低了头,往那属于公仪蕊的主位上走,却老是感觉有人盯着她瞧。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那正坐在席上的公仪璟的视线。 她以为是恰巧,便错开了,又走了几步,再抬头,看了过去,两股视线再次胶凝,这次她是十成十的确定,公仪璟正在看她。他目光中隐隐透着股寒光,闪得她阵阵心虚。 这就应了做贼心虚那句话,让公仪璟担着和她私会的名儿,虽然明知白玉熙不肯能会找他确认,那嫣红更不可能和他说起,这事算是水过无痕,风过无影,但还是掩不住面上心头的慌乱。 再次低了头,稳着步子,循着缓慢的步调,目测出距离公仪璟所坐的席位大概三步的距离,步子便在那位置定住。没有法子,公仪璟身份特殊,是住在这逍遥王府的上宾。坐在他亲妹子的身旁的上宾席位,也是理所当然。 撩起眼角,往公仪璟那处再看,又再次对上了他那双眼眸,心一颤,便低下了头。 这家伙,今日里老是这般看着她为何? 她低头看检视自己身上的装束,没看出任何不妥,毕竟是在出门前,对着镜子细细打量过得,不至于在这短短的路途中出了问题。那是为何? 她不由得去思考缘由,因为那双盯着她看的眸子,实在是有些慑人。像极了那日里在雪狼谷中,那些对着她嘶吼的雪狼的双眸。逃避从来都不是她会做的事,深吸了口气,调整出淡然平静的面色,抬头看了过去。 ‘咔咔——’视线交汇,仿佛两把交锋的利刃,正要分出个高下,厅内却霎时寂静无声。未开席的厅里出现这种状况,大多时候是有着尊贵身份的主人家来了。 柳青青断了和公仪璟目光交战,往那厅门处看。[..tw超多好看小说]果真见到耀耀如日之光辉的白玉熙,携着最贵的夕国公主,他的王妃——公仪蕊,款款走入厅内。 柳青青低了头,微微躬身,如一位普通的婢女般,迎接着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入座。宾客皆起身相迎,倒是让那位旁若无人的在座上安然饮酒的公仪璟更为突出。 柳青青忍不住又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这厮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她身上,这让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去看向她走来的白玉熙的面色。阴沉沉的,不用读心术都能知道,白玉熙此时心情不佳。尾光一收,正好扫过在白玉熙身旁的公仪蕊的脸,眉目之间浮着一团微怒之气,嘴角却是向一旁勾起,似笑非笑。她敢肯定,此刻公仪蕊心中盘算着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真,两人落座,循着惯例,开宴祝酒之后,公仪蕊便迫不及待地向公仪璟说了话:“二皇兄此番不辞辛苦送嫁,皇妹我着实感激,一直想着送些什么给皇兄以表谢意。但二皇兄是父皇最倚重的皇子,我们这些兄弟姊妹里,就数二皇兄收到的赏赐最多。那些金器珠宝,古玩玉器的,只怕皇兄你看都看腻了。若是皇妹我送了出来,不免要让皇兄觉得俗气毫无新意。所以这事儿,就一直搁下了,都快搁成一块心病了!” 话音一顿,公仪蕊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端着如释重负的样子,又笑着道:“这下可好了!方才进厅里来,就瞧着二皇兄一直盯着这侍女看,若是二皇兄喜欢,今日皇妹我就把这侍女给了二皇兄,算作谢礼如何?” 原来公仪蕊打的是这个主意?方才就纳闷既是存心要把她留在身边紧紧看着,怎么会又把这在宴席间伺候的活儿派给她?这在白玉熙眼皮子地下晃悠来晃悠去的,就不怕晃悠动了白玉熙那颗心?!现在想来,她真是小瞧了公仪蕊,这个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深宫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养着皇帝大小老婆的地方。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三宫六院里,不知藏着多少台戏,这边还未唱罢,那边就忙不迭的开锣。公仪蕊自小耳濡目染,那番勾心斗角的手段她光看就看得多了,岂会想不出这一劳永逸,永绝后患的法子! 柳青青的额角的青筋一跳,忙再去看公仪璟,盼着他能拒绝。 岂料,公仪璟却是抿着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那勾起的嘴角,半眯的眼眸,还真容易让人怀疑,他十分满意公仪蕊这份‘谢礼’。 他这是在耍她吗?是打算拖延下时间,让她揪揪心,还是真打算收了她这个谢礼?! 柳青青转念想了想,到还真有这个可能。这公仪璟不是一直想让凤十七在夕国落地生根吗?此番凤十七因着她,又回到云国,若是她被作为谢礼,跟着公仪璟回了夕国,那凤十七自然而然,不是会跟着去夕国!不成!她计划了这么久,不能在这一刻前功尽弃!华裳师傅说过,女人的眼神,在很多时候,比言语更为有力。她记得梅妆那蓄满水光、欲语还休,看得让人抓心挠肝的眼神,此刻她只能用这个来打动白玉熙! 她看向了白玉熙,奈何白玉熙的眸光只是在她面上一掠,利器没刺中要害,怎能发挥出功效?真真是愁煞人!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给她送来一个绝佳的机会。一道寒光闪在她面前一闪,厅内不知是谁发出了尖叫声,一个佯装成侍者模样的此刻,举着短刃向白玉熙刺来。 电光火石的交汇的瞬间,她往前一步,背身挡在了白玉熙身前。那是精准计算过的位置,刺中却不能伤她要害。 咬紧牙关,那预期的疼痛却没到来。 接着,只听‘哐当——’一声剑器落地的声响。 她回过头,正好瞧见公仪璟收剑回鞘,那刺客正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啊——’反应过来的公仪蕊惊慌中完全没了公主的威仪,失声尖叫。 声音响在柳青青耳畔,那震得耳朵作响的嗡嗡声,倒是让她出现短暂停顿的思维,又快速运作了起来。 于是,她便做出了第一个反应,便是略微挑起嘴角,仰起头,朝着她死抱着的白玉熙微微一笑,欣慰中带着几分庆幸。看到白玉熙在得了她笑容明显一怔之后,她又做出了第二个反应,眼睛一闭,身子一软,晕厥在他怀中。 梅妆的招式真真是好用!她活学活用的稍稍便了些套路,但也受到了同样的效果! 下一刻,白玉熙便在众人的惊呼声抱起了她,疾步走了起来。 去哪里?柳青青闭着眼睛猜,大致跑不出两个地方,一个是她平日里居住的厢房,另一个是离这会客大厅后边的让宾客暂时歇息的厢房。 却不料,她失了算!白玉熙一路步伐急促,抱着她过了大半个王府,入了他的寝室,回头交代了跟着过来的管事的,去地宫把孙神医请来。 她在心中大呼不要,凭那老头的医术,岂会瞧不出她这是真晕还是假晕,到时候,即便不当场揭穿她,也会从他那医药箱子里拿出物件,捉弄她一番!记得有一次,一个借晕想避开训练的暗人,便被他用银针刺穴!那钻心刺骨的苦头,她可是吃不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如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醒了过来。对着坐在床边一脸焦容的白玉熙喊了声‘殿下’,便仰起上半身,假模假式地要下床行礼。 自然是被白玉熙按下:“别动!好好躺着!” 说话的声调都变了,兵行险招,果真有奇效!柳青青乖顺地把头又靠回了枕头上。 白玉熙拉过锦被,为她盖上,掖了掖被角,弱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有人告诉我,你去云起山庄是为了和公仪璟毫无顾忌的私会!” 没想到白玉熙会突然问这个,柳青青意外的表情,倒是不用再装出来,怔了怔,道了声‘是!’这是她编造出来的,借着嫣红的嘴让它在白玉熙心中成了事实,凤十七和云起山庄众人的安全终于得以保全。 白玉熙的眉心微蹙起:“既如此,公仪蕊把你给了公仪璟,不是正好成全了你们,为何还要露出那样的眼神!” 他看到了?早知道他看到了,就该沉住气,不冒那样的险! 她侧过了身,用背对着白玉熙,此时无声胜有声。更何况,那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肉麻情话,她还真是说不出来! 片刻后,身子被白玉熙扳了过来。 她抬眼,那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白玉熙,俊朗的五官卸去日的光耀,柔得如水,“方才为何要替我挡剑?” ‘你说为何?’这句话,用眼神表达出来,还真是不易。要填上三分委屈,六分娇柔,还有留上一分纠结万分的情思在里头。能做出来,她还真是有些佩服自己。 白玉熙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句话,那目光深情的都能掐出水来:“媚诛,告诉我,你心里没有我?” 她垂下了眸,作娇羞难言状。肩上一紧,白玉熙逼着她和他直视:“媚诛,看着我!告诉我!” 做戏做到这儿,算是倒了火候! 她压了压嗓音,让出口的声音有些打飘:“有没有,对殿下来说,重要么?” 122 置身事外 白玉熙握住她双肩的手又紧了紧。 她的眼跟着往上一挑,和他的眸光交汇。 按照常理,接下来白玉熙应该会出一番感人肺腑的情话,是今日这出缠绵悱恻的情戏最精彩的的部分。从白玉熙那张口中说出情话,对她来说还是见很新奇的事。前世里,偶尔撞见过白玉熙把头贴在梅妆耳畔,双唇一开一合的,似乎说着些什么,梅妆听了双颊像喝醉了般酡红,唇角微微向上翘起,眼里满的快溢出来的幸福甜蜜,曾经让她嫉妒得快要发疯。 白玉熙!你会说什么呢?是那让旁人听了会嫉妒得发疯的甜言蜜语吗? 柳青青在心里无声的问白玉熙,看着白玉熙的双唇缓缓启开,从里面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 她居然听白玉熙说,“不重要!” 不重要?! 惊讶,错愕,那是此刻写在她脸上的表情,反应剧烈地坐了了起来。面对面的看着白玉熙,那未闭合的双唇,在她以为这大半个月的努力就要跟着这三个字烟消云散的时候,白玉熙却抱她抱入了怀中,紧紧地,不容她逃开。 一股热气拂过她耳畔,那是逍遥王白玉熙的一声轻叹:“无论你心里有没有我,我都不可能再放开你了!” 这就是让她期盼了一世,等待了一世,至死也没有听到的话。她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从他胸膛里发出来的,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不知为何,心中怅然莫名,声音闷闷的:“这句话,真好听,殿下可以再说一次吗?” 白玉熙的唇紧紧地贴在她脸侧,像是呢喃又像是自言自语:“你知道看到你挡在我身前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是害怕……在万军中厮杀,满身伤痕,我都没有怕过!而那一刻,我居然会害怕!我居然怕得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做,居然就愣愣地看着那把短刀,这么刺下来!若是你就这么被刺伤了怎么办?若是你……” 白玉熙猛然顿住话头,她倒在血泊中的景象,他此刻光想想,就心痛如绞,深吸了口气,甩开了那似乎要往惨烈里继续发展下去的思绪,低头吻了吻她头顶的发,“媚诛,从今往后,不许你再离开我,一时一刻都不许!” “这句话,让我等了好久……”从倾心相许,到尽心付出,再到最后的心如死灰,长长的年月,漫漫的日子。在此时此刻,终于可以为前世的她,吐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除了畅快,更多是竟是唏嘘之感。 她的手攀了上来,顿在她脸畔,那是他心口的位置,重重一敲,再重重地一敲,已经哽咽的声音里,还是重复着方才的那句话:“这句话,让我等了好久!” 都城里最红的名伶,只怕也不能把戏做到这份上吧!即便是此刻所说,所做通通是假,但由着前世真情引领,她眼中的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滚了下来。晕湿了他的衣衫,让他的心跳跟着快了起来,‘扑通扑通——’仿佛随时都会从那胸腔里跳出来似的。手被他握住,掌心跟着被轻轻地拨开了,被他那双修长的,略带寒凉的手捏住。 “日后,再也不要做让我发怒,脑子糊涂的事了,竟然连你这双手再也拿不得重物也忘了!”白玉熙低头轻轻地往她的掌心吹着气。 她一怔,这是八岁以前才会做的事,这么幼稚,白玉熙居然会做?! 手往回一缩,正要把自己推离他的怀抱,外面的门却被碰的一声撞开了,她不由得看了过去,视线却被白玉熙挡住。 白玉熙的眉头微蹙,却似乎并不为进的人所扰,按着她的肩,示意她躺下。 柳青青便躺了下来,一双眼往那正朝着床榻而来的人瞟。精致的妆容,也盖住那被怒火熏烤得绯红的脸。 公仪蕊的步子止在床边,一双眼落在白玉熙为柳青青掖着被角的双手上,银牙咬碎,也抑制不住,那从心底里冒起的火头。 “公主前来,为何不让人禀报。” 白玉熙的声音淡淡的,目光依旧在柳青青脸上徘徊不去,这让公仪蕊的眼角几乎看出血了, “难得你还知道我是公主!” 白玉熙冷冷一笑,这才从撩起眼角,瞥了过去:“就是一直都知道,所以公主才成了这逍遥王府女主人!” “女主人?!”白玉熙这样的神色,让公仪蕊大受刺激,平日里端起的一国公主的派头全无,话语咄咄逼人:“我哪里还像个女主人!不过是一份区区的谢礼,我还没送,王爷就当着众人的面,抱回了屋里,王爷这是存心要我成为笑柄吗?” 白玉熙又是一声冷笑:“我抱回屋了,公主可以再从我屋子抱出去!” 这话说得柳青青心头一紧,朝白玉熙看了过去,却见白玉熙的手往外屋遥遥一指:“外面那架子上的古玩玉器若是公主觉得作为谢礼薄了些,便出府去买,所需银钱,让你的婢女去账房支取!” “买?!”公仪蕊冷哼了一声,阴寒的目光,往柳青青脸上一落,“若是今日我非要她做这份谢礼呢?” 没想到她柳青青,有朝一日,还能作为引起战端的火头,虽然人陷入这这两夫妻之间的战争里,但她的心,确是完全置身事外。(平南)只要她在面上一丝一毫都不然白玉熙看出端倪,便能安安然然地把这场好戏看到底! 白玉熙果真没让她失望,话音轻飘飘,但战斗力却是十成十:“那就请公主三思,值不值得为了一份谢礼,而伤了你我之间的和谐体面!” “和谐?体面!”公仪蕊的凄然一笑:“呵……你日日流连花街,何曾与我有过和谐?又合成给我留过体面?现在人人都知道,我这个逍遥王府不得宠,你我夫妻不睦!今日里,你竟然……竟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这个贱人,离席而走!当众打了我的脸面!我……我……” 公仪蕊话音一顿,一双眼珠子巡巡一圈,顺手抄起那放置在床边小案几上,正冒着袅袅香烟的香炉,朝柳青青砸了过来。 柳青青的本能拉起被子捂住头,顺势再把身子往床内侧滚上一滚,避开那铺洒而来的滚烫的香灰。 却不料,刚往内一侧,身子却被一个重物压住了,接着便是公仪蕊的一声尖叫, 柳青青拉下被子,见到的却是白玉熙近在咫尺的脸,背上还搭着一双惊慌失措的手,正拍打着他身上的香灰。 “烫到没有?有没有烫到!”公仪蕊拍了几下,便要伸手来脱他的衣衫,一只手摸到他的衣领处,就被他厌恶地划开。 公仪璟的声音冷得如那冰面上冷冷相触的坚冰,“莫要再做这样的事,不然,我真会让公主这个逍遥王妃,没了脸面!” 这就是公仪璟!可以深情到何种程度,却也可以无情到何种程度!若是成了他心中的女人,那便会因他呵护备至,深情款款而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若是没入了他的心,即便对他掏心掏肺,哪怕是付出了性命,也不会换得他一眼的怜惜。此刻公仪蕊眼中的哀伤失望,心中的愤愤难平,她前世里也同样有过,好在这一世的重生,她走出来了,可是这公仪蕊,只怕难逃命运,注定要伤情伤心的走上一遭。 公仪蕊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拔尖的音调,听得十分刺人的耳:“你这是在威胁我?” 白玉熙还是一贯的,最擅长往人的心窝子里捅软刀子,刺不死,却让一颗支离破碎的心,钝钝地疼:“若公主觉得是,那便是吧!” “公仪璟!你居然为了她,威胁我!”公仪蕊指着柳青青的那只手,向她此刻的嗓音般,微微发颤。 白玉熙终于挑起眼帘,看向了公仪蕊,眸色里的云淡风轻,几乎让公仪蕊发狂:“若是公主安安分分的做逍遥王妃,自然就不会尝到这份威胁!我自会在人前顾公主的体面!” “你……”公仪蕊的胸脯一起一伏,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深吸了几口气,脑中算是有了几分清明,狠狠地扫过柳青青一眼,说话的声调,虽然依旧有些偏高,但已经不颤了:“那今日的事,你打算如何善后?” 白玉熙面色淡淡的:“今日那份谢礼公主既已出了口,我自不会让公主为难!一会儿,我便让管事给你那二皇兄送去十二个样貌娟好的美姬!” 一赔十二!倒是便宜了公仪璟了! 柳青青心里嘟囔了一句,继续逼着嘴,乖顺地躺着,看着这出戏的收尾。 公仪蕊眉心微微一蹙,似乎对这份贺礼还不甚满意。 白玉熙见状,便又在礼单上添上了重物:“库房里,还存着我让人收集而来的十二色罕见宝石。颗颗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举世无双。本是想今次作为寿礼进献给父皇的,公主既然嫌谢礼不够厚重,便再添上这十二色的宝石。十二美人各携以色珠宝进献,怕是要为公主那二皇兄的风流帐上,再添上亮色的几笔!” “那就依王爷所言,本公主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公仪蕊本已平顺的怒气,因在临走前看了柳青青一眼,又蹿了起来,一开一合的双唇中,那未发出音量的那‘贱人’两字,柳青青看入眼中,提了提嘴角,毫不在意地回以微笑。 公仪蕊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23 珍之惜之 柳青青从公仪蕊背影消失的方向收回了眸光,眉心微微一蹙,目光跟着幽沉,倒是把因她而让白玉熙这两夫妻失和的自责,拿捏的恰到好处,柔柔的唤了一声‘殿下’ 听得白玉熙眉头一拧:“莫要在叫我殿下!如今你我之间,岂能又那样生分的称呼!” 那叫什么?叫白玉熙,显然是不合适的。叫熙?光想想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嗯……让她想想,以前梅妆叫白玉熙什么?对了!阿衍,是白玉熙儿时的乳名。 柳青青眼帘一垂,做娇羞状:“阿衍!” 白玉熙的身子明显的一颤。 柳青青见状眉心一动,忙坐起身问:“不喜欢?” “喜欢!这是母亲给我起的名字!”白玉熙摇头:“我曾经还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有人如此唤我。” 柳青青松了眉头,面上的紧张跟着卸去。 白玉熙的眸光随着她的一颦一动,像是再也那以移开眼目。 她再次垂下了眸,眼神是最容易被人看出端倪的,她的媚术尚未修炼到家,能控制住面上细微的表情动作,却把握不好眼神,所以避开是安全的的做法。 “媚诛!” 又听得白玉熙的一声唤,她挑起眼帘看过去,却见白玉熙猛的摇了摇头。 “不!如今你不再是我的暗人!媚诛这个名字杀气太重,怕是会折了你的福寿,不可再用……”白玉熙略沉吟了下,道:“就改上一个字,就要叫媚瑶。媚,爱也。瑶为美玉。从今往后,你便我是钟爱的美玉,我必然珍之,惜之。” 媚瑶!果真是寓意美好的名字,只可惜,这份爱来得太迟,太迟了!一世的时光,足以让曾经刻骨铭心的情爱,灰飞烟灭。此时藏在这副身躯里,这颗跃跃而动的心,只怕是在也不会因你的珍之、惜之,而泛起半点涟漪。(..tw) 她想着,不由得在心中又唏嘘起来,脸上的怅然落寞被白玉熙看入眼中。 白玉熙神色一紧:“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她忙收起了那乱七八糟的心绪,抿起唇,笑着道了声‘喜欢’,便把脸靠入他怀中,暗暗在心中又叹了口气:又多了一个名字!十七、媚诛、媚瑶!什么时候她才能做回自己?让柳青青这个名字,在光天化日之下,让见到她的人,都笑着把这个名字喊出来。 “媚瑶!媚瑶!媚瑶……”白玉熙变换声调叫着这个名字。 她不解地仰起头,一双手被他握住。 “媚瑶,你等着,我会把江山都放在你掌中,他日,我定亲手为你戴上后冠!”白玉熙眼中除了柔情之外,更有着对万里江山的野心,对那至高权势的贪恋。 江山美人!孰重孰轻?答案在白玉熙脸上清晰明了!不知道前世里的梅妆,会不会有,白玉熙在江山美人之间,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若是有,只怕那颗心也会如前世的她一般,碎成齑粉。情爱对于这个充满野心男人来说,永远是及不上江山重要。所爱之人,也许他会自个儿的宛若双眼、双手般珍之惜之,但那至高的权利,对他来说,好比生命,他可以失去双眼、双手,可不能失去生命。 心中充满了对他此刻深情蜜语的质疑,但这些并不能说出来,此时,她要做的,便是扮好这个对白玉熙思慕已久的媚瑶,环住他腰间的双臂,又紧了紧,压低了嗓音,让声音发闷:“我不要什么江山,我只要有殿下,便满足了!” 头顶盘旋着他的一声笑:“还叫殿下?” 她仰起头,佯装无比深情的喊了声:“阿衍!” 这场柔情蜜意的戏,直到孙老头提着药箱进来问诊,才被打断。[..tw超多好看小说]孙老头伸出一根手指想要搭脉,白玉熙却拧着眉不许了,非让孙老头拿出红线,悬丝诊脉。好在孙老头不是个八卦的人,一双洞若明火的眼眸在柳青青面上转了一转,便很快明白了其中缘由,默着声,给她诊了脉,开了副安神平补的药,吩咐了句近些日子要好生休养,道了声无大碍,便走提着药箱子走人。 孙老头这一走,可是忙坏了白玉熙,又是吩咐人,抓药煎药,又让吩咐人把她随身物件收拾了,搬去离这寝室最近的弄玉轩。本来能换个更舒适的地方住着自然是好,但想到了酥饼在她床下,和柜子里打出的那两条精致大暗道。她便是头皮一麻,忙给拦下,推说是住惯了,换了床一时半会儿怕睡不好。白玉熙碍着孙老头临走前的吩咐,便说摆手让奴婢去了,说是先搁下,等她身子好了些再搬。 虽然她一直说自个儿没那么娇弱,白玉熙却怎么也放不下心,非得等那奴婢把煎好的药汤端上来,又一勺一勺喂她喝下,才放了人。 她回了房,觉得还是有些许疲累,便又上床上躺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瞪瞪地只觉得有个人影立在床头。 一惊,便睁开了眼,悬起的心猛地一落。 “公仪璟,你立在我床头作甚?”她撩眼,往那敞开的窗户一瞄。黑漆漆一片,显然夜色已深。 见公仪璟抿着唇,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她便从床上起了身,走到桌边,从桌上的茶盘里捞出一个茶杯,到了杯冷茶,边喝边等。 一杯冷茶下了肚,睡意消散,人倒是清醒了不少,她放下杯子,转过身看依然站在床边,连挪都没挪动一步的公仪璟。 “你大半夜跑到我房里,就是为了做木头桩子,杵在我床头的?”这话倒是像公仪璟的说话风格,先前几次都是被他调侃得心头发堵,这回终于轮到她了,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岂料到,公仪璟就是公仪璟,一句话,就让回得她哑口无言,变了脸色。 “大半夜跑到你房里,才好承和你私会的名儿!” “你……你都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的?不可能是嫣红和白玉熙说的,难道…… 柳青青在心底叹了一声,挑起眼再看这个悠然踱步到她身旁,也从茶盘里径自倒了杯茶,坐下来,慢慢吃着茶的男人。云国花了大把力气培植细作暗探潜入夕国,却连一星半点的重要消息都没探听回来,而这公仪璟却已然把手伸到了掌握着云国情报信息关键的逍遥王的王府里。看来因她重生而拨乱的命盘,也许也会拨乱云、夕两国的国运。既然公仪璟的手已经伸到了这个程度,那想来也没什么事能瞒着他的,不如就据实以告。 她道出实情:“白玉熙多疑,我不想凤十七和山庄里的兄弟们有危险,只能把火头引到你身上。你是夕国的皇帝最倚重的皇子,又即将是云国的驸马爷,这把火即便引到你身上,也是烧不起来的!” “危险?”公仪璟冷笑一声,方才已然平和的眸光中,忽然又闪出一丝冷戾的寒光:“他们的危险与我何干?我为何要替他们引火挡灾?” 这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要快?好歹他和和寨子里兄弟们相处过一段日子,跟着一起躲过官府的追捕,虽然谈不上共过生死,但好歹也算是一起患过难,怎能这么无情?! 她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耐着性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山庄里的兄弟是和你没有关系,那凤十七总是你所关心的吧!你先前不是一直想让凤十七去云国,在你荫庇下生活。我这就可以答应你,他日我事成之后,便会带着凤十七去云国生活!” 公仪璟听了脸上的寒意更甚:“你凭什么可以替凤十七答应我?又凭什么以为我希望你和凤十七一起去云国生活?” “你不愿意我和凤十七一起去云国生活?!”她纳闷,想了想,便立即豁然了,是啊!谁会乐意看着情敌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起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果真逍遥日子。 “如若你是不愿意见到我和凤十七在一起。那抱歉了!我实在不能让你满意了!因为凤十七,我不会放弃!这一生都不会!”为了自保,而舍弃爱人,这怕是这个男人此刻心中想让她做的,她怎么能让这个男人如愿呢? “一生?好一句一生!”公仪璟冷冷一笑:“你以为你的一生有多长?现下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妄谈什么一生!” 是啊!公仪璟说的没错,她此刻是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要是计划不成,没了命,又何来一生!那她该怎么劝呢?还能捏住什么把柄,让这个公仪璟认下和她私会的名儿,又心甘情愿的为她和凤十七,做好挡箭牌? 正纠结为难间,公仪璟的话音骤然拔高,那声嘶力竭地嘶吼,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为何要如此对我?” 她愣愣地看向了公仪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便贴上她的,冰冷的,带着隐隐的香气。 ‘啪——’这一次,她没有犹豫,一把推开了他,抬手毫不留情地甩上了公仪璟的脸。 一条极细的血痕顺着公仪璟的嘴角留了下来。 公仪璟在笑!他居然对着她笑!做过这样的事,挨了耳光子,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砰——’门就在她因公仪璟这怪异的反应而讶然间,被猛地撞开了…… 124 加倍偿还 是白玉熙! 柳青青心思一转,很快就明白了公仪璟方才的举动是为了帮她。(..tw)腰上跟着一紧,她看了疾步走到她身旁,以宣示占有的完全姿态,把她牢牢箍入怀中的男人。 耳边是这个男人强势的话语:“璟王爷要赏月,怕是走错门了吧!” “本王眼力甚好,这轮明月看得甚是分明!”公仪璟以同样强势的姿态相回。 日月两位公子,同时在她房里,若是一般的女子,见到这个状况,该会激动不已,觉得自己艳福及眼福无边吧?哪会如她这般,心头愁思百结! 她有些愧疚地看着公仪璟那半边红肿的脸颊,感受到了白玉熙环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她便把头靠向了白玉熙。 害怕畏缩的模样让白玉熙的心头一紧,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对着公仪璟的话语更加冰冷:“既分明了,那就请回吧!时辰已经不早了!” 话音刚落,不得不让柳青青更加佩服公仪璟。那厮的表情扭转几乎是在一瞬间,把接到逐客令必须离去的无奈,和被情人抛弃背叛的男子的愤恨,不甘,表现得淋漓尽致。 公仪璟的眸光从白玉熙脸上滑落,在她身上定了定,说得咬牙切齿:“媚诛,你欠本王的,本王迟早会讨回来!” 那副那像要吃人的模样,顺利的骗过白玉熙,白玉熙把她护得牢牢的:“璟王要债怕是找错人了吧?她是本王的爱妾媚瑶,而非璟王要找的媚诛!” 公仪璟似乎要把这场戏演到底,冷哼一声:“白玉熙!你别以为给她改了个名儿,便能混过去!她和本王在外私会了多次,本王怎会认错人?!” 还真是承下了和她在云起山庄私会的名儿!公仪璟,今日这份情,我柳青青记下了!改日一定加倍偿还! 柳青青抬眸看着公仪璟,用眼神和他说着这句话,也不知道他明没明白,冷飕飕的眸光从她脸上淡淡划过,又往上和白玉熙的目光对峙着。 白玉熙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毫不避讳的亲昵:“她是本王的爱妾媚瑶,并不是和王爷私会的女子媚诛!王爷不要再认错了!” “白玉熙!”公仪璟指着白玉熙的手,颤了颤,又猛地收了回来,“好!你说她是媚瑶便是媚瑶!只是今日本王那好皇妹,就是你的那位王妃,已经把媚瑶给了本王。本王此番来,是来带走皇妹的谢礼的!” 话音刚落,便伸手来抓柳青青的手腕,被白玉熙一把挡开,护着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公仪璟的距离。 白玉熙的眸光冷如寒冰:“妇人之言岂能作数!谢礼本王已让管事送到王爷房中,难道王爷没收到?” 其实身在帝王之家,很多时候,还不如平常百姓来的爽利。就好比这说话,都要瞻前顾后,权衡这厉害关系,说话永远都要留有几分余地,不会真正撕破脸皮!柳青青再次看向了公仪璟,不禁好奇同样是身处帝王家,他这个皇子是否也会如白玉熙般斟酌着言辞。 哪料到,公仪璟今夜十分够意思,打算帮她帮到底!手一挥,丝毫不领白玉熙息事宁人的情:“那些死物本王不稀罕!倒是更中意你怀中的这件活物!还请逍遥王割爱!” 如此咄咄逼人,终于逼出了白玉熙言辞犀利:“璟王既知她是本王心中所爱,那岂能强人所难!王爷即将成为本王的妹婿,还望王爷注重自己的身份。父皇中年才得皇妹一个女儿,极为宠爱,要是风流之名落入父皇耳中,这门婚事只怕父皇还再重新考虑。若是因此影响两国邦交,让两国再起争端,只怕王爷也难以和你的父皇交代吧?” “算你狠!”公仪璟见好就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tw好看的小说) 屋里随着公仪璟的离去霎时安静。 柳青青没有动,头依旧贴在白玉熙的胸前,听着他如鼓声般擂动的心跳。这样的心跳出卖了他,这让她清楚的知道,他方才和公仪璟理论对峙时的平静全是伪装!这个男人一直在生气!不但生气,还十分激动! “媚瑶!” 听得白玉熙一声轻唤,柳青青抬起了头,对于他刚刚为她起的这个新名字,她还没完全适应。 两人的目光胶凝,她的眸光是惊魂未定的迷茫,而白玉熙的则是蕴含怒气的质问。这她倒是早有准备。白玉熙能问什么呢?无非就是问她为何会和公仪璟私会。她可以说是等了太久,等得累了,等得死心了,便想远离这伤心地,替自己的后半生找个妥善安稳的依靠。毕竟公仪璟远在夕国当王爷,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要背景更有背景,当她一个依靠绰绰有余!她有信心,只要说的时候,把那泪转眼眶而不落的‘杀手锏’同时亮出,除了能让白玉熙深信不疑之外,还能博起他的心疼怜惜。 但,白玉熙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用他那略微寒凉的指,轻轻的、来回抚着她的唇,像是小心地擦拭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她忽然明白了,白玉熙这是做什么!原来,他是在意公仪璟方才的那一吻! 她垂眸低头,那是一个女子被人轻薄了之后,面对自己情郎,该有的羞愧委屈。 接着,下巴被白玉熙轻轻捏住,往上一抬,那是不容她回避意思。 她顺着他的意思,抬眸再次和他的目光交汇,擦出点点火花之后,他的头便凑了过来。 一点一点拉近距离。 她知道他的目标,不是她的额头,也不是她的脸颊,而是她的双唇。 那应该是个真真实实的吻! 她知道她不该躲避,从心中有了这个计划开始,她便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也许还会有比这更深的接触,但她…… 她的头猛地一偏,白玉熙的唇从她唇上轻轻擦过,那和他的指尖一样略微的寒凉之感,让她的身子跟着轻轻一颤。 白玉熙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侧,撩得她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心也跟着快速跃动起来。 那是紧张的,略带不安的心跳。她几乎能预感白玉熙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被打横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床榻,如同正要摆上祭台的祭品! 不!她不要!她不要用她的清白做代价!她身上所留下的美好的东西已然不多了!她不能让白玉熙这么轻易的夺走!怎么办?她要怎么做?华裳师傅怎么没有教给她,如何对面这样的时候? 焦躁不安,六神无措全然显在她脸上,被轻放在床榻上的那一刻,她的全身跟着轻颤了起来,呼吸也跟着急促。 这可吓到了白玉熙,俯下身,握住了她的手:“你在发抖?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叫人去请孙神医!” “不用了!”她慌忙拽住正要去叫人的白玉熙,虽然把那老头叫来,可以彻底打断了这出承宠的戏码。但那老头的耐心可不怎么好,这几日折腾了这老头好几次,再让他来给过她瞧病,万一让那老头生了气,暗中给她下了什么黑手,那可有她的苦头吃了!还不如她自个儿给掐断! 她提了提嘴角,朝着白玉熙浅浅一笑,因着她此刻脸上白如宣纸的面色,倒是更加惹人怜爱:“想是受了些风,我睡一觉,明儿醒了就没事了!不用再劳烦孙神医了!” 白玉熙微蹙眉头,却不忍驳她的意,便无奈呼出了一口气,“好吧!那你睡吧!我陪着你!” 天知道!她就是有多不需要他的陪伴啊!她在心里呐喊,却不得不把身子往床内侧挪了挪,腾出一个人的空位,让白玉熙躺下。 白玉熙拉过锦盖住她和自己,身子一侧,鼻端喷出的温热气息,弄得她脸颊酥痒:“若是半夜里有什么不适,要赶紧告诉我,我让人去传孙神医过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生怕白玉熙又生出什么想头,面朝床顶躺得板板整整,闭上了眼,身子还在微微地发颤。 她越想抑制,却颤得更厉害,终于颤得白玉熙那颗心担忧万分,大手一伸,把她揽入怀中。 这害得她又是一阵紧张,抖了许久,白玉熙却只用手轻轻的拍着她,像是哄孩子安睡般,终于让她神经完全松懈了下来,倦意一沉,便进入了梦乡。 一夜梦境不断,好在也不是什么厮杀血腥的梦,全是些不紧要的细碎往事,梦着梦着,也算是沉稳地睡到了天明。 天刚擦亮,身旁睡着的白玉熙便起了床。外界都以为皇家子弟生活逍遥悠然,其实都是冷暖自知。如白玉熙这般各种名头加身,身兼数职的,天擦亮,便要起床,洗漱穿戴完毕,便要往皇宫赶,往往连早饭都是在车马轿子上匆匆用的。 她虽然不用像白玉熙这般赶着上早朝,但今日还必须起个大早,趁着白玉熙不在,去做一件事!一件顶重要的事!她的清白能不能留住,就全看今日这件事,办得顺不顺利了! 匆匆洗漱完,便走出了屋子,顺着那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到底,穿过那花木繁盛的后花园,来到这王府最偏角的一处别院,朝那个提着剑赤着上半身,把剑招练得出神入化的男人唤了一声。 125 望尘莫及 “大师兄——” 话语一落,申屠的剑锋兀然一转,以凌厉之势向她刺来。 她不躲不避,只在剑尖将要点上她咽喉之时,足尖一点,身子便如腾空而起,以优美的姿态避过。 申屠这一剑落了空,仿佛不甘心似的,身子一转,顺手抄起旁边兵器架上的一把长剑,扔给了她。 她在虚空中接下长剑,脚刚落地,申屠便又攻了过来,招招狠戾,毫不留情。 她执剑相挡,节节后退,步伐却不现凌乱,守得甚是稳当。十招下来,申屠没寻得半点便宜,便没了兴致,收了剑。 “不打了,师妹故意让我!”申屠有些气恼。 她笑:“师兄的剑法精进不少,我也只能勉强对上十招而已,幸亏师兄收了剑,不然只怕我今日是走不出这别院了!” 申屠却完全不吃她恭维的这一套:“勉不勉强,我能看不出来?原以为学了师妹的绝招,没想到师妹还藏着这么多绝厉的招数。你这声师兄喊得我甚是惭愧,剑术造诣上,你这个师妹,可是让我这个师兄望尘莫及!” 的确是望尘莫及!她不过是学了些皮毛,剑术有了长进,她此时的身手,除去公仪璟这半个‘师傅’之外,只怕世上能和她对招的,一个手就可以数过来了! 她把手中的长剑放回到兵器架上,继续恭维:“师兄的剑术,在当今世上,已属一流的高手,何必妄自菲薄!” 申屠叹了一声:“我这个一流的高手,只怕在你手下走不过十招。师妹,你是在哪新学的剑术,如此厉害?” 她玩笑着敷衍:“偶然遇得一个仙人,他见我天资聪颖,根骨不错,便随便教了我几招!” 申屠也跟着笑了:“尽瞎说,这世上哪里来的仙人!罢了,你不愿说便算了,我也不勉强,反正你不是要于我对阵的对手,剑术再好,也不与我相干!”见她还是笑着,便开门见山道:“说吧,来找我何事?” 她半真半假的说了来意:“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身子不太爽利,想起你平日里捣鼓那些毒药毒方的,便上你这里,弄几味药,煎了喝一喝!”现下她的行踪,只怕白玉熙会比以前更加注意,既然不方便出府,那放眼这个王府,药材最全的所在,也只有申屠这个对痴迷毒经的人了。 申屠脸色一凝,凡是跟药有关的,本能地就慎重起来:“药岂是能随便乱喝的?既是身子不爽利,怎地不去地宫,让孙神医瞧瞧?” “最近得罪了这老头,这几个月是不敢去地宫麻烦他了,要是他还存着气,在我药里随便下点什么,那可由我受了!”都说医者父母心,但不是所有的医者都对病患存着父母爱护子女的慈心。这孙老头脾气有点怪,有恩未必报,有仇却记得深,得罪过他的暗人,被暗中下黑手的事也不是没有过,虽然都不是什么致命的毒,但疼疼痛痛,折折腾腾上几个月也是够人受的,孙老头多的是这样的前科。所以这个谎,扯得轻轻松松。 申屠果真信了,伸出手想来探她的脉:“那我给你把把脉!” 她把手往身后一缩,避开了:“不用了!又没什么大病,就是觉得不太爽利,老毛病了,平日里都是抓上几剂补药,吃了就好了!是以前孙老头给的方子,还能有错!”孙老头的方子就是权威,哪里会有错的! 申屠的手一摊:“方子给我,我给你去配药!” 她抬手指了指太阳穴:“方子在这儿!一味一味的背太麻烦,我又不是一点药理都不通,我自个儿去你的小药室里抓药就是了。师兄你继续练剑吧!” 白玉熙倒是这点好,只要平日里交代的事儿给办妥了,属下私底下的生活,是从来不干涉的,所以才有了申屠那和孙老头药庐有一拼的私人药房。 申屠没听她的,反而把剑往那兵器架子上一搁,跟着她走进了药室,从要柜子旁的桌上,顺手抄起一张包要用的纸:“还是你说,我来抓,这柜子存着上百味药,你一格一格地翻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她一瞧,果然是!像是药店药铺里,那放置各味药材的小抽屉前都是贴上写了名称的小纸条。这申屠倒是爽利,硕大的一个药柜子,一格格小抽屉看的甚是乱人眼,却光溜光溜的什么都没有标注,哪里装的什么,只怕只有申屠自己个儿才知晓。 她老实地挨个报出药材名,十几味药名儿报完,申屠纳闷而问:“你不是身子不爽利,要吃补药么?怎地要这推迟信期的药作甚?” 作甚?还不是为了暂时避开和白玉熙的那事!她记忆中,白玉熙应该会在近几日接旨去巡边,这一去便是一两个月,这段时间,足够她想出更好的对策!她所要做的,便是万全地对付过这几日。 她垂眸,低头,做娇羞状:“我和殿下……” 申屠是个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透:“那日听丫鬟闲聊,说你被殿下抱进了寝室,我还半信半疑,居然是真的!”目光再往她脸上一转,便替她到处缘由:“你刚承宠,和殿下如胶似漆的,是怕这信期碍事?”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脸上外带上一抹娇羞的笑。这就是孙老头的厉害之处了,暗人执行任务,特别是女暗人,信期时去执行任务不甚方便,便常有人去找那孙老头要那推迟信期和提前让信期到来的药,以便让执行任务这段时日里爽爽利利毫无忧患。一来二去,要得人多了,孙老头便嫌烦了,写出了这张方子,每个女暗人人手一张,要推迟信期的,便按方子服药,要是想让信期提前到来的,便在服药的同时,再喝下一碗酒,逆转了药性。因为这药方子普及甚广,她知道瞒不过申屠,好在这方子甚为微妙,她在申屠面前认了是推迟信期,至于煎完药到底要怎么喝,还不是全由着她自己。 申屠嘴角往一侧一斜,“一直以为,你志不在此。却原来,和那些地宫里暗人没甚区别!” 真情不能讲!更不能引起申屠的怀疑! 她抿着笑扯谎:“你是男子,该有凌云之志。我虽会些剑术,但终归是一个女子。女子最大的幸福,可不是建功立业,扬名立万,而是相夫教子,生活安乐。殿下,是难得的良配,我自然是要牢牢我住这机会!” 申屠拱手恭祝:“那就祝师妹心想事成,得殿下宠爱,一生荣宠不衰。” 她颔首回礼:“承师兄吉言!” 礼数都尽到了,申屠便转了身,一阵忙碌之后,把一包包好的要给了她。 她接下,到了声谢,便起步离开。 “等等!”申屠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她疑惑回头。 申屠从药柜子最底端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子,打开,呈给了她面前:“这是我配置的压制噬心蛊的药。前些日子就配出来,一直忙着准备应选的事,便忘了给你。今日你既来了,便顺便带回去吧!” “压制噬心蛊的药?”她接了过来,看了看里面那颗被蜡封住的药丸,又抬眸看向申屠。 申屠笑了笑:“此刻你得了殿下宠爱,也许是用不上了。不过世事难料,这药用蜡封了,药效十几年也是不会散了的,你就备在身旁吧!” 东西难得,这份心意更难得! 她有些感动:“师兄,这……” 申屠合上了木盒的盖子,“拿着吧,我知道我能应选,也是因你在殿下面前为我说了好话。这个就算是谢礼吧!” 人选白玉熙在心中早已决定,她不过是顺着白玉熙的心意说了说,实在算不上帮忙。 “谢谢师兄!”这一声谢,她道得真心,拿上了药正准备告辞,又被申屠喊住了。 “等等!” 她再次止步回头。 “差点就忘了!”申屠眉心微皱:“这药,日后若是你用了,要记得服药之后,便要千仔细万小心,不能再中了毒,即便是沾染到毒物也不成!这蛊虫是毒物畜养所成,最能感知毒物的气息。这药是唤起蛊虫的药为引子,再加入些让蛊虫迷幻安稳的药物。蛊虫本就已蠢蠢欲动,若再感知道了毒物气息,便再难以压制。那蛊虫发作时的疼痛,你是感受过的。若是不小心,吃了药,又染了毒,那疼痛只怕会比那次再剧烈数十倍。常人是万万难以承受的,你千万要记住!莫要白白吃了苦头!” “我记得了,谢谢师兄!”她颔首再到了声谢,转生而走。 出了别院,拐去了厨房,向厨房的小管事,要了药罐子和药炉子拿回了屋,花了个把时辰把药煎出来喝了。再唤来丫鬟侍从抬来热水,把摆放在屏风后的沐浴用的木桶灌满。 待忙碌的众人退出她房里,便从角落里摸出某日和酥饼把酒言欢喝剩下的大半壶酒,一仰脖子灌入了肚子,褪光了衣衫进了浴桶,悠哉悠哉的泡着澡,等着那酒喝药在她肚子里混合之后,发挥出药效。 泡在热水里身子,浸出了淡淡的绯色。双颊酡红,也不知是热气所熏,还是酒气所致,整个人慵慵懒懒的,背靠向了浴桶的内壁,接着后脑勺也贴了上去,闭上了眼,脑子难得呈放空状,空无一物,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感知,真正的平和宁静。 正舒适间,肩头一凉,她猛地睁开眼。 126 情深意柔 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目光往上移,白玉熙如日般熠熠生辉脸庞,有着对她的情深意柔。(..tw) “殿下――”她低低唤了一声,回头垂眸,掩藏着心中的慌乱。 他的头跟着低了下来,一双臂膀虚虚地圈住了她的脖颈,脸贴在她脸侧,有些凉。衣衫上是一路疾行沾染上的寒凉,唯有话音是带着温热的:“昨夜我们说好的,又忘了?” 她顺着他的意,轻轻地叫了声:“阿衍――” 他神色在这一声中,柔和了起来:“什么时辰起来的?方才见你靠着浴桶都快睡着了?” 白玉熙生性多疑。眼下,她在这王府里的一举一动,怕是有了好几双眼睛盯着。她方才去找了申屠的事,只怕早就有人报到了他耳中,若还是睁着眼睛说谎,无端平添他的疑心,不如据实以答:“你走后没多久!” 他的鼻端溢出的气息喷在她颊上,“是我起身时,吵醒你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这阵子,一直都睡不太好!” “睡不好,还大清早跑去和申屠练剑!”他执起她的手,对着她因为握剑而磨破的掌心皱了皱眉:“手破了,起来,我给你抹点药!” “不用了!”开玩笑,起来!这样‘坦荡荡’的起来?!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白玉熙捞了起来,湿淋淋地,抱着就往床上走。 ‘啊――’这声惊呼可是真真切切。 白玉熙拉过锦被盖住她的同时,倾身压了下来。 “媚瑶……”他温热的呼吸,吞吐在她耳畔,唇接着便贴了上来,轻轻的啃咬着她的耳垂。 她的身子本能的一颤。 他感受到了,呼吸也跟着越发急促。 “媚瑶、媚瑶……”他含糊不清的喊着,唇缓缓地沿着耳垂一路吻到了她的唇上。 她忙开了口,话音从他的唇齿间漏出来:“今日……不成……” 其实她即便不说,压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原因。孙老头的药就是这么灵验,永远不负他的神医之名。 他那在锦被下摸索的手,往往地移了上来,放她脸侧,像是怕压倒她,支撑着他自己的身体,尽最大的努力收敛着自己的欲望。 离得太近,她的一颦一动,皆逃不过他的眼,她点开了眸中的水光,看上去满是歉意:“对不起!” 他的吻轻轻落在了她眸上,她闭了闭眼,两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晕开了他心中的点点疼痛。 “傻瓜!我要的又不是这个!为何要说对不起!”他轻拭着她的泪痕。 哭也是一门学问。哭好了便能楚楚可怜,夺得人丝丝疼惜,若是过了,那便会适得其反。所以,她见好就收,抹干了泪,提起嘴角,划出一抹淡笑。 他的身子一侧,贴着她侧躺,抚着她脸颊的手,往下一滑,落在她右手臂的那朵艳艳的桃花上,用食指的指腹来回摩挲,话音里隐着欲望:“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和你……只怕我就更难有心思去巡边了!” 她挑眉,偏过脸,明知故问:“殿下要去巡边!” “又忘了……”他的用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有些心不在焉:“叫我阿衍!” 她咬了咬唇,又是万分娇羞的模样:“嗯,阿衍!” 他的手又滑倒了她右臂的那朵桃花上,如同把玩一件心爱之物:“父皇这次旨意下得急,明日一早就得走,这一走便是两月,好想带着你去!” 好想带着她去?那就不带喽!白玉熙这个人一向是决定了的事,就万难改变!她这一刻,却贱贱的想要试一试! 她声音一软:“那阿衍就带着我去吧!” 换来白玉熙的摇头:“一路上舟车劳顿,你身子不好,万一折腾病了,还不是我受罪!” “你受罪?”这她还真是不解了。 “看你难受吃药,我还不得心疼死!”白玉熙的眸中的柔光如连一半荡漾开去:“虽然思念你也是心痛,但好歹你在府里安安健健,不病不痛!” 原来,这个男人,说起甜言蜜语也是这般擅长!难怪前世里,偶尔看到他和梅妆耳鬓厮磨,梅妆那一脸娇羞里带着沉甸甸的幸福,这样好听的话,任谁听了都心头暖暖的吧! 她笑:“阿衍你的口才好,我是知道的,也原来,说起哄人的甜言蜜语也这般厉害!” 他点住了她的唇:“这可不是甜言蜜语,也不是哄你的话,句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她无言以回,只能垂了眸子,做娇羞状。惹得他那情不自禁的双唇,又贴上了她的额。 好在,这个吻如蜻蜓点水,没让她费心烦乱。白玉熙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出来一个胭脂盒大小的瓷盒,打开,用指尖挑了一点盒里那晶莹透亮的膏体,在她掌心轻轻推开。 “一进门,听人说你去了申屠那里和他比剑,便拐去了书房,找出这盒西域进贡的药膏!” 西域进宫的药膏?那可是疗伤圣药啊?能生筋续骨,每年进贡也不过一两盒,贵重的很!白玉熙竟然拿来给她抹手伤,还真是舍得! 她心里又是一阵感叹,看着白玉熙给她抹完药,又开了口:“我吩咐了管事,拨两个伶俐的丫头给你,好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人一会儿就该来了!” 照顾饮食起居?那不得铺床地被,收拾衣物?那床底和衣柜里的两条密道,岂不是要公之于众了? 她忙摇头:“不要!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不要多两个人,整日里在我面前晃悠!做什么都不自在!” 白玉熙见她满脸抗拒,皱了皱眉,妥协:“若是没了丫头,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我回来,见你瘦了,那以后可别怪我让你身边整日里围了成堆的人!” 这样的白玉熙实在是让她太陌生了,过了这几日,她还是不能完全适应过来,木愣愣地盯着他看。 他却也不说话,任由她看着,就这么柔柔地回视着她。 “白玉熙!”前世里,多想这么毫无顾忌地唤他,她这算不算又帮前世的自己,圆了个梦。 “嗯?”他提唇,毫不吝啬地对她绽开笑容。 若是前世,你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肯这样对着我笑,哪怕只有一次,我也许就不会遗憾而逝了吧!如今你肯这样对看我了,这样对我笑了!而我的心却不在了!但这些,我不会告诉,至少……此刻不会! 她亦提唇一笑,把头靠在了白玉熙的肩头…… 一日耳鬓厮磨,形影不离。她虚与委蛇,累心费神,到了夜里,他吹熄了灯火,同床共枕。好在因着她这及时而来的信期,倒是也还算安分,摸了摸她的脸颊之后,便一双手臂牢牢把她禁锢在怀。见她闭眼,只在眼上亲了一下,便也跟着闭上了眼。 起头睡得不甚安稳,到后来,实在有些累,便也睡过去了,连白玉熙何时走的也不知道。昏沉沉睡到日上三竿,却还是赖着床不肯醒来。 内心挣扎斗争间,倒是有人帮她下了这个决心,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力道之大,直接把她拽下了床。 她此刻可算是白玉熙的新宠,这府里那些奴才奴婢,以那管事的为首,个个都是心思灵敏的人,万万是不敢如此对她的。这府里敢如此对她的,只有一人!这白玉熙前脚刚走,后脚就寻上门来,是不是有些太急了些! 柳青青皱了皱眉,睁开了眼,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沾在衣衫上的浮灰。 公仪蕊端坐在椅子上,身旁一左一后站了两个侍女,手上各拖着一方托盘。右侧的托盘里是一青玉茶盏。左边的这个,是一个三足的琉璃香炉,顶端袅袅香烟环绕。屋子外头,还齐整整列了两队奴仆侍婢,真真是把当家主母的款儿摆了十足。 公仪蕊一只玉手往一伸,接下了奴婢呈上来的茶,掀了掀茶盖,对着柳青青阴恻恻一笑:“你倒是睡得欢啊!王爷出远门,你也不去送送!” 柳青青笑了笑,从容应答:“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若是去了,岂不扰了王妃和王爷话别!” “鹣鲽情深!”公仪蕊冷哼了一声:“王爷人都在你屋里了,还哪来的鹣鲽情深,你这是故意讥讽本公主吗?” 她真没这个意思!时移事易,只怕她此刻出再好听的话,这公仪蕊听来都是刺耳的讥讽! 柳青青懒得辩解:“若是公主非要如此想,我也没办法!” “贱人!”公仪蕊闻言暴怒,手上的青玉茶盏就砸了过来,“别以为爬上了王爷的床,就翻了身!在本公主面前,你永远是个卑贱的奴婢!” 这个对着她摔茶杯的公仪蕊还哪有初见时,尊贵不凡的气韵,原来女人在嫉妒时,是这个模样! 柳青青身子一闪,轻松避过,抬眸看着公仪蕊,略带同情的眸光,却更激怒了公仪蕊。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本公主,勾得了王爷,可勾不了本公主!” 不看就不看!以为她多稀罕看! 柳青青把目光投向了屋外,那一群奴婢见她看过来,收回了探头探脑的模样,纷纷又低了头,装作谦卑恭敬的模样。她看得无趣正想调转目光,耳边却掠过一声尖叫。 “啊――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怎么了?! 柳青青心头涌起不祥,忙想了公仪蕊,却见公仪蕊脸色苍白的歪坐在椅子上,嘴角挂着一丝血痕。 127 嫁祸 公仪蕊身旁一左一右两个侍女,异口同声的指责柳青青:“你敢毒害公主!” 茶是你们自己带来的!在她房里喝了,就算她下的毒了? 柳青青皱了皱眉,还真是高看了这个公主,还以为有什么过人的手段。确是这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下毒嫁祸这一招。不过勇气可嘉,心也够狠,毕竟能把毒下在自己身上的能有几人?虽然没有技术含量,但确实够狠辣,毒杀逍遥王妃的罪名已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这个逍遥王妃还是夕国的皇帝的掌上明珠,身上系着维护两国友好邦交的重责大任。这样的大罪加在她身上,的确可以让她死得透透的! 但,她岂是那原地等死之人! 柳青青轻蔑一笑,准备从窗口暂时逃离王府,找个隐秘的地方等白玉熙回来再做计较。却不料,运功提气,却一点真气都提不上来,手脚更是酸软。这个症状,十成有九成是中了让武功暂失的毒! 柳青青霎时明白了什么,几个箭步上前,伸手打翻了那个正萦绕这话香烟的琉璃香炉。 “哼——”一声冷笑从公仪蕊的口中冒出来。 柳青青扭头看向了公仪蕊,只见公仪蕊面色苍白,捂着心口急急地喘着气,一双眼阴沉沉地落在柳青青身上,悬挂着血丝的嘴角,提着一抹诡异地笑。 被撩翻手中香炉的侍女,忽然上前死死地抱住了柳青青的手腕,“来人!快来人!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话音一落,那捧着茶盏的侍女也过来抱住了柳青青,一左一右,如两块夹板,让夹在中间的柳青青差点喘不上起来。 张口咳了几声,眼睁睁的看着屋外的人一拥而入,不算大的屋子里一下子乌泱泱的挤满了人。其中,甚至还有七八个带着刀的官兵。 柳青青目光往这七八个的腰间看,那佩戴的腰牌上,写着‘京兆府’三个字,让她心头一沉。(..tw无弹窗广告)京兆府里管事的京兆尹,是这都城的父母官,官阶不高,能管的事儿却挺宽,大致一品官员小至平民百姓,只要是在都城这界面出的事,便都得经过京兆尹的手。现任的京兆尹是个姓钱的官员,名儿不详,外号倒是挺响亮,叫‘钱篓子’,摊开一双手,只会搂钱。只要给钱,就没有他冤不成的案子。此时,这京兆府的人来的如此之快,只怕这公仪蕊已经往这钱篓子手里塞了大把钱,要把她柳青青好好的冤上一冤。 公仪蕊见官差抖着手上的铁链,眸色一变,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对着柳青青哀泣:“我自问待你不薄,为何要下毒加于害我?!” 好一个公主!做起戏来和丝毫也不必那些戏子差! 柳青青对着公仪蕊冷冷的笑:“公主的手段很是凌厉啊!” “做下如此恶事,还敢对公主如此无礼,你这个小妾也忒大胆了些!”一个官差冷哼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在公仪蕊面前站定,躬身行礼后,谦恭回礼:“若是公主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就把人带回府衙审问了!” 公仪蕊一副虚弱样歪在椅子上,轻轻点了点头,身旁的侍女替她道了声“去吧!” 官差们得令,压着柳青青从房里而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王府。一路缓行,入了京兆府,把柳青青投入了牢中。 若是武功未失,这小破牢房诚然是困不住她的,可此刻武功既然失了,要出去,便只能求助于人。事发突然,她身上可没带银两,即便带了,估计也比不上那公仪蕊放入钱篓子手里的重金,所以她要出去,必然要用釜底抽薪之法。 她拉出挂在脖颈的银哨子,朝着牢房那高高的铁窗,用力吹了几声。 “吵什么!都进到这儿了,还不消停!”巡房的狱卒恶声恶气地拍了拍牢门。 柳青青白了狱卒一眼,挑衅似的继续吹着手里的哨子。 身旁跟着一起巡房的拉住了那狱卒正要再拍上牢门的手:“算了!进来的能有几个不折腾的,喊苦喊冤、哭爹喊娘!她喜欢吹就让她吹吧!拢共也就那么一晚上,等明儿一过堂,刑具一上,她就是想吹也吹不动了!走!走!走!喝酒去!公主赏下的酒,去晚了,可就抢不着了……”说着,两人起步往前走了起来。 等两人的脚步声走远,她松开手里哨子,用脚把地上稀稀拉拉的枯草,往一处拢了拢,坐了下来,抬眼看着那高处的小铁窗,只见一团小雪团立在窗栏上。 她手一伸,那雪团的一双小爪子便攀住了她的食指。‘告诉公仪璟,让白玉熙会来救我!’这句让其代为传达话还未出口,小雪团把口中叼的一个小纸包往她掌心一丢,便张开翅膀飞走了。 她把纸包打开,移到那从铁窗射入的一簇日光下细看,里面包着的一颗黄豆大的褐色药丸。用手捏起小药丸,见得包药丸的上写着:‘白玉熙已返’五个大字。遒劲的字迹,显露着写字之人的超然的自信,及事事快人一步的敏锐。 公仪璟!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这刚一起念,你那边就把事儿做完了!又欠了你一次! 柳青青叹了口气,吃下药丸,看着纸条上的字迹渐渐消除后,便把纸条揉成一团,扔到了角落处,背靠着墙,团坐了下来。闭上眼,再次提真气,以助药力在周身更好的发散。 约莫忙了三四个时辰,才畅畅顺顺的导气归元,她睁开了眼,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在这幽深的牢房内格外清晰。 来得真快! 柳青青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枯草尘土,缓缓地走到了牢门旁,等着那看不辞辛劳来探视她的人。 打头的是方才那个恶声恶气的狱卒,身后跟着个提着食盒的姑娘,一声水红色的衣衫,衬着她白净面皮更为鲜亮。 两人一前一后,在牢门旁站定。 狱卒伸手拍了拍牢门:“吹哨子的,有人给来给你送饭了!”顿了顿抖了抖手里的一串钥匙,头往后一偏,问:“姑娘可要进去?” 姑娘往上下打量了柳青青一眼,摇了摇头:“不进去了!劳烦差爷上外面等我,我想和她说几句体己话!”说着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往那狱卒手里一塞。 狱卒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神色满意的一松,嘱咐了句:“快些说!莫耽搁太久!”便把银子揣入怀中,自去了。 姑娘见狱卒去了,把手上的食盒往地上一放,用手扒住了牢门的栏杆:“姑娘!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你是?”柳青青不记得认识这么一个人。 姑娘自报家门:“我是府里的丫鬟。殿下出门前,让我顾看着姑娘。知道姑娘出了事,我便做了些饭菜送过来。姑娘趁热吃些吧!” 这话骗骗孩童还成,骗她可就难了些!顾看是顾看,只怕不是白玉熙吩咐!一个丫鬟出手便是一锭银子,也忒大方了些! 柳青青不动声色,低低到了声谢,伸手,通过牢门栏杆的空隙,把那姑娘递进来的菜,一盘盘的接了过来。在面前码放齐整,色香味俱全,引动人的食欲。 柳青青装作不知地看着面前这一碟碟菜,低低一笑:“你怎知我爱吃富祥楼的菜?” 到底是个谋害性命的生手,听柳青青这么一说,脸色一僵,好在脑子还算活络,立即就寻出了个圆满的理由:“府里现下因王妃中毒,乱成一团,姑娘毕竟担着毒害王妃的罪名,若是我去厨房里说,是给姑娘送的饭菜,即便那厨子肯做,也未必肯尽心!既如此,倒不如外头买的好。所以,就擅自做主,去富祥楼买了些带过来。若是正对了姑娘的胃口,那就最好了!” 柳青青没有反驳,指了指放在食盒一角的酒壶,“那壶酒不给我?” “哦!酒!”姑娘把酒壶和酒杯递了过来。 柳青青执壶倒酒,把斟满酒液的酒杯递回给了姑娘:“姑娘不辞辛劳给我送饭送酒,也算是难得,这一杯酒聊表谢意,姑娘切莫推辞,必得一饮而尽才好!” 姑娘脸色一白,猛摇头:“奴婢不会喝酒!” 是不会喝还是不敢喝?! “既如此,那我就便替姑娘喝了吧!”柳青青执杯的手往回一勾,酒杯贴上了嘴唇,鼻端一嗅,心下便明白了几分。余光一扫,见到姑娘面上的紧张的神色,举杯的手又放了下来。 “你如此帮我,还不知你叫什么?”扯闲篇的说话,不过是为了等一个人来到。马儿的止步的嘶鸣已经响在府门外,那人还会远吗? “奴婢小红。”姑娘谦卑回话,一双眼不时的瞄向柳青青手里的酒杯。 “我记下了!日后有机会定当回报!”柳青青笑着说,加重了‘回报’二字的音量。 听得小红受惊了般,抬眸望她。那神色似乎在说,‘你还有日后?’ 柳青青的眸光滑过正急急朝这儿飘来的一抹白影,嘴角勾着的笑容里带起一抹狡黠,仰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嘴里是含着的是申屠那颗蜡封的丸药,合着这酒滚下喉,倒是意外的甘冽。 她在笑,朝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儿绽开了最清丽的笑容。 128 解决之法 ‘咣当——’锁住牢门的铁链被白玉熙手中利剑劈开,让急匆匆赶来开门的狱卒手上的钥匙,毫无用武之地。 ‘阿衍——’她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伴着这声唤从口中涌出。 身子在倾斜的那一刻,被白玉熙抱住,“媚瑶!” “阿衍,好疼!”柳青青捂住了心口,毫无血色的唇,因为挂在嘴角的那一丝鲜红,而更显得苍白。 白玉熙从她手上拿下了喝空的酒杯,放在鼻端一闻,脸色大变,忙从腰间挂的荷包里摸出一颗药丸,捏破药丸上的蜡封,塞入她口中,“咽下去!” 她听话的咽下去。 这药她十分熟悉,那是孙老头用来给暗人傍身的续命药丸。虽不能解百毒,但把毒性压制个十天半月的是绝对没问题的。噬心的疼痛正在蔓延,她抓在白玉熙衣领的手绞得更紧。 白玉熙的脸上满是心疼,把她的手握在手心,紧紧的攥着,扭头看向了,已经被随行而来的戮风擒住的小红:“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小红全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带着嗓音也跟着微颤,却忍打算装巧卖乖,给自己谋个生路:“是……是奴婢自己,看着媚瑶姑娘入狱,怕姑娘在这儿吃不好,便擅自送了饭菜过来!” 白玉熙的声音如冰,砸在这牢房内,掷地有声:“本王没有耐心听你的废话,你最好是乖乖说出是幕后指使之人,不然这京兆府里的一百零八套刑具,本王会让你一一试上一遍。” 这样的白玉熙,柳青青也是第一次见,面色沉得如同那地狱出来的修罗,浑身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被他握住的手一颤,他扭回脸,只在一瞬间,眸光便又变得柔和。用手轻轻的拭着她额上的汗。她又不能明说自己此刻蛊毒发作,只能默默忍着,给他了一个虚弱的笑。 小红的声音响在了这样的柔情蜜意旁,是惊恐惧怕过后,求生的本能:“是公主让奴婢这么做的,还求殿下饶过奴婢!” “公主!”白玉熙的眼睛眯了一眯,眼风朝站在一旁的戮风一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带下去受刑!” 小红似乎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呆愣着被戮风脱出去半米远,才反应过来白玉熙说的话,声嘶力竭地朝白玉熙求饶:“殿下!殿下饶命啊!是公主让奴婢这么做的!殿下……” 话音蓦然而止,至于戮风用了什么法子让小红闭嘴,柳青青自然没兴趣知晓,此刻白玉熙正看着她,她必得的面容在这疼痛憔悴里,显出几分让人怜惜的娇柔来。 显然十分成功,白玉熙的眸色里漾出点点心疼,轻拭着她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该死!莫不是孙神医的药失了效,你的脸色为何还如此苍白!” “心口好痛,好像有无数小虫子正在啃咬!”这是她此刻真正的感受,正如申屠说的,是上次蛊毒发作的数十倍。连呼吸都是痛的,她却还要在这样的疼痛里佯装出楚楚可怜的神态,真真是作孽! “无数的小虫子?难道……”白玉熙终于是明白了,脸色一变,立即抱了她出了牢门。 姓钱的京兆尹边系着腰带便急急跑了过来,对着白玉熙跪了下来,白玉熙却没理他,站在门口,扭了头对戮风吩咐:“快去传孙神医过来!” 戮风应声立即去了,白玉熙也没有耽误冷着脸对着京兆尹问:“厢房在哪?本王要再此歇息一会儿!” 京兆尹摸了摸脑门的汗,立即起身,在前带路:“王爷这边请!” 被白玉熙抱在怀里一路疾行,柳青青的脸上的柔色开始挂不住,记得那华裳师傅,女人要在情人面前时刻维持自己最美好的容颜的话,便把头一偏,把被疼痛折磨得龇牙咧嘴的一张脸,埋入了白玉熙的胸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让肩膀跟着微微的颤,像极了压着声啜泣的模样。 惹得白玉熙的脚步愈发快速,入了厢房,厉声让众人退下,抱着她径自走向床榻边,俯身想把她轻放在了床榻上。却见她的的一双手紧紧的绞着他的衣领不肯松,便索性抱着她直接一起躺在了床榻上。 “媚瑶!”他贴着她的耳轻轻唤了一声。 她此刻正痛得三魂出窍七魂升天,只觉得耳内嗡嗡作响,实在是听不出他说着什么,便敛了敛痛苦之色,从他怀里露出小脸,抬起眸看向了他。 白玉熙倒吸了口冷气,她那白如宣纸的小脸,让他心头狠狠一凛:“该死!那戮风的手脚为何这般慢!还传不来孙神医!” 若此刻抱着她,摆出这一副即将心疼的要死掉的男人,是凤十七,她不但会佯装出无碍的模样,还会攒出笑脸,淡然地说上一声‘我没事’让他宽宽心。但此刻面前的人是白玉熙,没有最心疼,只有更心疼! 她张了毫无血色的唇口,气若游丝状:“阿衍,好疼……好疼……” “要如何才能帮你止痛?要如何做?”白玉熙显然有些慌了,一只无措地拭着她额上的汗。 她的眼里蕴出了泪水,“阿衍……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许胡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不会让你有事!我这就帮你止痛!”话音刚落,白玉熙便扶着她坐起,双手抵住她的手背,把体内那精纯的真气绵绵地注入她体内。 “不要!这会耗损你的功力!”帮她解蛊毒啊!解蛊毒!她在心里喊,实在是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要舍近求远,用这个损己又不利她的方法。 身后那个男人似乎没听她的,把真气毫不吝啬的往她体内输,和她体内原本的真气一融合,疼痛似乎就减了下来。她见状,知道白玉熙是犯了那执拗的脾气,便不再说话推辞,闭上眼,提起体内的真气运行周身。如此往复十几个周天之后,疼痛虽然未除但算是被压制在了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睁开了眼,身后的男人也跟着收了手。 她转了头,看着白玉熙此刻比她好不了多少的脸色,便知这情是世上最要命的毒药,可以让人不计后果,不顾个人安危若此。 “阿衍!”她从怀中掏出帕子,去拭擦白玉熙额角正要滴落的汗。拿帕子的手却被他握住:“陪我躺一会儿!” “嗯!”她应声,乖顺地躺下,任由一双手把她圈入怀中。 他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媚瑶,此时我还不能动公主,这笔账,我且记在心里,日后定然会替你讨回来!” 若是蛊毒可因此而解,那公主可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因着这个缘故,下在她身上这小小的毒,她便不予计较了! 她转过了身,面对面的和他说着话:“说到底,是我介入了你和公主之间,这次便算我偿了公主,阿衍也不必记在心中了。” 他闻言先是一怔,后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寒凉的指,点上她的眸:“你真的变了许多,此刻在你眼里,再也看不到那恩怨必报的锐利眸光!” 她提唇,一抹笑在她脸上晕开去:“这样不好吗?”若不是这样,岂能从那让你弃如敝履的媚诛,而变为让你珍之惜之的媚瑶。 “好!”白玉熙用指绕着她的青丝,一圈一圈,话含隐忧:“就是太好了!只怕会让人觊觎!” 她疑惑:“觊觎?” 白玉熙叹了一声:“现下是公仪璟,以后还不知会是谁!看来我只有握住那至上的权利,稳坐江山,才能把你牢牢地护在怀里!” 即便没有她,你也会握住那至上的权利,稳坐那来之不易的江山! 她暗自腹诽,对着白玉熙只是柔柔的笑。看的白玉熙心神一荡,头便凑了过来。眼看就要贴上,门外却传来了戮风的叫门声。 白玉熙拉过锦被给她盖上,起身叫了两人进来。孙老头给她诊脉后,打开药箱又是施针又是喂药,一番忙碌,算是把她身上的毒去除干净。 孙老头把插满银针的针包收近药箱,白玉熙问出了憋了许久的疑问:“孙神医,她身上疼痛,可是毒药所致?” 孙老头那修剪过的白胡子微微一颤,抬起一双晶亮的眸子看向了白玉熙,“殿下既已为她输过真气,定然是早就知晓缘由,又何必再问我?” 白玉熙眉心一皱,“可是这蛊毒一向只有母蛊能够催动!此番怎会?” 孙老头合上了药箱,慢条斯理地解释:“各人体质有异,同一种药用在不同的两个人身上,效果便大不相同。何况这活的蛊虫?如她这般自小便被种入蛊毒的,变数就更大了!” “变数?”白玉熙的眉头拧得更深:“孙神医是说,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 孙老头撸了撸修剪得整齐的花白胡须:“蛊虫是毒物畜养所成,最能感知毒物的气息。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能让它们兴奋起来的毒物,而动起来,也是未可知的事!” 白玉熙看了一眼柳青青依旧苍白的小脸,忙问:“孙神医可有解决之法?” 孙老头神色笃定:“有!” “何法?” “解蛊!” 柳青青从来都没觉得这个孙老头如此顺眼过,这一番话,说得顺情顺理,不劳她动嘴皮子,便把她这一番动作的终极目的道出。若不是此刻情景不对,她真真切切地朝孙老头道上一句谢。 她满含期盼地眼眸,直直地朝白玉熙投了过去,却被白玉熙一盆冷水浇了头。 “母蛊虽然在我手中,可这毒,并非我能解!” 129 前车之鉴 那是谁?柳青青一时被这个疑问砸得有些晕,迷迷茫茫的眸光掠过孙老头的嘴角,只见那里升起一抹了然的笑。.tw[] 孙老头撸着胡须,故弄玄虚,莫测高深的模样:“我就知道是他,除了他有谁能制出这种阴损的蛊毒!” 他?他是谁?! 柳青青用眸光向白玉熙探寻答案,他却一把抱起了她。 天旋地转间,是他破釜沉舟般的声音:“媚瑶!我这就带着你进宫去见父皇!” 父皇?白玉睿?她身上的蛊毒和白玉睿有关系?! 柳青青的心猛地一沉,用手攀住了白玉熙的脖颈,仿佛攀住了通往黎明的绳索。 然,这光明之路没走几步,就被人堵住了去路。 “殿下且慢!”戮风整个身子堵在了他们跟前。 “让开!”白玉熙怒喝,全然没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这样的白玉熙让戮风陌生,一怔之间,白玉熙已经抱着柳青青越过了戮风,疾步向门口走去。 戮风追了几步,着急地喊了出来:“殿下,九皇子的事儿,难道您不记得了吗?” 白玉熙的脚步猛然一顿,柳青青从他怀里抬起头,看清了他脸上的纠结与犹豫。 是啊!白玉熙怎么能不记得九皇子的事呢?那可是曾经轰动了都城的事啊!这九皇子为白玉睿口中的小九,名白玉煦,是白玉睿颇为喜爱的一个皇子。曾经一度有传言,白玉睿会把皇位传给白玉煦,以至于白玉煦成为王公大臣竞相巴结、炙手可热的人物!可惜,这位本可以前途无量的九皇子,却爱上了随侍的一品暗人,并因此违逆白玉睿,当众抗旨拒婚,虽然后来排除阻力,心愿得偿,但这小两口恩爱情浓的日子,没过上几日,白玉煦便被白玉睿一道圣旨贬为庶民。.tw[] 这白玉睿好酒色,却不昏庸。做人平日里没甚原则,少数有的几条,其中之一便是不喜人公私不分。平日里教导儿子们,女人不过是一个物件,用来把玩可以,若是有个把兴趣,宠上一宠也是无碍的,但若失了心,被其牵着鼻子走,那便是一万个不中用!所以,这不中用的儿子,便被其丢之弃之,此时这白玉煦应该还在云国边境的苦寒之地吃苦受罪。 有了前车之鉴,若是白玉熙抱着她进宫求白玉睿为其解毒,被白玉睿呵斥而回,那还算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勾起白玉睿因白玉煦之事存下的火头,白玉熙挨骂受罚,那是自不用说,她能不能活着出宫,便会成了问题。 白玉熙眉头紧锁:“这噬心蛊乃父皇亲信,炼药师紫宸所下。此人只听命于父皇!若是父皇没有父皇的旨意,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是不会为媚瑶解除蛊毒的!” 戮风献计:“硬的不成,咱们便来软的。朝中有几个官员是干净的,回头属下就去查查这紫宸的底。握住他的把柄,还怕他不就范!” 一直当着旁观者的孙老头,听闻戮风如此说,忽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紫宸和我老头子一样,一不结党营私,二不贪财恋权,三无子女亲眷、孑然一身。我醉心医术,他痴迷炼药,你是拿不住他什么把柄的!” 柳青青第一次在白玉熙的面色见到茫然无措的神色,看来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了!一番计算,最后落得一场空,她真是欲哭无泪。 白玉熙见她神色凄然,神色也跟着一暗,转头问孙老头:“孙神医,她身上被催动的蛊毒,可否已经压制?” 孙老头的目光略略往她脸上一过,“压是压了!可是紫宸这老小子制出的蛊毒刁钻,这些蛊虫只怕还要活蹦上几日才肯消停。就是疼了点,没甚大碍!” “有劳孙神医了!”白玉熙对孙老头虚应客气后,转头对戮风吩咐:“代本王送孙神医出去!” 戮风得令,躬身行礼后,引着提着药箱的孙老头出了门。 屋内有只剩下柳青青和白玉熙两人,她却没了方才两人相对时那份娇笑应对的心思,垂着眸,径自理着此刻乱成一团麻的心绪。听得白玉熙轻唤‘媚瑶’,这才发觉白玉熙还抱着她站在原地。 “累不累?”白玉熙的声音依旧千般温柔。 她摇头。 “若是不累,那我们便回府了!这儿虽有高床暖枕,但总归没家里舒服!” 家?!白玉熙居然用了这个字眼,那逍遥王府,对她来说岂能成为家!那冰冷的曾经承载过她无数次心酸失望的地方,常常让她触景而叹,心酸不再,徒留怅然。何况那里还住着一个以为她抢夺了自己丈夫的逍遥王妃!她此刻是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这位王妃的阴谋阳谋了! 她摇头,低声道:“我想出去住几日!” “嗯?”白玉熙一时没听清她说的话。 她抬眸,轻叹了一声,对他半吐心声:“我不想回逍遥王府,面对那逍遥王妃,我此刻没有心力再应对她了!” 白玉熙柔声劝哄:“有我在,何须你应对她!” “那这一次,殿下不是让我独自应对了!”她的语气一冷,眼眸里泄露了此刻心中真实怒气。装了这么日子,她也有些累了,这样的倍受打击、心灰意冷的时刻,她实在是没心思装了。 白玉熙一怔,像是没料到近些日子温柔如水的她,会忽然发怒,盯着她看了半晌,叹了一声,妥协了:“我在城郊还有一处别院,你暂时去那里住些日子,等精神好了些,再王府吧!” 她别过了脸。毕竟还不是和白玉熙撕破脸的时候,但此刻实在是管不住她的脾气,这样的状况下,还是选择闭嘴比较好!紧抿着嘴,任由白玉熙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她出了府,又和她同骑一匹马,来到了他口中的那处别院。 下了马,再次打横抱起她,在院子里一仆一婢异样的注视下,进了厢房,把她往床榻上一放,替她盖上了被子。 “媚瑶,我是中途折返的,此刻得……”白玉熙话音一顿,面上有着为难,眸中有着不舍。 她的语气终于软了一软,“去吧!” 白玉熙的手在她面颊上轻轻抚了抚,像是下了狠下决心似地,站起身回头对着站在厢房门外的一仆一婢,沉着声道:“好好照顾夫人!” 听得一仆一婢异口同声应声后,白玉熙这才放心离去,左脚跨过厢房门的时候,忽然顿住了步子,转回头看她,眸中似有水光点点。 日公子这样的神色,只怕能让天地为之动容。她知道白玉熙在等什么,要她一句柔软的话,如平常送情郎出门的女子般,叮嘱‘一路小心’,或是‘我等着你回来’这样的话。 她终究是狠心的,只软了软面色,提了提嘴角,划出若有似无的笑,催了声立在门边难以挪动步子的白玉熙:“去吧!” 白玉熙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转回了头,再次迈开步子。如风般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柳青青的视线里。 一仆一婢上去行礼:“小喜、小梅见过夫人!” “不用多礼!我有些乏,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没事别来打扰我!”柳青青的身子往床内侧一翻,给他们一个困乏的背影。 一仆一婢应了声,很快便带上门出去了。柳青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躺了好一会儿,这个陌生的地方,实在不能激起半点让她舒适的睡意。她好累,心累,身子更累。白玉熙刚才说的对,外头再好,总归没家里舒服!她要回家,好好养一养,她受到重创而颓然的身心!她忽然想到了林子里那间草舍,那是这整个都城里,让她能感受到有家气息地方。 于是,便起了身出了门房门,为了免得碰见那小喜,小梅,便提起运功上了房顶。折腾一番,此刻夜幕已降,真是凌空飞渡不会引人注目之时,虽然明知她这身子刚经过毒药和蛊虫的折磨,大伤了元气,不易再折腾,但谁没有任性的时候,硬是不顾身体的不适,运起轻功到了树林。 脚跟贴到草舍的门前的地面时候,身子就因体内紊乱的真气,猛地一颤,她扑在了草舍的门上。 ‘砰――’的一声重响,压得草舍那扇单薄的竹门跟着狠狠一颤。 她的手忙往旁一伸,扶住了门框,好歹没让自己摔入门内。 “青青!” 重重喘息之间,闻得耳边一声唤,她抬起眸子看清了向自己走来的人,鼻子一酸,就直直扑了过去。 凤十七张开臂膀,把她纳入怀中。她用下巴抵住他的肩,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朝他肩头滚落,碎成沫子,濡湿了他的衣衫。 “发生什么事了?”凤十七感觉到了肩头的湿意,双手抓在她的双臂上,试图让她和自己面对面。却感觉她的手跟着环住了他的腰,拒绝着他的尝试。 耳边只闻得她急促的鼻息声,但从她那抑制不住不断颤动的双肩,他便知道她在哭!为了不让哭声从口中传出来,她一定死死的咬着唇! 他的心在一抽一抽的疼,宛若有一把刀,一片片凌迟着,却不敢打断她,这样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必得是哭出来才好,若是憋在心里,只怕会抑郁成伤。他试过的,所以不想让她再试! 用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陪着她悲伤,陪着她难过,是此刻他唯一能做的! 130 患得患失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没在也发不出声,哭得再也落不了泪,哭得再也睁不开红肿的双眼。(..tw)她终于倦极了,就依傍着那个温暖的怀抱,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双眼的酸涩不适被冰凉化解,让她一夜好睡。醒过来,从面上摸下来一块湿润的帕子,已被她的体温熨烫得微温。毫无疑问,昨夜里那冰冷的东西,应该是它! 她揉了揉额角从床上坐起,正听得‘吱呀’一声草舍那扇竹门启开的响声,便抬眼往竹门处看去。 凤十七端着一个正冒着热气的瓷碗,进门而来。一身衣衫尽是褶皱,头上用一支白玉簪子簪住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略显凌乱的发丝垂落下来,双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显然是未睡的模样。 “醒了!”凤十七见她醒来,在门口略略顿了顿步子,对着她微微一笑,眉眼散落在周身的阳光还要绚烂刺眼。 在一瞬间的惊艳过后,她用双手捂住了脸,把身子往床内一偏,“不要看我!” 听得凤十七急促的脚步声在桌边一顿,像是把手中的粥碗放在桌上,她眉头一皱,双手捂得更紧:“不要过来!” 脚步声果真应声顿住。 “青青——”凤十七低低的唤了她一声,话音里有着迷茫和无措,似乎还有着一份淡淡的哀伤。 若是不解释,敏感的凤十七定然会以为她对他有了厌烦,便又开口补了句:“我昨夜里哭了这么久,双眼一定肿的不能看了!现在我这个样子肯定很难看,我不想你看到,你不要过来!” 意外的,这次凤十七不但没有听话,反而更急的走了过来,往床边一坐,就伸手来掰开她的手。 她自然不依从,一双手紧紧的捂着脸,一寸都不肯挪开。 凤十七也没有勉强,手仍旧轻轻握着,柔声细气的话语里带了十分如同哄劝孩子般的耐心:“用凉帕子冷敷,可是有效的偏方。(..tw好看的小说)我小时候哭完,奶娘都是用这个法子给我消肿的!你现在的双眼,一点异样都没有。不信,你去对着盆里的水照一照!” 想起了他一夜未眠,熬出来的憔悴面容,她移开手。和他饱含柔情的双眸碰撞,蓦然生出一股心疼。伸手去抚他的脸,手从他脸颊一路滑下来,微微扎痛掌心的是他新长出了胡渣。 她的手一颤,这和童年记忆里,久违了感觉,让心头发酸:“傻瓜!就为了给我敷眼睛,让自己一夜都没睡!” 真的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不会说好听的话,只会看着她柔柔的笑。相比白玉熙说甜言蜜语时,她的无动于衷,此刻心中却是暖暖的,温温的,大概这就是世人称之为感动的东西吧! 虽然还想和他这么柔情对视得久一些,却无奈被肚子叫嚣的咕咕声,给煞了风景。 凤十七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虽然舍不得这只小手抚在自己脸上的温暖,却更舍不得,让她挨饿:“饿不饿?喝点粥?” “嗯!”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去掀被子,却被他制止。 “就在床上吃吧,我去把粥拿过来!” 若是华裳师傅在,一定会说她不像个样子。但凤十七又不是白玉熙!她在他面前是不需要伪装,更不需要掩藏心意,这本来就是她最真实的样子,她想他看到!也愿意的他看到! 她伸手去拿凤十七手上的粥,凤十七的手往旁一偏,没给:“我来!” 柳青青啊柳青青!享受了一晚上的美男湿帕子敷眼伺候,还能赖床,更能赖在床上让美男把热乎乎的粥送到嘴里,真是不知从哪里修来的福气!这样的福气,让她患得患失!都说美好的东西容易失去,她多希望这份美好能这么永久下去!莫名的,她居然生出了几分惧怕,怕自己没那瑞气满盈的命数来承接这样的福气! 凤十七把一勺子粥送到她嘴边,见她似乎在晃神,便柔声问:“怎地不吃?在想什么?” 柳青青摇了摇头,甩开了那些纷繁的思绪,对着他盈盈而笑,张开口含下了粥。 甜的,暖暖的,一如她对接下了两个月里的每一天的感觉。 这两个月,她不是媚诛,不是媚瑶,更不是逍遥王府的暗人,只是柳青青。而他不是云起山庄的庄主,不是都城里的富商新贵,只是凤十七。摆脱了世俗加在他们身上所有的枷锁、禁锢。日子变得恬淡又安然。多想就和他这般,在这密林里不知时日岁月的过下去。 但快乐的日子容易过,昨夜里,那只通体雪白的小家伙立在窗口,她便知道,自己要回到逍遥王府,面对真实生活的时刻,即将到来。 雪语口中那是衔着那一团揉得极紧的小纸团,上面依旧是公仪璟遒劲的字迹,依然还是那五个字‘白玉熙已返’。如一道符咒,催动她返还的脚步。 “在想什么?”凤十七的气息吐在耳边,双手跟着环上了她的腰,贴着她后背的那颗心,跃动得快速有力。 经过了这两个月日日夜夜的相处,终于能让道德感极强的凤十七顺畅且自然地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虽然是他此刻的极限,但他似乎越来越沉溺于这样的接触。 她把头往后略路一靠,枕着凤十七的肩,“明日,我就要回去了!” 感受到了环在她腰际的那双臂膀猛地一颤,喷洒在耳边的气息微微便跟着发沉,宛若叹息。伤感便用涌上了她的心头,涩涩的,略有些苦。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稳着语调:“可能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不能见面!” “嗯!” 似有一声悠长的叹息掠过耳畔。 她眼眶有些湿,再深吸了口气把这片水雾给逼了回去,“可能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你得不到我的任何消息!” 半晌,才等他弱不可闻地回了声:“嗯!” “等我回来,我就制做个好看的香囊,给你戴上!”算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有那么一天!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这样的温暖!希望这一天不要太晚到来! 萦绕在耳畔的气息已经隐隐带出几分哽咽,她不忍回头,也不敢回头,怕自己佯装的坚强,会在见到他那黯然的面色时,瞬间崩塌。若是她哭了,怎么能让他好好的?怎能让他这段不知是长是短的等待里,安然无恙?! 一夜很沉,她和他都没有睡,就这样相拥着,倚窗站到了天明。晨曦的日光往她身上一洒,她便离去,连头都没有回,只留给他一个思念的背影。不是她狠心!是怕自己回了头,便无法走开。分离总是伤感的,但愿这一次别离,带来的是天长地久的相守。 不急不慢的步子,不远不近的路,在李光正好之时,敲响了别院的那扇紧闭的黑漆木门。 门应声而开,小喜小梅一见是她,几乎当场喜极而泣。 丫鬟小梅立即伸手搀住了柳青青的手臂:“夫人!您总算回来了!” 柳青青沉着声问,立在门边用袖子抹着眼角仆役小喜:“王爷回来了吗?” “在房里,小的这就去通传!” 小喜应声,正要疾步跑去,被柳青青出口拦住。 “不用传了,我直接过去吧!” “是!是!是!”小喜点头如捣蒜,微微躬着身,沉默着跟在柳青青身后。 小梅的嘴却没了停,话语里透着委屈:“夫人,您这两月都去哪里了?我和小喜大半个都城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您!都快急疯了,就怕王爷回来怪责!” 是啊!这有关他们什么事呢!倒是带累他们了! 柳青青略带歉疚偏过头,问小梅:“王爷责罚你们了?” “还没有!”小梅的脸上有着担忧:“王爷昨夜一身风尘的赶回来,见到您不在,便召了好多人去找夫人!后来,那些人一个个回来,都回禀找不到夫人!王爷就发了好大的脾气,把那房里摆放那些古玩瓷器,砸了个遍!一会儿求夫人在王爷面前,帮我们说几句好话,不要让王爷怪责我们!” “我会和王爷说的!”柳青青提了提嘴角,轻声应下了。 三人的步子,停止在厢房门前,柳青青回头对着小梅小喜吩咐:“知道了!我和王爷有话要说,你们没事别来打扰!” 小梅、小喜应声迅速退下。 柳青青轻轻扣在门板,传来白玉熙一声暴吼:“人都不见两月了!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发觉!一个个都回禀本王暂时探不到行踪!本王要你们这帮人有何用!滚!都给本王滚!” 自从和华裳师傅习了媚术,并且把这媚术用到了白玉熙身上之后,便见到了白玉熙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很难想象此刻在这屋里的会是那平日里温文儒雅的逍遥王。 柳青青再次扣了扣门板:“是我!” 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声响,白玉熙的话音却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着急的开门声。 之所以说是着急,那是因着白玉熙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他那都快皱到一起的双眉。 身子几乎就在白玉熙启开门的那一刻被搂住。 她微微一颤,身子像是本能的排斥这个怀抱,但她咬牙忍了下来。 “媚瑶,你去哪里了?!”白玉熙略带苛责的话音萦绕她耳际。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白玉熙,清晰而缓慢地道:“我要入宫!” 131 两不相欠 她要入宫!既然只有白玉熙能开口让紫宸解开她身上蛊毒的,那么,她必然要想办法让白玉睿开这个口!白玉睿虽然不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但君王的风范还是颇足,金口玉言这一条,还是把握的稳当牢靠。 她记得,在不久后,白玉睿便会派出三位地宫出身的随身近侍潜入夕国,去完成一件极机密的任务,并给出这三人重诺。若是事成,偿每人一个心愿。无论是何愿,只要不是要他的江山要他的性命,即便要他怀中的爱妃,他也会拱手相送。听说当时在白玉睿怀中的,是近年来得侍寝之机最多的云妃,当时听到他这么说,当下花容便失了色,跪下哭泣哀求。可见白玉睿那一张金口,所言必是所践。 此事是她后来听人诉说的。过程如何,到底是什么任务,因为太机密,那人也无从探听,只是说了结果。那三人有去无回,最后连尸骨也难觅踪迹。能从地宫里出来的绝非等闲之辈,更何况是跟了各位主子之后,由各位主子推荐给白玉睿做近侍的人。那可是经过了层层的选拔,能入得了白玉睿的眼,让他选作近侍的,就算不是个个身怀绝技,那也绝对是以一敌十的一等高手。这样的人,入万军之中取将领首级也如探囊取物,一个已经十分了得,更何况是三个。 然,这三人却没能完成任务回来,取得白玉睿的那个万事可达成的重诺,也表示着这三人所执行的,也许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虽然她未必能强过那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但,是她亲手拨乱了夕国国运的运盘。她没杀公仪璟,所以那个任务,也许便不会有前世那样的结果。 如她这般连奴婢都不如的暗人,要让白玉睿开口帮她解除蛊毒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所以,这对她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许还是唯一的机会。就彷如一场倾尽全部的豪赌,她握在手里唯一的筹码,便是那个也许。也许,所有的事情因公仪璟继续存活而改变,也许那样的改变,能让她完成那个前世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说什么?”白玉熙垂下眸子,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定定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着决然的坚定:“我要入宫!” 白玉熙这次挺得够清楚,够明白,却依然不敢置信,讶然地张开口:“你……你入宫?” 知道这事让白玉熙接受并没有那么容易。她也料到不容易,耐着性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不是说过,你的父皇一直告诫你们这些皇子,即便身在帝皇家,最贵如皇子,也不是样样能顺心如意的。要得到什么,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不想一生受着蛊毒之苦。我要入宫,做你父皇身边的近侍,他日立得功勋,让你父皇开口为我除去身上的蛊毒!” “媚瑶……”白玉熙张口,想说些什么。 白玉熙的口才,她是见识过的,只怕此刻能说出一万个理由来反驳她,比如母蛊在他手里,若无外物催动,本可无忧。又或者,他会时时小心,刻刻注意,不会让任何有可能催动蛊毒的外物出现她周围等等。所以,她不能让白玉熙开口说出这些理由。 她兀然打算了白玉熙话的,是一声哀求:“阿衍,求你成全我!” 颤抖着声音里,带着几分凄绝,让白玉熙无语反驳,心疼不已。用双手捧起了她的脸,看了又看,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柔意,所有的疼惜,最后只化成一声轻唤:“媚瑶!” 她被白玉熙的情感带动,泪珠便滚了下来:“噬心之痛,我不想再尝了!孙神医说过,说不定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不知名的毒物,便会催动它们。(..tw无弹窗广告)我不想这一生,都为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毒物而担忧,不想为了这些,活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求你,帮帮我吧!” 白玉熙的脸上全是不舍:“可是……你若入宫,我们便要……”‘分离’两字,他此刻光想想,心便如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淋淋的痛,他怎么还能说得出口?! 柳青青可以明白白玉熙此刻心中的感觉,这样的痛苦,前世里,她不知独自尝过了多少次。那是在命运面前毫无反抗能力,无助。她知道他此刻内心正在极其痛苦的挣扎,但,她不得不再把他的痛苦往前推一推。 她轻叹了口气,语速慢了下来,如同叙述着一个平淡的故事:“前阵子受了伤,在孙老头的配置的药汤里,一泡就是几个时辰。因为无聊,就常常顺手拿下孙老头书架上的话本子看。有一次看到一本,其中有一句话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顿了顿,语峰一转,她的眼眶里又泛起了水雾,那是撼人心动的恳求:“阿衍,让我去吧!只有解了这身上的蛊毒,才能和你有往后毫无顾忌的天长地久!相信我,我会拼尽全力,一定不会让这日子来得太晚!” 泪打在白玉熙的手背上,缓缓地滚下去…… 白玉熙的心也跟着下沉,再下沉:“我就是怕你会拼尽全力,若是要父皇开口,那必得是不小的功劳,那样的功劳,岂是容易得的?我不能让你涉险,你身上的蛊毒,我会想办法,假以时日,总有机会的……” 她再次打断了白玉熙话,不给他任何拖延的机会:“我等不了了!我等了许多年!熬了许多年!才可以习得一身武艺。又沾了无数的鲜血,踏着无数的尸体,才可以从地宫出来,来到这逍遥王府!等你的一眼注视,一眼青睐,已然等得心力交瘁,我等怕了,也不想再等了。我渴望过正常人的生活!渴望能毫无顾忌地活在这天地间!渴望能像一般姑娘家那般,嫁个如意郎君,和夫君生一大堆孩子,和夫君一起守护着孩子长大,看着孩子成家立室。那才是我想要的人生!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我要牢牢的我在手里!阿衍,帮帮我!成全我的渴望,好不好?” “好!我帮你,我帮你……”几乎是哽咽着出声,白玉熙把脸埋入了她的颈间。 脖颈处凉凉的,湿湿的,她知道白玉熙落泪了。 但,她没有不会觉得有一丝一毫的歉意。佛说,万事有因有果。前世里的因,才得了今日重生后的果。白玉熙,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欠了! 即将生离的哀伤,让白玉熙神情萎靡,紧紧地抱着柳青青,仿佛抱着良药正在疗伤般。 而她这良药的功效显然不错,几个时辰之后,白玉熙缓了过来,交代了让柳青青安心在此安心等待入宫参选,便离开去处理后续事宜。 昨夜伤感哀伤了一夜未睡,方才又演了那么一场真心的费神的大戏,实在有些伤到了元气。吩咐小喜、小梅,把院子里石桌石椅擦拭一遍,在日落时,摆上一桌像样的酒菜后,她爬上床补眠去了。 因记挂着今日里必来的‘客人’,她到底没睡得太死,掐着点,在夜幕刚降临之时醒了过来。一番梳洗完毕,叮嘱小喜、小梅回到各自屋内,一会儿无论听到任何动静也不许出来后,自个人,就坐在院子的石椅上自斟自饮起来。 就着酒菜,三杯酒下肚,要等的人从房顶上翩然落地。她眼皮都没抬,便能知道,此刻立在她对面的人,必定是怒不可遏。 提壶为对座的桌上放置的空酒杯内,徐徐注满酒液:“大师兄,请喝酒!” 申屠面色阴沉,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声音冰冷:“我来!可不是和你喝酒的!” 她把酒壶放在桌上,提起唇角划出笑意,露出友善的笑:“我知道你为何而来,边喝边说!” 杯子被申屠的手握住,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砰——’的一声重重落地,粉骨碎身。 她的笑容一僵,随即又化开:“大师兄,这是在生气?” 申屠冷哼一声:“若换做你,你会不气?!媚诛!不!现在该叫你媚瑶了!你成了媚瑶,为何就不好好地做你的绝世美玉,让殿下捧在手里?为何还要和我争那候选之位?” 她站起身,躬身颔首向申屠行礼:“这次的候选之位,还请大师兄相让?” “让?”申屠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又是一声冷哼:“你今时不同往日,现下何须我让?又哪里轮得到我让?” 她继续保持着这躬身颔首的谦卑姿态,想化刚戈为玉帛:“此事是我对不起大师兄,还望大师兄成全!” “成全?”申屠仰天一笑:“呵呵……我成全里你,谁来成全我?陛下的近侍有年龄之忌,以我的年纪,哪里还等得起下届的遴选。你记住!这笔账我记在心里,他日莫怪我心狠手辣!” 话音刚落,她抬起了头,对面那里还有申屠影子。 瞧!因果之说,果真厉害!她早上刚种下的因,在晚上便尝到了果!竖了这申屠这个敌人,绝对是她不愿意!也绝对是十分危险的! 她叹了口气,坐下,执壶斟酒,一仰脖,饮下杯中之酒。 辛辣、苦涩,一如她接下了要走的路! 132 催命的冤家 有了公仪璟奇诡的剑术傍生,再加上白玉熙的暗中协助,她从侍卫遴选中脱颖而出,晋级中选,似乎就是见顺利成章的事。 半月后,她收拾行囊从那别院而出,白玉熙前来送来,依依惜别之情甚是真切,她耐着性子佯装应付,让白玉熙目送着她缓缓入宫的背影。 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关闭那一刻,她听着那厚重的闭门声,便知道她和白玉熙从前世纠缠到今生的恩怨情仇,已然烟消云散了!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拖不欠,了情,了愿,无怨已无爱! 平日里在白玉睿面前最得脸的管事宫人,带着她和其他三位这次中选的一等暗人安排了住处,他们这些千挑万选出来的近侍,和皇宫内那些侍卫,自然是不相同的,那些侍卫不当值时,是可以出宫而去的回家,而他们这些近侍,可是如同临终的鸟儿般,不论当值和不当值,都得在这宫里。两人一班轮换着,贴身守护着白玉睿,当值的时候,白玉睿坐着,他们站着,白玉睿吃着,他们看着,白玉睿和嫔妃玩着乐着,他们还得跟木桩子般直挺挺地立在门口。不当值的时候,那一间只有一张木板床的小厢房,就是她所有的活动空间,真真是十分拘束,若不是心中另有图谋,想来这样的日子也是挺难熬的!但人一旦有了图谋,即便连贴身侍卫这样无聊的活儿,也是能做出些不同的。即便寻不到什么建功拔尖的机会,但引起白玉睿些许的注视,也不是件太难的事儿! 都知道,白玉睿保养得当,身强体健,让后宫的众多嫔妃们雨露均沾,所以便沾出了众多的儿子。今日里正是白玉睿一月一次的家宴,大殿里,一个一个席位摆下去,坐得可是满满当当,场面既壮观,又热闹。 柳青青跟在白玉睿身后,暗暗掐指算出了白玉睿要选出人选去夕国的就在这几日,便盘算着想在这样人多热闹之时,做些个什么才能引起白玉睿的注意,前几日,她一些小动作破有些了成效,白玉睿有了一些跑腿的事,便时常用指了她去。(..tw好看的小说)比如今夜里宿在这个妃子那里,怕那个妃子吃醋,半夜里避开宫中的那些侍卫宫人,悄悄的送些玉坠子,耳坠子之类,哄哄人,那可就得用上他们这些轻功了得,隐匿起来无影无踪的人了!虽然每次白玉睿都是用手虚虚地指了指她,连她的名儿也不知晓,但这好歹是个好的开端。 那派去夕国执行任务的共有三人,这次过五关斩六将,遴选出来的拢共就四个,她只要继续如此下去,那唯一一个被排除再为的人,怎么也不会是她了吧!都知道这样的人多的时刻最容易出乱子,虽说这一个个在座的都是白玉睿的亲儿子,但凡事就怕个万一。所以她的一双眼,自打白玉睿在那张龙椅上坐下,就打着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地看着注视着每一个人。 目光巡巡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终于确定白玉睿左侧的那一排席位的偏角落的位置,正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于是,她便看了过去。 是临康王白玉恒! 她记得他上次在斗兽场为她求情!虽然最后没有求成,但也算是帮了她!虽然不能走到近处致谢,但用眼神聊表下感谢之意,还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她化出笑容,遥遥颔首,以表谢意。却不料,那白玉恒的脸色,在她这遥遥一谢之后,非但没有友善之意,反而一沉,目光也是阴沉沉的,一直落在她脸上,一双手,分别拿着酒壶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往自己嘴里灌酒。 这让柳青青觉得有些不妙,这宴席上的酒,都是各地进贡的佳酿,入口绵软清冽,酒劲也不小,这么喝下去难免会喝醉。这好多事,便是从喝醉来的! 果不其然,这白玉恒一壶贡酒灌下了肚,便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迤逦歪斜地往她这边走来。 步子左摇右晃,脸上的阴沉却是正正的,她觉得接下来,这白玉恒可能会出什么幺蛾子。未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还是避开的好,幸好,今日里家宴,他们四个侍卫都在,所以她暂时避一闭,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悄无声息地挪了挪步子, 贴到到管事宫人身边,借口要方便,管事宫人微微蹙了眉,便准了,她陪着笑脸道谢,贴着墙根绕到了殿后。贴着殿后的墙壁刚送了一口气,一只手的手腕,便被人紧紧抓住。 她本能地抬起另一只挥了上去,在快揍到此人的脸的时候,她才看清此人是谁!握成拳的手,兀然顿住。 没有想过会在这时见到白玉熙,也不知道此刻该和他说些什么!便抿着嘴,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 那是不短的等待,白玉熙的一双眸子如同吸在了她脸上一般,用力地,十分缓慢地一分一分的挪动,像是要在审视一件极珍贵的物件,怕漏看了一丝一毫。 趁着这个空档,她也细看着白玉熙,这才看出他面上居然敷着薄薄的一层粉,是为了修饰面色吗? 她这么想着,白玉熙终于开了口。 “这几日,你过得好不好?”低沉的,略带嘶哑的嗓音,一听便知道,是几日未能好好安眠的结果。 她妆点出柔色的眸光:“有你打点,怎会不好!” 一句话,说得白玉熙哽咽,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压住横梗在心头了几日的念头:“媚瑶,和我回府好不好?” 白玉熙在说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和他回府?! 她脸上的柔情一僵,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说什么傻话!各个王府送入宫的人,哪里还有被要回去的道理!” 白玉熙抓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我去和父皇说!我去求他!若他不允,我便一直跪在殿外,直到他允诺为止!” 真不敢相信,这是从一向睿智理智的白玉熙口里说出来的话! “阿衍!你忘了我为何进宫的吗?”她微蹙了眉,拧出凄楚的哀求之色:“你说过要帮我,成全我的!” 白玉熙的身子一颤,语调哀凉:“我以为,我能忍受和你的短暂分离,可是这几日,我……我想的念的都是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想不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 她耐着心哄劝:“忍一忍好么!想想未来我们相守的日子,为了我,也为了你!忍一忍好吗?” 白玉熙几次欲言,却因为柳青青的眸光,把话生生的咽了回去,半晌,终于沉重地点下了头。 柳青青的心头一松,正想着在和他温存一会儿,便托辞离去,却不料,手刚抚上白玉熙的脸,便被身后传来的讥笑声给惊得缩了回去。 “坊间传言皇兄风流成性,我还不信,今日里皇兄既然把手伸到了父皇身边!”白玉恒说话着,走到了他们身旁,一双深沉的眼,扫过她和白玉熙的脸。 “王爷!”柳青青卑顺地喊了一声,轻轻推了推白玉熙,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屈膝行大礼,却被他抱得更紧。 柳青青回眸看白玉熙,却见白玉熙的一双眸子正落在白玉恒脸上,阴鸷得吓人。 白玉恒在如此的目光注视下,竟然笑出声来:“还记得小时候在皇祖母那里用膳时的情景吗?我们兄弟几人抛却身份,抛却礼仪,争夺那盘中妆点用的花朵,那是我第一次吃花,那味道我至今都难以忘记!今日里皇兄的既已伸手,那我这只手必然也得伸上一伸!” 白玉熙冷笑一声:“她可不是那日盘中的花朵!” 白玉恒冷冷地回了话:“对我来说,不无不同!” 眼看着就要针锋相对!到底是白玉熙沉稳,认清了此地为何处,话音一转:“四皇弟若是想要摘花,我府里多得是,宴席完毕,我便完毕我便让人给四皇弟送上几朵,保管是妖艳欲滴的!” 白玉恒的语调却更冷了:“皇兄好大方!我这个做弟弟的,又怎能夺人所好呢,皇兄府里的那些花,还是皇兄自个儿留着吧!父皇身边的这朵,便留给我吧!” 白玉熙的火头,终于被挑起:“白玉恒!你不要太过分!” 白玉恒也毫不示弱:“白玉熙!实话告诉你,她,我从在地宫里第一眼看到,便想纳入府中,要不是父皇立下的,让一等暗人随意选主的规矩,我当时便会夺了她!这次是你自己把她入宫的,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让,和我去见父皇!”说话着就要伸手来抓柳青青。 被白玉熙一把抓住了白玉恒的手:“四皇弟,你醉了!” 白玉恒用力一甩手,见没甩掉白玉熙的禁锢,便索性反手扣住了白玉熙的手:“我没醉!从来没这么清醒过!我们这就去和父皇说清楚!” 去了白玉睿那里,她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柳青青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正要开口劝和这两个兄弟,那催命的冤家却已然近了。 “要和朕说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3 因祸得福 白玉熙最先反应了过来,颔首行礼:“父皇!” 白玉恒恨恨地白了白玉熙一眼,一副不会散罢甘休的模样,朝白玉睿也是一颔首:“父皇!” 白玉睿地眸光缓缓扫过这两兄弟,落在柳青青身上,暗沉沉,仿佛有着洞透人心的力量。(平南) 柳青青心头一颤,这是她第一次和白玉睿正面对视,不知是怕白玉睿看出方才这儿刚发生过什么,还是被白玉睿傲然的君王之气所震慑,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木愣愣地呆立着。 白玉熙见她发呆,便低低换了她一声:“媚瑶!” 她回了神,意识到了此时这样和白玉睿对视已是僭越,忙低下了头:“陛下!” 白玉睿的眉头一皱,“你……叫……媚……” 见柳青青微微抬起头,眸色有些茫然,白玉熙怕她出错慌乱,便抢着替她答:“父皇,她是媚瑶,是从儿臣府里选送的!” “媚……瑶!”白玉睿喃喃而语,有一瞬间的晃神,一双眸子从白玉熙脸上又扫到了柳青青脸上,一时间竟然停住了。 虚虚实实地眸光,看着柳青青很不自在,白玉熙似乎也发觉了白玉睿的异样,便低低唤了一声:“父皇!” 白玉睿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平南) 白玉恒见了也诧异,提了提声音,也唤了一声‘父皇’。总算是把白玉睿唤回了神,松了眉头,眸光一一点过两人:“你们兄弟俩,不在前面喝酒,跑到这后头闹什么?” 白玉恒面色一凝,准备开门见山:“父皇,儿臣没有闹,儿臣是想……” “父皇!”白玉熙截住话头,“是四皇弟看上我府里的一个侍婢,正和我讨要呢!” 边说边用眼光警告这白玉恒,白玉恒自己不理会这样的警告,正想开口说明事实,却被白玉睿一声轻笑而打断。 “是你府里的侍婢就好!”白玉睿嘴边噙着笑,眸光里却现出凌厉,往白玉恒脸上一顿:“恒儿,小九的事,你都还记得吧!” 白玉恒像是被当头棒喝,怔了怔,心有不甘地再次看了柳青青一眼,颔首低头回答:“记得,父皇!” 白玉睿又是一笑:“记得便好!平常男子尚且三妻四妾,你身为皇子,即便娶上九妻十妾的,也没什么!但只有一点,不许动心!这心动了,便什么事都不成了!” “是!儿臣谨记!”白玉恒低着的头正要抬起,眸光扫到白玉睿的双唇似乎又要有启开的迹象,便又低下听训。 “不要老是惦记你皇兄府里的那些侍婢,若是传出兄弟二人为一个女子争风吃醋的传闻,那我皇家的体面还要不要了!”白玉睿边说边看白玉熙,白玉熙自然明白他这眸光中暗含的训诫之意,便低下了头,应了个谦卑听训的态度。 白玉恒向白玉睿认错:“请父皇赎罪,这次是儿臣错了!” 白玉睿勾唇浅笑,露出慈爱的模样:“好了,都别在这儿杵着了,难得一家子吃饭,都去前头吧!” 白玉熙和白玉恒前后应了声,迈开步子跟在白玉睿身后。 柳青青轻轻舒出一口气,躬身颔首,垂着眸子跟在这三人的身后,回到了殿前,立在白玉睿身旁,心头却是有些惴惴。方才白玉睿的话虽不多,但训诫之意明显。按照白玉睿往日做事的凌厉手段,极有可能会防患于未然,早早把她这个极有可能成为祸害的女人给铲除。那她这一番苦心便会化作了东流水! 好在,一场宴席下来,白玉睿没甚动静。她依旧轮班当值,该让她跑腿还让她跑腿,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她的名字居被白玉睿记住了,一声声媚瑶让白玉睿叫得甚是顺嘴,到最后凡是露脸的活儿,那管事的都让她上。才几日里就累得她变了脸色,涂了厚厚的水粉胭脂也遮不住脸色的憔悴,本想着熬到那每月例行的一日休息日,好好昏天昏地暗的睡上一场,却不料运气颇差,撞上了白玉睿生辰,这一日休息日便被迫取消。 从昨里天一擦亮,便轮值站在这白玉睿身旁,到今日日落她还在站,看这大殿里宴席大摆的阵势,怕是要这样站到深夜,她这小身板,着实有些扛不住,于是便压低了头,闭上眼睛养神。这贴身侍卫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忍饥挨饿,耗力又耗神,这些日子要不要琢磨出了这些偷懒的小招数,还真是挺不过去。 迷迷蒙蒙间,只觉得一阵疾风从她身边扫过。她身子跟着一激灵,忙睁眼,往白玉睿那边一看,暗自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什么危险的刺客,是白玉睿的掌上明珠,那刁蛮的公主白玉熏拿着酒杯贴在了白玉睿身侧。 白玉睿噙着笑,修长净白的手,往诺大的龙椅上拍了拍。 柳青青微微愁着眉,瞅着白玉熏撒娇地坐在龙椅上,拿起酒杯朝白玉睿嘴里灌,那感觉,像极了一个美姬给风华正茂的公子献酒。说实话,每次见到白玉睿和这些子女亲近,那感觉都有些怪异,也许是世俗里看多了那些平常人家的父母,见到白玉睿这般脸蛋滑润没有一丝皱纹的,无端生出了违和感。 白玉睿就着白玉熏的手饮下了杯中之酒,偏过脸,抬手轻轻拍了拍白玉熏粉白红嫩的脸:“你每次和父皇亲近,都是有事相求。这次又有什么古怪的主意了?” 白玉熏放下了酒杯,娇嗔:“父皇,女儿哪里是你说得这样!” 白玉熏一双了然的眼往白玉熏脸上一转,佯装信了,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缓缓放下:“不是就好!那去你母妃那里坐着吧!” 白玉熏的脸往白玉睿手臂上蹭了蹭,嘿嘿一笑:“这次可不父皇,女儿有件小事想要父王允准!” 白玉睿眉头一动,很是不信:“小事?” 白玉熏猛点头:“嗯!小事!只要父皇点个头即可!” 白玉睿嘴角一勾,慈爱地又拍了拍白玉熏红扑扑的小脸,“说吧!” 白玉熏微微抬起脸,满脸期待:“我想请父皇允准,让女儿今晚出宫?” 白玉睿闻言,脸色一沉,断然拒绝:“不成!” 白玉熏软糯了声调,扯着白玉睿的袖子:“父皇!” 白玉睿面色没有缓和:“平日也就罢了,今日里是朕的寿辰,朕的掌上明珠怎能不陪在身旁!” “父皇!”白玉熏嘟起了小嘴:“女儿今儿可是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换上最新做的百鸟服就来了,这都陪了您一日,您还不嫌女儿烦!” “不嫌!”白玉睿的话音生硬,似乎没有一点转还的余地。 白玉熏见软攻不成,便换了策略,吸了吸鼻子,眼眶里立即就泛上了水雾:“父皇!今儿是您寿辰,民间可把这日当做重要的节日来过,可热闹了!听女儿宫里新来的宫女彩云说,今夜还有灯会呢!父皇,就让女儿去看吧!” “不成!”虽然还是拒绝,但白玉睿的声音明显软了软。 白玉熏见状,再次抓住了白玉睿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女儿眼看着就要嫁去夕国了,在这儿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您就忍心,让女儿对故国的记忆,就是这宫里的一方天地?” “熏儿……”白玉睿看着白玉熏泫然欲泣的小脸,心头霎时柔软地一塌糊涂,叹了口气,应允:“好吧!就准你出宫!不过不许玩得太晚!” 白玉熏信誓旦旦:“女儿一定早些回来!” 柳青青听到这里,不禁抬眼望了望大殿的屋顶,她敢拍上一个月的俸禄打赌,这白玉熏能早回来才怪!看着白玉熏得了白玉睿兴高采烈地起身,她的心头不由得一松,也许是那灭寨之祸,让她印象太过深刻,每次见到这公主,她的神经就莫名的绷紧。低了头准备再继续偷懒养生,却又被白玉睿的话音打扰,只能再强打起精神看过去。 “熏儿等等!” 听白玉睿唤自己,白玉熏止住步子,转回身。 白玉睿又追加了条件:“要让朕的侍从寸步不离地跟着,朕才能放心!” 白玉熏一听,一双眉毛就拧在了一起:“让这些人跟着我,哪里还能玩的尽兴!” “不尽兴啊?”白玉睿无视白玉熏那脸上的不乐意,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酒:“既然出宫也玩不尽兴,你就别出宫了,在这儿陪着父皇!” 白玉熏的小脸立即垮了下来,叹了一声,妥协:“好吧!让他们跟着就跟着吧!” 柳青青的步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护卫这种顽皮刁钻的公主,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无奈,她这名儿实在是让白玉睿叫顺了嘴。白玉睿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便点了她的名儿,她颔首躬身应下,快速回住宿处换了一套不起眼的素色衣衫,和两外一个侍从护卫着白玉熏出了宫。 果真是有灯会,街头巷尾,那一簇簇昏黄的光亮,如同坠落凡尘的一颗颗星子,煞是好看。 “你去那边,给本公主买个面具!” 白玉熏的声音再次窜入柳青青耳边,这是白玉熏第三次指使她,看来这个公主正在烦恼如何摆脱她和那个侍卫! 柳青青极有耐心地颔首应下,循着白玉熏指的方向走了几步,一回头,果真见白玉熏在支开了另外一个侍从之后,便挤入了看灯会的人群中。 柳青青忙从卖面具的摊位上,随便拿了个面具,交了钱,便拿着面具快速追了过去。没甚难度,很快便在人群里寻到了白玉熏的身影,正准备快步追上去,落在前方的眸光,好巧不巧,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4 告别 束发戴冠,一袭紫色的华衣把那张齐整的小白脸衬托得越发清俊。(..tw无弹窗广告) 柳青青眨了眨眼,再次定神看了看,确定此人为有阵子未见的酥饼无疑。 有了意中人果真是不一样啊!这酥饼平日里虽然不像二当家他们这些江湖出身的那么不修边幅,但通身打扮顶多也就算得上清爽干净而已。今日这身装扮,不单单可以算得上齐整,简直可以称得上隆重! 只是这打扮隆重的酥饼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头。直勾勾的盯着她,这一路走来也带避让人,仿若这条满是人流的大街只有她和他两人,几十步的距离已经撞到好几个人。照这个情景下去,只怕不出三步,便要和光顾逃跑四处顾看不看的白玉熏撞上。 要不要提醒他呢?若是提醒了他,不但惊动了白玉熏,而且万一酥饼那张惹祸的嘴,和她说上些什么。不是惹白玉熏生疑?不!不但不能提醒,还要避开他! 在柳青青思虑出这个结果的时候,正好是旁若无人,一门心思只往柳青青靠近的酥饼公子,华丽丽地撞上白玉熏的时候。那一下显然是力道不弱,把白玉熏撞到在地,酥饼公子仿若神游般不自觉,还在梗着脖子往柳青青这边走,让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的白玉熏,一把拽住,踮了脚,伸出一根手指直戳酥饼的鼻尖。 那是个即将起争执的架势,柳青青看着酥饼往人群里四处找寻的小眼神,额角的青筋便跟着猛跳。忙转了身,躲入暗处。 没想到白玉熏这个生长在皇家的公主,力气还不小,抓住了酥饼便不肯撒手。酥饼从不和女人动手,便只能站着受白玉熏的指责,谁料到白玉熏的嘴皮子功夫也厉害,一脸串的话说下来,让酥饼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弄得围观的人是越聚越多,最后还是那个被白玉熏支开的侍从找来,拨开人群,劝开了两人。 重获自由的酥饼大爷,被人一场围观,那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气势汹汹地柳青青消失的方向来,那阵势显然是来找她算那‘袖手旁观’的账的。 酥饼大爷的帐可不是一般两般能算完的,柳青青可没这个时间陪他蘑菇,便三十六计走为上。哪料到平日里真是小觑了酥饼大爷的实力,左拐右拐的绕了小半个都城还是没能甩掉酥饼大爷。最后逼得她没了法子,只能运起轻功往那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这都城附近还能有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只怕只有那郊外的密林子了。凌空而起,越过大半个都城的上空,最后的脚步落在蜜林的深处。 夜色已沉,林子里夜风沾着湿润的夜露,拂过人身上略微有些凉。 柳青青交叉抚了抚双臂,凝神细细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确定摆脱掉了酥饼大爷之后,便回去找白玉熏。步子挪了挪,脑中划过的白玉熏不久之前在大殿上和白玉睿说过的话,虽然说话时白玉熏脸上的忧伤是假,但话确实是真。 不日前白玉睿已召了公仪璟,把婚期敲定,这位云国的公主,的确是没有多少时间再留在云国感受这片土地上的风土人情。让白玉睿允准出宫不易,像今日这般盛大的君民同庆的节日,只怕是白玉熏出嫁前最后一次遇上了。不妨就多给她时间,畅快的感受下宫外的民生风土,正如她说的,多留些美好,以便日后能够回忆吧! 柳青青心念至此,步子便停了下来。没了焦急而返的情绪,再看这四周的景致便觉得十分入目。朗月清风、既成全了白玉熏的美好回忆,又岂能亏了自己?对她来说,除却童年和爹爹娘亲在一起的时光,称得上美好之外,唯一再能称得上美好的,便是和凤十七在这密林中的草舍内,那相依相伴的时光。 步子又动了起来,越走越急,朝着那草舍而去。 她忽然好想见他!他此刻在干什么?是不是也会想起她? 一路急行的脚步在草舍的竹门前骤止。 她低头监看了身上衣衫,又抬手理了理鬓旁的发丝,不禁懊恼今日出宫时太匆忙,不曾装扮一番,不知这个样子让凤十七见了,会不会觉得不妥! 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脸上因着期待亮起的光彩,随着那空无一人的屋子,而骤然黯淡。 不在啊! 她难以抑制心头涌上来的失望,萎顿地朝屋子里走,用手轻轻抚过这一路能碰到的所有物件,仿佛因此就能触碰到凤十七的体温一般。 可惜,满手寒凉! 她叹了一声收回了手,坐在了床头,借着月光,打量着屋内。桌子椅子上没有一丝灰尘,显然是有人时常费心打扫。床上的被子褥子,已不是那日离去时铺盖的那些,簇新的,干燥柔软。床头挂着的素色香包散出淡淡的香气,是安眠用的。屋子那放置洗脸铜盆的架子,那梳妆用的台子是新置的,台子上又新添了几盒胭脂水粉,想来是那聚香斋和馥美坊又新来的新货。费心置办这些的人,今夜怎能不在呢? 随着她又一声的轻叹落地,不远处竟然传来了脚步声,急促地飞速地朝这儿奔过来。 她猛地站起,不由得想到了是凤十七,几个箭步来到了门边,又重新验看了下仪容,便摆出了最妖娆的姿态倚在门框上。随着那脚步声的临近,她却又改变了主意,觉得如此这般不似一般矜持的姑娘家,便又急急走回到了床边,摆了个优先的姿态,坐在床边。刚坐定,又觉得坐在床边略显轻浮,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便又站起,在椅子上坐下,坐了坐,又觉得不捧一杯茶,这样干巴巴地坐在椅子上,不像是悠闲的模样。但此刻,上哪里去弄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她急得又站了起来,在屋内巡巡一圈之后,算是发觉了自己的反常。果真是情乱人心!难怪白玉睿告诫儿子们不许动心。看来真是有远见! 她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试图平复着烦乱的心思,不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正立在脚边。猛的一睁眼,让小心脏狠狠地颤了一颤。 “是你啊!”她俯身伸手想去摸这东西头,想到了此刻脚边的已不是当日的小狗崽,是具有攻击性的猛兽,手便顿住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她叹了一声,收回了手,余光扫过门边,却见一片紫影。眉头跟着一紧,心叹:真是甩不掉这个冤家!身子缓缓站直,往门边看,却见这冤家非彼冤家。 “公仪璟?!怎么是你?”她讶异。 “不是我!你以为会是谁?”公仪璟眼神沉得如湖水,嘴边却噙着笑,虽然有几分勉强,但确然是平日里他该有的样子。 “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那是个猜测,这狼的嗅觉十分灵敏,而这‘小狗崽’目测又似乎是狼族中比较金贵的品种,想来这嗅觉也该是金贵的灵敏。所以,让她自然而然的有了这个猜测,虽然可能性是很低的! 却不料,这个可能性很低的猜测,公仪璟却爽快的认下了,虽然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真是来找我的?”她从讶异便为诧异,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这位云国未来的驸马爷,屈尊降贵地特意来寻她? 公仪璟却跳过了这个问题,直言目的:“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啊?”她是不是听错了?! “我就要回夕国了!” 这事她是知道的,那日里在文武百官面前,敲定他和白玉熏婚期的时候,她也在场。是半年之后,只有六个月时间,时间不算宽裕。从这儿到夕国都城路途遥遥,估计公仪璟回了夕国,稍稍准备一番,就该又踏上迎娶之路了。 柳青青皱眉,“王爷返程在即,我能帮王爷做什么吗?”是想在回去之前,把先前帮她的人情一次讨回去?希望不是难办的事! 公仪璟声音一沉:“你以为我是来要你还人情的?” 不是吗?!总不会是真的来和她道别的吧? 柳青青的眉头拧得更深,心里如此想,嘴上却没说,只是看着公仪璟。 公仪璟抄起了手,斜斜地往门框一靠:“既然你如此想,那我便让还我个人情!” 还不是要还人情!一早敞敞亮亮的说了多好,何必拐弯抹角! 柳青青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正了正面色:“王爷请说!” 公仪璟盯着她,一双眸子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开了口:“凤十七一身孤苦,好好的照顾他,莫再让伤他的心!” 不说,她也会这么做的!这个算还了他的人情,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柳青青心头纳闷,颔首应下:“我会的!除了这个,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倒是还有一个!”公仪璟嘴角的笑容未变,往日里说话那慵懒不羁的声调也没变,只是那眸子,幽闪幽闪的,如同那夜空里耗尽能量,即将坠落的星子。看的柳青青的心头不禁生出一抹哀凉。 是舍不得凤十七吧?公仪璟也是可怜的!连对心爱的人说出自己心里的情感都不能,还求着情敌善待自己的所爱! 柳青青在心中叹了一声,继续端正态度:“王爷请说!” 135 一世长安 “好好地活着!”公仪璟的声音沉的如水。 “啊?!”柳青青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好地活着,和凤十七携手白首,一世长安。”这句话随着门口那人的消失,飘散在风里。 许久,柳青青才回过神,俯身问蹲坐在身边的白色大家伙,“你家主人方才这么说,是因为凤十七吧?” 自然没有人回答她,那大家伙只扭了头,用那双和幽沉沉的眼望了她一眼,便仰脖长啸了一声,跑了出去。 她跟着走出屋外,抬眼看了看天色,觉得耽搁这些时候也差不多,便迈开步子想出林子去寻那刁蛮公主。却不成想,刚绕出杂草丛生的隐秘处,就见到那刁蛮公主蹲在一条小溪旁,双手托着腮,哀声叹气,对着溪水,顾影自怜。那个侍卫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立在白玉熏的身旁,表情很是无奈。 柳青青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侍卫的手下意识地摸到腰间,正要抽剑出鞘,一见是她,便松开了握剑把的手。她抬眉,用表情问着‘怎么回事?’侍卫松了松肩,摊开两手,表示不知道。 柳青青便挨几步挨到了白玉熏的身边,轻唤了一声:“公主!” 白玉熏偏头,斜斜地瞟了她一眼,又恢复了原先顾影自怜的姿势。难得白玉熏不找茬,柳青青十分自觉且安静地蹲在了白玉熏的身旁,陪着白玉熏顾影自怜。 当白玉熏第十声轻叹发出的时候,柳青青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试图搭话:“公主何故叹气?” 白玉熏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溪水里,答非所问:“媚瑶,你方才去哪里了?” 柳青青回答得一板一眼:“臣买完面具回来,不见公主,便去寻公主!若早知公主再次,便不用跑遍大半个都城了!” “大半个都城?”白玉熏的眸光忽然一亮,偏过头来急急追问:“那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紫衣的公子?束发戴冠,样貌清俊!” 紫衣束发戴冠?难道说的是酥饼?莫不是数落了酥饼一顿还不解气,还想寻找人来折磨?! 柳青青敷衍道:“今儿灯会儿,街上都是人,遇到好多个束发戴冠的紫衣公子,实在是不知公主说的是哪一个!” 白玉熏的眸光又黯淡了下去,扭回头,又用手托起了腮,一副深沉状。 话头中断,现下这个情况,也不适合再搭话,柳青青便只能陪白玉熏蹲着发呆,毫无目的的目光巡巡的转了几个圈,忽听身旁‘哎呀——’一声。 柳青青便循声看向了,那刚刚重拍了下自己脑门的侍卫,侍卫面色惊喜,“原来公主一路追来,是为了寻撞到公主的那个紫衣公子?” 果真是酥饼! 柳青青不动声色,看着白玉熏转头用眼神警告侍从住口,侍从识趣地低下了头。 柳青青抓住机会站起身,抬眼往夜空看了一眼,柔声细语地提醒着白玉熏:“天色不早了,陛下嘱咐过公主要早些回宫,公主您?” “那就回宫吧!”白玉熏神色恹恹的,缓缓站起身。 和白玉熏回了宫,大殿内的宴席已散,管事开了恩,说是今夜不需要她当值,并且补她一日的假。她终于得以解脱,回了屋子昏天黑地睡了一日一夜,算是补足了精神头,第二日黄昏时分来到殿外正要交班,管事的却把他们四人都叫了进去,看那管事一脸凝重的神色,她便觉得会是那潜伏夕国之事。 和其它三名侍从,一字排开站在殿内,颔首听着管事地替白玉睿做了调动情绪的一席开场白,把他们四个忽悠得云里雾里的时候,在抱着云妃坐在龙椅上的白玉睿总算是到处了去夕国的目的。 居然是刺杀!而且杀得不是别人,居然是极尊极贵的那位——夕国的皇帝公仪灏。 难怪前世那执行任务的三位有去无回,这样的任务怎能完成?且不说夕国皇宫那固若金汤的守卫,接近公仪灏已是难如登天。(..tw好看的小说)即便是接近了公仪灏,想要功成也是难上加难,因为公仪灏本人也是位用剑的高手,其它不论,但凭公仪璟从他手里接过夕国剑术第一人的位置,便可知他的武功定然是不寻常。 “朕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想清楚,若是你们不愿意去,朕便再从地宫里选拔合适人选!” 这句话说的好!会从地宫里选拔其他合适人选,但那之前,他们这四个不想去的人,也会被清除干净吧?白玉睿岂会容人把这样机密的事带出这大殿! “若是功成,朕便偿每人一个心愿。无论是何愿,只要不是要朕的江山、性命,即便……”白玉睿的手轻轻的划过了云妃那滑嫩细腻的脸颊,语速缓缓的,隐隐透着几分绝情:“要朕怀中的爱妃,朕也会拱手相送。” 云妃像是没反应过来,娇媚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们想好了吗?”白玉睿的一声催促,让云妃回了神,花容立即失了色,从龙椅上跌落下了,跪在了白玉睿的脚边,声声节烈:“臣妾此时只为陛下所有,定然不会再另侍他人!” “爱妃莫慌,朕不过是打个比方,就算朕真舍得送,他们也未必敢接!”白玉睿俯身来扶云妃,一双傲然的眼,一点一点过四人,看的柳青青和另外侍卫一起低下了头。 白玉睿的略微寒凉的声音在柳青青头顶盘旋:“这一次,朕只需要三人前往,你们,谁去谁不去啊?” 三人?!看来今夜注定这大殿里要染上血光了! “臣愿意前往!”另外两名侍卫的回答,几乎和柳青青的声音同时落地。 柳青青朝右手边,那未发出声音的侍卫同情地看了一眼。 下一刻,随着管事的两手合十的一击掌,一群侍从就从殿外冲了进来。循着管事指点的目光,这群侍卫手起刀落,刚刚还鲜活的生命,顷刻间就身首异处。 云妃被眼前的血腥杀戮所吓,直着脖子叫了一嗓子,便晕了过去。白玉睿状若无事地轻轻抚了抚云妃的脸颊,抬手让众人退下。 众侍卫退下,带走了还未凉透的躯干和血淋淋的头颅,大殿内依旧残存着一丝血腥气。 白玉睿轻笑一声:“莫说朕不近人情,给你们一日的时间,和那紧要的人告告别,毕竟,这一别有可能是永诀!” “谢陛下隆恩!” 不知道异口同声道出这话的三人的心意是否也是一致的,柳青青那一刻只觉得坐在龙座上的那位陛下,阴狠残忍。 宫门对着即将远行的三人敞开了。那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黑夜中,柳青青望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竟然觉得脚下的步子有些沉。 她也有紧要的人要告别。但这声别离,她却怎么也道不出口。不用细想,便知此去是千难万险!她没有必成的把握!万一……她忙掐住了那个可怕的推测!不!没有万一!不能有万一!她要活着回来,十七还在等着她!那携手白首的日子,那一世的长安!都要她活着回来才能实现! 步子慢慢的挪动了起来,朝着云起山庄的方向。她想看看他,即便不道别,即便什么都不说,即便是只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能带给她踏实安定的力量!她需要这样的力量,去完成这次艰难的远行。 一路心思惴惴,走得慢,云起山庄实在有些远,天快亮时,她才到了山庄附近。本就没打算惊动任何人,便提起运功,窜上了围墙,凌空几下轻点之后,顺利落到了凤十七厢房不远处那棵树枝茂密的参天老树的枝干上,寻了个舒适且牢靠的位置坐好,一双眼便盯着那厢房的门口。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嫣红提着灌满水的铜壶前来,还没到门口,便察觉到了树上异样,一双眼往树上一瞧,发觉是柳青青神色一讶,正要开口相问,柳青青却用食指点住了自己的唇,那是噤声意思。 嫣红会了意,便状若无事的叩了门板,提了铜壶进去,不一会儿便跟着梳洗完毕玉树临风的凤十七出了屋。每一步,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柳青青如影随形的注视。 这恐怕,是迄今为止,柳青青最甘之如饴的一次隐匿监视,也是柳青青第一次探知自己不再时,凤十七一日里都在做些什么。用了早膳,点上一炉子的香,在水阁里抚上一上午的琴。用完午膳后,会躺上一个多时辰,醒了,埋首在账本里,算到日落西斜,用了晚膳,接着便起烛火,提笔在书案上。一直到子夜,才在沐浴后上床歇了。 这一日的时光,本该在凤十七屋内的灯火熄灭的那一刻结束。但她又不由得好奇,方才凤十七那么认真地在做些什么,便又耐着性子等了等。约莫觉得凤十七该好梦正酣之后,才轻手轻脚的摸进了门。 借着不明不暗的月光,小心地避开屋内的桌椅物什,来到了书案旁,挪开了纸镇,拿起那张折叠的宣纸,打开,眼眶便跟着一湿。 纸上的美人,眉目如画,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她……哪里有这么好看?! 她压了压呼吸,生怕自己哽咽出声,把对折的宣纸,依旧用纸镇压了,循着方才来得路线,缓缓地挪动着步子。 正要越过床榻时,她的步子一顿,这一停脚便如压了石块般,沉重难以移动。 人心总是贪恋的!看了一日不够!她想……她想带些念想离开!他身上的香包发带、指环玉佩,无论什么,只要是带着他的气息便好! 如此想着,她的手便不自主地朝那垂落的床幔伸了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6 美人计 忽的背后掠过一声凉风,一个清冷的女音随着凉风落地。 “姐姐想做什么?” 柳青青回头,看清了来人,便把手放在唇上,再次提示嫣红不要发出声音。 嫣红的目光从垂落的幔帐上移到柳青青的面上,带着几分防备:“我在公子喝的茶水里放了安神的药粉,不到明日早晨,公子是醒不过来的!” 想见而不能见!这一层薄薄的幔帐把她和他隔出了一个天地,自从进的这屋里,她便一直告诫自己不能逾越了去,若是早知道他被下了药沉睡而不得醒,她就一早就该撩开这幔帐,把他那倾世的容颜细细地在心中刻画上一遍。罢了!何必把这次离别当做生别!让自己在心里就犯了弱!要活着回来!必须活着回来!回来便能正大光明地在日光极好时,细细地看清他的样子,那如水的眸里,定然是对她的真情厚爱,而不似此时这边朦胧看不真切! 柳青青缓缓地垂下了手,本想就此和嫣红告别,但话一出口,便毫无征兆滑向了那极似遗言的方向:“我要出趟远门,若是……若是我回不来!你定然要护他周全!最好……能劝着他离开都城,离开云国,去……去夕国吧!他在哪里会平安无忧的!” 话虽说得不全,但意思嫣红全然领会了,面上的防备尽散,望着柳青青:“姐姐你……” 柳青青截住了嫣红将要问出口的话,“莫问,知道了,会给你惹来灾祸!” 嫣红抿了嘴,轻轻点头。 柳青青往那床头又望了一眼,叹了一声,告辞:“我走了!好好照顾他!”其实不说,她也是放心的!这一日嫣红照顾得凤十七细致周到,她是看在眼里的。步子跨过门槛之时,被嫣红叫住。 “姐姐!” 柳青青回头。 “万事当心!” 这一声,说得真诚真切,到让柳青青因着当日利用算计而生出几分愧疚。轻轻的‘嗯’了一声,只是按提起嘴角划出的笑容,因着此刻离别的沉重心情,难免多了几分凄婉,微微颔首,算是道谢,转回头,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子时刚过,和紧要的人告过别的三人,纷纷回到了皇宫,立在大殿之内,听着管事详详细细的把计划说上一遍,她才明白,为何白玉睿会选在这个时候,派他们三人前往夕国,因为两月之后便是公仪灏的生辰,生辰当日,由从民间选上来的最顶尖的舞姬为其献舞祝寿那是惯例,这几乎便成为堂而皇之避过守卫,进入皇宫的最好时机,若是错过了,便还得再等上一年,而白玉睿的耐心,显然已经不足够再支撑一年了。 “从此刻开始,你们要记住,自己是没有名姓,没有过去的人。若是事成,你们的功虽不能张扬,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自然是少不了的,那时候你们便会有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开始新的人生。但,若是事败没死……”管事话音一顿,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把里面三颗黄豆大的小药丸呈在三人跟前:“便用这个送自己上路吧!你们今日见过的紧要的人,会替你们享了在人间的富贵!” 原来白玉睿的好意是这样的意思!今日心思杂乱,去云起山庄的一路,没细细留意,但愿,没有被白玉睿派出的暗探跟上!姜果真还是老的辣!难怪这十几年,白玉睿日日把酒纵歌,还能把皇位坐得如此安稳,单凭这前瞻后顾的心思,运筹国家大事,便和玩儿似的! 管事见柳青青有些走神,便接着分药,立在她面前沉着声提醒道:“媚瑶,听清楚了吗?” 柳青青伸手接下了药,清晰答道:“听清楚了!” 深秋万物萧条,一路的景致已呈衰败之象。三人骑着脚力最快的马匹,终于在公仪灏生辰的前二十日,到达了夕国都城,入住了都城内最大的青楼——飘香院。 先前管事说的没有名姓,没有过去,自然是做不到的,出来办事,特别是这样潜伏的任务,怎能没个立于隐藏的好身份。白玉睿派去的人,前期的准备显然做得不错,弄出了三个合适的身份便于他们行事。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龟公,一个流连花楼的风流公子,一个舞技超群的艳丽舞姬。 她因着性别上的先天优势,当了那妖媚的舞姬,剩下那一个享尽艳福,一个受尽辛苦的身份,便自由他们两个男人去争抢了。她小包袱一扛,往那飘香院里上好的厢房里入住,正式的身份,是那都城临近的凤城绮云阁里头牌舞姬。反正此时从夕国各地选上来的舞姬,都陆陆续续往都城各大花馆里借住栖身,等待着五日后的宫里的遴选,所以,她借住在这飘香院里是毫无压力,半分也没引起旁人的怀疑。 住得舒服,吃得顺心,但这心情却一直忧忧愁愁,看这安排着的三个身份,十分明显就是把刺杀的重头压在她身上,另外两人只是个辅助。但万事俱备,她这重头,却有些不堪重任! 原因无他!因为她这舞技,着实称不上顶尖,虽说有些个底子,又因着平日里练剑,腰软筋开的,平日里扮个伴舞,甩甩袖子,扭扭腰,糊弄糊弄人还成,但这可是为公仪灏祝寿选送的舞姬啊!不说万里挑一,也得是千里挑一,此刻有自信又有勇气上这都城参加遴选的,就算不是个个顶尖,但至少都是从小练就的童子功,哪里会如她这般的半吊子,和她们那些人竞技,哪里还能有她的胜算!所以她和另外两个,商量来商量去,便一致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按着正常的程序来,她肯定九成九是没了戏!所以,这正门进不去,她就只能走后门。 这后门的关键,便落在一个姓魏的官员身上。此人顶着国舅的名头,是这次遴选的主考官,若是把此人拿下,这次入宫献舞的事儿,便是十成十没了难度。但在如何做这一点上,他们三人就产生严重的分歧。因着这姓魏的官员有些好色,他们便想着用上三十六计中屡战屡胜的美人计,把她洗洗,直接送到那姓魏的床上,自此顺利开了后门。但,她能答应吗?!当场否决拍桌走人。 岂料到,这两人是个执着的人,出了主意便要排除万难的给执行!也怪她自己个儿每个防备,让这阳奉阴违的两人,偷偷在她喝的茶水里下了药,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如同掉入了架着大火的油锅里,连骨头带皮被炸得劈啪作响。让这两人,把意识模糊且没有反抗能力的她,送到了那姓魏的床上。 她撑着床板欲起,奈何身子酥软同一滩烂泥,最后只能仰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呼哧呼哧地喘气。喘了一会儿,头往旁边一偏,去推躺在身旁的人。推了推,那人纹丝不动,再推了推,连手带关节嘎吱嘎吱的响,痛得她差点抽过去。 住了手,往那人脸上一瞧,模模糊糊,依稀现出的居然是熟悉的眉眼,想公仪璟又似凤十七,她甩了甩头,再睁眼细看,那眉眼更加清晰起来,心头一颤,手就不由得抚了上去,拂过那剑眉,高鼻,一路往他脖颈处那一处莹白上探,指尖划过那凸起的喉结,伸入那衣领。 眼看着就要解开他的衣带时,她的手终于被那残存的一丝理智拉住,五指往手心一手拢,期盼用指甲尖锐的刺痛换回自己全部的清明。 效果显然不太好,只是一刻,让她看清了枕边人是个眉眼清俊的陌生公子,接着,周身的炙热,便如海水般席卷了她的所有神智。 她脑中唯一残存的念头,便是抵抗,抵抗这周身串流的欲望,抵抗着不自觉像向触摸身旁温暖的手,抵抗着这要压上他腰身的腿。她觉得自己正起伏在滚烫的热潮中,她拼命的划水,用尽全力,在力竭之际,终于爬到了岸上,她双眼一闭,满足的睡去。 再睁眼,已是第二日日上三竿,额角的青筋跳得欢畅,她微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景。 昨夜里那位公子正缩在床角,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被角护在胸前,双颊上两朵红云,一双含羞带臊的眸,直勾勾地注视着她。活脱脱指责她这‘轻薄’了良家公子的登徒女。 到底是理亏,到底是心虚! 她略略扫了一眼,连此人的样貌都没看清,便不敢再视,捞起昨晚不知何时被她脱下的外衫,正准备爬下床,衣袖却被一只手急急拽住。 虽说什么都没做,但到底是轻薄了人家良家男子!提了嘴角,笑着回头,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因为余光不经意地往床上一扫,而让小心脏差点麻痹过去。 那……那……那床褥子上,居然有一抹殷红,那古怪的形状,有着说不出的暧昧。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盯着那抹殷红,头皮跟着一阵阵发麻,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从里到外,都是冰凉冰凉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7 又生一计 遇到无法面对的事情之时,逃避是人的本能,她连滚带爬地的下了床,撒开退正欲逃遁,却被那位从床上下来的公子,拦腰抱住:“姑娘莫走!” 她此刻想杀了那两人的心都有了!真怀疑这两人是如何突破重重考验,当上白玉睿的贴身侍卫的,连人上床这样的事儿,也能办砸了!不消细看,光瞧抱着她的这双手,细皮嫩肉,怎么可能是孩儿已过及冠的魏国舅?! 圈在她腰上的手松了,她转身,目光不由得又向床上那处殷红看去,本就乱的脑子,此刻更是搅成一团浆糊,豆大的冷汗从她额角滑了下来,她扶额垂眸,半晌,颤抖而问:“公子,贞操可在?”难道她真的做了那等禽兽事?! 许久没有等他回答,她便仰起头看向了他,只见得他神色哀婉,心便跟着一沉。 “公子!”她催了一声。 他错开了和她对视的眸光,面色微微发红:“昨夜之前,仍是完璧。” ‘轰隆――’脑袋里似乎有道响雷炸开,炸得她眼里的天地摇摇晃晃,她冲出了屋子,拼命的跑,拼命的跑,直到被什么东西绊倒,倒在了地上。身上一痛,神思也跟着清明了不少,前前后后想了想,便觉出了不对,忙撩起右臂的袖子,臂上那一朵艳艳的桃花,光亮了她的眼目。 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出那等禽兽事!前世的经历不会有假,孙老头亲自点上守宫印记更是做不了假!那假的只能是那位公子和那床上的红痕,难道……难道是那两个蠢货故意作弄她?! 想到这里她就燃了,虽说她这人平日里没给他们好脸色,但这事,特别关乎一个姑娘家清白的事儿,能拿来作弄吗?! 热血顶上了脑门,她怒气冲冲回了飘香院,扮龟公的那位平时活动量太大,具体去向不好把握,扮风流公子的那个,倒是整日里在那间长包的客房里抱着美人喝酒作乐,好找得很!门都不用敲了,那是对君子才有的礼貌,对于这等耍弄人的人,用脚踹开比较适合。 ‘砰――’门应声而开,里头两个正贴耳密议的两人一见是她,面色一僵,其中一个便捧着一杯酒迎了上,未等柳青青开口,便举杯请罪:“媚诛,昨夜的事儿,真真是对不住!谁能料想那姓魏昨夜订了房,叫了姑娘便回去了呢!” “落羽,床上的落红是不是你和青痕搞的鬼?”她现在最关心的只有这个。 “啊!你果真是……”落羽一讶,一双别有深意的眼在柳青青脸上溜溜打转。 柳青青没打算解释,不紧要的人何必和他解释这些!但被落羽这样看着,实在是让人自在不起来,那双和他对视的眸子,便不由得越来越阴沉。 落羽显然没发觉出柳青青脸上的不悦,还半张着嘴,一副街头巷尾的八卦大婶,听到大八卦时的吃惊模样。亲手把二人之间的气氛推入僵局。 一直在椅子上坐着的青痕见状,轻咳一声起了身,来到两人身旁,开腔调转话题:“媚诛,今一早有人传了新的消息过来!” 果真引了柳青青看过去:“什么消息?” 青痕脸色一凝:“说是这次因为是公仪灏的四十整寿,所以特别重视,由公仪灏又亲派了一位遴选的主考官,那姓魏的将为副手。方才我和落羽正在商议让你接近这主考官的对策……” 柳青青兀然打算:“你们不是又想用那美人计吧?” 落羽一挥手,嗤了一声:“这回你那美人计是不好使了,听说新派下来的这位,平日里只好琴棋书画,从不打眼看女子!” “他是断袖?”柳青青推测。 落羽摇头,“那到没听说!” 是断袖也没有关系!有华裳师傅媚术傍身,她也有信心给掰回来!重点只在于她如何做! “那便交给我吧!你们只需打听出此人的行踪!”柳青青眸色一冷,警告两人:“别再想给我下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别怪我翻脸!” “我们下药不是想帮你一把么,既然你自己有胜算,我们又何必劳心费神!”落羽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递给柳青青:“此人每日里作息十分有规律,几点起的,几点用饭,几点出门,去了哪里,全写在这上头了!” 柳青青接过,冷着脸出了厢房。走了几步,寻了个亮处,打开纸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还果真是如那落羽所说,是个作息十分有规律之人,每日里起床吃饭,练字看书,抚琴的时间几乎都分毫不差,除了每日午饭后会去都城外的林子里练上两个时辰剑之外,几乎都是呆在自己的家里,看来应该是个无心仕途的清雅之人。公仪灏怎会指派这样的人当那遴选的主考官?然,这些显然不是她要弄明白的,她此刻紧要的便是想个法子如何把这清雅的主考官拿下,把自己顺利的送入宫去,但那御前献舞的舞姬。作息规律是件好事,此时还将近午时,赶到都城的林子还来得及,今日里就先探探那人的虚实也好。 回了房换了身轻便的衣衫,又对着镜子精心梳妆了一番,便疾步往那林子去。现在是白日里,她一个姑娘家骑着马儿招摇过市,未免惹人注目,何况这人的气息步伐容易掩藏,但那马儿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还是步行去比较稳妥。 但这路程着实不算近,她走的又急,到了林子,便已是一身香汗淋漓,脸上的胭脂水粉是最不禁汗水浸染的,现下她都不用看,便知道自己脸上一定如那掉入水中的画卷,晕染开画上的颜色,哪里还能有原本的赏心悦目。 虽说是来探虚实的,但这个样字总归是不妥,于是在林中寻寻觅觅一圈,才找一处溪水,便掏出帕子,蹲在溪边,索性把脸上的脂粉全都洗净了,露出干干爽爽的面容倒是让人神情一爽。对着溪水映出的影子,看自己脸上还有无不妥,忽闻觉身后有一股气息逼近,尖锐而带着肃杀之气。 她打算不打草惊蛇,继续保持着此刻临溪照看的姿势,右手却在宽大的裙摆的掩护下,不动声色地往鞋上摸,好在她方才出门没有换鞋,这一双可是特制的,在鞋底藏有一枚飞镖,若是指间力道足够,飞出去便能在顷刻间取人性命。 可惜……她思虑周详,却还是惊了蛇! 随着身后一声‘姑娘小心!’那条匍匐在她脚下,不知已经对她虎视眈眈多久的蛇,便朝她的小腿精准无比的咬了一口。 她吃痛地跌坐在地,‘嘶――’的一口冷气还未抽完,那条想要她性命的蛇,便已一道寒光劈成两段。身后那位执剑的公子如闪电般射到了她的身边。 接着,被咬伤的伤处便是一热。 午后日光最是明亮,虽然不似炎炎夏日锐利得让人无法仰望,却也是刺痛了她的眼目。经过短暂的漆黑,她的视线还是没完全适应过来,微微有些模糊,但凭着触感,大致判定此刻贴在她腿上的应该是此人的嘴唇。那一吸一吐的动作,说明此人正在为她吸除毒血。 平日里和男子亲近,那是为了解开身上的蛊毒而不得已!此刻并不是不得已,她随身佩戴的荷包里,就有孙老头的解毒药,区区的蛇毒,还难不倒她!她可不需要这样的解毒之法! 她还是伸手推开了他,缩了缩脚,往后挪了挪,终于清清楚楚地看清了此人的相貌! 真真是断孽缘!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昨晚和她同床共枕的清俊公子! 狼狈地起身,踉跄地跑了几步,手腕却被清俊公子一把拉住。 “姑娘,你身上蛇毒未清,不宜走动!” 这她能不知道吗?!但这位公子你知道吗?此刻对我来说,你比那蛇毒更加凶猛!非远离不可啊!、 “不劳公子费心,我的伤我自会处理!” 柳青青客气地拒绝,那人却没松手。 “请公子放手!”在柳青青略带寒凉的眸光注视下,那人终于缓缓的松开了手。 柳青青转身,刚走了半步,身后的要穴便是一痛。 跟着,她便成了那不能说也不能动的‘木偶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位执着的公子,打横把她抱起,就近寻了棵枝繁叶茂的树让她靠坐着,为她执着且细致地吸清了蛇毒之后,从怀里摸出条干净的帕子,把她伤口细细包扎了,才解开了她的穴道。 她得了自由,第一件事不是开口道谢,而是举手狠狠地抽上了他的脸! 她承认她有时候有几分任性,在她怒火顶上脑门的时候,是没有什么是非观念的!更何况,是他违背了她的意愿,自作主张的用这种法子给她解蛇毒!她好歹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轻薄’,教训他这一巴掌,不应该吗?! “我不会道歉的!”她的眼冷冷地扫过他左脸颊上那清晰的五指印痕,扶着树身站起,颤巍巍地往前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似乎是跟着她走了过来。 138 打探虚实 柳青青止步回头,企图用冰冷眼神吓退正朝她走进的人。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算是成功了一半,那人的步子停在了和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可惜弧线美好的双唇却随之而启:“姑娘是在生气?” 她这表情应该已经升级到了愤怒吧! 她没回答,冷着脸正欲转身。 那人却又开了口:“那日在宫里,和姑娘初见之后,我便一直挂念着姑娘。曾以为,和姑娘的缘分浅薄,这一生也不会再和姑娘想见。没想到天公垂怜,竟然让我昨夜和姑娘……” “别说了!”她兀然打断。真真是听不得,即使知道是那落羽和青痕搞得鬼,那一想到床单子上那抹殷红,额角青筋就突突的跳! 那人的脸上现出急切:“姑娘,我会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负个大头责!这人是太笨还是太单纯,这样的事儿,怎么连自己做没做过都不知道?! 柳青青不由得又朝他看过去,细细地一打量,竟然觉得有些眼熟,想起了这人表白的开头,那句宫里,她才把眼前的人和那个为她穿鞋替她解围的小白脸联系在一起:“你是公仪亨?!” “姑娘终于想起我了!”公仪亨的面上露出惊喜之色,一双眸子像泼了浓油重彩般斑斓。 真是他!难怪一时没想起来! 她上下打量他的目光,停驻在了他的脖颈上,“你脖子上的金锁项圈?” 他眼角弯弯的,“那金锁,月前行冠礼时,父皇替我摘下了!” 冠礼?!公仪灏最小的儿子已经成人,一个公仪璟已经难以对付,再加上这公仪亨,公仪灏可算是如虎添翼。难怪白玉睿要让人来刺杀公仪灏,若是不先发制人,只怕不久之后,云国的疆土,便要被这两兄弟联手践踏。不过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这次事成,她解了蛊毒,便和凤十七寻个山明水秀的的地方隐居去,就和爹爹和娘亲那样,无忧无虑地过日子,那两国的战乱,自是影响不到她! 她转身回头,不愿再和这公仪亨多做纠缠,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公仪亨的声音。 “姑娘,是要回飘香院?” 不然呢?不然她还能去哪?! 她没回头,又迈开了停顿的步子。华裳师傅有说过,对于纠缠之人,最好的法子,便是不睬不理,不顾不看,说什么都不回答,做什么都当做没听到,冷冷地晾着他。几次三番下来,即便是再没脸没皮的人,也会生了退意。这公仪亨身为皇子,自小如众星捧月般,在众人的关注和称赞声中成长,这样的冷遇,只怕比常人的反应还会强烈些。说不定不用几次三番,一会儿她出了这林子,他便会把一时脑热说出口的那句‘负责’抛诸脑后。 “飘香院不是个好去处……若是姑娘不弃,可以去我舅舅的府上借住。我再说通舅舅收了你做干女儿,这样有了合适的身份,我便可以向母妃提我们的婚事……” 公仪亨的话陆续从身后传来,她加快了脚步,在快出林子时,才发觉公仪亨竟然跟了过来,此刻又不能施展轻功逃遁,便由着他了。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飘香院又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可来客往的,她想避也避不了,索性便由着他跟,反正她要做出的不过是冷淡疏离的态度。 提了裙摆上了楼,看着正拖着个茶盘,微笑着朝她走来的落羽,气便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昨夜里他和青痕办的好事,她能惹上公仪亨,害她白白去了林子一趟,脸正事儿都没有办! “打几桶热水到我房里,我要沐浴!”她抬手对着落羽颐指气使,谁让他扮了这受气包的龟公,弄不了那风流公子青痕,这所有的气,便让他一人受了吧! “马上来!”落羽赔着笑脸,躬身颔首应着,把龟公的模样做到了极致。 本来好像故意责备上几句,让这飘香院的妈妈听了,一会儿自然没落羽的好果子吃,但落羽这般,她实在挑不出毛病,便也只能罢了,疾步越过他,回了自己的厢房,坐在梳妆台子前,卸下了那副特制的、能夹在耳垂上翠玉耳坠子。 她没有耳洞,按理说是不应该的,但娘亲一直怕她疼,这扎耳洞的事儿,便一拖再拖。直到拖到了母亲出事,她这对耳垂还是完好无缺的,后来入了地宫,每日里研习更门技艺都来不及,更没心思想起这些。没耳洞也不算坏事,至少扮个男装,没人能由着耳洞看出端倪。 她用手揉着略显红肿的耳垂,飘远的思绪,却叩门声打算。回了声‘进来’,落羽便提着木桶走了进来。她盯着他把冒着热气的木桶,放在门边,朝梳妆台子这边缓缓地挪过来,脚跟不着地的鬼祟走法,看着就没什么好事。 她可没耐心等着落羽靠近,转回头,自顾自地又拆起了头上的珠翠钗环。 落羽挨到了台子便,对她挤眉弄眼:“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还能是谁?不过就是来传递消息的密探!每回不是弄个飞镖,还是弄把匕首,把消息往厢房里的顶梁柱上一钉,连个人影都看不着,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她不以为意地,拔下了插在发上的步摇。 落羽嘿嘿一笑,捡到了黄金般,“这次遴选的主考官!” 这倒是个重要人物! 她停了手,看向了落羽。 落羽因为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力,而更显得兴奋:“正坐在厅子里喝茶呢!” 她把他窃喜的样子受入眼中,从口中喷出一声嗤笑:“你又没见过那主考官,你怎能断定厅子里坐着喝茶的客人是他?” “怎么没见过?”落羽挑眉:“咱们地宫里出来的人,那办事能力,你还不知道?前前后后那是细细致致、滴水不漏!你前脚刚一走,人家后脚便把这主考官的画像给送来了!” 这倒是有可能!这人在这飘香院里,倒是省得她多跑上一趟,去那林子探虚实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落羽见她如此,便知她急着去厅里见那主考官,便抄起了手,闲聊似地把话递出去:“你不在的时候,我和青痕闲着无聊,翻了几本话本子,琢磨出了个主意,你要不要听一听?” 她忙着手上动作,没抬眼看他,心里是清楚若是不理他,他估计还得迂回着呱燥上一番,还不如让他直接把肚子的东西倒出来,早些让她耳根子得了清净:“说!” 落羽微微扬起下巴,如同个传道解惑的私塾先生,“这男女之间,第一眼的感觉尤为重要,咱们的时间不多,你又需尽快拿下这主考官,所以这初见,咱们必得弄个不同寻常的,才能让他记忆犹新,从骨子便觉得你不同凡响,是他寻寻觅觅的梦中佳人!” 悟性不错啊!看话本子就能看出这媚术的入门功夫! 她撩了一眼过去:“那你和青痕,有没有想出什么不同凡响的初见方式?” 落羽一脸得意,“诶……我和青痕想通了这一点,便搬了一堆话本子来翻,最后觉得最好用的莫过于……” 落羽的头凑了过来,她把耳朵贴了过去。 “莫过于那才子救佳人的戏码!其中最经典的,便是才子伸手勾住佳人的小腰,把佳人揽入怀中。才子低头,佳人抬眼,四目相对,绝对震撼!绝对地不同凡响!” 落羽说道激动处,拍了她的肩:“此人此刻坐在厅子里,坐的位置又正好是在楼梯栏杆的下头,一会儿你只要闭着眼睛往下那么一跳,他伸手那么一接……”顿了顿,不禁为自己脑中幻想出的场景拍手叫好,“哈……不就正好是这个动作!一会儿出了门,你什么都别想,走上二十步,就越过栏杆往下跳。可千万一步别多,一步别少,我可是按着你平日里的步子数的!”说完,又拍了下手,为自己赞了声好:“咱们地宫出来的人,能力就是强,什么事儿都计算的如此精准!” 她想她一定是回来路上被日光晒得有些晕头,竟然就会觉得落羽这个主意不错,还傻乎乎地对镜子略整理了下仪容,便自信满满地从房里走出去,把那个主意化成现实。 意识到这个计划有缺漏的时候,是纵身越过栏杆的那一刻。在从二楼往一楼直直掉落的那短暂的时间里,那些个缺漏之处,便一个一个,迫不及待地冲入脑子。若是这主考官躲开了怎么办?一般人面对从天而降的东西,躲开比较正常吧?若是反应迟钝没躲开,她岂不是要砸在这人身上?不行!她这个重量砸下去,若是砸出个好歹,这谋杀朝廷重臣的罪,在哪一国可都是个死!虽说凭她的能力,应付个把捕快追捕是不成问题的。但若她这张脸画在了官府缉拿的要犯的榜文上,那她还怎么进宫献舞啊?真是失算,早知道就该易个容,不该贪图省力,只把眉心这颗朱砂痣给隐了。 她不住地懊悔,差点就要在空中转变身形,以轻盈的方式双脚落地。幸好运气之前,她的余光往下扫了扫,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主考官站起,似乎有了个张开双臂准备接住的动作,便咬了牙,硬撑着把这场才子救佳人的戏码演了下去。 却不成想,这一坚持还带出了惊喜!这主考官不但反应敏捷,还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脚尖一提,便在空中把她接了稳当。 她摆出惊慌之中带了些娇媚的面容和他的正脸相对,四目相接,她的一双瞳仁里,映出的居然是一张熟人的脸。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139 信誓旦旦 公仪亨?!怎么是他! 她来不及在面上露出一丝不耐烦,便打眼往那厅子里看。[..tw超多好看小说]此刻天色尚早,还没到飘香院挂灯迎客的时候,巡巡看了一圈,这诺大的厅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男人,便是此刻抱着她的这位,她眼眸往上一挑,扫到站在二楼拐角暗处的落羽对着她竖起大拇指。 不会……难道……她有点不敢相信心中的猜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一心进那主考官的后门,没想到这门早就为她敞得开开的,她却一直扭着脸不愿意往里进。 “有没有伤到哪里?”公仪亨盯着她的眸光很是焦灼。 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如此的突变,灵光一闪,便闭上了眼睛,脸朝他怀里一歪装晕。 耳边是公仪亨焦急的呼喊,伴着他上楼的脚步声,急促的、如同他此刻的心跳。 扑通扑通的如鼓声,让她贴近他心口的耳,听得格外清晰。那时候,她觉得人生命运,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当日在夕国皇宫池边她和他的偶遇,就是为了今日让她骗上他一场,这……算是一段孽缘吧! 龟公落羽领过来的郎中,不知道是不是收了落羽的黑钱,还是医术不精,没看出她装晕也就罢了,居然还拿银针扎她的穴位,最郁闷的居然是每一个穴位扎准的,东一下西一下,扎得她实在不能再忍,便微微颤了颤眼皮,为醒来做个预警。 “姑娘!姑娘!”公仪亨见到她的微颤的睫毛,便急急唤她。 她应声,徐徐睁眼,双眸是佯装过的茫然。 公仪亨如释重负地模样,脸上的凝重一散:“姑娘!你总算醒了!” “我这是在哪?”晕过去的,醒了总是得来上这么一句才算是正常吧! 公仪亨的眼角微微的往下弯,声音也越发得柔了:“你还在飘香院里,方才你晕倒了!” 她点点头,把眸色中的茫然无措,妆点的妥妥,眉头一皱,嘴里轻轻发出嘶嘶的抽气声,配合着那郎中拔银针的动作。.tw[] 公仪亨一脸心疼的提醒郎中:“大夫,轻一些!” “哎呦!要是我像你这般怜香惜玉的,就下不了针了!不下针,这姑娘哪里能醒!”郎中的神色很是不耐烦,利落的收了最后几针,把银针往针包里一插,收拾药箱,把手往公仪亨面前一谈:“人我给你弄醒了!这诊金?” 公仪亨闻言,便把手伸向了腰间,摸来摸去没摸到钱袋,这才想起,方才自己个儿出门,是为了去练剑的,为了追人来到这边,连手上的剑都落在了林子里,垂下了手,对着郎中道:“今日出门的急,没带银两,诊金我明日让人送到府上!” “明日让人送来?”郎中一听这话,便有些不乐意了:“这话我听得多了,还没有在哪个明日里收到过诊金呢!今日事今日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回家拿钱去,反正这姑娘在这儿,也不怕你不回来!”话音刚落,郎中便提着药箱子走到了椅子旁,翘起二郎腿往上一坐,一副准备打持久战的模样。 佳人被公子所救,悠悠转醒,接下里正是互诉衷肠,推进感情的好时机,怎么能让一个二把刀郎中给搅了! 柳青青佯装着虚弱,支撑着坐起,拔下头上的银簪子,颤着手把银簪子往前一递:“这个可够诊金?” “这还差不多!”郎中眼睛往她手上一瞄,起身走到床边,正要接下簪子,却被公仪亨拦下。 公仪亨挡在郎中的身前,解下腰间的玉佩往郎中怀里一扔:“这个给你,用权当做了诊金,快走吧!” 郎中的眸光因为手上的玉佩而晶亮,压不住脸上眉梢的窃喜,提起药箱子一溜烟出了门,生怕公仪亨后悔似的。 果真是不知疾苦的皇子!一根簪子,才值多少钱,那块玉佩色泽通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上等玉器! 她微微皱了皱眉,眸光在挡住床前的这个人转身的一瞬间,恢复了柔和。轻轻咳了一下,做娇无力状,靠坐在了床头。 公仪亨俯身给她掖了掖被角,“一会儿我让御医过来瞧瞧,那郎中我总觉得不牢靠!” “御医?这儿可是飘香院,你把御医请这儿来?”正要过来了,夕国百姓茶余饭后又多了一项谈资。 公仪亨闻言,垂眸想了想,认真道:“请这儿来是不妥!那我让人备车,你和我回府,我再传御医过来给你瞧瞧!” 那晋王府她可不去!一入将相王侯家的门,那是非可就是不断了,她的目的只在当那中选舞姬,可没有兴趣但那王府里侍妾侧妃! 她摇头:“我没病,不用瞧了!” 公仪亨脸上的担忧没散:“虽说方才那郎中没看出什么,但方才我听你咳了一下,这病都是有先兆的,一声咳嗽,一个喷嚏都不能大意的,还是让御医看过,我才能放心!” 这句‘才能放心’说得好,能让她顺势把话头接到男女之情上! 她的眉梢眼角带上了情韵:“王爷,为何如此关心我?” “我……”公仪亨的脸,在她的逼问下,腾地红了,双眸不自在地看向了床尾:“方才你为何会从二楼落下?” 这也是她想问落羽的,那个据说是最经典的见面方式,是以一个什么奇葩的理由支撑的!好不容易的接住的话,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易的转过去! 她略微垂下了眸,似是含羞带怯的模样:“我以为王爷没跟过来,便想出去瞧一瞧,情急之下,便没留心脚下!” “你……要去寻我?”公仪亨一怔,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轻轻颔首:“嗯!” 在爱情面前,大概再聪明的人,智商也会化为零! 公仪亨便问了这样一个傻问题:“为何要去寻我?” “王爷,在林子里说的话,难道是假的?”她应对得很好,顿了顿,含忧带怨地把头往床内一偏:“若是这样,那便算我什么都没说过!” 会不会太快了点?她在心里琢磨,这推进的速度,但实在顾不得了,舞姬的遴选之期就在眼前,哪里还容得她慢! “自然是真!我这就去和舅舅说!”公仪亨总算是反应过来,惊喜之色在眉梢眼角漫开,提起衣摆,便想往外走。 “等等!”她叫住公仪亨。 公仪亨回头,面上的喜色凝住,眉心浮起一抹愁云,似是怕她翻了悔。 她看了过去,“王爷……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 公仪亨信誓旦旦:“自然是真!” “那就请王爷,不要去和你舅舅说我们的事儿!” “这是为何?”公仪亨不解。 “那日在宫里的事儿,难道王爷忘了吗?”她提醒。 “你是担心母妃不喜欢你?”公仪亨恍然,眉心的愁云立时散了:“你放心!母妃最疼我了!平日里虽然有些严厉,但但凡我喜爱的,想要的,莫不成全了我!上次的事是个误会,只要我和母妃说清了,相信母妃会成全我们的!” 毕竟单纯啊!这世道,哪里会有想得这么简单! “那王爷,准备怎么和玉妃娘娘说我们是如何再相遇的?是不是想把昨夜的事儿也一并告诉了玉妃娘娘?此刻,我可是个舞姬,这儿可是飘香院!”这番话,足以毁灭公仪亨对于他俩前景的所有美好想象,一般人家尚且注重声誉,更何况是万民表率的皇家,即便玉妃再疼儿子,也不可能让儿子娶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做妃子,只怕她此刻这样的身份,连做公仪亨一个侍妾都不够格,更别妄论其他了。 公仪亨果真被这番话打击到了,想了片刻,下定了决心似地:“我去求她!若是不成!我便求父皇……大不了,不做这王爷,不要这皇子的身份!” 这话即便听听也是顺耳的! 她散开了脸上的忧伤,捂住了心口,戏码演得十分投入:“王爷为了我宁可抛却身份不要,这份真心,我怎可让王爷为难!我……” 唇兀然被公仪亨点住。 “不!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离开的话,你知道昨夜,我一直睁着眼都不敢睡,生怕那是一场梦!你不能如此残忍,方才把我拖入云端,此刻便要松手,让我重重到地上!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我!” 眸中的坚定,足以让顽石动容,何况她这还未化成铁石的心! 她拉下了公仪亨的手,“你不让我说,那我这既能让你不丢掉王位,又能让我俩在一起的主意,岂不是白想了!” “我们两个……在一起?”公仪亨喃喃的重复着,反应了过来:“那快说!” “我听说,被选中的舞姬,在御前献舞之时,常被王侯将相看中,向陛下求赐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若不这么问一问,便不能引出后面的话。 公仪亨点头:“嗯,张尚书的二夫人,和平阳侯的侍妾,还有那王将军的九夫人便是……你是想……” 聪明人,果真是一点就透! 她不语,等着公仪亨自己把话说出来。 但岂料,公仪亨却神色一凝:“可是……即便是那样,我向父皇讨了你,也顶多只能给你侧妃的名分。可我想让你做我的正妃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0 公仪璟的秘密 正妃?多好听的啊!那是前世里她祈望可不可及的名分,连偷偷想着的时候,也不敢奢望太深,眼前的这个才见过她不过三面的男人,却说要娶她做正妃?男人,说出的话,给出的情,都是那么轻易的吗? 柳青青在心里鄙夷此刻这个貌似对自己深情相许的男人,脸上却还是得摆出认命的自怜的模样:“我这样的出生,能做个侍妾常伴你左右,已是莫大的福分,怎敢奢求能做你的正妃!” “侍妾?你怎会这么想?”公仪亨的眸色颤了颤,“自小我便见母妃为了父皇伤心垂泪,便常常在想,父皇既那么深爱那个女人,何必要娶了我母妃让她伤心难过!想多了,便在心里存了个念头,日后,不要娶这么女子,不要因为冷落了谁,而误了他们的终身!我知道我身为皇家的子弟,说出这番话,也许没有人会信,但却真的是我的心里话。更新最快【本书由】” 听听罢了!男人嘴里话,只能听听罢了!前世里跟在白玉熙身边这么久,见多了负心薄情的皇室贵胄,即便娶了个天仙儿回家,还不是三年五载的就搁在脑后了,娶的时候哪一对儿不是浓情蜜意,海誓山盟,可等新鲜劲儿过了,哪一个儿也没少往家里娶。别的不说,就说白玉熙,公仪蕊之前家里便有了好几个侍妾,她之后,还不是常常流连花街。信不的!也不必当真,更不必觉得利用了他,而心存愧疚,就当做替将来那些会被他伤心伤情的女子,讨回些情债回来! “我信你的话,但……”顿了顿,她垂眸,自责又担忧:“我不想让王爷因我,惹怒了你陛下!” “我心甘情愿!”公仪亨情绪有些激动。 “可……”她抬眸,眼里的自责更深:“可……玉妃娘娘会伤心的吧!娘娘对王爷一直期望颇高,一直盼着王爷能有一番作为!” “母妃……”公仪亨似是被一盆凉水浇了头,神色一黯,皱着眉想了想,又心存侥幸地开了口:“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父皇是个懂情之人,也许我去求他,他不会震怒,也许会成全我们!” 她抓住了公仪亨的顾忌,继续下了狠手:“可那只是也许啊!万一陛下震怒,被牵累的还有玉妃娘娘啊!若是因陛下因我们的事迁怒娘娘,那娘娘在宫中的日子岂不是……” 话音一顿,见到公仪亨的眼里微弱的希望之光,彻底灭了,她便灵巧地转了话锋,“对我来说,能伴在王爷身旁,已经是莫大的幸福,是正妃也好,是侍妾也罢,只要王爷的心里有我,那便够了!” “可……那样就太委屈你了!”公仪亨年轻的脸上是纠结的神色,有着不甘,有着不忍,更多的,却是无奈。 她轻轻提起唇角,十分善解人意:“怎么会委屈呢!有王爷的宠爱,是不是正妃又有什么关系呢,除非……连王爷自己都觉得,对我情爱不能长久,若是有了新欢便会忘了我这个旧人……” 公仪亨急切地截断了她的话,“不!不会有新欢!我这一生,心里只会有你!” 一生?!男人的承诺总是给的轻易,这话里的一生,能有多长?十天半月?还是半载一年?! 她心里充满了嘲讽,面上却端得甚好:“我知道你不会!所以,就让我去御前献舞吧!这样,我至少能名正言顺的和王爷在一起了!” 公仪亨的眉头,拧得如同一道深沟,在她期盼的眸光下,终于把头点了下去:“好……我去安排!” 她颔首道谢:“谢王爷!” 语毕,一抬头,对上了公仪亨的眸光。便提了提唇角,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更赏心悦目。 公仪亨的眸色立即有些灼灼:“我……我可以抱抱你吗?” “啊?”她没反应过来。 公仪亨立即涨红了脸:“是我唐突了!毕竟我们还没有拜过堂!” 华裳师傅说过,这男人和鸟儿,猫儿,狗儿,这些宠物有些脾性是相同的,要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办事,必要的甜头,还是要给一些的! 柳青青张开手,环住了他的腰,顺势把脸贴在了他心口。.tw[] 扑通——扑通—— 公仪亨的心又快速跃动起来,像是着急要从胸膛里奔出来一般。 她抬眸看了上去,公仪亨双颊上的红晕便更深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明月!”这是她此番这个身份的名字!这是少数,她用到了,从唇齿间喊出来带着风流味的名字,她倒是不讨厌! “明月……明月……”公仪亨重复念着这个名字,神色有些悠远:“难怪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身上仿佛有种异样的光华,原来是这皓月之光!” 说她身上的肃杀之气,有血腥之气,她信!这什么皓月之光,还是公仪璟这样的比较合适吧!明白着就是捧人的话!不过听着也很让人舒心的!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娇俏。看得公仪亨眼睛发直,却还是没能影响他那颗算得上聪慧的脑袋。 “那次在宫里,你为何装做不会说话?” 哪里有这么多如何?说谎就是麻烦,带足一个个漏洞,让她不断往里填! 她神色一哀:“那日里,我初见王爷,是被吓到了,后来是王爷你觉得我不会说话,我便不好反驳了,后来玉妃娘娘来了,还惹得玉妃娘娘动了怒,就更不敢说话辩解了!” 公仪亨显然信了,接着追问:“你被逐出宫去以后,是怎么又成了舞姬,如何又会在这飘香院栖身的?” 就知道你会问!得了,接着编吧! 她收回了环在公仪亨腰间的手,从衣袖里摸出帕子,轻轻按了按鼻头:“当日里,我是因为父母双亡,各家亲戚又觉得养我是个累赘,才送我入了宫的,此番被赶出宫,自是无依无靠,便只能寻个生计养活自己,因小时候家里请过个师傅教我练过半年的舞,便上了这飘香院里,当个伴舞,充充场子,也算有个栖身之地。” 公仪亨叹了口气:“难怪我找不到你,怎会想到你会是在飘香院里栖身!” “王爷,找过我!”她抬了眼眸,眼眶里的水雾,让公仪亨看着揪心,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她一眨眼,泪珠儿便温热地溅落在他手背上。 公仪亨的手明显的一颤,话音里漾出心疼:“你被刚出去那日,我便悄悄的派了好些人去寻你,前些日子有的传书来,都快寻到了穗城了!我也是个笨的,派人在全国各地的找寻你,就不知道在最近的都城里再好好找一找!若是早些想到了,咱们就能早些见面了!你也不用住在飘香院这种地方!” 都说女人小心眼!要她说,这男人才爱计较才对!什么难忘,什么深爱的,却对一个住的地方这么耿耿于怀!难怪前世里,梅妆要冒充那侍郎小姐的身份,这男人啊,骨子里都是有些洁癖的,都巴不得自己的女人如那朵朵白梅般,纤尘不染。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若不是栖身在这儿,只怕,还不能遇到王爷呢!” 公仪亨闻言,脸色便是一僵:“昨晚……昨晚是是母妃非要我跟着舅舅去上一趟,我原本是不知道飘香院是这样的地方的,若是知晓,是万万不能进来,的!你不会生气吧!我可不是那花心风流的纨绔公子,我可是和二皇兄一样,一直都是守身如玉的!” “你二皇兄守身如玉?”她有没有听错?守身如玉?就那日日流连花街,连洗澡擦身都要找没人伺候的公仪璟,算得上守身如玉?那可真是天下奇闻了! “你不信?”公仪亨有些急了。 柳青青这才觉出自己语气中的不妥,便又柔了声调道:“你我信,可是你二皇兄……” 她这声信,让公仪亨放了心,松了眉头:“你是不是听了坊间那些传闻?你莫要信那些,那些都是胡乱说的!” 她可是亲眼看到的!就连她都吃了公仪璟好几次亏,想起那几个吻,和那满是花瓣的浴桶,就忍不住地窝火。 “空穴来风必然有因,听说璟王爷面如皓月,招姑娘喜欢,也是寻常的!” 公仪亨一脸的不以为意:“她们喜欢可没有用!二皇兄的母妃,就是怕二皇兄日后会因为那副面容惹出什么风流债来,就在他身上施加了独门的秘术,让二皇兄不敢胡来!” 还有这事儿?怎么坊间一点风声都没有? 她追问:“什么秘术?”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公仪亨垂眸陷入回忆里:“那年我还不记事,是宫人们说的,说是皇兄七岁那年,有两个宫女为了争着给皇兄更衣的差事,而打了起来,让宸妃……也睡二皇兄的母妃,意识到了二皇兄那张脸日后会惹事,于是用娘家传下的特制香料……具体怎么做呃,那些个宫人也没说清楚,好像是宸妃把二皇兄关在屋子三个月,之后,二皇兄的身上便有了香味!” “香味?”难怪公仪璟每次出门都要带香包,原来是为了掩饰他身上的味道! “你不信?我那时候刚听宫人说的时候,也是不信的,还特意和二皇兄一起沐浴,但无论怎么用湿帕子擦,无论二皇兄洗过少回,那身上的味道总也是散不掉的。” “身上带香是好事啊!这和他胡来不胡来,又有什么关系?” “这……”公仪亨似是有些为难。 她用更加期盼的眼神看过去,片刻,就让公仪亨投了降。 “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许说出去啊!若是说出去,弄得街知巷闻,二皇兄非得找我算账不可!” 141 刺杀 那得要看,是什么秘密了!若是值得握在手里,那她可就不能保证,不让街知巷闻了!前世里见到梅妆,总觉得她满怀秘密,白玉熙受尽欺骗。.tw[]原来,她骗起人来,比梅妆那是毫不逊色!也许,欺骗就是人与生俱来的东西,无论男女,像是一种本能,在需要的时候,便会爆发出来,不需学习,也不许提前演练! 眸子里点上诚信,她轻轻点了点头。 公仪亨的下意识地往屋内环视了下,唇凑到她耳边,只用她听得到的音量低低道:“二皇兄若是破了身,身上那味道便会完全消失的!” 味道消失?这不是和女子的守宫砂是一个道理!原以为凤十七身上的凤凰已经是十分奇异的了,没想到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奇诡的香料!也是!也只有那样难觅的奇香,才能发出那样奇特的味道,即便混杂在其它厚重的香料中,也能轻易辨出。嗯……味道!公仪璟的味道……那……不就是说,公仪璟还是个……天呐!这是个多震撼的秘密啊! 她忍不住追问:“你二皇兄不是比你大些么?怎地还未……总不会是舍不得那个香味吧?” 公仪亨摇头:“二皇兄可不喜欢那个味道,整日里带着香囊就是为了掩盖那个味道!原先是因为宸妃管得严,后来宸妃得了急病去世了,父皇便像失了魂般,二皇兄也像变了个人,以前是最爱和我玩笑嬉闹的,可现在……不提这个了!这些事儿,我以后慢慢地再和你说……时辰不早了,我先回趟府。母妃每日里都会做些糕点补汤让人送来,若是人来时见到不在,保不齐会生出什么麻烦事儿,我先回去应应景,等人走了,我再过来!” 其实,你可以不用过来的!柳青青在心里嘀咕,面上却还要带着笑,假意逢迎的表面功夫,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炼,可以算得上炉火纯青了。 “我等着王爷!”期盼里带着几分不舍话音拿捏得恰到好处,脉脉含情的眸光抛过去,差点拖住了公仪亨离去的脚步。 依依难舍,公仪亨终究是出了厢房,往府里去了。 公仪亨前脚刚一走,落羽后脚就摸进了门,往床边一立,把方才在角落里那竖起的大拇指的动作,又再做了一遍:“高啊!媚瑶,你真是深藏不露啊!怎地不告诉我和青痕,你和晋王早就认识,亏得我们俩还绞尽脑汁地为你想主意!” 若不是面貌不同,她还会产生眼前人酥饼的错觉,那说话语气,特别是那张难以闲下来的嘴,和酥饼几乎是如出一辙,方才她和公仪亨在屋里头说的话,不知道被他听去了多少,她也懒得解释了,便岔开了话:“落羽,若是这次计划顺利,你想向陛下要什么赏赐?” 这一问,像是一根绳子,牵引着落羽心里头,关于未来的设想:“我想求个自由身!打打杀杀,腥风血雨的日子我可是过得够够的!这几年我攒的钱也够做个小买卖度日子了,寻个小城镇安身,开个小客栈,或者小酒铺,等赚上几年钱,再娶个媳妇……” 柳青青的神思在落羽的絮叨中飘远…… 日头刚落下的时候,去而复返的公仪亨进了门,她想了片刻,为了避免麻烦,让共处一室的公仪亨在这孤男寡女的时刻,起什么其它的想头,就决定继续装这多病的身。娇娇弱弱地靠坐在床上,一脸受宠若惊,实则心安理得的,让晋王爷一勺一勺地喂完了玉妃娘娘亲手为儿子准备的餐食羹汤后,就继续回床上躺着装娇弱。和公仪亨深情对视了半个时辰之后,打起了哈欠,表示体力实在不济。好在公仪亨心思敏捷,给她掖了掖被角,等着她闭目睡了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一连几日,公仪亨的脚都快在这飘香院里落地生了根,每日里除了回府去虚应一下玉妃派来送餐食的人,几乎时时刻刻黏在柳青青身边。她应付得费力,且忍不住担忧那遴选之事,但又不好老是出声催促,便只在遴选的前一日的早晨提了一提,事实证明,公仪家的男人,能力果真是不错,也不知道公仪亨是不是有分身之术,明明整日里围着她转,却把所有该准备的事儿,准备的妥妥当当,连舞衣舞鞋都让人准备了十几套出来,让她挑选。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攀权附势!搭上了这么一个王爷,便犹如那在顺风顺水里的船,轻轻松松的就到了彼岸。一番轮选,即便她只会写基本的舞步,但依然从一众舞姬中脱颖而出,成了那御前献舞的三位舞姬之一。 这御前献舞不比遴选,公仪亨委婉的表示,虽然十五日短了些,但还是想让她努把力,尽量挑出一支像样些的舞,好歹为他徇私舞弊的行为,遮掩遮掩。并请了夕国最好的舞艺教习师傅来为她编舞,她稳稳当当地学着,心里却有另外的盘算,御前献舞那日,她跳得舞必得惊艳了公仪灏的眼,才能有机会他松懈之时,一击即中。 什么舞才能惊艳而她又会跳呢?那还得算是华裳师傅有先见之明,说是以媚术行走江湖,还是得会上一支两只特别的舞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华裳师傅用上特别二字的时候,她便想到了那日公仪璟在林子里舞剑的情景,所以便借此想出了这支舞,以手为剑,化出剑气带动轻纱绕在她周身旋转飞舞,几个简单的动作,不甚费力的跳跃舞动,就已然很美。她跳给华裳师傅看过,当时在华裳师傅身旁目瞪口呆的流莺,那神色间流出的应该就是那可以称之为惊艳的东西!何况这之后,华裳师傅又用娇柔富有美感的动作,丰富了这支舞蹈。空闲时,她常常对着铜镜练习,此刻对她来说已经是很熟练了,献舞时,在舞蹈动作中也能行云流水地拔剑相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一切备妥,她让落羽、青痕,拖缓公仪璟行进的脚步,只要一日!不!只需要半个时辰!她变能在刺杀完毕后,从皇宫全身而退,若是有了公仪璟,呵呵……她不想去想! 公仪亨和她宫门分别,依依不舍,她把戏演到了最后,和另外两位舞姬一起,随着宫人入了偏殿等候。那两位舞姬显然是心思灵透的人,虽然看她的眼神里,还是难免露出几分不屑,但面上却是笑容拂面,言语间也算是客客气气。反正,也不会深交,她也大可以大大方方。 等着那两位的表演陆续结束,一声声缓慢幽怨的铜铃声中,她拖着长长的轻纱,从殿外缓缓走到大殿正中。 待脚步落定,一声悠扬的箫声而起,她抬手之间便划出剑气带动轻纱只从殿顶之时,周遭便响起了轻轻的抽气声。 很好!这就是她想要! 舞还在继续,那几乎是她跳得最好的一次。她的身影紧随在飞扬的轻纱之后,舞步翩跹,别说看得在场的人移不开眼目,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如此结束。 但,她不会忘了此行的目的,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未来,都在她暗藏在宽袖中的那把薄如蝉翼的匕首上。 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上面淬满了孙老头秘制的毒药。几乎不必深刺,只要轻轻的划破公仪灏的肌肤,那毒药便能在顷刻间要了公仪灏的性命。 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她在心中告诫着自己,随着舞步旋转到离公仪灏的龙座,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她身形一变,没有片刻犹豫,凝注全部真力,直直地朝公仪灏刺了过去。 只是一瞬的时光,却奇妙得像被拖慢了似地。她听清了周遭惊愕地喊叫,看清了立在公仪灏身旁的宫人,那惊慌失措的面旁,却看不清尽在咫尺的公仪灏的神情。 ‘当——’那是她手上的匕首被挡下的声响。是一股强硬的,让人生寒的力量。她抬眸,终于看到了这股力量的主人,以及他眼眸中流泻出来的杀气。 公仪璟冷冷一呵:“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殿行刺!” 虽然明知已失去了刺杀的良机,但她却还是固执地,且不知死活的不肯放弃,匕首锋利地尖头划过两指宽的剑身,往下,试图再刺公仪灏。 不管是哪个部位,只要刺中就好!她这么期望着,却很快落了空,手上一疼,匕首落地,从她指间淌下的血线溅落在匕首上。 “不要!”公仪亨的嘶吼响在了大殿内。 也许是太过震撼,让公仪璟的执剑的手一偏,剑锋擦过她脖颈,在她右侧锁骨处又划出一道血痕。 她的身子就势往后一滚,抄起地上的匕首,极快的站起,余光瞥到的是殿门口,那如潮水般涌入的侍卫。 来不及细看,也来不及细想,她便迎了上去。鲜红席卷了她的眼,那是她手里的匕首,割出来的颜色。侍卫脖颈处喷出的血,溅在她脸上,温热的,带着腥气,让她想作呕,但她不能停止。 呼吸开始沉了,握着匕首的手麻木地没了感觉,背上、臂上又不知被划开了第几道口子,周围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她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局。 公仪亨,就是在她即将被这个死局困死的时候,来到她身边的。不知道她手上的匕首是怎么架在他那皓白的,细嫩的脖颈上的。只知道身边的人都停了下来,个个举着武器,却又不敢靠近地把她和公仪亨圈在了中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2 自行了断 “挟持我离开!” 那是公仪亨偏过头,压低了声音对她说的话。.tw[] 事实上,即便公仪亨不说,她也会这么做!没有比这更好的逃命机会了,她怎会放过! 她的手上的匕首架在脖颈最紧要的位置,眼睛警惕地朝四周看,声音里透着狠辣:“不要过来!若是过来,我便和他同归于尽!” “不要!”一声凄厉的哭腔响在殿内,那是哭得汹涌的玉妃,跪倒在公仪灏的脚边,凄楚的哀求:“陛下,她会伤了亨儿的!放她走!放她走!” 公仪灏向一旁的伺候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搀起了玉妃,想把她扶到一旁的座位旁,但她哪里恳走,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柳青青手上那把正掌握着公仪亨生死的匕首。 公仪灏也看着那把匕首,那神色让柳青青心神厌烦,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那样的淡然,她在白玉睿眼中见过,在白玉熙的脸上看到过,甚至那公仪璟,有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所以熟悉。但,那除却淡然之外,那陌生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却让她害怕!她不能再让公仪灏如此沉默下去,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手一偏,匕首就在公仪亨瓷白的脖颈上隔出一道血线。血涌了出来,极其快速地,顺着倾斜的匕首往下,几乎就在一瞬间,就染透了衣领,营造出了触目惊心的效果。 “亨儿——” 玉妃凄厉地哭声几乎让在场的心都颤了一颤,围在四周的侍卫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推,不约而同地扭头朝公仪灏看去,似乎在等着公仪灏的一声令下。 柳青青的眉头拧了起来,因为即便这样的情形下,公仪灏的脸,还是那副不明不暗的样子,目光往他身旁的玉妃逼去,冷冷的只是一瞥,就让玉妃的腿一软,扑倒在公仪灏的膝上,“陛下!求求您,放她离开吧!臣妾只有亨儿一个儿子啊!” 凄凄哀哀,终于撼动了公仪灏,金口朝众侍卫一开:“放她离开!” 把他们围得如铁桶般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等了令,分出了一条缺口。柳青青挟持着公仪亨退到了门口,再提要求:“在宫门口,给我准备一匹快马!不许在马上做手脚,我带着他离开,你们不许更来,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他!” 话音一顿,目光径自瞟向了玉妃。柳青青算是看出来了,这公仪灏敢情是属算盘珠子的,拨一拨动一动,这儿能拨,又急着拨的,除了这玉妃还能有谁?! 玉妃的泪又掉了下来,梨花带雨的面容真是谁见谁怜,公仪灏的眉心微微一动,这一次,倒是没等玉妃哀求,就开了口:“按她说的做!” 得了准信,柳青青带着公仪亨退出了大殿。见公仪璟还立在龙座旁一动未动,便放心。一路畅通无阻地带着公仪亨来到宫门口,一眼瞥见了立在不远处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她略略地扫了下马儿的品相,膘肥体壮,精力饱满的样子,是上品的良驹,且不像是动过手脚的。便放了心,带着公仪亨走进了马儿。 其实以公仪亨的身高,她挟持他,本就是见颇为费力的事,若不是公仪亨暗中配合,怕是这一路不能走得如此顺畅。贴得太近,只能看到公仪亨的侧脸,轮廓美好,神色阴沉。 手上的匕首收回袖中,她飞身上了马,虽然说过要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再放的话,但她却没有真打算这么做。大殿里大那些侍卫并没有追来,此刻连守宫门的那些个侍卫也撤退了,她并不一定需要公仪亨的保驾护航,策马跑出一段,随便找个地方易个容换身衣服,也是个不错的脱身法子。 手里马鞭儿正要抽在马儿身上,腰上确是一紧,回头看,是沉着脸的公仪亨。一副欲兴师问罪的模样,看来不让他问个清楚,今日里不得脱身了!也罢!是她对不起他在先,确实欠他一个解释! ‘啪——’马鞭儿抽出一声清脆的响,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便撒开四蹄跑了起来。一路飞驰,出了城门后又跑出去了约莫几里路,奔入了一片茂密了林子。 这儿实在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已经很远了,她不能再把公仪亨带得更远,就在这儿结束吧! 她勒住了缰绳,在马儿完全停驻了之后,便纵身一跃,下了马。转过身,对公仪亨伸出了手,想扶着他下马。 公仪亨却没领她的情,眸光冷冷地扫过她往上伸的手,腿往旁一跨,稳稳地落在她身旁。 她收回了手,倒不觉得尴尬。因为此刻她和他的关系已变,面对要杀自己父皇的刺客,公仪亨的态度已然算是和善了。 看到公仪亨的牙根咬了咬,憋了一路,终于问了出来:“为何要刺杀我父皇?” “对不起!”她能给他的,只有这三个字了。 公仪亨的眼里晕满了猩红,是恨是怒,或是其它什么,他此刻都没有心情追究,咬着牙,一字一顿,把话问了出来:“你接近我,谋得御前献舞的机会,就是为了在献舞之时,把剑刺向我父皇!” “对不起!”似乎她出了道歉,真的说不出什么了! 公仪亨吼了出来:“从头到尾,你都在利用我!” “对不起!”还是只能说这三个字,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她很清楚!这声道歉,有着十分的真心。毕竟,在整个计划里,他这个最关键的人,却也是最无辜的。 “对不起!对不起!为何你只会说对不起!”公仪亨抓住了她的双肩,狠狠地摇了摇:“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是什么威逼你?又或是……”话音骤然而顿,是以为脑中再也想不出开脱的理由。却固执地不肯相信自己心爱的人利用自己,杀自己父亲的事实。看着她,甚至是求着她:“无论是什么理由,只要你说出来,我便会信!你说啊!说啊!” 这样的公仪亨,让她觉得自己很残忍,但若是再骗他,岂不是对他更加残忍! “你要理由,我便给你理由!”柳青青压住了心头的不忍,冷着脸,冰着声音缓慢而清晰继续回答:“我是杀手!有人给了我天价的金银,买你父皇的命!” 像是脑中根弦断了,那断裂的声音,震得他耳朵嗡嗡的疼,公仪亨捂住了耳朵:“我不要听你说这些!我不听!” 她拉下了公仪亨捂住耳朵的手,狠着心重复道:“公仪亨,你听清楚,有人给了我天价的金银,买你父皇的命!” 公仪亨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尽力平复着情绪,一吐一吸十几个来回之后,像是接受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事实,声音略微平静了些:“明月,父皇此刻安然无恙,我便不计较你为何而来。你只想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只要你说有,我便抛开一切,和你一同离去!” 这又是何必呢!她和公仪亨之间,注定是有一个人会被伤害,她便把这个恶人做到底吧! “王爷,对不起!”又是这句话,伤人却简单明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公仪亨的眼里便满是泪水,她狠心上马,决绝离去。 拖泥带水,只会让他伤痛更剧!公仪亨,忘了我!再找个好姑娘,倾心相爱吧! 在心中悠悠儿念,不觉马儿过了一条分叉口,把她带入山谷之内。 还没等她回过神发觉,马儿便一头栽倒在地,她躲闪不及,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踉跄着力气,动了动手脚,索性只是擦破了点皮,没甚大碍。挨近了些,再细看马儿,已是奄奄一息,鼻孔耳朵里口里流出暗紫色的血水。 中毒了!应该是一早就被人喂了缓慢发作的毒药! 她的目光从马儿身上移开,往四处看了看,没发觉什么古怪,心头却悬了起来。她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但却隐隐觉得不好。这往前的一条道,就像是要通往公仪璟布置的陷阱一般。但她却连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因为她听到了后头传来的,那急促的马蹄声。 看来那夕国养的良驹,比起地宫里养的那些丝毫不差,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她奔跑了起来,出了山谷,往那山上跑去,期望越过这座高山之后,能找到出路。 心头希望的火苗,却在踏上山顶的那一刻,全然熄灭,往下望,便是万丈悬崖。 她立最高点,看着山脚下那百十个小黑点急速的往上攀爬,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高大壮硕的,拿刀举剑的侍卫,朝她逼近。 事到如今,她还能如何?用袖中这把小匕首,再次血屠吗?只怕还没开始,那公仪璟的剑,就结果了她!若是哀求呢?让公仪璟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她下山?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吧! 她看着距她不过几步之遥的公仪璟,面上毫无惧色:“当真不肯放过我?” 公仪璟执剑冷笑:“跳下去,粉骨碎身,死在我的剑下,尚可保你全尸!” 她双眸一闭,决然转头,若是必死不可,那她宁可自行了断,纵然是粉骨碎身,但至少留住了死前最后的尊严! 然,公仪璟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手中的利刃往前一伸,冰凉地,刺入了她的心口。 143 救命之恩 这是她第二次领略这样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tw无弹窗广告)熟悉的是那钝痛,陌生地却是此刻身体的反应,彷如有股寒流,随着那剑一起刺入体内,顷刻间,便渗入了四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呼吸困难。 “不——” 是谁在凄厉的呼喊? 她把视线投向了正破开人群冲过来的那人,看着那人疯了对公仪璟挥了挥拳头。 公仪璟身子一偏,灵巧的躲开了,却让她倒了霉! 此刻她身后是万丈悬崖,身子绵软而手脚又不听使唤,之所以没往后倒,掉落悬崖,全赖那柄剑的支撑。 公仪璟执剑的手在躲避的时刻,略略一松,她便带着那把要了她命的剑,一起往往悬崖下落入。 因为嘴也不怎么听使唤,所以根本喊不出来,出奇的静,唯有呼呼地风声划过她耳畔,让她知道自己正在快速的坠落! 如果可能,真想也攥紧拳手,往公仪璟那张欺世盗名的俊俏小白脸上挥上一拳,外加再啐上一口!实在是太可恶了!不但让她挨了一剑,还让她粉骨碎身! 愤怒到称得上恨,在以往的时候,多半是需要用咬牙切齿这个动作表现,可她却悲催的发现,自己此刻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只能睁眼看着,一个白色影子,在岩壁上,转换了几个落脚点之后,跃到了她身旁,伸出双臂把她圈入怀中。 公仪亨! 没想到,她重生一世,费尽心力,到头来,却还是躲不过玩死的下场,送她最后一程的居然是被她欺骗的人,是想让她最后还带着愧疚离世么? “明月!”公仪亨捧着她的脸,唤着她。 ‘对不起!’这是她这一世,在这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发不出声音,连口型都没有变化出来,但她相信,公仪亨应该从她饱含歉意的的眼眸里应该能读出这句话,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一句。 对不起公仪亨!对不起……凤十七,白首之约,终究是我先失约了。 她想留给公仪亨一个歉意的笑,但终究还是办不到了,把眸光从公仪亨脸上移开,往上看去,悬崖边,一抹紫影立在光亮处。 她好悔,若是知道,她当日的手下留情,是今日这样的后果,她就该……就该…… 思维停顿在了这一刻,她终究连在幻想中结果公仪璟的能力也没有,整个身体又堕入了那片虚无缥缈之间,浑浑噩噩,浮浮沉沉不知多久…… 能再睁开眼,倒是让她很是意外,让她更意外的是,眼睛这一闭一睁,看到的都是同样的紫影。 公仪璟从书案上抬起了头,虚虚地朝她瞥了一眼:“醒了?那就把药喝了吧!” 柳青青顺着公仪璟目光点过的地方看去,床榻边的小案几上的一个白瓷碗上正冒着热气,碗里头乌起码黑,看起来正像是一碗十分苦口的良药。 她的神智还没从中剑落崖的那一刻抽离出来,目光有些呆愣愣的,“公仪亨呢?”她记得是公仪亨抱着她落崖的。 公仪璟面上的神色古古怪怪的,像是那半阴不阴的天空,日轮从那乌云里探出半边脸,不知到是下一刻是雷雨轰鸣,还是晴光潋滟:“他埋了你,不吃不喝不睡,在你坟前守了三日三夜,体力不支,晕倒让人抬回府了?” “坟前?”难道她死了?她被这个推测下了一跳,看着公仪璟的目光有些发虚。 公仪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像是疑惑,又像是调侃:“你使了什么手段,让亨儿对你如此痴心?要不是下葬之时,我让人做了手脚,把你掉了包。三日三夜……只怕你得在里头被活活闷死了!” “你掉包?”这是和她,他救了她意思?开玩笑!救她会用剑往上心口上刺?救她还会松手,让她堕崖?! 她捂住了心口的伤处,语气里满是嘲讽:“你是想告诉我,你救了我?让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然呢?”公仪璟眉头一挑,“不然你以为你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下逃脱,而不受追捕?” 这一问,倒是问住了她,她垂眸,把前前后后的场景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讶异地看向了他:“你……刺中了我心口的死穴?”她是听孙老头提过,人的心口处有一处死穴,若是刺中,便能造成人假死之状。 “还不算太笨!”公仪璟嘴角的一侧斜斜的往旁一提了提。 似笑非笑的模样里流露出几分嘲讽,让她看着十分不顺眼,便反驳了回去:“你若诚心救我,为何不放了我,还要我挨上这一剑!” 公仪璟面上的嘲讽更加明显:“刚刚是白夸你了?若是我放了你,即便你逃得出这夕国,还能以媚瑶的身份回到云国?只怕你还没踏出夕国的国境,就已让白玉睿派来杀手,在半道灭了口!” 对啊!她怎么把这个忘了!她这次刺杀失败,若是当场被守卫皇宫的侍卫杀了,那也算以身殉国,若是被擒,立即吞下毒药,那也算是慷慨赴死,但向她此刻这般还能顺畅的喘着气,那便是天大的罪过,且不论能不能逃得过白玉睿派来的一拨又一拨杀手的追杀,最主要的会带累凤十七。公仪璟这招,果真是高明!不但能让她一路不用躲躲藏藏的逃遁,还可确保凤十七的安全。 “谢谢!”还能有谁比她还憋屈,心上的伤口在隐隐发痛,却还得向刺杀她的人道谢! 公仪璟得了她的谢,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放下了手上的书卷,丢下了句:“你枕边的包袱里有你一路需要的东西,外头有一匹日行千里的良驹,明日会是个晴天,适宜行路。”便起身离开了。 最后这句暗示她离去的话,她听得分明,会意地点了点头,扶着床头坐起身,拿过小案几上的药,一股脑儿灌了下去。等待药力散开的空档,她拿过枕边的包袱,打开一看,几套叠得整齐的轻软衣物上头放着几张易容用的人皮,和一叠银票。算是准备的十分齐全,那她还等什么? 她盘腿而坐,试着运了运气,一周天之后,通身舒畅。再加上方才喝下去的药,让全身暖暖的,十分舒适,想来连夜赶个路也没甚大碍,便立即背上了包袱,出了屋子策马离开。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夕国回到云国都城,带着凤十七离开,能早一日,便早一日,能早一刻,便早一刻。她事败的消息,只怕不日便会传回夕国,骗得过白玉睿,骗不过母蛊在手的白玉熙。她必须要快些赶回去,在白玉熙做出什么,让白玉睿察觉出异样之前。凤十七和云起山庄那些人的性命,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危险。 她沿途换马,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地终于在二十日后,到达了都城。虽说归心似箭,她却不敢马上回到云起山庄,而是易了容,换了男装,在都城巡巡转了两日,没探得一丝风吹草动之后,才耐着性子,等着日落之后,摸回了山庄,循着琴音,径直地往那水阁走。 踏过阁前台阶,步步生音,还未撩起那垂落的轻纱,那抚琴的人,便发来了略显不耐烦的话语:“嫣红!不是和你说过了,往后,一入了夜,我这里便不用你伺候了!” 看来嫣红的那点心思,他已经有所察觉。真是个温柔的不懂的拒绝的男子,若是正要做些什么,难道白日里就不能做了吗?! 她撩开了轻纱,“是我!” 琴弦应声而断,凤十七猛地抬头,目光里流光盈盈,似乎不敢相信立在眼前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她看出凤十七的不确定,便又唤了一声:“十七,我回来了!” 这一次,凤十七信了!如一支箭般朝她射了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紧紧的,压住了她心口的伤。 她咬了牙,含住了那一声正要出口的轻吟,虽然只是两指宽的剑伤,但这些日子日夜兼程,根本没好好休息,所以这伤口便有些感染,虽然日日换药,但也不见什么起色,此刻她身上比常人略高的体温,便是因着这个伤。 “你身上怎么这么热?是病了?”敏感的凤十七几乎在一瞬间就察觉了她身上的一样,松开口,对着月光细看她的脸,轻易就捕捉到了她双颊上异常的淡绯。 “是赶着来见你,跑得急了些,有些热!”她抬手,假装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 凤十七一听她这话,神色立即黯了下去:“今夜还是要走吗?” 她点头:“是!要走!不但我要走!你也要跟我走!你去召集二当家他们,收拾细软,我们离开这儿,离开云国!” 话音刚落,她便想拉了凤十七步下台阶。 手拉动了,凤十七的脚步却未动。 她回头,对上了凤十七担忧的眸光。 “离开云国?”凤十七和她交握的手,紧了紧,“青青,出什么事了吗?” 她半吐真言:“我办砸了事儿,可能会惹来灾祸!庄里的人,必须离开!不然,可能有杀身之祸!” 144 罪人 “杀身之祸?!”凤十七的面色因为这四个字而白了一白,“青青……” 似乎还想问什么,被柳青青打断:“不要问了!现下最要紧的是离开!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会瞒下蛊毒这件事。[..tw超多好看小说]这一路回来,她已然想得十分清楚,此次失败,若不按着公仪璟给她设计好的结局来,那便会招来白玉睿派来的杀手无休无止的追杀!逃亡的日子,何谈安乐?若是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过上一辈子,那她宁可选着快快乐乐的活上一阵子。不知道此次白玉熙是不是如同上次一样催动蛊毒,千里追魂,若是他念着情,她便能和凤十七多厮守上一些日子,若是他恼了,催动了蛊毒。这一次,她不会再回去,只会寻个地方默默等着自己最后的一刻来临,和凤十七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这一世,应该已然该满足了! 虽然此刻柳青青面上的憔悴,让他十分心疼,但如此的沉重的神色,却是他从来未见过的,他知道她必须按她说的做,而且要快! “好!我不问!我们去大厅,我去和大伙儿说!”凤十七撩开轻纱,拉着她步下阶梯,一起往大厅去了。 让大伙儿为了一个不能说清楚的理由,而离开这片已然能让他们安居乐业的乐土,诚然是十分困难的,但凤十七却做到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收拾完细软的大伙儿,又集结在了大厅,人数清点了了两边,数过来数过去,原班人马都在,嫣红,连带那张侍郎的正牌小姐也在,但却独独少了有财那新过门的媳妇。 柳青青觉得蹊跷,便看向了嫣红,嫣红像是收到了感应般,瞥了过来,用眼神诉说着自己的怀疑。怀疑什么?自然是这新媳妇的来历!向来嫣红这些日子应该是看出了些端倪,只是没确定到底是不是白玉熙派来的人。若是,这媳妇此次前去,定时通风报信去的,她更该尽快带着众人离开这儿! 她拉了拉凤十七的袖子,凤十七向给二当家递了个眼色,显然是这两人这段日子里培养出的默契,二当家一声令下,让大伙儿往那庄门口去。大活儿陆陆续续地往除了大厅,有财抱着厅里的顶梁柱子不肯走,说是要等媳妇,酥饼和二当家劝了无果,柳青青便当机立断的抄起手刀劈了过去。二当家倒是义气,没啃声,扛起昏迷的有财便出了厅门。 柳青青和凤十七走在最后,凤十七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的,生怕是这一松之后,便再也后会无期似地。她知道她此刻该说些什么,安抚下又担忧又焦心的凤十七,但她此刻心里头乱糟糟的,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安慰人心的话。缠绕了二十多日的不安,积聚在心里头,沉甸甸的,压得她就快不能负荷。 “有官兵!”不知谁喊了一声,引起了大伙儿的骚乱。 到底是山匪出身,见到官兵,如同老鼠见到猫般,背着包裹有四下逃窜之势。 二当家拽住了跑得最快的那一个,抬手就往他后脑勺狠狠的一刮:“跑什么!咱们兄弟风里来雨里去,什么风浪没见过!几个官兵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那人揉着被打疼的后脑勺,指着门口,委屈道:“二当家,这是几个吗?你看看这人头,乌泱泱地,数斗数不够来,少说得有上千!” 上千?! 柳青青心一沉,踮了踮脚往那庄门口看,那官兵一个一个拿着火把立得笔直,不数人头,光看那一个个火把接起的光亮,便延伸到目力不可及之处。 酥饼眼尖,立即就在这一堆人里发现了个熟脸的:“你大爷的!是小白脸王爷打头!小白,他这是要抓你回去?” 她没应声,提了提嘴角,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对着凤十七道:“你这儿等着我!” “不!”凤十七的手,不但没松反而更紧了,“青青,别去!” 事到如今,怎能不去!没想到白玉熙会来得如此快!上千人,只怕白玉熙把手中的精锐都带了来!若是真的起了冲突,她怎么能护得住这庄子里这些人的周全,怎么能护得住凤十七!虽然不愿,也极其厌烦,但看来,她还是得继续哄着白玉熙了! “等我走后,带着庄子里的弟兄们离开!”她依旧笑着,知道她此刻故作轻松,是丝毫不能宽慰凤十七的,也瞒不过凤十七,但她出了这么做,还能怎么样呢?! “别去!”凤十七的手攥得更紧。 “不过是有些误会,我和他说清楚便没事了!”她终究还是说了谎。 “青青……”凤十七像是要说什么,却被酥饼打断了。 “老子和你一起去!你早就在他府里当差了,要抓要杀的,也轮不到他!”酥饼用力掰开了两人交握的手,拖着柳青青就要往那门口走。 柳青青被动地被拖着走了几步,便抬手往酥饼后背的穴位点。 酥饼没有防备,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柳青青点住,动弹不得,只能直着脖子喊:“小白!你大爷的,你这是干什么!快给老子把穴给解开!” 柳青青岂会听酥饼的,深沉的眸光往凤十七的脸上一略略一顿,便移到了站在凤十七仅一步之遥的嫣红身上:“看住他!” 见嫣红点头,她便毫不犹豫地地转了身往那门口奔,身后传来了凤十七的喊声,却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应该是让嫣红拖住了。曾经那样温柔的嗓音,竟然能发出如此绝望的喊叫,这都是因为她!这世间,她最不想伤害的人,便是他!可却让他一直因她而受到伤害! 两行清泪自眼角滑了下来,她抬手胡乱抹了,脚跨过白云山庄的门槛那一刻,便逼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回复镇定。 白玉熙还是那个傲然的日公子,高高地端坐马上,虽然此刻没有耀眼的日光照耀,但那一张脸庞却在火光的映衬下,非但没减去一丝一毫的俊逸之感,反而更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只是表情有些阴沉。 柳青青缓缓地走了过去,她在等着白玉熙开口,或着是在给白玉熙酝酿问话的时间,因为心中有千万个疑问的时候,挑选第一个问题,便是十分纠结为难的事儿。 脚步立定,她仰起头,对上了白玉熙那如夜色般深沉的眼眸,静静地看了片刻之后,白玉熙终于开了口。 “何时回来的?” 意外,略带沙哑的声音,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倒是隐隐的,透着几分关切。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现象! 她如实而答:“二日之前!” 他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为何不回王府?” 以前她最讨厌的便是谎言,而重生后,她说得最多的只怕便是谎言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便是承接她谎言最多的对象,骗了又骗,却也是十分的无奈! 她皱了皱眉,“办砸了事儿,不敢回来!” “不敢?”白玉熙咬了咬压根,继续道:“既如此,为何要到这山庄!” “他们曾经和我患难与共,算得上是我的朋友!你父皇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不能让他们受连累!”一个理由,编得合情合理,连她都有点佩服自己圆谎掰扯的能力。 他的眉头也紧拧了起来:“你是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你?没有能力保护你的朋友?” 显然是这样的!若是有,早就解了她的蛊毒,她又何必进宫当白玉睿的近侍,又何必在公仪灏的跟前玩了一回命!但,却不能这么回答! 她的话语透着几分真诚:“我是怕,给殿下带去麻烦!” “你这个麻烦,我心甘情愿背负一辈子!”像是自言自语,在柳青青还没听清的时候,他便把手向下一伸:“上来!” 终究还是要回去!她有些无奈!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真怕对上凤十七那双眸子,不知道他会如何想!不该让他看到这些的! 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把手合上白玉熙的手掌,正要上马,后方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顿住了动作,往声源看去,白玉熙也察觉到了,目光也跟着往后一瞟。 一列举着火把而来的人,从那无垠的黑暗处,朝他们走进,很快的就和他们身后,那举着火把的官兵融合,为首的那个下了马,朝着白玉熙跪地行礼:“王爷!” 白玉熙垂下了手,眸光里立即染上了寒意:“沐将军,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沐将军抬头回禀:“奉陛下旨意,带罪人媚瑶回宫!” 回宫?白玉睿不是白玉熙!若是落到白玉睿手里,她这条小命只怕是…… 柳青青的心一沉,看向了白玉熙,眸光里隐隐含着几分求助的意味。 白玉熙接了她的眸光,话音里便有了几分刁难:“罪人?沐将军为何会有此一说!” 沐将军倒是通透之人,立马觉出了白玉熙话里头的意味,含了笑,回到道:“媚瑶办事不力,诈死欺君!还望王爷莫要为难属下,让属下把人带回!” 145 舍弃 柳青青看着白玉熙,白玉熙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她的心却在一点点的下沉。(..tw无弹窗广告)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是有情的,也许这情还颇重。但,再重,重不过江山,重不过那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无上权力。她看得出来,此刻这男人心中的挣扎,若是他此刻要带着她而去,就凭这千人的精锐之师,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自此,他便要和那心中多年筹谋的王位诀别,他怎么肯,怎么舍得放弃?所以最终,她还是被他放弃了! 白玉熙调转目光看向了沐将军:“既如此也不能让沐将军为难,沐将军请上马,本王陪你一同回去向父皇复命!”话音一顿,再次向柳青青伸出了手:“上来!” 明知此去危险重重,却还是让她以身犯险境,白玉熙,她这麻烦,你刚说完,便想卸下了! 她在心中嗤笑,把手合入白玉熙的掌中,在白玉熙一拉之下上了马。刚坐稳,白玉熙的手边还了上了她的腰,身子不安的扭动了一下,白玉熙感觉到了,贴着她的耳:“青青,莫要怪我!” “殿下如此做,已是难得,媚瑶很感激!”这句说得倒是真心,早在这沐将军出现的那一刻,她便做好了,要被白玉熙丢下,被五花大绑押解回宫的打算。此刻白玉熙还能陪同她一起回宫,已然算是很好了!以一个外人的角度来说,她确实该感激的。 “你这么说,就是在怪我!” 她抿住了嘴,没回答。马儿已经开始动了,踢踏踢踏地放缓了脚步,是为了配合周围这些官兵的步伐。她垂下了眸,怕自己忍不住会回头往那山庄的门口望。那不舍会一下子涌出来,让她此刻佯装的平静骤然崩塌。模糊了视线的水汽,被她一点逼回,又缓缓地积聚,最终还是落了下来,没入马儿黑亮的毛里,无声又无息…… 两个时辰之后,沐将军向白玉睿复了命,躬身退出大殿之后,殿内只剩下四个人,并排跪在地上的白玉熙和柳青青,托着腮坐在龙座上面色莫测的白玉睿,以及随侍在白玉睿身旁的紫衣侍者,鹤发童颜,让人猜不出年纪。 白玉睿用手指轻轻扣着龙椅扶手上的龙头,声音淡淡的:“媚瑶,你无功而回,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呢?” 白玉熙闻言,立即抢着帮她回答:“父皇,她假死逃匿,好不容易返回和父皇复命,就念在她一片忠心,就请从轻发落了吧!” “忠心?”白玉睿的眉头一挑,声音冷了下来:“若不是朕派人把她带回来,她只怕早就和心上人双宿双飞去了,又何来忠心可言!” 白玉睿吃话一出,让柳青青和白玉熙的脸都变了色,柳青青下意识地朝白玉熙看过去,正好对上白玉熙眸光。短暂的交接之后,她从白玉熙的眼神里读出些许意味,那便是白玉睿知晓如此清楚,只怕是早在山庄安插了眼线,她可在山庄发现了什么可疑之人? 几乎立即,她便连上了今夜里突然没了踪迹的有财媳妇,若是她,那白玉睿就太可怕了!居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就在她接下人物之前,便早早的安排了眼线在山庄监视她?! 柳青青还在心里头讶然猜测,白玉熙这边却早就反应过来,替她圆着谎:“父皇误会了,那些只是她的朋友,她虎口脱险,今晚只是回去和朋友略聚一下,本打算明日回来和父皇复命的!” 心思缜密,洞若观火的白玉睿岂是那么容易哄骗过去的,阴沉沉的目光往白玉熙身上一落,便发出一声轻笑,嘲讽似地:“熙儿,她的事你倒是很清楚么!” 白玉熙的脸色一僵,张了张口,想辩解。 白玉睿却似乎没了听儿子扯谎的耐心,抢先开了口:“熙儿,朕还没问你,你今夜为何会出现在那云起山庄?又为何会和她一道回宫?” “儿臣是接到了媚瑶回来的消息,才前去云起山庄接应的!”白玉熙反应还算是快,答得还算是沉稳。 白玉睿却没打算让白玉熙轻易敷衍过去:“熙儿,你向来不是多事的人!她此刻已非你王府之人,你为何又回去接应?即便她还是你逍遥王府的人,也不过去去一个暗人,怎会轮得到你亲自去接,而且还带上你的那一千精锐!”顿了顿,冷笑一声又道:“熙儿,你真当以为父皇对外面的事儿一无所知吗?” 知子莫若父,儿子的心思,大多是瞒不过父亲的吧! 柳青青在心里叹了一声,偏过头白玉熙。许是眼眸中那晦暗不明的东西,让白玉熙脑子一热,居然捏住了她的手,对着白玉睿道出了实情:“儿臣知道瞒不住,也不想瞒了!她是儿臣喜欢的人,儿臣得知她劫后余生,抑制不住心情,才奔去找她的。带着人去,是怕她遇到什么危险!” 白玉睿的眸光落在白玉熙紧握的手上,“这倒像是句真话!” 眸光往上一转,看到白玉熙的神色因为他的话而明显一松,嘴边便勾起一抹阴测测的笑,偏了头,对身旁的紫影吩咐:“紫宸,带她去你的药庐!” 紫宸?! 柳青青因为白玉睿喊的这个名字看向了那个一直沉默着站在龙座旁的侍者,原来他就是紫宸,那个给他下噬心蛊的人!一直以为会是个样貌猥琐如同那阴暗的蛊虫毒物的一般的人物,却没想到像是个道骨仙风的真人,那一副皮相,居然还真不错! 这边正想得起劲,那边白玉熙却脸色一变,急急地喊了出来:“不!父皇!不要让她去试那些药!” 试药?! 她不由得联想到了那药人浸泡的毒药池,按着白玉睿以往的路线,再听着白玉熙这一声喊,这试的定然不会是是什么好药!这白玉睿果真是变态啊! 她心里头的这一声骂,像是被白玉睿听了去,只见白玉睿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凛:“朕早就对她们说过,若是事败,便让他们服药自行了断!她既不肯吃,那便让紫宸再喂她一次!” 紫宸的噬心蛊,她是领教过的,发作起来的滋味,让人生不如死!那他炼制的毒药…… 她想到这里,便无意识地打了个冷颤,手跟着一颤,却发觉身旁握着她的那只手,颤得更厉害。 “不!”白玉熙哀求:“父皇!虽然不知您让她去了夕国做了什么,但儿臣保证,她不会说出去的!您就留她一命吧!” 白玉熙此刻的神色,是她第一次见到的,虽然她不再爱这个男人,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骄傲的,是高高在上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对谁低头,更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对谁言语哀求! 但即便是这样的白玉熙,到底还是没有扭转白玉睿的决定:“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不!儿臣可以保证她保得住秘密!”白玉熙言语已经有些慌乱了:“若是父皇不放心,那就由儿臣看着她,从今日起,儿臣就把她圈在府里,一步都不许她离开,除了儿臣,不会让任何人接近她!” 白玉熙冷笑一声,“熙儿,你想得倒是不错啊!想让朕成全你们?小九的事儿,难道你忘了吗?” ‘小九的事儿’似乎就是白玉家子孙的软肋。白玉熙如同被一盆冷当头浇下,瞬间便灵台清明了。握着柳青青的手,紧了紧。 白玉睿似乎也看出白玉熙心底的挣扎,话音又有些软了:“坊间有传闻,说朕欲立小九为太子。今日朕便可告诉你,朕的确动过那个念头。小九曾经是我最中意的孩子,但后来朕才发觉,他不是做帝王的材料。能稳这把龙座的人,心中必不能有所牵绊。这些年,大臣们上催朕立太子的折子,都快把勤政殿堆满了。朕也烦了,早想挑个成器的,定下储君人选。今日,若你舍得了心中所爱,明日朕便下诏,立你为太子!” 白玉熙的表情极为痛苦,“父皇……” 白玉睿的话,确似一把锋利的剑,急欲斩断白玉熙痛苦的根源:“朕再问你一次,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话音落了片刻,柳青青便感觉到了白玉熙的手松开了,接着,白玉熙清晰的,略带沙哑的话语便响在了她耳畔。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果真到最后还是选了江山! 她早知道结果的,但真的听到了,心头难免还是紧了紧,不知道凤十七他们离开了没有!但愿他们都离开了,不然,她这番牺牲就白费了! “紫宸,把人带下去!” 随着白玉睿的话音落地,她便看到紫宸的脚开始挪动,她忙把贴到了白玉熙身旁,用压低的,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道:‘求你,护云起山庄那些人的周全!’ 来不及看到白玉熙的反应,她手臂便被紫宸那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几乎就在同一刻,她便感到自己如被点住了穴位一般,不能动不能言语。被如同一件物什般,直挺挺地被紫宸往他的药庐拖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嘴被紫宸掰开,接着,一颗褐色的药丸便滚入了嘴中,顺着咽喉滑了下去。 146 惩罚 片刻之后,柳青青便觉得有股凉气从胃里窜了出来,顷刻间就窜流全身延,带着如虫蚁啃噬的痛。手脚在此痛感之下,居然能够动弹了。 她立即用手锁住了紫宸的咽喉,“把解药给我!”深吸了口气,强压着疼痛,尽量让这句话出口得有气有势。 紫宸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和她对视的一双眸子里,有着诡异的紫色,让人的神思不由得想随着那抹紫色,深陷下去。 她忙错开了眸光,扼住紫宸咽喉的手又收了收:“给我解药!不然我就杀了你!” 耳边掠过紫宸的一声轻笑:“你确定此刻还能杀得了我?” 话音刚落,一阵剧痛袭来,如潮水般,汹涌且让人猝不及防,她痛极,倒在了地上,呼吸又短又急促,像是随时会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这么过去了一般。 紫宸蹲了下来,用手探了探她的脉象后,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还有二个时辰,你且好好受着吧!”语毕,站起踱步到了药庐一角,摆放的茶桌旁,径自烹起茶来。 柳青青咬住了牙,瞪着这个似乎在享受着她死亡过程的人, 冷汗流到了眼睛里,微微刺痛,眯了眯眼睛,再睁眼,天地似乎在旋转。 白玉熙就是在这样颠倒晃动的世界里出现的,手里拿着一串铜铃,缓缓地走到她身侧,蹲下,用手托起了她的脖颈,半抱着她,唇贴在她耳边,微微的颤,带出的嗓音里也有着几分颤意:“媚瑶,别怕,我帮你,很快就过去了!” 帮她?他要做什么? 像是有感知般,她垂下眸看向了他手上的铜铃,第一声铃声响起的时候,心口便如被重物猛击了一下,一股腥甜直直地窜上了喉咙,抑制不住,她张口吐在了白玉熙的身上。 猩红的颜色,在白玉熙的胸口晕染开去,刺人眼目,铃声却一下一下不间断的传来,炼狱般的折磨还在继续。血从她口中奔涌而出,跟着流出的还有她的生息! “阿衍……”她张开了口,叫的却是这个名字。像是一种本能,求生的本能,她知道如何让白玉熙心软,她还不想死!她不能放弃一丝希望,即便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两个时辰。 白玉熙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手猛地一颤,带出一串凶猛的铜铃声,击得她喉头的腥甜不断翻涌。艳艳的鲜红,温热的从她嘴角肆虐而出,那似乎被抽离了大半生气的苍白的脸,终于让白玉熙松了手。 ‘叮铃――’ 铜铃滑落在白玉熙的脚边。 片刻后,却被刚进药庐的白玉睿俯身捡了起来。紫宸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颔首行礼。 白玉睿没顾得上看他,一双眸子直直地落在白玉熙脸上,拿着手上那串铜铃问:“熙儿,那些中了噬心蛊的孩子里,有她?” 白玉熙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父皇,点了点头。 白玉睿得了回答,神色一怔,似乎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那些孩子都这么大了?” 白玉熙一听,眉头一蹙,虽然此刻时机不对,但若是不说,严重起来,算是欺君之罪,便又开了口:“父皇,那些孩子并非个个都长到了她这般年纪,那些人孩子里头,能活到今日的,只剩她一个了!” “只有她一个?”白玉睿闻言一讶,忙追问:“那些孩子?” 白玉熙细细道出详情:“当日儿臣接管地宫之时,从上一任管事手里接过那些母蛊。也因着这些母蛊,对那些被中了噬心蛊的孩子,格外留心。这些年,那些母蛊日益减少,那些孩子大多在暗人的晋级试中,死去了,有几个升到了一品,却也先后在这两年执行任务时,殉了国!最后,便只剩下她了!” 白玉睿的眸子跟着白玉熙的目光转到了柳青青脸上,略转了转,便转过头,唤着紫宸:“紫宸!你快过来看看她!” 紫宸闻言,便疾步走了过来,从白玉睿手中接过那串铜铃,细细端详了好久,便蹲了下来,又伸手来探柳青青的脉象,一双闪着紫光的眼,阴沉沉的,如同要洞穿她一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才松了手,站起身来。 白玉睿见紫宸起身,忙追问:“她是不是?” 毕竟这是和她有关的事儿,她观察着这两人的神色,却一分端倪也瞧不出来,这是这一君一臣之间打的哑谜。 紫宸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换得白玉睿的一声旨意。 “给她解药!” 白玉熙比柳青青更早的反应过来白玉睿说得是什么,露出惊喜:“父皇,您这是要饶了她!” 柳青青这才确信方才白玉睿说了什么,心中的欣喜还没漫开,便被白玉睿下面的话浇熄了。 “让朕再想想!紫宸,把她带去天牢!” “父皇……”白玉熙想在替她求求情,白玉睿却没给他机会,转了身,疾步走出了药庐。 紫宸唤来守在药庐外的侍卫,一左一右立在柳青青身旁,伸手要把柳青青架出去,白玉熙没给,打横抱着柳青青,一路走向了天牢。 就算是有了白玉熙的打点,但这天牢里的日子,也不能太好过,木板拼成的床榻,床板上还留着木材本身凹凸不平的纹路。被子褥子是白玉熙让人送进来的,还算绵软,但被那牢里湿气一染,躺上面潮乎乎的十分不适。一日日地挨日子,那白玉睿似乎在美人妃子的温柔乡里流连忘返,把考虑如何处置她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牢房里墙壁上的第十二个字正字已经落下了最后一笔,这也代表着,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每日里日头一落,戮风便提着食盒过来,在她住的那的那间牢房里头,摆上一张小桌,把是食盒里的菜一一摆上,再备上一壶小酒,两个酒杯。多数的时候,是白玉熙一个人小酌,但当她好不容易把话题带到云起山庄,又具体到个人的时候,她便会执壶和白玉熙对饮。因为白玉熙嘴里打探出的每个人都很好,唯独那凤十七,每次白玉熙总是一脸深沉的模样,含下话不再说起。她也不好追问,但却也知道凤十七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敢往那坏处想,但却阻止不了事情往坏的地方发展,在心烦气躁了这么许久之后,她终于可以出得天牢。那是在大殿上,白玉睿对她此番事败做出的惩罚,贬她为下等宫女,去重华殿伺候。 她由管事领着去了重华殿,重华殿的主子正好疲累了歇着,便略过了她这个犯了错,被贬的下等宫女的见礼,重华殿的小管事,把她安排在了小厨房里,平日里干些劈柴洗衣之类的粗使活儿,活儿虽然有些重,但对于她这般练过武的人来说,也还能应付,只是心情烦躁,虽然没见过面,但从平日里因为这祖宗的怪癖而无端多出来的活儿,她便十分不待见这位主子。 饭呢是做了又凉,凉了又热,热到变了味,实在不能再吃了,又再重做。再说那澡,一般人一日一洗算是挺干净的了吧,这祖宗倒好,一日至少五洗,简直像是整日里泡在洗澡水里一般。这煮饭,烧洗澡水,都要用到柴火,害得她这柴是劈了又劈,真真是可怜这这一双手,一日下来常常是皮破血流。 白玉熙的手一直在往外延伸,这个深宫,便是白玉熙那双手够不到的死角。若是等白玉熙打通关节,少说也得半载一年,那时候她都不知道被折磨成样子,所以,若要万事还得靠自己! 在熬了十多日,她终于寻到了个接近那重华殿主子的机会,那是个提热水的活儿,往日里都是一个叫菱儿的宫女做的,这日里忽然吃坏了肚子,这等重活没个自愿做的,所以她便毛遂自荐了! 小管事见她这阵子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的份上,点头允了,带着提着入了那祖宗沐浴的偏殿,她来回一桶水一桶水的提,终是把那硕大的浴桶灌了个七分满,顺手抓了一把,那备在一旁玉盘里的花瓣,往那浴桶是撒,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见一见那重华殿的正主,做些个乖巧伶俐的事儿,让这正主对她印象深刻。 却不料,出师不利,一把花瓣撒入浴桶,就被小管事劈头盖脸地骂了:“没眼力劲儿的东西,主子沐浴用的花瓣,是你这脏手能碰的吗?还不赶紧捞出来,重新换上热水!” 重新换?这么一大桶,来回再折腾上一会儿,她这条小命还不得去了半条! 柳青青攒起笑脸,打算和小管事说个好话。 小管事见她嘴动了动,便抢先一步,用话噎住了她:“别用你那大眼珠子瞪着我!谁让你手犯贱来着,咱们主子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夜夜都要伺候陛下的,若是因你这脏手撒下的花瓣,让主子泡了澡,产生了任何不适,到时候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别怪姐姐我严厉,这儿可保着你的命呢!还不快去!”说着便推着柳青青往外走, 走到殿门边,远远瞧见一群人往这边走,小管事的一见打头的,神色便是一紧,拽着她便往里走:“主子回来了!平日里,主子回来时,没沐浴之前,脾气是最差的,你若是这回儿出去非得冲撞了主子不可,罢了罢了,你就站在这儿伺候吧!一会儿机灵点,见我眼神行事!” 正和她意!柳青青忙笑着道谢,小管事的指示她退到屏风后伺候,她便退了过去。 丝制的屏风上画着山水花鸟,朦胧地映得进入偏殿的那一群人影。重华殿的正主今日似乎醉了,让一群人七手八脚地褪光了衣衫之后,便扶入了浴桶里,手对着众人一挥,众人便退了出去,小管事对着她行眼色,她便挪了步子,低着头越过浴桶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心往那正在主的脸上一瞧,便怔住了。 147 质问 那半垂的眼,微蹙的眉,紧抿的唇,还有那柔美的轮廓,分明就是她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凤十七!他怎么会在这儿,这儿可是重华殿啊! 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眸,定定落在凤十七那微闭着双眼的脸庞上,目光被他脖颈上那抹形状怪异的红痕一刺,脚往前挪了挪,想靠近些看得更清楚些,右手臂却被身旁的小管事一把握住。 小管事压低了声音,催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说完便半拖半拽地拉着柳青青往殿外走。 柳青青此刻的心思全灌注在凤十七身上,脑子乱糟糟的全是一大堆的疑问,不知自不觉就被小管事拉出了偏殿。 到了偏殿门外,小管事松了手,眉头却拧了起来,实在是忍不住,便压着声音数落了起来:“你说你长得一副机灵像,怎么做起事来笨得要死!我方才说什么你没听到吗?主子这时候的脾气是最差的,想死也别赶着这时候往上撞,让我一同跟着受连累!”顿了顿,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幸亏今儿主子喝醉了,闭着眼没瞧见咱们,要不然,就凭你方才不知死活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保管让你吃上二十廷杖!” 一长篇的教训,对于柳青青来说都化作了入耳的嗡嗡声,等嗡嗡声停了,她才活动了下纠结得比一团乱麻还乱的心思,张口问出了一个问题:“小燕姐,他是谁?” 不会的!事情不是会她想的那样!凤十七,说不定被白玉睿请进宫里喝酒,喝醉了,才来着重华殿泡澡沐浴醒酒的! 柳青青试图用这个牵强的理由说服自己。 小管事用手摸了下柳青青的脑门,“你不会是吓傻了吧?他是咱们的主子啊!” “他是我们的主子,这重华殿的主人?”柳青青还是不能相信。 小管事点头:“是啊!” 柳青青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揪了一下,“可是……你方才说他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夜夜都要伺候陛下……他……”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凤十七!那是她的凤十七呀!怎么……怎么会和白玉睿……柳青青不敢在往下想,不敢把凤十七卷入那些不堪入目的联想中。[..tw超多好看小说] 小管事见状,神色一凝:“把你那副神情收起来,咱们做奴婢的,只管着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儿,不管主子是谁,咱们都得上着心伺候!以后你别上这殿里来了!不!以后凡是靠近主子的活儿,你都别沾手了,你这一副神情若是被主子看得不自在,这重华殿的所有姐妹都得跟着倒霉!快和我出去!” 小管事说着又住了柳青青的手,把她拖住了重华殿,下了殿前的台阶,把她往那旁一推,又训了几句话,便径自去了。 凉风把承受不住这番事实,神思在浑浑噩噩间沉浮的柳青青吹回了神,头一个念头,便是去那偏殿里,朝那凤十七问清楚。前世她活得糊涂,死得也糊涂。今世她绝对不可以再如此浑浑噩噩下去,可以迫她,害她,但决不可以骗她!而且还是感情上的欺骗!说什么不会放开她的手!说什么要和她归隐山林!此刻入住了这重华殿,成了白玉睿的新宠!这让她如何接受?还有比这个更难堪的吗? 她跑了起来,踏过殿前的台阶,直直地往那偏殿里冲,本欲质问的,蕴满怒意的气势,却在看清了凤十七身上那一处处泛着紫红的淤痕时,骤然散了。 锁骨上的那几处是旧的,右手臂上的这三处是新的,还有身上那一处处青红相间的斑驳。怎么会有人能在那样如锦缎般柔软的肌肤上造下那样的伤痕?怎么会有人舍得?凤十七!你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可以把自己弄成这样?怎么允许有人把自己弄成这样?为什么要做白玉睿的男宠?即便不喜欢她,怎么能把自己糟蹋成这样?这样的他,让她如何指责?如何责骂?是存心来让她心疼的吗? 手不由得地抚了上去,轻轻地抚过右臂新添的印痕上,那是被掐出来的痕迹,泄愤似地,几欲把皮扯破,该是有多疼? ‘丝――’凤十七的口中溢出了一口冷气,微蹙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半垂的眼睑,往上抬了起来。(..tw) “侍书!”凤十七张口唤了一声。 柳青青愣了一下,显然凤十七认错了人。她立在他身后,正犹豫着要不要表明身份的时候,又听到凤十七叹了一声。 “我方才似乎见到她了!” 不是似乎,就是她! 柳青青抿唇不语,垂眸看着凤十七。 凤十七用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又闭上了眼:“一定是我醉得太厉害了!她怎么会在这儿呢!” 她就是在这儿!怎么?是巴不得这辈子都再见不到她吗?! 柳青青有些怒,小手不由自主地捏成小拳,准备随时揍上去。 “你说,她此刻在做什么?” 做什么?就准备揍你这个死不要脸的大骗子,负心人! 柳青青的拳扬了上去,却在即将贴上他脸颊的时候,顿住了。因为凤十七的一声轻叹,也因为凤十七那话里头明显的关切。 “出天牢都好几日了,也不知道她身子养回来了没有?” 养回来了没有?既然还关心她,又为何要在这里?为何和白玉睿…… 柳青青鼻头有些泛酸,心头有些委屈,眼眶红了,泪珠确是从凤十七的紧闭的眼角先滚落下来的。 凤十七的声音里有了几分哽咽:“你说,她会找我吗?会不会像我想着她一般想着我?” 柳青青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实在是不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既然已经身在此处,为何还有说出这样的话?!而这显然是他的真心话! 她没有回答,凤十七却自己给了否定的答案:“还是不要了!此刻我这样,哪里配得起让她找,让她念!” 凤十七,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如此作践自己?! 她又气又恨间,凤十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似叹息,带着无奈的自嘲。 “这几日,我常常在想,也许这就是命!我再抗拒,最终还是逃不过沦为玩物的命!呵……当日,冷着脸拒绝白玉睿,现下却要巴巴地求白玉睿要了我!” 为何要这么做?为何?! 从凤十七口中说出来的事实,比任何一种锋利的武器还要伤人,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凤十七沉浸在自己情绪里:“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那时弃族人的安危不顾,才让我沦落到今日如此不堪的地步!可是……我不后悔,若不是当日拒绝,让白玉睿盛怒之下,贬我去那边境之城,我怎会遇到她!为了她,别说是舍了这身子,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为了我做了什么?”她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喊了出来。 这一声,让凤十七惊愕地睁开眼:“青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盯着他的眼睛:“我能够出天牢,都是因为你,是不是?” 凤十七还愕然中,喃喃地自语:“白玉睿答应我免你死罪,放你出天牢,给你一个安稳的去处。你怎么还会在这里?” 过程已经在她脑子拼凑完成,她反问了出来:“你用你自己和白玉睿做了交换?” 凤十七的目光落在她包裹着白布条的手上,一把抓住,焦急地问她:“你的手怎么了?” 这个男人到底听没听到她在问什么?为她搞得遍体鳞伤,却还在管她的手! 她甩开了他的手,几乎是吼的:“凤十七!别管我该死的手!回答我?” 凤十七被她这一吼怔住了神,盯着她,略显呆愣的一双眸子里,混杂的错愕,委屈,无奈、愧疚最终都化成了难堪。 他连承认都觉得羞耻!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可以!” 她抬手捶他,握成拳状的手,却被他的掌心包住。 她想抽回,他却紧紧的握住,她再往回抽了抽,他却握得更紧。 她没了耐心,喝了一声:“放手!” 他的手一颤,顿了顿,还是缓缓地松开了。 她伸展开五指,想打过去,手却在虚空顿了顿,减缓了速度落在他肩上,那里曾有过一直凤凰,红的像血,她看了一眼便再也难以忘记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凤凰没了……” 凤十七伪装的坚强,在她这一声之中,全然崩塌,不敢再看着她,此刻自己如此肮脏,连看着她也是不配的,眸子往下移,泪便不经意地滑了下来,打在了她的手背上,滚烫的,让她的手微微一颤。 她用指尖原来凤头的位置上,一圈圈划着,“你说过,它是我的!” “我……”凤十七无法接下她的话,愣了片刻,神色里便有了决绝:“它是你的,我这就把它给你!”话音刚落,他的手上忽然凭空多出来一把短剑,剑尖直挑方才她指尖划过的位置。 柳青青反应的很快,却意外的没快过凤十七手上的短剑,看着锋利的剑尖挑破他的肌肤,极快地滑了下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48 牵挂 “你做什么!凤凰都没了,你怎么给!” 她握住凤十七拿着短剑的手,那么紧,那么用力。[..tw超多好看小说] 她知道自己捏疼了凤十七,但却不敢松手,不敢少用一分力。真怕那剑尖就那么毫不犹豫地刺进去,深深的刺进去。 血流了出来,极快速地融入了浴汤中,五色的花瓣浮在一片艳红之上,诡异的香艳。 凤十七看着她,眼神里的决绝让她害怕。 她想说些什么,让凤十七的眼神不让如此决绝,也让她自己不要这么害怕,可是说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这么看着他。 许久,凤十七忽然笑了。凄然地,让人心疼的笑着。 “是啊!没有了!就算流光这身血,也换不回来了!” 感觉到了凤十七的握住短剑的手松了,她便立即夺下了他手中的短剑。这样的利器,还是拿在她自个儿的手里比较稳当! 她低头瞥了瞥手中的短剑,余光却掠过,见到凤十七刚垂下的手又升了上来。 她的目光便跟着他的手,往上,停驻在她的脸颊旁。 实在是太近的距离,他手上沾染血色,清晰而刺眼,血腥气直窜入她的鼻。 目光移了过去,他早已经站了起来,浴桶里的浴汤没过他的腰,把他身下的旖旎全藏入那艳艳的血水中。 他抑制不住手的轻颤,那么小心,那么轻柔的抚着她的脸,却还让手上沾染的血珠,在她脸颊上留下痕迹。 猩红的,在她如凝脂般白嫩的脸上,是那样的骇人。 他忙用手擦,却沾上了更多。再擦,她的脸颊上便模糊了一片。 他忙收回了手,不敢再碰她的脸。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做,五指往掌心收紧,再收紧,还是抑制不住心中那股翻涌的气血,最终,化成一声嘶吼,朝着屋顶的方向,喊了出来。 这样的喊叫声,惊到了在殿外待命的小管事,忙领着两个宫女急急地跑了进来,碍着凤十七平日里暴躁的脾气,便立在偏殿外,焦急地往里探头:“主子!” “滚出去!谁也不许过来!滚!都滚!”凤十七见门口立着人,顺手抄起什么砸了过去。 是放置着换洗衣物的木托盘! 被他这么一砸,衣衫四处散落。小管事怯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衣物,瞥了一眼站在凤十七身旁的柳青青,立即被她那半张糊着血水的连,给吓了一跳,连行礼都忘了,带着那两宫女,逃似地出了重华殿。 殿内的气氛,随着那几人渐渐消失的脚步声,而一点点凝结。 凤十七的胸口还在一起一伏,额角的青筋,略略凸起,胸中的怒气像是找不到宣泄口,只能借由呼吸发出来,所以,他的呼吸也是急促紊乱的。 柳青青看着这个陌生的、暴躁的凤十七,心里只有心疼!多么骄傲的一个男人!以前不过是被客人言辞侮辱,便羞愤撞柱,此番沦为了白玉睿掌心的玩物,这样苟且偷生的活着,对他来说,该是比死还痛苦的事!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如果没有她就好了!没有她,凤十七也不会为了救她而变成今天的样子!没有她,凤十七也不用受这样的屈辱!只要她活着,凤十七的苦难,似乎就无尽无结!她为什么还要活着呢?这么辛苦的活着?机关算尽,还是摆脱不了受制于人的命运!苟且偷生,受人摆布,难道就是她要的?这样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她还活着作甚? 自责,懊恼,郁闷,到了最后居然全化成了绝望,如此迅猛,浓烈地化不开! 她看向了手中那短剑,剑柄镶嵌着三色的宝石,贴合着手形的形状,握住手里十分的称手,剑身不长,但穿透身躯,应该是足足够够的了!应该会走得很快! 她脑子一热,闭上眼,用剑往自己心口那刺去,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心口处却不见一丝疼痛。 她不由得睁眼,看到的是凤十七毫无血色的脸,目光迅即往下,正对上是的凤十七那只血淋淋的手。 他居然用手握住了剑身! 她忙往回抽,他的掌心被割得更深。 血从他的指缝间淋漓而下,她慌了。 “你放手!放手!” 他却握得更紧。 她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还是掰不开。 “你放手!凤十七!放手啊!” 她喊道最后变成了哀求,泪水模糊了她的眼,但在那样模糊不清里,从他掌心流出来的血,还是不断的往下落,那样的急速,让她看着害怕:“放手!你快放手!十七……放手啊……” 泪落了下来,滚烫地,砸在他的手背上,他终于开了口。 “你真的要我死吗?”略带沙哑的嗓音,有着心里最深的伤痛。 她感受到了,心也跟着痛,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摇头,拼命地摇头。 “我活着,是因为你还活着!”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着:“不许再动这样的念头,答应我,永远都不许再有这样的念头!” 她忙应声:“我答应你!你放手!赶快放手!” 他的手缓缓地松开了,她忙扔了手上那把还淌着血的短剑,去看他的手。 手却被他猛的抽回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十七!”她不肯走。 他转过了身,“出去吧!你若还在这儿,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 这句话真的吓到了她了!她听得出来,他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便只能听话的,从重华殿里退了出去。绕到背阴处,背贴在重华殿的殿墙上,立了很久,直到泪痕渐干,才用帕子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水,回了那日常睡觉的房间。那是十几个宫女睡在一起的大通铺,她伤心难过,自然是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表现。 一推门,睡在靠门边位置的宫女却仰起头,瞪着一双惊诧的眼瞅着柳青青,“媚瑶,你还回这儿作甚?” “我累了,回来睡觉!”柳青青淡淡回答,迈开步子正要越过她往里走。却被听得她咦了一声:“你来这儿睡?没吃坏东西吧?放着那舒舒服服地单间不去睡,上这儿来和我们挤什么?” “单间?”柳青青停住了步子,低头看向了她。 那宫女见柳青青一脸纳闷,便又道:“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你走运了!方才小管事让人来收拾了你的东西,拿到那边的单间去了!”边说着,边朝北边的方向遥遥一指。 这一指,可是指得柳青青一头雾水,她向来是独来独往惯了,虽说是一个房睡着,但和这些宫女的关系处得却不好,见那宫女说完便拍了拍枕头躺下了,便不好再问什么,平白遭人白眼。于是乎,便出了房门,找那小管事去了。 小管事住的,是四个人房间。虽然不用像她这般挤大通铺,却也不甚自由,她轻轻叩门,三个不耐烦的声音应了声,告诉她管事去收拾北边的厢房去了。 得了,既然给了明确的方向,还是莫耽误时间,朝那北边寻吧!按着方向往北走,到还真是看到了一间房,孤零零地立在一棵丈高的树下,和百米外的重华殿遥遥相望。 “你来的正好!正要去找你呢!”小管事一瞧柳青青立在门外,便走了出来:“房间呢,姐姐让人给你收拾出来了,今晚上你先睡着,要是哪儿瞅着不顺心,明儿告诉姐,姐再让人给你收拾!” 柳青青瞅了一眼,屋内那些正在忙碌的宫女:“小燕姐,这是?” “什么这儿那儿,还不进去,在这儿吹什么冷风!”小管事边说着边拉着柳青青进了屋。 柳青青立在门口,往屋子里瞧,还真是个单间,虽然不大,但一应物什俱全。 “小燕姐,我住这儿?”没有这规矩啊!小燕姐算是这个重华殿的小管事,除了这重华殿的正主,算是她最大了,住的也不过是四人的房间,她一个被贬的下等宫女,怎么能住这样的单间呢! “啊!你不会是不喜欢吧?”小管事眉头微蹙,向柳青青吐起了苦水:“姐姐实在是尽力了!这要离得近,又安静,又不受打扰的地方,咱们这重华殿符合这些个要求的也就这么一处地方了,你啊,就当体恤体恤姐姐,将就着住下吧!” “要求?谁提的要求?”是……是凤十七? “不是你提的吗?”小管事一双眼珠子在柳青青面上转了一转,“哎呦!我还以为是你和主子提的呢!” “是凤……”她顿了顿,改了口:“是主子吩咐你给我换得房间的?” “是啊!”小管事点头,目光不由得就停在了柳青青方才那染过血的脸颊上,叹了一声,劝慰道:“妹子啊!咱主子的脾气虽说是不太好,但心肠还是不错的,你看你挨了打,他嘴上没说,心里定然是过意不去,你看,这不就给你换了这住处!” 她挨了打?这都哪跟哪啊! 柳青青这会儿可没心思和小管事解释这些,她担心的是凤十七:“小燕姐,他……主子他怎么样了?” 这一问倒是提醒了小管事:“你问起这个,我倒想问问你。方才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主子受伤了,身上还被划出了这么长的一条口子?”边说边用手比划出了一个长度。 柳青青看着小管事比划的长度,更加揪心,忙追问:“传御医来看过了吗?” 小管事摇头:“主子不让传!只是让我找了瓶伤药出来,粗粗抹了!” “不传御医?那怎么行?”柳青青此刻脑子便满是凤十七立在血水中的模样。 小管事接下了话茬,也很是忧愁:“就是说不行啊!这要是明儿被陛下看到了,也不知会不会责怪我们!”顿了顿,目光往屋内又转了一圈,见收拾妥当,便抬手招呼那收拾的几个宫女退出去。“行了!天也不早了,妹子你就早些睡!”不等柳青青回话,便出了门。 风带起得敞开的门板,嘎吱嘎吱响,柳青青走到门边,伸手关门,眼睛不自觉的便往那重华殿瞟去。那殿内,淡淡的晕黄的光亮,幽幽地系着她的牵挂,她的脚便不听使唤地迈了出去。 149 倾诉 深秋的风,已带着寒凉。立在殿前,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殿门大敞,让殿内的清冷孤寂一览无遗。 她顾忌着凤十七先前的话,如影子般闪了进去,一路无阻,连那个守夜的宫女也没瞧见,想来被凤十七都支走了。 掀开了寝殿门前的轻纱幔帐,借着在这一室明亮的烛光,往里头看。却见雕花的木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还是那样正面朝着床顶的板正的睡姿。紧紧闭着的眼睛,均匀的呼吸声,告诉着她,凤十七已经熟睡,她可以毫无顾忌地验看他的伤。 提着脚跟贴到床边,极轻,极缓地掀开他的衣衫,一条狭长的伤痕,正狰狞地爬在他身上,自锁骨处往下延伸到了腰间。果真是如小燕姐比划的那样,如此长的一条! 她皱眉,拿出随身带着的荷包里,那一小盒伤药。那是出王府时白玉熙给的,一定让贴身带着,说是生肌续骨,危机时可以救命的良药。但愿真是良药!不然这么长的伤痕不看御医,怎么能成! 她皱眉,用指腹匀了些药膏,轻轻的在他的伤处推开,手有些颤,这样的剑伤,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见过多少。就是她自己经历过的次数,都已经数不过不来了,但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连细看的勇气都没有。 结果,还是如同小燕姐口里说得那般,粗粗抹了,便拉好了他的衣领。 伤药还拿在手上,目光凝滞在他手上的那只手上,五指微拢向下,看起来完好无恙。 她盯了好一会儿,终于聚结了足够的勇气,轻轻的捏住了他手,把他掌心的伤痛呈现在了烛光之下。一口冷气狠狠地从口中吸了进来,虽然有心理准备,真正到那几乎透骨的伤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疯子!傻子!只有疯子才会用手去握剑,只有傻子,才会为了救这样一个她,而不惜性命! 泪模糊了双眼,手颤得很厉害,她忙住了手。 真是怕弄疼了他!实在不想他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痛了!她欠他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这个为凤族带去了灭族之祸的罪人,怎么配?怎么配让他如此相待! 良久,传来一声轻叹。 她吸了吸鼻子看过去,凤十七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刻扬起半个身子坐在床上,另外一只没被她捏住的手本是往上抬起,停驻在她的脸颊边的。和她的目光一碰撞,那只手,便缓缓地垂了下去。而另一只手,也做起了要往回抽的动作。她忙捏住,他又用力往回抽了抽,无果,便只能任由她捏着了。 “怎地又来了!”他又叹了一声,“我不是说过,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我给你抹往药,就走!”怕他拒绝,她忙用指腹沾了药膏,往他掌心的伤处抹着。 “抹它做什么,小伤罢了,死不了的!” 他倒是没拒绝,但这满不在乎的语气的语气,让她莫名生出一股怒火,没压住,朝他吼了出来:“小伤!手都快被割断了,你还说是小伤!凤十七!你说过你这辈子也不放手的,手伤了,你还怎么握住我的手?怎么和我携手白首?”实在不想的,但一句话说到了尾,还是带出了哭腔。 泪从眼角滑了下来,凤十七的手又抬了上来,却只在她的脸颊旁停了停,便往下又垂了下去:“青青……此刻不同了,我已经不是原来的凤十七了!” “你是不是想放手了?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是不是此刻巴不得抛下我这个包袱?”多想说些好听的话,但是话到了嘴边,便全变成了凄厉的质问,她猛然发现,原来在情爱面前,她还一如前世那样的自卑, 泪,肆虐。 不再压抑,如孩童般哭了出来,委屈、痛苦她忍了,受了,到头了,却换来这样的绝望,如果连哭一哭,都不成了,那她还真是死了算了! 忘了她有伤在身,忘了他此刻也是个站在绝望悬崖的人,她扔了手中的伤药,握成拳状的一双‘小爪子’,就往他胸口撩了过去:“都是你!都是你!既然要放手,干嘛当初来招惹我!我还傻乎乎的信了你话,还真以为有一辈子!凤十七!我恨你!恨死了你了……” 他没有动,如木偶般任由她打着,到最后,心中的郁结,却没有由着这场如孩子般,无理取闹地打骂而发泄出来,反而化作了一口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 “青青——”凤十七跳下了床,接住了正要往后倒下的柳青青,隔着薄薄的衣衫,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烫?你在发烧?” 上次被公仪璟刺中死穴时留下的伤,本就没有好透。从天牢里出来,就来了这重华殿被这些欺生的宫女们连番刁难,实在是有些疲累,从前日起,就发起了烧,时好时坏的,她本想着今日想着法子弄付药吃一吃,没想到了就遇到了凤十七,真是事事难料! “不要你管!”她还在气头上,想推开凤十七,一使蛮力,却把她和凤十七都带得往后仰。 凤十七抱着她不肯松手,结结实实地做了她的肉垫,一声闷哼,她这才清醒过来。 “撞到了你的伤口是不是?让我看看!” “有没有撞疼哪里?有没有?” 两人都极快地坐了起来,异口同声询问对方,不同的问题,却有着相同的关切与焦急。 泪又蓄满了她的眼,为何会变得如此脆弱,为何会如此易哭,她不想的,真的不想,却怎么也止不住,止不住。 凤十七更慌了,两只手分别悬置在她的两肩旁,不敢碰她,怕碰到了她的伤处,“很疼是不是?到底撞了哪儿?” 这样焦急的眼神,这样关切的话语,让她再度哽咽,抬手指了指着心口:“这里——这里好痛——那天我从云起山庄离开,连头都不敢回,就怕再看到你一眼,便没了那决绝赴死的决心。我舍不得你,却没办法不跟着他们走,我不能看着你和庄子里兄弟为我丢了性命。我在天牢里,日日想的是你,担心的是你,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可以再看到你了,你却告诉我,你已经不是原来的凤十七了!我……咳咳咳” 一阵翻天覆地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她用手捂住了口,丝丝猩红就在指间晕染开,让凤十七白了脸色。 “青青——”他再次抱住了向后仰倒的她。 她靠在他的心口,连抬眼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像是在一瞬间,所有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般:“我觉得我的心快要裂开了!早知道如此,当初你还不如不要救我!让白玉睿用毒药毒死我,也比这种死法要来得痛快!” “心口?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凤十七微颤的手抬了上来,来抓她的衣领。 她握住了他的手,想阻止他。倒不是怕羞,是在是不想让她心口那道伤这样露在她面前,狰狞的伤痕,她不想让他看到! 但,没快过他,此刻也实在没有什么力气,手覆在他手背上,像是陪着他完成了拉开衣领动作。 伤痕入了他的眼,也许未必狰狞,却撕裂了他的心:“怎么伤的?这是怎么伤的?难道是白玉睿?” 怕他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她忙澄清:“不是他!” “那是谁?谁伤了你?是谁伤了你?” 他眼底里的寒意那么真切,那样的寒意她太熟悉了!不要!她不要那样寒意出现在他眼中,那会带起杀意的狠戾! “是我做事的时候伤的,没事了!都好了!”她试图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 “怎会没事?!”凤十七用指尖,轻轻地触碰着伤口,那微微凸起的,带着粗糙感的伤痕,让他心跟着疼了起来:“伤在这里,怎会没事?我去叫御医过来!” 传御医过来,岂不是要惊动白玉睿!白玉睿把她安排在这儿,显然是故意而为!不知道白玉睿心中是怎么一个盘算,若是她和他的想见,并不是白玉睿所乐见的,那必然会给她和他带来灾祸! “十七!别去!”她看着凤十七的衣袖从手里滑了出去,身子没了支撑,便又要往地上扑。 幸亏,凤十七眼明手快地俯身抱住。 她微微仰起头,攒出一抹笑,却因为苍白的脸色,和嘴角带着那一丝血痕,而显得凄然无比:“都好了!不用叫御医来看了!地上好凉,你能扶我起来吗?”她此刻身子都是软的,哪里还能感觉出来凉和热,不过是想阻止他离开的借口。 但,对他来说,却是比那圣旨还要管用。 下一刻,他便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顺势抬手圈住了他的脖颈。把她轻放在床榻上的他想拿下她的手,奈何她却不放,怕弄疼了她,只能任由陪着她靠躺在了床上。 世界忽然就那么安静了下来,她靠在他的肩头,双手虚虚地环着他的脖颈,却拥有实实在在的他,呼吸,心跳,都那么真实,若是时间永远停在了这一刻该有多好。 她垂下了一只手,轻轻地塞入了他的手中,没有受伤的,那只依然绵软无比,手感极好的手。 “你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十七!永远都是初见时,那让我一眼难忘的十七!我的手给你了,这次再也不许放开了!” 话音一落,他极轻的‘嗯’了一声,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闭上了眼,正要尽情享受这安宁,殿外却传来了宫人尖着嗓子的一声报:“皇上驾到!” 150 怨恨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同样吃惊的脸庞。(..tw无弹窗广告) 藏起来! 是这一瞬间,两人脑子同时闪过的念头。 凤十七先跳下了穿,快速在屋内巡了一圈之后,无奈地指了指床下。柳青青立即会了意,由凤十七搀着下床,平躺在地上,往床内一滚,麻利地滚入床底。 凤十七把她露出来的衣角往里推了推,来不及俯身细看她在床下情况,余光便扫到寝殿门前的轻纱幔帐被人撩了起来。 凤十七忙贴着床沿坐下,调整出往日的神态,静静地等着白玉睿进入寝殿。 白玉睿的右脚先迈了进来,接着提起左脚,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古怪的弧度之后踏在地上,险些踩到右脚的脚趾,显然是喝醉了。让宫人搀扶着走了几步,一抬头,见到凤十七,便抬起手指着,左左摇右晃的,就是对不着凤十七的脸:“你在这儿!以为跑了,朕就找不到你了!” 左脚拌了右脚,两个宫人忙扶住:“陛下当心!” 白玉睿不悦地甩了甩手,想拜托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搀扶的手,自然没成功:“朕没醉!你们都下去,朕要和美人在一起!” 两个宫人前后应了一声,扶着白玉睿在床边坐下后,便退了出去。 片刻的沉默之后,白玉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又板着脸!不知道朕最烦看到你这副鬼样子吗?” ‘啪――’ 那是白玉睿的手,抽在凤十七脸上的发出的声响。 那一声,差点就让柳青青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手握成了拳状,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只有那样痛着,才能抓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若是这么出去,也许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她死了不要紧,但她怎么能拉着凤十七陪葬呢?! 柳青青咬着牙根,尽量平稳着呼吸,上头飘着凤十七冰冷的话语:“烦了,可以杀了我!” 回答凤十七的却是白玉睿一声轻蔑的笑:“杀了你?这场游戏刚刚开始,若是杀了你,还怎么玩下去?” 柳青青竖起了耳朵,没等到凤十七的回答,却再次响起了白玉睿的一声轻笑,语音比方才多了几分玩味:“不要觉得委屈!你有没有听过,父债子偿这句话?噢……对了,这话落在你身上,还得再加上一句,母债子偿!你的父母都欠了朕的,让你偿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凤十七凄厉地吼了回去:“你胡说!我的父亲母亲何尝会欠你什么债!倒是你……你率领铁骑践踏安国的国土,安国的子民,我的族人都遭你屠戮!这笔血账,你要怎么偿?怎么还?” 话音骤停,床榻上传来东西碰撞的轻响,两人的双脚贴着床沿交缠在一起,像是正在打斗的样子,而且显然是白玉睿占了上风。 “找你父亲去偿!找你母亲去还!他们欠朕的,就是拿上十个安国,都抵偿不了!抵偿不了!” “你放开我!” 传来凤十七的恼羞成怒的嘶吼,柳青青的指甲又往掌心掐得深了些,白玉睿放肆的笑声在殿内回荡。 “叫啊!叫的大声一些!最好能让你那死鬼老子在地底下听到!” “唔……” 凤十七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吞没了,柳青青几乎要喊出来,一声重物敲击床板的闷响传来,她屏息倾听。 是凤十七干呕的声音,夹杂着白玉睿变态的笑声。 “觉得恶心是不是?朕也觉得恶心!但没有法子,朕寻遍了天下,后宫里塞满了你母亲的影子,却没有一个,能如你这般相像!要怪,就怪你不是女儿身,若是,也许朕还会怜香惜玉一些!” 凤十七的双脚垂了下来,正要落地的时候,却腾地往上一升,像是被白玉睿抓了回去。 “白玉睿!你这个禽兽!” “骂!再骂!越骂!朕心里就越痛快!这口气,朕可憋了二十几年,你且好好受着吧!” 柳青青拼命地听着,却再也捕捉不到属于凤十七的声音,唯有白玉睿夹杂欲望的急促喘息。(..tw无弹窗广告) 柳青青抬手捂住了耳,紧紧地,直到发疼,那声响却依旧清晰……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柳青青觉得自己的身上的血都快被忍耐给熬干了,床榻上才传来白玉睿的一身唤。 两个宫人闻唤,带着拖着木托盘的一列宫女便急急地进了来,一阵忙碌之后,一左一右地扶着更衣之后的白玉睿离开了重华殿。 一众人的脚步声消失已久,柳青青却依然凝聚不齐力气,完成那个从床底翻滚而出的动作,只能缓慢地一点点地往外挪。 空气里仿佛长着刺,每一口呼吸,都能带起心肺的疼痛。 木雕床上的床幔,放了下来,水红色的,映着凤十七缩在床角,那单薄影。 “不要看!不要看!若是你看到了我此刻的样子,我立即就咬舌自尽!” 柳青青正准备掀开床幔的手,顿住了。 “走!走啊!”凤十七朝她低吼,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怨,深深的恨。 这怨恨如同一把利剑,顷刻间就刺得她体无完肤。 泪,滚烫地从眼角落了下来。 她捂住了嘴,转身跑出了重华殿。 北边!北边!她呐呐的提醒着自己,这宫里是连哭都不能自主的地方,小管事分给她的那间单间,此刻,却成了收纳伤情的最好的地方。她要扑到那小床上,蒙上被子,好好地哭一哭。 她跑得很快,很急,朝着北边的方向,直到泪哭干了,她止住了步子,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风里飘飘渺渺散着歌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谁?谁在唱歌?”她朝着那歌声来得方向问了一声。 回答她的只有歌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娘亲?是你吗?”她又问。 儿时的记忆,如洪水般涌了出来,娘亲拍着她睡觉时哼的歌,坐在屋子里绣花时吟的曲,不都是这首吗?是娘亲吗?是不忍她如此痛苦的活在这世上,来接她了吗? 好!太好了!她好累!娘亲,接她走吧! 她循着歌声走了过去,走入那条长长的甬巷,走入那一片浓雾缭绕里。 摸着那冰冷的宫墙,往前走,缓缓地,却越来越靠近那歌声。立在一扇紧闭的朱红色宫门前,她伸手理了理鬓边凌乱的发丝。 太狼狈了,娘见了会心疼的! 柳青青提起了嘴角,用笑容妆点着憔悴的面容,伸手推开了宫门。 ‘吱呀――’ 门缓缓地朝内退了去,带出悠长地声响,如同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走了进去,朝着浓雾里的人影,走了过去。 快靠近时,那人转过了身,她还未看清此人的样貌,就见着此人朝她扑了过去。 “娘娘,奴婢终于等到您了!” “娘娘?”柳青青纳闷,低头看此人。 此人抬头,和柳青青一对视。两人眸中都掠过一丝失望。此人不是她的娘亲,而她也不是此人口中的娘娘。 “你不是娘娘,你是谁?”此人松开了抓住柳青青双臂的手。 柳青青看着这个满脸狐疑质问她的老嬷嬷,如实而答:“我是重华殿的宫女!” “重华殿的宫女?”老嬷嬷用眼神上下打量着她:“重华殿的宫女跑到这冷宫做什么?” “冷宫?”柳青青有些意外:“这里是冷宫?” 老嬷嬷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这儿一砖一瓦都冷得像冰,不是冷宫还能是哪里!” 柳青青闻言,便用眼四下环顾,可惜,雾气未散,夜色也沉,看得不甚分明。 “难得有个人进来,不嫌弃的话,进来喝杯热茶吧!”老嬷嬷说完话便转身走了进去,连让她说声拒绝的机会也没留,她只能跟着进了屋。 屋里没有点灯,昏暗暗的。她立在门口,借着那昏暗的月光,勉强看清了那老嬷嬷似乎正在沏茶。 老嬷嬷沏了一半,转回头,见她还站在门外,“这儿就我一个老婆子住,屋子里物什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平日里嫌烦,就不点烛火。去外边的石凳上坐着吧,我把茶端出来!” 柳青青应声退了出来,那石凳倒是方才进屋时绕过的,一桌四凳,摆在一棵桂树下。她循着原路而回,摸到石桌边,坐下。 等了片刻,就见那老嬷嬷拖着一个木托盘走了个过来。托盘里放着两个粗陶的茶碗,碗内盛着六分满的茶汤。老嬷嬷把其中一杯递给了柳青青。 柳青青道了声谢,接了过来,放在鼻端轻轻闻了闻,倒是有股甘冽的香气。 老嬷嬷抿了一口茶,见柳青青还在还在闻茶香,不由得打趣:“喝吧!哭了这么久,嗓子应该都已经哭干了,喝杯茶润润嗓子!” “谁说我哭了!”柳青青梗了梗脖子,死不承认! 老嬷嬷会心的一笑,没和柳青青争辩。 柳青青揉了揉肿的和核桃似的的双眼,一仰脖把茶水喝下了肚。 老嬷嬷看着柳青青如此饮茶,眉头微蹙:“你进宫的时,他们没教你规矩吗?姑娘家,可不能这么喝茶!” “我是新来的!”柳青青抹了把嘴,把责任推卸一干二净。 “这就难怪了!”老嬷嬷低头,又抿了一口茶水。 柳青青记着那歌声,便忍不住套近乎:“我该如何称呼您?” 老嬷嬷放下茶杯,“我姓沐,你就叫我沐姨吧!” “沐姨,您为何会一个人住在这冷宫里?”这是头一个疑问,宫里头的规矩,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宫人宫女都是跟着主子的,若是主子没了,这些宫人便会再分配给各个宫,宫殿里也会住进新的主子,此刻这冷宫里没有主子,却住着一个奴婢,倒是有些奇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51 送药 ads_wz_txt; 沐姨听柳青青这么一问,神色一黯,半晌,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像极了一声轻叹:“我在等我家小姐回来!” 柳青青的茶杯早已喝空了,正无聊地把玩着空杯,好容易等到沐姨回答,便急急追问:“你家小姐?是白玉睿的妃子?” “白玉睿?”沐姨听柳青青这么一说,倒是笑了:“小姑娘好大的胆子。[..tw超多好看小说]|经|dian|小|说||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直呼他的名儿!” 柳青青咬了下舌尖,放下杯子,纠正道:“说错了……是陛下!” 沐姨的表情很是不屑:“是啊!他是陛下,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为雨的皇帝,可惜……左右不了天意!” 这态度,这语气,明显就是有故事的!而且应该还是个颇为曲折的故事! 柳青青被挑起了好奇:“沐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沐姨的面孔全然冷了下来,生生掐灭了她的好奇:“没什么!你该回去了!” 这老嬷嬷,翻脸比翻书还快!既然下了逐客令,便只能知情识趣地走人。 柳青青起身告辞:“那我就告辞了,改日再来喝沐姨的茶!” “改日?”沐姨的面色缓了缓:“这儿清冷,我老婆子正闷得发慌,你这句改日,若不是客套话,那我就备着茶水候着了!” 柳青青笑着回答:“自然不是客套话!沐姨的歌声这么好听,我会时常来听的,到时候沐姨别嫌烦便是了!” 沐姨眉头全然松开了:“小姑娘真会说笑,不过是随便哼的曲子罢了,哪里及得上我家小姐……算了,不说了,雾还没散,这儿离重华殿有些远,我给你那个灯笼!” “多谢沐姨!”柳青青道谢,她倒是挺喜欢这个面冷心热的老嬷嬷的,没由来的亲切,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样子。 不一会儿,沐姨把灯笼交到了柳青青手上,柳青青再次道谢之后,出了冷宫往回走。和沐姨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倒是把先前悲戚戚的情绪给搅散了,提了盏灯笼,这回去的路,便更明晰了。顺顺利利地摸对了路,立在远处,看那和重华殿遥遥相望的小屋,更显得萧索,心情便跟着又沉了下来。 步子再慢,还是得走回到那一片愁云惨雾了,这才是现实,不是吗? 她叹了一声,加快了步子,走到近处,却见到紧闭的窗户上映着一个人影。 里头的烛火是小管事他们点亮的,她出来时没有熄灭,但那屋子里多出来的人影,显然不可能是小管事他们,束发戴冠,明明显显是个男子,难道……是十七? 她的脚步因为这个猜测而更加快了,急急的迈进了屋子,一抬眼,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却……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白玉熙把手上拿着的小木盒,往门边那张黑漆木桌上一放,嗓音幽幽的:“去哪里了?” 她把吹熄了的灯笼,往桌上一放:“睡不着,便出去走了走!” 白玉熙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宫里是不许乱走动的。下次不要了,若是被人看到了,会挨罚的!” 她颔首道谢:“多谢王爷提醒!” “你我之间,非要这么生疏吗?”白玉熙的眉头拧了起来。 她用眼角撩了撩白玉熙:“我和王爷之间,从来也称不上亲近吧!” 白玉熙的步子往前挪了挪,想要靠近她:“怎地称不上,我们曾经……” 她兀然打断了白玉熙的话:“王爷也说是曾经,既然王爷当日做出了选择。你我之间,便只能生疏了!” 明明知道她此时的处境,该拉拢白玉熙,凭着白玉熙对她的感情,好歹能得到几分照拂,但,想起方才在重华殿内的情景,她对这个禽兽白玉睿的儿子,便实在说不出哄人的娇柔细语,话音不自觉地便生硬了起来。(..tw) 白玉熙的表情有些受伤:“媚瑶,你还在怪我当日选了江山,而弃了你!” “听说前日陛下颁了旨意,王爷册封太子的典礼在十日后举行。媚瑶,在这儿恭喜王爷得偿所愿!”她装模作样的行礼,似乎很乐意在白玉熙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仿佛只有看着他脸色鲜明的痛苦,才能让她心中的郁结,纾解了一些。 白玉熙神色凄然:“你这么说,是成心要和我生分了!” 她神色冰冷,话音比神色更加冰冷:“若是王爷这么想,媚瑶便随王爷的愿!” “这怎么会是我的愿?媚瑶,你明明清楚,你在我心里的分量,为何还要和我如此说话!” 白玉熙的手往前伸了伸,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她抢先一步躲开了。 “王爷说的对!我原先是很清楚的,但现在却不清楚了,实在是算不得王爷的心里装下诺大的江山之后,还能剩多少的位置给我!” 白玉熙被她的话噎住,叹了一声,无奈道:“怎么以前都不知道,你这张嘴如此厉,像一把刀,句句话都插到我的心里!” 她不愿再和白玉熙多做周旋,冷着脸赶人:“夜深了,深宫里不留外男,王爷还是早些离开吧!” 白玉熙打开了放在桌上的小木盒:“这个盒子里,是我让孙神医备下的药。改日我再来看你,你……你好好的照顾自己!” 柳青青的目光扫过木盒内,那一个排列的齐整的小瓷瓶,抿着唇,这怕那句‘后会无期’从嘴里溜出来,十日后的册封礼一过,这白玉熙便是太子,和太子断交,显然不智。 白玉熙走到门边,忍不住回头,叮嘱:“你若是有事,便去寻内务府的小陆子,他会有办法告诉我的!” 这么快就把手伸到内务府了,果真是不能小看白玉熙!这条后路,便更不能断了。 柳青青冷着脸‘嗯’了一声。 白玉熙得了她这个冷淡的回应,却如同得了至宝般,喜悦上了眉梢,一激动,便伸手抱了她一把。 她正要推开,这厮却已经放开了手,转身便出了门,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夜风轻摇着敞开的房门,嘎吱嘎吱的,让她听着刺耳,她走到了门边,伸手拉住了门把,眼睛自然地往前一扫,却扫到了,几百米外,那重华殿前似乎立着个人。 这个角度?! 她的心一颤,忙凝神细看了过去,那人却开始动了,朝着它的这个方向,疾步地走了过来。 走到光亮处,她看清了这人的样貌,身量颀长,白衣黑发,容色倾城。 不是凤十七,还能是何人? 脑子不断回荡的,是方才他隔着床幔对她的低吼,心头一窒,便退了到了屋里。 先是在床边坐下,后有觉得如此像是她有意等着这般,便索性掀开棉被躺下了。身子往里,竖起耳朵,捕捉着他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她的心,便跳得越来越快,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紧张。 脚步声在床边止住,一只手,附上了她的额,冰凉的,让她的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 “为何不吃药?”凤十七收回了手,低低问。 她这才想起那桌上的还没‘毁尸灭迹’的木盒,心一虚,便忘了自己正在装睡,转过身,往桌上看了过去。 凤十七的目光也落在桌上:“既然人家给你拿来了,怎地不吃了药再睡?” 凤十七平淡的嗓音,落到她耳中,却勾起了莫名的恼怒:“你不是让我走吗!还来做什么?” “是啊!我来做什么!”凤十七一怔,转身似乎要走。 她忙拽住了他的衣袖:“别走!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凤十七转回身,目光沉沉地往她身上一落:“逍遥王,他何时安排你出宫?” “啊?”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她一头雾水。 凤十七的眉头微蹙,话语却十分真诚:“可需我帮忙?” “凤十七,你在说什么?”她总算是听明白了,刚熄灭的小心火,又冒了出来。 凤十七却似乎还在火上浇油:“我不知道你和逍遥王是那样的关系,若是早知道,也许就……” 她甩开了他的衣袖,怒而打断了他的话:“就不用你舍身就我了对不对?你可是后悔救了我?”没等凤十七回答,就自顾自地接下了话:“是,你该后悔,你根本就不应该救我……咳咳咳……” 一股气血从心口就往上顶,顶到喉咙口,化作一连串凶猛的咳嗽。她发现了,自从被公仪璟刺中死穴,死里逃生之后,每次一激动,这伤口便疼得厉害,向方才在重华殿里,还吐了血,不知道是不是落下了毛病了。 “是不是心口的旧伤犯了?”凤十七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着气。 这样的温暖的语气,让她心头一暖,不由得伸手环住了凤十七的腰。他的身子微微颤了颤,没推开她。 她把脸贴在了凤十七的心口,听着那‘咚咚’的心跳声,柔软的话,不自觉地就流泻了出来:“我以前以为自己很坚强,什么都受得住!但方才,你只说了句让我走,我便真的受不住了!” 耳畔凤十七的心跳声开始快了起来。 半晌,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跟着,头顶便响起了凤十七闷闷的嗓音。 152 坦白 “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想让你走……只是不想,让你见到那样不堪的我……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可你就那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真不知道该谢白玉睿的仁慈,还是谢他的毒辣!” 柳青青抬头,凤十七却放下了手,转身偷偷抹了眼角,几步来到桌边,伸手在那木盒里翻找着。 “那瓶是退烧的药?” “应该是标签上写着七的那瓶!”这是孙老头的习惯,因为地宫里就他这么一个神医,暗人们大病小病的都得来找他,日子里久了,他便烦了,配了好些个成药,放在架子上,架子旁边贴一张单子,让暗人们按单子上的编号,根据自己的症状,自己找药吃。她找了这么些年,自然是熟知的。 凤十七闻言,面色一沉,来到床边,把找出的药瓶子递给柳青青。 柳青青接下,拔出塞住瓶口的小布塞,倒出两颗药塞入口中。咽了咽,没咽下去,便接过了凤十七手中的到满水的茶杯,喝了一口,仰了仰脖子,把药顺了下去。 凤十七接过了茶杯和药瓶,走回了桌边:“若是不见好,明日我就传御医过来!” 柳青青看着凤十七把药放回木盒中,答得顺口:“会好的!孙老头的药若是不灵,那那些御医的药就更不灵了!” 凤十七见她极有把握的样子,眉头蹙的更深,手覆在木盒的盖子上,目光越发的沉了:“孙老头也是逍遥王府的吧?你和他……” 话音顿住了,这个‘他’所指不明,旁人也许分不清说的是孙老头还是逍遥王,但她作为当事人,特别在方才白玉熙离开时的那个拥抱被凤十七看到的情况下,这个‘他’绝对说的是白玉熙无疑。白玉熙和她……凤十七定然是误会了,若是不解释,只怕凤十七会继续误会下去,她和凤十七此刻,已然经不起任何误会了! 她澄清:“我和白玉熙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凤十七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那个闭合的木盒上,“我倒希望是!这样,有他照顾你,我便能安心了!” “安心?你要做什么?!” 她掀开被子下床,因为太急了,床边的鞋子一绊,差点就跌倒,幸亏凤十七眼明手快,一个箭步过来扶住了她。 “你还发着烧,起来做什么!”凤十七扶着她躺下。 她抓住凤十七的手,不肯松,“你不许我动的念头,你自己想动是不是?” 凤十七错开了和她对视的目光,没说话。 “凤十七!我告诉你!我和你一样,我活着,是因为你还活着!还有一样和你不一样!”她顿了顿,一字一顿道:“我若是死!必然会死在你前头!我……” 凤十七忙点住了她的唇,怕她会说出更让他忌讳和心惊的话语:“不许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拉下了凤十七的手,“那你就要好好活着,看着我,守着我,护着我,好好地陪着我!” 凤十七无奈地叹了一声:“青青,我……” 这一下换她点住他的唇:“不许说做不到!” 他的手覆住了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手往下滑落:“好!我看着你,守着你,护着你,陪着你!” 世间的许诺,从有的人嘴里说出来,便如家常玩笑般,听过便罢了,而从有的人嘴里说出来,便如是海沽石烂也难以改变的真心,她的凤十七,便是这样的真心人! 她笑了,满足地笑了,紧绷的神经一松,这倦意难免袭了上来。 他察觉到了,便道:“累了就睡吧!” “不累!我还想和你多说会儿话!”她舍不得睡,像是怕睡了,明日一睁眼凤十七又会变成今晚重华殿里的那个样子,她要好好的看看他,好好的和他说说话。(..tw好看的小说) 他看着她眉宇间那浓的化不开的倦意:“还说不累,看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睁得开,我精神着呢!”她话刚说着,便不争气地打了个哈切。 他低声哄:“躺下吧!” 她拉着他的袖子:“那你陪我!” “我陪你!”他脱了鞋,躺了下来,手和她牵着,身子却贴在床沿。 她往里头挪了挪,“睡过来些,都快掉下去了!” 凤十七闻言,身子里头挪了挪了,却只是寸许的距离, “再过来些!”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凤十七面色有些为难,却还是听话地往里头挪了挪。 “再过来些!”她继续鼓励。 凤十七微微蹙了蹙眉,又往里头挪了挪了。 床本来就不大,凤十七这边挪一挪,柳青青这边再贴一贴,两人的距离便十分近了,手臂几乎碰到了手臂。 她嘿嘿一笑,身子往凤十七的方向一侧,手便老实不客气地搭了他的腰。 如同受了惊似地,她明显感觉到了他身子的轻颤,手跟着被他的手捏住,被带着往上轻轻一提,不过是两三指的距离,却不再碰得到他的腰身。 “怎么了?”她狐疑地看着他。 “没什么!”他轻轻地把她的手按下,放在她的身侧:“睡吧!”话音柔柔的,却分明让她觉察到一丝异样。 她的手便又伸了上去,环住了他的腰身,这一次,他倒是没再惊到,任由着她环着。她见如此,便把身子靠了上去,头挨着他的脸侧,眼神飘了过去,只见他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床顶,十分心无杂念的样子。 她的调皮劲儿不由得又犯了,手滑了上去,按在他的脸侧,用力一压,便让他那双皓月般的眼睛和自己的碰撞在一起。 他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接着他迅速地转回了脸。 她哪里肯这么放过他,便又用手给扭了过来,缓缓地,缓缓地靠近。 那么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都喷薄对方的脸上,温热的,带着点酥痒撩拨着敏感的神经。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眸光一点点下移,落在她的唇上,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她觉得自己没动,实际上却是越来越靠近了。 气氛正好,这个顺理成章的吻,却被他硬生生地掐断了。 她的唇轻轻地擦过了他的脸侧。 “不要……”他望着床顶的双眼了,满是纠结和惊恐,大口的吸了口气之后,吐出了一个让她吃惊的字眼:“脏!” “十七,你在说什么?”她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说我脏!无论我洗多少遍,也洗刷不干净着一身的屈辱!我不配再和你亲近,方才握你的手,我的心就在抖,生怕会弄脏了你,我都不敢看你,觉得多看你一眼,便是亵渎!我不该来的……却总是管不住自己!我……我还是离开吧!”凤十七跳下了床。 “我是白玉睿豢养的暗人!”柳青青拉不住他,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凤十七顿住了步子,回头:“白玉睿豢养的暗人?暗人是什么?什么是暗人?” “暗人!”她深吸了口气,带出了豁出去的决心:“暗人,便是活在黑暗里的人,没有身份,不能曝露在日光之下,为的,就是替白玉睿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见不得光?那是?”凤十七像是猜到了些什么。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缓缓地朝他走进:“刺探,暗杀,替暗中白玉睿扫除一切障碍,以便巩固他的江山基业,维护他明君的名声。” “刺探,暗杀?你是说,你杀过……” 话音顿住了,凤十七还不能接受他此刻听到的事实。 柳青青咬了咬牙,索性所得明了:“我从八岁起,便入了白玉睿豢养暗人的地宫,我的这双手,沾过和我一起长大的同伴的鲜血,也沾过不少朝廷重臣的血,甚至他们的无辜的家眷。这样背负一身血腥的我,根本就污秽不堪!” 凤十七的反应,比她预料中的要好一些,只有吃惊,还没有鄙夷。柳青青自嘲的一笑:“你觉得很可怕是不是?我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怕!我懂得六十四中毒药,可以让人有六十四种不同的死法,我可以用长剑杀人,也可以用匕首杀人,我的手,我的脚,甚至我的头发,都可以随时变成杀人利器。我……” 凤十七再也听不下去了,兀然打断了她的话:“够了!不要说了!” 她拒绝:“不!让我说完,我怕今日不说,我以后就没有勇气再说了!我和白玉熙的关系,曾经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是我费尽心机,让白玉熙对我动的情!” 凤十七脸上有着明显的受伤,捂住了耳朵:“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话音未落,他急欲夺门而出。 她抢先一步,堵在了门口,反手,牢牢地抓住了闭合的门闩,眼里氤氲着水汽:“十七,我做些,是因为要解我身上的噬心蛊!” 凤十七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急切地追问:“噬心蛊?什么噬心蛊?” 她的语调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那是控人生死的毒蛊。把子蛊种在人的身上,催动母蛊,即使远在万里,也能让人被蛊虫噬心而死!” 凤十七倒吸了口冷气:“噬心而死?你……” 153 筹谋 话音又是一顿,凤十七的眸光在她脸上滑动,是惊是诧,但更多的关切。 这……就够了!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白玉熙曾经催动过母蛊,那时我已经入了夕国,却依然得受制而回!” 往事不堪回首,心莫名的又痛起来,如果早知道,今日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宁可蛊毒发作,死在夕国,也不会再踏入云国国土半步,不会再回到白玉熙身边,这样凤十七还是那个凤十七,不会如今日这般,她给他带来的伤,带来痛,只怕是这辈子都再也好不了了! 凤十七终于把前后联系在了一起:“那次我们在夕国,你不辞而别,并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因为白玉熙催动蛊毒?” 她点头:“我不想一生被白玉熙控制,便想尽办法想要解去这蛊毒,但不知道是不是我杀孽太重,上天有意惩罚我,我机关算尽,却找错了人……白玉熙告诉我,这蛊毒,只有白玉睿身边的紫宸能解。于是,我便进了宫,为了立下功勋,又去了夕国!” 凤十七的眸光里闪闪烁烁,是诧异,还是其它的什么,她倒是看不分明了:“我早该告诉你的,早该把这一切告诉你的,这样你就不会为了如此不堪的我,而……”若是早知道,他会为了救她而委屈自己,她就该死在夕国,何必要回来!何必为了这残躯贱命,而带累了你!我现在好悔,好恨,可是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凤十七替她接了下去:“而什么?你觉得早些告诉我这些,我就不会爱上你?就不会救你?”顿了顿,叹了口气,“如若你真的那样认为,那我对你的这一番心意,真真是白费了!” 凤十七就这么看着她,脸上的凄然和失望,刺痛了她的眼目,也刺痛了她的心。 “十七……”她唤了一声,急欲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却发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喉头发涩,眼眶更是酸涩,她咬住了唇,怕泪会落下来。 凤十七的情绪比她更加激动:“你是暗人,你满身血腥,你的手上全是冤魂,那又如何?无论世人怎么怕你!怎么厌恶你!在我心里,你就是那个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我捧在手里,护在心口都疼爱不及的女子。此刻我真想杀了白玉睿,八岁啊!他怎么能无耻残忍到如此的境地,让一个八岁的孩童,去经历这些事!我正恨自己,如此懦弱无能,不能保着你护着你!我还能拿什么去交换呢?噬心蛊……我该怎么做,才能让白玉睿帮你解了那蛊毒?” “十七,我们逃吧!”这个念头忽然从心底升起。 “逃?”凤十七一怔。 她的眼底满是认真:“我们一起逃出皇宫!” 他问:“逃出去,你身上的蛊毒怎么办?” “以前是我太执着了,非要解去蛊毒。现在想想,一辈子带着蛊毒又怎么样呢!现下母蛊在白玉熙的身上,我想办法,把母蛊偷来。我们就寻个机会逃出宫去,隐姓埋名,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夫妻?”凤十七有些犹豫。 她神色一黯:“你……不愿意?” 凤十七立即摇头:“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只是你身上的蛊毒,不解去真的不要紧吗?” ‘蛊虫是毒物畜养所成,最能感知毒物的气息。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能让它们兴奋起来的毒物,而动起来,也是未可知的事!’脑子里飘过孙老头的话,她刻意给忽略了去,提了提嘴角,宽慰他道:“白玉熙是从上一任地宫管事手里接过母蛊的,这样算的话的,这蛊毒,大概是在我入地宫时便已种下了,这么多年我甚至都未察觉到。你放心吧!这蛊毒只有母蛊能催动!我把母蛊握住手里,总不会自己去催动,让我自己个儿受罪吧!” 凤十七像是松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这阵子我着手准备,等你从白玉熙手里偷到了母蛊,我们便乔装出宫去!” “嗯!”她毫无异议。.tw[] 主意商定,如同拨开乌云开出了太阳,围绕在两人身上的愁云惨雾,全然都不见了,凤十七的眸光里除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剩下的只有那水一样的柔情。 “好像在这儿啊!可惜,一会儿我就得回去了,我是悄悄来这儿的,若是被白玉睿发觉我在你这儿过夜,便不好了!” 她一听,便开始赶人:“那你赶紧回去吧!” 他把她按到床边,“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好!”她点头,掀开被子就躺了下来,贪婪地狠狠撬了他几眼,便闭上了眼。 夜很长,想着她和他更长远的未来,她就忍不住的笑,捏着他的手,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等待会让人觉得时间过得分外的慢,耐着性子等了五日,便熬不住悄悄去了内务府找小陆子传了话,三日后,收到了小陆子的回音,说是今夜子时过后,白玉熙会踏着月色而来。 她便用凤十七给她的金叶子,买通了御膳房的人,弄了些像样的下酒小菜外带两壶上好的贡酒。这让人来怎么也得有个由头,掐指算算,明日就是白玉熙行册封大典的好日子,她借祝贺为由,灌下些迷魂酒,正好偷梁换柱,用她事先备好的那串假铜铃铛换下那有着母蛊的铃铛。 入夜之后宫里本就是十分安静,再加上凤十七今夜装作大怒之后的清场子,这重华殿附近就更加安静了。柳青青抹匀了脸上的胭脂,在发髻上插上了今儿白日里在重华殿后在摘下的不知名的粉色花朵,这宫里头不许宫女和妃嫔争艳,所穿所用都是一个样式,不难看,却也不出挑,今夜她可是身负重任,即便是这样不出挑的装备里,也必得妆点出几分清新雅致来,不然,怎能让母蛊铃铛顺利到手。 柳青青对镜照看,不觉白玉熙已立在门口,一袭云锦的华服,衣襟上用金线绣着舒展的图纹,虽然在月下,却依然刺得人睁开不眼目。 她转头看了过去,得了白玉熙一声赞:“人比花娇,媚瑶,你把这朵花都比下去了!” 她起身,抿了一脸笑:“阿衍……你来了!” 白玉熙愣了愣,“你方才叫我什么?” 她正朝他走去的步子顿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阿衍啊!你不是说就我们两人的时候,可以这么叫你吗?” “是!当然可以叫!”白玉熙的笑颜在一瞬间绽开,疾步走到了她面前,“我只是太高兴了,我还以为,你再也听不到你如此唤我了!” 她语带温柔:“前些日子,我确实是生气,不过想了几日,也想明白了,你有你的无奈,我不该怪你的!” 说得白玉熙更加自责:“不!你该怪我的!我确实太过自私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她心中咒骂着,却一点不妨碍如花的笑容浮在脸上,装点门面的功夫,这一阵子不练,倒是没有丝毫退步,“都过去了,咱们今日不说这些,我找你来可是祝贺你明日册封为太子的。” 顿了顿,她走到了桌边,执壶斟了两杯酒出来,举起其中一杯,向他道贺:“来……我敬你!” 执杯的手一凉,是白玉熙的手。 白玉熙跟了过来,夺下了她手中的酒,“你身子还未恢复,这酒我替你喝了!”左右两只手,各拿起了满杯的酒,一口一杯下了肚后,坐了下来。 柳青青撩了撩衣摆,坐下执筷夹起了盘子的一颗腰果,放入了白玉熙手边的小碟子里。 白玉熙看着小碟子里炸的酥脆的腰果一愣,“油炸腰果?你还记得!” “你说的话,我自然都记得!”一直都记得,前世里记得是因为有心有爱,这世里记得也是有心,却已然无爱,全是为了筹谋算计,真是可叹!可叹啊! 哄骗的话儿说得圆润,哄得白玉熙心情很是舒畅,她又是夹菜,又是斟酒,顺顺溜溜地让白玉熙喝下一壶酒。 这酒她是没加什么料的,因为按着白玉熙的精明,即便他没察觉吃下了加料的酒晕了,等他醒来,必然会觉出不妥,所以还是加,原汁原味的贡酒,要她费的不过是些唇舌和心思,让白玉熙把这两壶烈酒给赢下去,灌他个七晕八素。 伸手捞过第二壶酒,给他的空杯上续上,闲闲地扯着家常:“我离开王府也有好些日子了,王妃可好?府里的一切都安好吧?” 白玉熙准备举杯的手一顿,眉心跟着蹙了起来:“你好端端的,提她作甚?” 柳青青咬了下舌尖,说话不走心就是个结果,就是啊,好好的,替她作甚! “我现下在这宫里,离你这么远,有个人照顾你,总归能放心些!”暗自松了口气,这都能圆回来,他爷爷的,她太佩服自己了! 听得白玉熙的心花再次绽放,举杯的手又勤快了起来,一壶酒就稀里糊涂地又被灌下了肚子,拿着空酒杯咧开嘴冲她笑了笑,头一歪,便趴在了桌上。 她放下了空酒壶,伸手解下了白玉熙挂得那串铜铃铛,根本就不用验证,一定是那串母蛊铃铛无疑。若是一般铃铛,早就随着白玉熙的走动而发出声响了,这串却一直无声无息。 她从怀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那串哑铃铛,挂在他腰上,再仔细看了看,便十分佩服自己的记忆力,记得是分毫不差。 把母蛊铃铛妥妥地收回怀里,正要起身,门外却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54 再续白首之约 她循声往门外看,看着申屠慢悠悠的进了屋。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申屠抬眼和她一对视,却是一声嗤笑:“把殿下灌醉了,想做什么呢?” 她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申屠走近。 申屠行进的脚步停驻在白玉熙的身旁,一双眼在她和酒醉的白玉熙之间,来回滑动,几个回合之后,便定在了她的脸上:“莫不是为了那装有母蛊的铃铛?” 她心中一讶,尽量稳着面色,但还是让心思细密的申屠看出了端倪。 “我猜对了?”申屠眼中精光一略。 不等她回答,便径自接了下去:“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白玉熙的!反正白玉熙也不会再催动母蛊,这母蛊在你手上,还是在他手上都是一样的!你就好好的拿着吧,反正也拿不了一辈子!” 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让她不禁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老头没告诉你吗?这噬心蛊,种在人身上至多也就二十余年,若是一直未解除,等时间一到,蛊虫便会发作!”申屠佯装吃惊的睁了睁眼睛,享受着她脸上那讶异中带着痛苦神情。 她不敢相信听到的话:“你此话当真?” 申屠冷冷一笑:“那是孙老头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蛊就种在你身上,你可以亲自验验真假!” 这么说便是真的了?!是老天作弄她吗?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既定的命运。 她难掩面上的失落,抬眼看着申屠:“大师兄……” 还未说出什么,便被申屠打断:“别这么叫我!我担不起你这声大师兄!”顿了顿,见她被自己的话堵得眉头紧蹙,心头那股怨气,就跟着上来,讥讽的话语便脱口而出:“还以为你顶了我的位置能一飞冲天,没想到是一落到底,做了下等宫女,去伺候不男不女的妖人。” 她不加思索地反驳:“他不是妖人!” 申屠又是一声嗤笑,“看样子,你和重华殿的那位,倒是处得不错?怎地?又换了目标了?见风使舵的本事,你倒是练得不错!不过我可是要提醒你,重华殿的那位可不是什么高枝,那也就是陛下的一个玩意儿。(..tw好看的小说)若是玩意儿被别人玩了,你说陛下会把那个人怎么样?我可不想你死的这么快,不然我这口气,该向谁出?” 她试图解释:“大师兄,那日顶你名额,是在是事出无奈,我……” 申屠再次打断:“行了!我不想听!无论是何原因,最后的结果,就是你夺了我的遴选名额……既然当初做得出,就要有承担后果,别让装出这副愧疚的样子,你换不来我的心软,别让我瞧不起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说什么,再多的解释,在申屠这儿,也不过是推诿的借口。她闭紧了嘴。 申屠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怀中缓缓地摸出一个小瓷瓶,剥去瓶口的蜡封,放在白玉熙的鼻端。 想来是醒酒之类的东西,片刻之后白玉熙悠悠转醒,一双略带迷蒙的眼,从柳青青脸上徐徐往上,用力眨了眨,总算看清身边站着个外人:“申屠?你怎么进来了?” 申屠跪下回禀:“明日是殿下的册封大典,若是再不离去,只怕会误事,属下才斗胆用自配的药剂,为殿下醒了酒。” 白玉熙的眼往漆黑黑的门外一略,摆手让申屠起来:“起来吧,你先去外头等我,我和媚瑶说几句话就出来!” 申屠应声起身快速退出了门外。 白玉熙的眸光从申屠身上收回,又回落在柳青青的脸上,柔柔的,连带着嗓音也跟着低了低:“明日是我的册封大典,还有许多事要准备,我要走了!” “嗯!”她点头,装作不舍状,让这场戏有了个完美的收尾。 白玉熙执起了她的一只手,往心口上一贴:“明日那样的大喜之日,本该和你一同分享的!但……明晚父皇在宫中准备了宴席,宴请百官同贺,我怕是不能过来了!” “嗯!”她端着那略显失望的脸,又点了点头。 白玉熙捏着她的手,又紧了紧,“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她垂下了眸,似乎有些失落。 “我走了!”白玉熙重重地呼出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猛的松开了手,起身离开。 “阿衍――”她忽然唤他。 他止步回头。 爱过、恨过、算计过,也虚情假意过,到了最后,要离别时,心头竟然隐隐有些怅然,人的情感真是个不可捉摸的东西。 她笑,如同清晨叶上的露珠,没有一丝怨念,道了声:“珍重!” 白玉熙点了点头,眸光中很是不舍,再狠狠地望了她一眼,猛地回过了头,疾步出了房门。 夜色沉沉,迅速吞噬了那两人身影。 柳青青倚在窗边,看着从怀里拿出的那串铃铛出神,不觉凤十七进了屋。 凤十七走近,轻问了一声:“逍遥王走了?” 声音虽然轻柔,但还是让她吓了一跳,手一颤,铃铛便掉在了地上。 没有铃铛的脆响,像是一件普通的物件掉落了地,完全没有铃铛该有的脆响,凤十七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细细端看,却没发觉什么奇特之处:“这串哑铃铛有什么特别的吗?你看着它如此出神?” 她敛了纷繁的心绪,提了提嘴角:“它里头装着母蛊的蛊虫!” “母蛊?!”凤十七又惊又喜:“你从逍遥王那儿拿到的?” “嗯!”她点了点头:“方才我把他灌醉了,然后用串假的换的!” 凤十七握紧了手中的铃铛,很是激动:“太好了!这样,明日我们便能走了!” 走?!方才申屠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终究是造化弄人,逃了一次又一次,所得的不过是短暂的幸福和愉悦,但,这一次似乎能长些。 她掩住了心中所想,绽开笑颜:“嗯!明日是白玉熙册封为太子的好日子,晚上白玉睿在宫中设宴,到时候这么多文武官员进进出出,确实容易混出宫去!” 凤十七沉浸在即将飞出牢笼的喜悦中,眉头舒展,眼眸里更有让人移不开眼目的绚烂光华:“这么说我们想到一起去了!原本以为会错过这个好时机,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拿到了母蛊了!” 她说出了方才在心中盘算好的计划:“等明日太阳一落山,你便支开重华殿的那些奴婢,我偷偷过来,用人皮做的面具给你易个容,你就混到百官的随从里,随他们出宫去!” 凤十七听完,发觉计划里没有她便,便急了:“我混在百官的随从里,和他们出了宫,那你呢?” 她的眸光落在凤十七拿着那串母蛊铃铛上,思及前事,眸色便不由得有些发沉:“这世上能钳制我的东西,就这有这个母蛊,若是没了它的钳制,这小小的皇宫根本就困不住我!” 凤十七一听放了心,神思一松,表情就有些迷蒙。忽的,拉起她的一只手,“青青――你掐我一下!” 她不解:“做什么?” 凤十七的神色如孩童般单纯:“掐我一下,让我确定下,这不是在做梦!” “你怎的像个孩子,这怎会是梦呢!”她抿住了笑,想抽回自己的手。 凤十七却牢牢地抓住不肯放:“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像做梦一般,我都不敢相信,我和你居然还能再续白首之约!” 他话中的‘白首之约’如根细针扎了一下她的心,她的脸上笑容略微凝了凝,很快又展开去,像模像样地娇嗔:“傻瓜!” 凤十七却被这声傻瓜骂的很愉悦:“我就是傻瓜,若是能这样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傻瓜!” 这句‘一辈子’又刺痛了她,她忙把头靠在了他胸口,怕他看出她的异样,呐呐而语:“那我便和你一起做一对天底下最幸福的傻瓜!” 凤十七的手环上了她的腰,享受着这份旖旎,迟迟不肯离去。 天快亮时,相依相偎的两人,才不舍的分离。凤十七悄悄摸回了寝殿装睡,而她则趁着这侍卫两班交接之前,最松懈懒散的时刻,翻出了宫去,去往云起山庄凤十七所住的那间厢房里,去收拾些细软。 这亡命天涯需要资本,所谓资本,就是钱财,再说凤十七进宫时孑然一身,充满回忆的随身之物全都未带,这次他们走了,决计是不肯能再回来的,所以她必须走上那么一趟。 运用轻功到这云起山庄也就是片刻之事,就是摆脱嫣红费了些功夫,这丫头竟然趴在凤十七的床头,抽抽噎噎地哭,嘴里念念叨叨的,柳青青隔得远,也听不真切,只能隐了气息,在屋顶上耐着性子等着这小姑娘伤情思念完毕,揉着红肿的眼泡出屋子走远了之后,才敢轻手轻脚的摸进了屋子。 按着凤十七事先说的,利落地在柜子、箱子里翻找出要带上的东西,随意地用一块素布包了,打了个小包裹提在手上,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此时天色已亮,再像来时这般在屋顶飞跃蹿腾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便偷偷地摸到了庄子里的马厩,寻摸着顺一匹膘肥体壮的代代步。 虽料到,这马厩里的三匹马儿,还是个烈性子,她的手刚摸到其中一匹的缰绳,就换来这三匹马儿的集体嘶鸣,动静甚大,立即就惊动出了马厩旁的那间小茅房里的人。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155 身世 “你大爷的,老子养的马也敢偷?” 要不是看清了此人留着一脸络腮胡的油黑脸,柳青青还真以为是酥饼来了。 “耶……怎么是个娘们!”此人粗粗扫了柳青青一眼,把手上拿着的一只鞋子扔到地上,黝黑黑地脚往里一伸,踩着后跟拖着鞋子疾步而来。 “大叔,我是……”柳青青正想抖出她挂名庄主的身份。 岂料这位大叔忽然就扑通跪在她脚边,面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喜悦,或者两者都有之,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嫂夫人,没想到你还活着!” 柳青青一愣,发现这位大叔的脸上挂出了两行热泪,明显得喜极而泣,虽然她不忍心,但还是得戳破他此刻误会:“大叔,我不是你的什么嫂夫人!” “不是!”此人抬眼看她,一双眼在她脸上溜溜一转,终于清醒过来:“是啊!我记得柳乘风的媳妇眉心好像是没有胭脂记的!” 柳乘风的媳妇?!这人说什么?柳乘风? 这下该她震惊了,怔怔地垂眸看着此人。 “姑娘对不住啊!我认错人了!”大叔抬起袖子抹了把泪,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大叔,你方才我听你说,柳、乘、风?”隔了这么久,再次说出爹爹的名字,拗口的就像是在说不相干的人。 “啊!”那人点头:“那是我拜把子的兄弟,方才我乍一看你,还真以为是他媳妇!” 柳青青继续追问:“我和她媳妇长得像吗?” 那人又细细看了看柳青青啧啧道:“岂止是像!要是你没了这眉心的胭脂记,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她也细细打量着此人,这眉眼、这轮廓,和存留在久远记忆里的那人竟然也如同同一个人一般。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再翻涌,她的声音有些颤:“你方才说,你和柳乘风是拜把子的兄弟,那你一定和他很熟吧?” 像是问在那人心坎上,那人挑了挑眉:“我和柳乘风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能不熟吗?”顿了顿,又喃喃道:“不过自打那小子娶了媳妇,和媳妇去什么鸟不拉屎的山谷隐居后,我们见面就少了……”叹了一声,方才觉出些奇怪:“诶……你这小姑娘,问这个作甚?”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人是谁。是魏临风。小时候常常被她叫错名字的魏临风叔叔啊!那时候,爹爹摸着她的头,让她叫他临风叔叔,乘风,临风,念多了常常叫错,所以她后来干错叫魏叔叔了!好一个临风叔叔!好一个魏叔叔啊! 柳青青的喉头有些发酸,哽了哽,颤着声叫了出来:“魏叔叔?” 魏临风听柳青青这么一唤,神色一变:“你……” 她看到语音卡在了魏临风的喉咙里。她能明白他此刻有多讶异!是啊!谁能想到,隔了这么些年,他们会在此地遇到呢?不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对她来说,就如同遇到了久别的亲人一般。 她的眼眶有些湿:“魏叔叔,你还记得,他们有个女儿吗?” “女儿?!”魏临风终于确定了她的身份:“你……你是青青?” 她猛点着头:“我是!魏叔叔!我是青青!” “青青!”魏临风激动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也死在那场大火中了!太好了!太好了!” 柳青青听得一头雾水,“大火?什么大火?” “你不记得了?”魏临风一讶,又看了看她,了然地叹了口气:“不记得也好!这样的事,不记得也好!” 难得有知情人,她怎能放过,那可是她这么多年,一直都想起来的事啊! “不!魏叔叔!你告诉!这些年,我一直拼命回想,拼命回想,就是想不来,那一日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神色期盼。 “青青……”魏叔叔皱了皱眉,不忍打碎她的期盼,叹了口气:“哎……其实,那日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魏乘风的目光下落,沉入了回忆里:“我只记得……那一日,我是去寻你父亲喝酒的,我进了谷,远远就瞅见你家的那间房着了火,便奔了过去,却见到了你父母相拥倒在血泊中,他们的身旁立着那个男子手中正提着一把滴着血的剑。我当即就拔出刀,砍向那个男子,想为你父母报仇,可是……忽然从四周冲出来许多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我根本就打不过,反而被中了数刀,为了保命,我就倒地装死……” 话音一顿,魏临风的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眼里的愧疚,满得仿佛随时都会流出来:“青青啊,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那拜把子的兄弟!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帮畜生把你父亲的尸首抬入屋子了,放火连屋带人都烧成了灰烬。” “爹的尸首?”她听出了蹊跷:“他们为什么只把我爹的尸首抬入屋子里?” 魏临风的神色有些凄婉:“听那个杀了你爹娘的人,对手吩咐说是你娘做错了事,便要让他们死也不能在一起!” “那我娘呢?”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感怀,此刻她最想知道的便是这个。 魏临风眉心一皱:“后来我跟去看了,你娘的尸首被他们就近烧了,骨灰撒入了谷中的小河里!” 都说人死恩怨了!是什么样的错事,连死都不能化解,还要分开她爹娘?谷中的那条小河流往大江的,娘亲的骨灰飘得这么远,魂魄不知道还能不能和爹爹相会! 她感伤了起来,让魏临风见了,更加愤愤不平:“也不知道他们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那场火烧得如此烈,连屋子带尸首都一起烧成了灰烬,让我想拣出你爹的残骨都不能!可怜乘风一世英豪,到了竟然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话音一顿,见柳青青神色更加凄然,眸光中似有点点水管光盈动,便赶紧安慰:“青青啊!你也别伤心了!如今你还活着,还出落的这般好,九泉之下必然会感到安慰的!” 这几句话宽慰不了她,更不能熄灭她心头燃起的那把火! 她吸了吸鼻子,逼回了泪水:“魏叔叔,你可认得那个杀我爹娘的人?” 魏临风摇头:“不认得!”见她面上难掩的失望之色,便又道:“不过……我当时我抓到了那人的袖子,我记得那人右手臂上有三颗红痣!” “三颗红痣?”她的眼中亮了起来。 魏临风点头:“嗯!不只如此,我还看到那些人里,有一个人佩戴这一块玉佩。后来,我把玉佩的图形画下来,到处寻访,终于让我在三年后,让我打听到一些消息,并循着这个消息,寻到了那个人!那个人……” 话到这里忽然停了,柳青青着急地追问:“那人如何?” 魏临风皱眉:“青青啊,算我没说,那人你寻不到的!” 怎能算没说?以前她不知道也就罢了,现下知道了,若是还装作不知道,那她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爹娘?! 她下定了决心一般:“魏叔叔,你说吧,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回去寻!” 魏临风眉头拧得更深:“倒不需要去天涯海角,这人就在这京都里!” “就在这京都?在京都哪个地方?我这就去!”她更急了。 魏临风叹了一声:“青青啊,那个地方你去不了的!” “怎地去不得?”她还不信了,就凭她这一身本事,还有去不得的地方? 魏临风拗不过她面上、话中坚持,终于道出:“那人在皇宫里,说是净了身,进宫做了宫人了!” 皇宫?!兜兜转转,却原来是在皇宫里,她住在里头,和杀她父母的仇人毗邻,真是讽刺! 魏临风见柳青青神色有些呆愣,以为她为不能进宫为爹娘复仇而伤心,便安慰道:“青青啊,这都是天意啊!既然是天意,咱们就顺了这天意,你爹娘的仇,就放下吧!” 她回了神了,果断摇头:“不!不能放!若是天意让这人在皇宫,那这仇,便是上天有意让我报的!” 魏临风疑惑地瞅着她:“青青,你在说什么?” 现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她捡了重要的问:“魏叔叔,你可知那人名姓?” 魏临风回忆:“具体叫什么倒是不知道,只知道此人姓郭!”顿了顿,魏临风像是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门:“对了!那玉佩的图案我还留着呢,我找出来给你!” 语毕,魏临风便拖着鞋子窜入了小茅屋里。片刻之后出来,把手上一张折叠的纸交到柳青青手里。 柳青青打开泛黄的纸,虽然墨迹已淡,但依然能看出玉佩的图形。这就够了!她把纸头按折痕小心折好,收入怀中,向魏临风告别:“魏叔叔,我还有事,先走了,改日,我再来看你!” 魏临风应声:“你有事,便去忙吧!” 柳青青抓住了一匹马的缰绳,把马儿牵了出来,看魏临风面色为难,便道:“你提我的名儿,和二当家这马儿是我牵走,他不会怪罪你的!” 语毕,便纵身上马。马鞭儿一甩,马儿飞驰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56 面对 一路飞奔,下了马,偷偷摸到宫墙边,冷风一吹,把她心头的复仇之火往下压了压,让她总算是想起自己这出宫一趟是要做什么!凤十七还在重华殿里等着她去给他易容,等着出宫和她双宿双飞! 凤十七想必已经做好了安排,今日这般的好机会,若是失去了,不知何时再有,再说若是今日不走,凤十七不知还得遭受那白玉睿的多少凌辱!但是这父母之仇…… 她……她该怎么办呢?父母的仇必须要报,而凤十七,她也不允许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走!今日就走!皇宫她可进可出,大不了把凤十七送到安全的地方,她再潜回来!此时,没有比凤十七更要紧的了! 她想到这儿,便敛了神思,运气轻功提着小包袱翻墙而过,小心的避开了侍卫,回到重华殿旁,那间暂时属于她的小屋。(..tw无弹窗广告) 推开门,却意外地又一个不速之客正在里头悠然饮茶。 不速之客一抬头,和她一对眼,一声轻笑:“回来了?等了你许久呢!” 她的眼扫过申屠那张扬着笑容的脸,那点缀其上的几丝讥讽,分明不是来叙旧的故人,昨夜里的冷嘲热讽言犹在耳,她的神情也跟着冷了下来:“大师兄前来,所谓何事?” 这声大师兄,申屠倒是欣然受了,言语里带了几分愉悦,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自然是来给你送东西的!”话音顿了顿,目光往她手上一扫,“呦……手里已经有一包了,不知道白玉熙让我送的这一包,比不比的你手里的贵重?” “白玉熙让你送来的?”她有些意外,昨夜里不是刚见过,她认识的白玉熙可不是如此缠绵的人。 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般,讥讽的话不自觉地又申屠从嘴里溜了出来,“是啊!你手段使得好,对你时时挂心,刻刻难忘的,穿太子礼服的时候,又念叨你了,让我给你送上这一盒首饰,行了东西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这次倒是干净利索,话音刚落,便起身走人。快越过她的时候,申屠的步子忽然顿住,立在她身侧,和她肩挨着肩。 申屠的脑袋往她耳边一挨:“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了,刚等你的时候,你那不男不女的情郎来过了,我看闲着也是闲着就和她说了一会儿子话!” 她心中立即警铃大作:“你和他说了什么?” 申屠的嘴角往一边一提,复仇带来的愉悦,不自觉地就从他的眉梢眼角流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把你自入地宫以来的丰功伟绩和他说了说,也好让他更了解你!” 入地宫以来的丰功伟绩?那她挑起祸端,引了凤族灭族之乱的事儿,岂不是…… 她看向了申屠,绝对不希望事情如是她想象中这般。 申屠似乎很享受她此刻面上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走了!回头你过去的时候,替我给沣公子问个好,方才他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想是没听到我同他道别!” 她不知他所说为何“沣公子?走的时候失魂落魄?你在说什么?” 申屠佯装吃惊:“这在这重华殿待了这些日子,居然还不知道你这小情郎的名姓?” 男人一旦尖酸刻薄起来,往往比那些长舌的女人更甚,申屠这明知故问的样子,让她十分厌恶,她收起了脸上乱七八糟的表情,佯装镇定:“自然知道!” 申屠似乎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堵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他怎么可能让她堵住呢?接下来的话有多重要啊,他还等着看柳青青脸上露出和那小情郎一般失魂落魄的表情呢! 申屠又是一笑,径自接下了话茬:“是叫凤十七吧!这是他的化名,他还有个响亮的真名,你一定曾经听过!” 明知他是故意卖着关子,柳青青却顾不得了,因为她知道,凤十七的真名必然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不然申屠不会如此拿腔作势。(..tw无弹窗广告) 她问:“他的真名是叫什么?” 不用自问自答,申屠这次接的倒是很顺:“安国城破之时,那个从城门楼子上跳下了的那个安国皇帝,你还记得吧?” 她没回答,真是烦死了申屠这一脸猫玩耗子的表情。 顿了顿,申屠见她没啃声,便把话接了下去,他到底还是没沉住气,这憋了一晚上,有一剑贯心威力的一句话,他实在是等不及要说出来了:“你家小情人就是那个亡国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安、陵、沣!” 果然,如愿看到了柳青青脸上那愕然之后有些失魂的表情,他的从头到脚便透了爽快。 “你说什么?他……他是安陵沣?” “你此刻的表情很有趣,想来也想起了自己刚入逍遥王府时做的那件大事了吧!” 她怎么会想不起呢?她方才忧心的便是此事。那时她刚入逍遥王府,根基不稳,为了引起白玉熙的重视,她便冒险潜入安国,制造了祸端,不但让云国有了发兵的借口,还带累凤族几乎劝族被灭。她原以为她对凤十七犯下的只是家恨、没想到还有国仇!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会是安陵沣? 申屠终于看够了,也乐够了,踩着轻快的步子踏出了屋子。 柳青青被申屠话打击得浑浑噩噩,飞了神思,却没察觉申屠已经离去,也不知道立了多久,才回了神,抬眼往天空一望,已是日落西斜。 真是她和凤十七约好的时刻。今日碰到的选择似乎特别的多,而且还是让人十分难以抉择的那种。她拧着往那重华殿望,殿门敞开,目力所及处,皆是空空荡荡,像是在召唤着她进去,但她,能进去吗?进去了该如何面对凤十七?他会恨她怨她的吧?她和他之间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因为这个秘密的揭开而不复存在了?他会如何对待她? 然,这一切的答案,必须她自己去揭晓。这世上有些东西,她可以逃避,有些东西她是不可以逃避的,她愿意带着最诚恳的歉意,最真挚的忏悔,和愿意为了自己曾经的过错作出最深切地弥补的心,去期待凤十七……不安陵沣的原谅!虽然那个过错是这样的不可饶恕,这样的无可挽回! 她走的很慢,缓缓地朝重华殿靠近,整个人仿佛被割成了两半,一半浸在冰水里,一半浴在烈火中,冰的那半是理智,那是常人理所当然想到的结果,凤十七的反目成仇,和她视同陌路。火的那半是情感,那不受理智管辖的,不可名状的希冀,希望凤十七情深不悔,他们还能再续情缘,共赴白首之约。 手上的是一片人皮制成的易容面具,普通的样貌,是那种扫过一眼就让人记不起五官的寡淡长相,她希望还能亲手为凤十七带上这个面具,希望……可以! 她怀揣着期许踏入了重华殿,往那寝殿走的短短过程里,这颗心还有一半是火热的,但踏入了寝殿,一颗心便腾地凉了。 那是不能用言语形容的情景,即便是二当家带着庄子里所有的兄弟过来进了这寝殿洗劫,只怕也不能把殿内搞成这般模样。碎瓷片,烛台,座椅,铜镜、枕头,被褥都以被万般蹂躏后的衰萎姿态,混杂在地。凤十七就跌坐在这一地狼藉之间,虽然她此刻只看得到他的背影,但那揉皱的衣衫,还有那算得上凌乱的发,都在告诉她,这里发生过什么,是怎么样天崩地裂的情绪,才能造成此刻这样的状况。 “十七――”她试着换了一声。 坐在地上的背影没有动。 无论凤十七会如何对她,这都是她要面对的,不是吗? “十七――”她略微提了提音量,又叫了一声。 对着她的背影终于颤了颤,极缓慢地,一点点地转过了身。 她倒吸了口冷气,这还是她认识的凤十七吗?她宁可他发脾气,宁可他砸东西,哪怕把这重华殿拆了,也不要他想现在这般安静着,彷如一潭死水,眉梢眼角全是寂静地死气。这样的凤十七让她心里恐慌莫名。 “十七――”她再唤了一声。 凤十七那双木愣愣的眸子一点点往上,最后定在她的脸上,“有人告诉我,你是挑起安云两国战乱的那个人?” 她没有一丝犹豫,点头认了:“是!” 凤十七闻言,缓缓地站了起来,眸光沉暮暮的,“为什么要说是?为什么不再继续骗我?”幽幽的声调,如同刮过悠长甬道的风,阴深深的让人心颤。 她试图解释:“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 却换来凤十七凄然一笑:“没想过要骗我?那为何你不早告诉我?” 她袒露纠结的心声:“我想说的,但是说不出口!我以为你只是凤十七!” “只是凤十七?”凤十七一步步走进,话音也跟着步伐带了些压迫感:“即便是凤十七,也是与你有着灭族之仇的吧?你怎么能让这样的凤十七对你一股脑儿就陷了下去?” “我……”她语塞,无以言对,只能垂下了歉意的眸:“对不起!” “对不起?”凤十七的情绪霎时激动了起来:“你现在能说的,就只有这一句对不起了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57 以命相抵 她摇头:“不!还有一句,过去的事儿,我已不能改变,若是你要为你的父皇,你的族人报仇,那我,只能以我这条命相抵!” 凤十七冷哼:“好一句以命相抵,那我今日便要了你条命!” 她看着凤十七的手架住了她的脖颈,快速地收紧,她没有抵抗,没有挣扎,而是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凤十七!与她而言,是不想在最后的时候,把凤十七被仇恨挤压得变了形了的面容看在眼里,她想带走的永远是最初见到凤十七。与凤十七而言,选择这种略微缓慢的方式杀她,对他来说应该也是一种煎熬,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时,最害怕的就是看那人的眼睛,里头那种哀然的绝望,让人不寒而栗,她不知道自己的眼里会不会也出现那样的情绪,所以她闭上了! 这一刻,她是真的想死,想想自己重生走了这一遭,每一步仿佛都伴着血泪与心酸,唯一的可以算得上风景的,便是和凤十七的这般牵扯,此刻,却连这般牵扯,都变成了催生更深恨意的种子,让她情何以堪?生有何趣?以前从来都不觉得,此刻,在这生命即将消失的当下,她恍然觉得自己也许注定就是为爱而生的女子,上一世,白玉熙的无情让她心寒,这一世,凤十七的仇恨,让她失了再生的勇气。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双脚正在缓缓地离开地面,脖颈处很疼,喉管中的残存的空气正在被被一点点挤压出来,也许真的是太恨了,对于一个欺骗了他的情感,又让他受了终生难以磨灭的奇耻大辱的女人,真的是是太狠了!仇恨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能让一个人如此儒雅的变得如此暴戾,能让一个人病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一瞬间爆发出如此大的力气。 她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此刻的面容该会有多难看,涨红的面色,额角、脖颈的青筋浮现,正是不想以这样丑陋的样子离开这个世界,但,如果这是凤十七要的,如果这能抹平他心中的愤恨,那便也值了! 意识在一点点飘远,虚虚浮浮的,仿佛随时都会升到虚空中去。(..tw好看的小说)缠在手腕上的那串母蛊铃铛,不知为何松开了,顺着她的手滑了下去,落在地上,带出一声脆响,拔出了她心口的一记剧痛。 噬心蛊,那母蛊也感知到她要死了吗?这一声响声是为了她送行的吗? 她这么想着,脖颈处却是一松。 ‘咳咳咳――’ 她的双脚跟着落地,大量的空气凶猛都涌了进来,滚出了天昏地暗地一阵咳嗽。抚着咽喉处,缓解着喉管里那似乎要被撕裂般的疼痛不适。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分出几分神思,去关注身旁的凤十七,眸光一少,却惹来心头一颤。 因为凤十七那冷凝的面色,还因为他手上握着的那串母蛊铃铛。 他要做什么?是觉得让她如此痛苦的死去,太便宜她了,是要催动母蛊,让她被蛊虫噬心痛苦而死?亦或是要学白玉熙,用着蛊虫牵制她? 若是这时候,还会以为凤十七捡起这串铃铛是为了把它还给她,那显然是天真!对一个正在对她懂杀念的男子抱有天真的想法,那便是愚蠢!她可以天真,但绝不能愚蠢! 果真,片刻之后,凤十七便开了腔,那冰冷的声音,让她陌生且厌恶。 “我的父皇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粉骨碎身,我的皇兄从密道而逃,却被那些追捕的士兵乱箭穿心而死,我那还未成人的皇弟,化妆成平民的模样逃出了城,却被当做流民抓入了那斗兽场,在场内被那些厮斗的流民践踏而死……他们不是死得痛苦凄惨,我岂能让你如此痛快的死去?” 是前一种,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也算是死得快速,总比被人控制,慢煎慢熬要好上许多! 她盯着凤十七的手,未等到那手摇动那串铃铛,却等来凤十七的一声冷笑。 “你方才说了,要以命相抵,那就好生受着,用你的命,一点点把这恩怨给抵偿了!” “十七!把铃铛还我?” “还你?这皇宫你可来去自如,若是还给你,我拿什么钳制你呢?” 好熟悉啊!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语,是申屠吧?不!是她的凤十七!不!凤十七已然不是她的那个凤十七了!而是安陵沣了!恨她恨得入股入髓的安陵沣!为什么会这样?她想怨,她想恨,却不知该去怨谁?该去恨谁?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一步一步,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怎么出的重华殿,走到那间小屋子,她已然没有印象了,只知道扑倒在床蒙头大睡,没有睡意,却不想睁眼,仿佛一层薄被就是一个厚厚的硬壳,她只愿在一个壳里长长睡不醒。 “什么时辰了,还睡着!真以为自己是主子娘娘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她耳畔。 蒙头的被子被掀开,手臂上跟着一疼。 她睁开了眼,疑惑的看着,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她屋里的重华殿后厨小管事。 “美兰姐?”小管事名唤没美兰,人如其名,像一株美丽的兰花,不过是过了季,凋谢的。面色蜡黄,稀稀疏疏的眉毛,小鼻子小眼。 美兰根本不卖她的账:“谁是你姐!别瞎套近乎!赶紧起来,把小厨房那些柴劈了、把水缸灌满,耽误了主子用早膳,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劈柴?”自打住进了这间屋子,她便成了闲人,和‘干活‘干活’二字绝了缘,别说是劈柴打水这种粗活了,就连端茶递水这种清闲活儿也不曾做过。此刻忽然被人使唤,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赶紧起来,我顶看不上你们这些靠脸蛋子狐媚主子的!也不看看自己个儿几斤几两,得了主子一时半会儿的好脸色,便神气活现的,把自己个儿当半个主子!这俗话说得好,爬的高,摔得重!这落地的凤凰尚且不如鸡呢,何况你这满身黑的乌鸦!赶紧起来,再不起来,我大耳光子扇你!”边说边抬起手,装腔作势地要打人。 柳青青起身,倒是不是真的怕这美兰打人,而是认清了事实,方才这话美兰的一番话,虽然尖酸刻薄,但是把前因后果都透露的明明白白。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前些日子,她清闲无比,想来是拖了那凤十七的福,而重华殿那些把见风使舵这门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的奴婢们,定然是从风吹草动中察觉了凤十七对她的怒火恨意,而自觉地把这怒火恨意化成了现实的行动。 美兰还嫌不过快,来不及等柳青青穿好鞋子,就伸手来拽柳青青:“快些走!厨房里还一堆活儿呢!” 柳青青没应声,任由美兰拽着,趿着鞋子走了起来。 忙完厨房的活儿已日影西斜,宫里头吃饭是有时有点的,过了时辰,饭菜全无,她便只能揉了揉饿的咕咕叫的肚子,甩着一双血水回了小屋子。 推了门,便往那床上躺,迷迷瞪瞪地正要睡过去,根本就没察觉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在不慎熟练地往她那双血手上抹着药。 到底是弄疼了她,她‘丝――’了一声,便睁开了,却招来此人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小白,你大爷的!躲在这么个破地方,地上的土都比别的地儿厚三倍。老子挖通这条地道,费死劲了!你说是你,换地儿就换地儿吧?还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兮兮的!让老子看着就……”酥饼大爷话音骤然一顿,拧起了眉,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帮她抹药。 酥饼的到来,再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他总是能寻到她的,只要他想寻,他们之间有小白。希望这段牵扯的缘分,是一段善缘。此刻身心受创的她,可再也经不起雪上加霜了。 “你就这么样?”她问,话音出口却是意外的沙哑。 酥饼挑眉:“就不爽!” 她也挑眉:“我的手伤了,你有什么好看着不爽的!” 酥饼捏着她的手,啧啧道:“你看看你这双手,皮开肉绽的,都快成血糊糊了,谁看着能爽!” 她抽回了手,没好气道:“不爽就别看,又没请你看!” 酥饼的一只手往她鼻子上一指,那手里握着的棉签子差点顶到她鼻尖:“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子千辛万苦地来看你,还不讨好了是吧?” 知道她方才说话的语气是有些冲,酥饼不辞辛苦地来看她,她本不该这样的。 她偏过了头:“没有!” “没有你板着脸干什么!”酥饼收回了手,“给老子笑一个!” 听出了酥饼话中带的几分玩笑的意味,但此刻她实在是没有玩笑的心情!略显不耐烦地顶了回去:“笑你个头!我又不是卖笑的!” “你卖老子买啊!”酥饼伸手往荷包里一捞,把摸出的一个铜板拍在床上:“先给老子笑是一个铜板的!” 终于是绷不住,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把床上的铜板扔还给酥饼:“去你的,我的笑才值一个铜板啊!” 酥饼身手敏捷地接下一个铜板,像是松了一口气:“对嘛!笑一笑多好看!干嘛老是板着一张脸!” 气氛像是一下子轻松了,可惜这份愉悦只持续了片刻,她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眼,却在看到门边站的人时,又拧了起来。 158 再遇 “小凤!”酥饼迎了上去,一只正准备拍上凤十七肩膀的手,被凤十七目光中流露出的寒光冻住,顿在了虚空。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凤十七的目光扫过酥饼顿在虚空中的手,便往床上投了过来。 酥饼面色一僵,收回了手:“小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十七连看他都没看他:“意思就是说,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你……”酥饼被凤十七的冷言冷语噎住。 柳青青忙打圆场:“酥饼,我和十七有话要说,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事,我让小白去找你!” 酥饼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两人见异样的气氛,点头:“那你仔细点,手刚涂了药不能沾水!” “嗯!”柳青青应声点头。 酥饼警惕地扫了凤十七一眼,走回到了床边,往床下一钻便遁了。 屋内的气氛随着酥饼爽快利落的土遁而,跟着沉闷。柳青青的身子往略微挪了挪,这和凤十七对视的姿势维持的久了,坐的腰酸腿麻的,是在不是很舒适。 没想到她这一挪,却带动了那在门口快站成永恒的凤十七的脚步,一步快似一步的步伐,骤止在床边,略施血色的双唇微微启开:“明日起,你到我身边伺候!” 她想都没想就跟着问了出来:“为什么?” 凤十七没有回答,手一扬,一个小物件便从他掌心甩了出来。 她本能的伸手一接。是个类似胭脂盒般的物件。不解地朝凤十七又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了他的转身离去的背影。 “十七——”她声唤,脱口而出,想唤住他问个究竟。 凤十七的步子略微顿了顿,便又继续了:“凤十七已经死了,现在这世上只有安陵沣!莫要再叫错了!” 话音随着风飘散,柳青青望着早已没有安陵沣身影的门口,好半天才回神,低头打开了手中那小盒子的盖子。随即一屋子就散开了奇异的药香。 她凭味道辨出了几味收敛伤口的药,心绪就更加复杂了。若是以前,这药定然是表示这凤十七的关心和情意,但此刻,他送这药来,就有点让她不懂了。既然已经和她决裂,为何还要在意她手上的一点小伤?让她的手伤着,痛着,不就是正好应了他要她慢慢偿还的心思吗? 甩了甩头,甩开了脑中那凤十七还对她有着余情的念头,合上了小药盒的盖子,把药膏塞在了枕头下。头往枕头上一靠,闭着眼睛却怎么也酝酿不出睡意,翻来覆去地反而心烦,索性起床,披了件外衣,出了小屋。 宫里入夜后,是不能随便走动的,这是规矩,但她却不是那守规矩的人。月轮慵慵懒懒地扒着云朵,朦朦胧胧的倒是有些飘渺的意境,风起,卷着薄雾刮了过来,湿了她的衣衫,也让她想起了那个面冷心热的沐姨,也想起了那里里她说过的,那要再去喝茶听歌的话。 她的脚步便快了起来,循着那里的路线,到了那冷宫门口,门半掩着,沐姨的声音从半掩的门缝里透出来,凄厉中透着几分绝望。 “白玉睿……白玉睿……”像是从里屋里传出来的,一大番的话听不清说什么,但那话语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三个字,却是让她心沉了一沉。 这冷宫的风水一向不太好,听说好些进了冷宫的妃子美人有不少疯了傻了,这沐姨在这冷宫里住了这么久,莫不是也疯了不成? 她想到这里,便提气运功。做什么?自然是上房揭瓦,看看屋里头的情况。疯了的人,行为最不受控制了,她又不能对沐姨下什么重手,万一被误伤了,岂不冤枉,还是先探一探的,再想对策。 脚轻盈地贴上了屋顶的瓦片,十分顺利的完成了上房的动作,眼睛习惯性地往四周一扫,猛然发现,有人替她完成了后续的揭瓦。夜风把一阵阵熟悉的香味往她这边送,让她即刻打消了要制服那黑衣人的想法。 她十分有自知之明,即便是练上两辈子的武功只怕也制服不了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夕国的战神,居然会顾干她这种暗人才会干的偷窥加偷听的勾当,真是让人意外之外,还有些幻灭!由于这厮在她面前都是来无影去无踪,所以她想象中的画面,应该是一个公子,抄着手慵慵懒懒地斜靠在参天大树地树干上,用他过人的目力和耳力,潇潇洒洒地听着、看着他所要探知的一切。却原来,和她并没有什么区别,眯着一只眼睛,以极其不雅地姿势,爬在屋顶上,从那小瓦片的揭开处,往里头探看,真是让她忍不住想往那高高翘起的臀部上来上一脚。但显然这是个高危的动作,作为一个神志正常,头脑清醒的人,是不能这么干的,所以她成功按下了心中的冲动,轻手轻脚地挨了过去。 公仪璟见她过来,倒是很自觉地把探看位置让了出来,她没发出声,用口型说了‘谢谢’,便眯起了一只眼,往从那小洞口看了下去。 呼吸不由得一窒,因为屋内的情形大大出乎她的预料,沐姨没有疯,她那番话,的确是对着一个人说的,那个人不是别人,真是她凄凄厉厉喊的那个‘白玉睿’,而诡异的是,白玉睿,竟然没有乖乖站着,任由她骂着。天呐,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震惊,但却不耽误她的耳朵捕捉声音。此刻深宫里静的很,除了徐徐的风声,便只有沐姨的话音了,她终于得以听得清晰。 “白玉睿,我家小姐呢?你到底把她怎么了?”沐姨逼近白玉睿。 可惜的是,沐姨身量较小,即便踮起脚,才到白玉睿下巴处,这样先天的身高差,让白玉睿平白就添了压迫的气势,再加上他们白玉家的祖传下来的王者之气,就让沐姨这番质问,更加显不出气势。 白玉睿微扬着他那高傲的下巴,紧抿着双唇,以俯览众生帝王之态,傲然地看着质问自己的老妇人。 沐姨的声音又拔了拔:“那个孩子呢?我家小姐的孩子呢?” 白玉睿像是被问烦了,脚往旁边一挪,不耐烦地甩了甩衣袖:“谁告诉你,瑶妃有孩子?” 沐姨冷哼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宫里头能有什么秘密,别以为我在这儿,就什么都不知道!当年你假托身子抱恙,乔装出宫,之后带了个孩子回来!你带回的那个孩子,是不是我家小姐的骨肉?” 白玉睿冷着脸否认:“一派胡言,朕当年生了一场大病,整整二十日不能上朝,那是朝野上下皆知道的事!别说朕从未乔装出宫,也更没带过什么孩子回来!就算带回来什么,也和瑶妃扯不上什么关系!” 沐姨又是一声冷哼:“你既这么说,那定然是我家小姐的孩子无疑了,不然你岂会想如此避着人!因为对你来说,我家小姐是你这光华一生,唯一的一抹败笔!” 顿了顿,讥讽的笑声从沐姨口中发了出来:“呵呵……谁会想到,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云国皇帝,拥有三宫六院,上千佳丽,却连一个妃子都留不住,不但让她的心飞走了,还让她的人也跟着飞走了!” 柳青青的嘴不由得张开了,眼睛瞪得溜圆,这这这……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白玉睿居然被人带了绿帽子,而且还绿得如此彻底。 柳青青偏过头,看向了一直在旁静观的公仪璟。 只见这厮,已然变化了造型,抄着手立在屋顶,微风卷起的他的衣摆,一身夜行衣,居然也能被他穿出华服的味道,真是天生一枚玉树临风的风流种子。 感慨间,白玉睿一声怒喝,冲上了屋顶:“住口!再多嘴,朕便杀了你!” 沐姨毫无惧意的回嘴:“杀啊!杀了我!正好我可以去天上伺候我家小姐,和我家姑爷!” 加重音量的那个‘姑爷’,算是彻底把白玉熙的心头挑了起来,他伸手来掐住了沐姨的咽喉:“闭嘴!闭嘴!” 沐姨的嘴却没有闭,依然在挑衅,“白玉睿,你这个禽兽!杀了我家小姐和我家姑爷,连他们的孩子也不放过,我生不能拿你如何,死了变了厉鬼,也要向你索命!” “索命?朕岂能让你如愿?”白玉睿手一松,“朕不会杀你,朕要你在这儿,替瑶妃好好地看着,朕是如何的逍遥快活!” “白玉睿,你这个禽兽!”沐姨对着白玉睿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身子却在白玉睿跨出宫门的那一刻软了下来,如在一瞬间,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跌倒在地,鬓角边几缕花白的发散落,整个人笼罩在沉沉的黑暗里,看着让人心生不忍。 柳青青起身,想要跃下屋顶,进去安慰沐姨,手臂却腾地被一直在旁边静观的公仪璟拉住。 她偏过头,用不解地眼神看着他。 目光刚和他的眸光一对接,腰上却是一紧,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被公仪璟凌空带起,以舒展的姿态凌空,飞越了这皇宫的上空。 她不知道,有一种轻功,会如公仪璟这般,能如鸟儿张开翅膀滑翔,中间不用再轻踏任何借力物。也从来不知道在凌空时,把注意力投注在眼前景色里,是这样心旷神怡的事儿,夜空,繁星,甚至那遮住月轮的浮云也变得更加赏心悦目。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159 命里头的克星 一阵阵香味直撩她的鼻子,自从从公仪亨那儿得了公仪璟的秘密,这本就空灵的香味,便又罩上了几丝神秘,熏得她更加晕晕乎乎。整个人似乎被一双温柔的女人手拖着,柔柔的轻抚着,真是不知身在何处。 恍惚间,耳畔温热的气息浮动,是公仪璟慵懒调笑的声音:“清减了不少!看样子这些日子,你过得很是伤情!” 好不容易因为这凌空的美景而生出的一丝舒适愉悦,被这煞风景的一句,打得烟消云散,尸骨无存。为何从这么一张厚薄均匀,形状美好的嘴里说出来的话,这么惹人厌烦?说公仪璟不会说话吧?以前哪次不是定的她气血翻涌,却紧要舌根,一句反驳的话也顶不回去。若是说公仪璟会说话吧?为何就偏要说这些让她堵心的话,难道这厮,真是她命里头的克星,那对头的冤家?! 还在凌空,这样的高度,是她不曾企及的,若是此时发作,最可能的后果,便是直直坠地,如同一个西瓜般,碎得四分五裂渣渣满地。 她咬了咬唇,忍了许久,这家伙却似乎兴致颇浓,带着她如一对比翼鸟般,在皇城上空兜圈子。这皇城里巡逻的那些列兵明显目力普遍不成,夜黑风高,若是鸟儿看不着,便也罢了,但连他们这对大活人也看不着,真是让人为这皇城的治安担忧。而那公仪璟像是玩上了瘾,转往那正列队在巡逻的士兵上头掠,害得她的心像被牵扯一根绳子,直直地往上吊了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出。 最后这位月公子总于是玩够了,停在了一个这皇宫中最美的所在——御花园!虽然此刻已是深秋,叶黄枝残,但仍有应季的花开得艳艳,而这月公子便在如此的艳艳中,勾起他那邪魅的唇角,笑得灼灼。 “若不是后头巡逻的士兵正朝着而来,我倒是不介意,让你这么看一晚上!” 她这才回神,凝神细细辩了辩了,果真有一列整齐的脚步声,朝这儿来,她一惊,慌忙拽着他躲入了就近的一丛矮树后。两人猫着腰,挨得极近。以前觉得这种矮树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模样,光长叶子,也不见得开花,不怎么有好感,这会儿终于觉出了它的好处来了。这这树叶凋零的深秋,这一年四季树叶饱满的矮树,真是太适宜躲藏了。 那一列巡逻的守卫出了目力所及处,耳边又徘徊公仪璟一声轻笑:“手上的伤,不痛了?” 被公仪璟这么一提醒,这因为紧张而忽略的疼痛,便姨加倍的状态而回,她重重地吸了气,咬着牙压下了痛,故作无恙的,徐徐松开了公仪璟的手,缓缓站起。 公仪璟跟着站起,用手抚了抚衣衫上的褶皱。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虽然婚期将近,但按着日程,这时候的公仪璟应该正行走在前来迎娶的路上,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公仪璟眉头一动,神态轻松:“你走后没多久,白玉睿便派了特使前来,说是婚期提前!我便只能应着这个提前的日子,紧赶慢赶的赶到云国来了!” 白玉睿这么做定然是因为她事机败露,才想早早连上这姻亲,这样的政治婚姻说薄弱也薄弱,但若说稳固却也是最稳固的,此时云国因为吞了安国的所伤的元气,还未全然恢复,更需要云国这个盟友。都说白玉熏是白玉睿的掌上明珠,却也难逃成为棋子的下场,不过肩负维系两国安稳的重责大任,这枚棋子当得够分量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既来了,就应该换上华服去找白玉睿见礼,你穿这一身鬼鬼祟祟的衣服,大半夜的趴屋顶上偷听,这不像是一个未来女婿见丈人的样子吧!” 公仪璟倒是十分不介意她的明讥暗讽,像是听不懂一般,把话接了下去:“我这个未来女婿,穿得这么鬼鬼祟祟,可不是来见丈人的!” 这话倒是让她意外,“那你是?” 公仪璟有端出惯常的慵懒不羁样,笑得勾魂摄魄:“自然是来见见我未来的王妃喽!” 若不是见惯了凤十七这样的绝色,还真真差一点没挡住这月公子的魅力,让这小心脏扑腾扑腾地乱挑起了。 她抬起了手,好心指路:“白玉熏跟着她母妃住在西北角的玉琼苑里!” 公仪璟连看都没往她指的方向看:“方才去过那玉琼苑了,倒是见到一个依窗哀叹的美妇人,却没见到什么公主!” “没见到?”她想了下,猜测:“那许是去了别处玩儿,你若想见,明日里白天,穿的人摸人样的去求白玉睿,让你们见上一面,以慰你的相思!” 她故意加重了‘相思’两个字的音量,意在讥讽公仪璟。 这厮却全然不为所动,耸了耸肩,轻轻摇了摇头:“只怕见了白玉睿,也于事无补!” “什么意思?”她不解。 公仪璟却卖起了关子:“没什么!你不久便会知晓了!今日月色不错,你可在此多赏一会儿!” 话音刚落,人就没了影子。这个男人,不时便能抖出一些让人惊奇的地方,且像一个庞大的宝藏,她所见所识不过只是其中极其微弱的一角。 又猫了腰,躲过一列巡逻的守卫,她移步花间,正在接受公仪璟的意见继续在这儿吹着冷风赏着这轮冷月,还是见好就收回屋继续辗转反侧之间难以抉择之时,凤十七却决然地替她做出了选择。 几乎在一瞬间被逼出的冷汗,布满了她的额头,呼吸是凝重的,压根是紧要的,她用力按着心口,仿佛这有就能让她心口的剧痛缓解一些。 痛!超出了她所能忍受的极限!她连喊疼的力气都抽不出来,半蹲着缩着身体。 虽然凤十七此刻不在这儿,但她很清楚,这有的疼痛不会继续太久,凤十七催动母蛊,定然是发现她不在小屋,以为她逃出宫去,而给她的警告!这是在告诉她,她的命还捏在他手中,让她自动自觉的回来! 她的心间又浮起了苦涩,她的凤十七,怎么会如此对她?怎么会舍得让她承受这般噬心的疼痛?她的凤十七,果真是死了!此刻活着的,只是那安国的皇子——安陵沣。 过了一会儿,疼痛消散,她起身便急急地往那重华殿的方向走,远远见到那小屋里烛火明亮,窗子上映着一个清冷的影,单薄的如同一张纸片,随时都会被吹走一般。 忽然,她这一路行来的愤愤之气,便散了。恍然明白了,这场命运的捉弄里,受伤最深的,并不是她柳青青,而是这位亡了国的皇子——安陵沣!仇恨是像是一场战争,若要杀敌一万,必会自损三千。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深爱的人。这份深爱,还存不存在,她不敢确定!但这份煎熬,确是实实在在的!还是尽情的怨她,恨她吧!至少这样,能让他的心里好过一些,毕竟是她欠了他的,她不想他再自苦了! 踏入小屋的脚步,变得沉重。进了门,无法回避地对上了安陵沣蕴满怒意地眸。 她站住了,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五指向掌心弯曲,收紧,再收紧一些,指甲紧紧地掐入了肉里。 她眉心一动,心便跟着漾起了涟漪,那是细密的如针刺般的疼痛,果真还是有情的,她竟然看不得这些。 紧抿的口一松,一口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她的捂住了心口,却激起了一股腥甜往胸口翻涌,压都压不住,从口中冒了出来,触目惊心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青青——” 凤十七忘情地唤了出来,伸手接住了她坠落的身子,她倒在了他的怀里,眼里的满脸焦急失措的凤十七有些晃,有些模糊,让她有恍如隔世之感。 “青青——”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被急切焦急的声音唤起。 但这声音却不是属于凤十七的。抱着她双臂骤然一松,她看着凤十七被一抹白影推开,重重地撞到了墙上。一口血腥,代替她的惊呼从口中溢出。 “青青,你怎么了?”白玉熙惊慌失措地抱着她,一只手还抚在她脸上,替她擦拭着唇角的血迹,奈何这血却越擦越多,几乎让他的脸色,和他身上的白色华服连成一气。 “安陵沣!你对她做了什么?”白玉熙朝着安陵沣怒吼。 安陵沣似乎没听到一般,全部的神思都还在柳青青身上,几步走进了,伸手想要从白玉熙手里抢过柳青青,却被白玉熙一把推开。 “你别碰她!她是我的女人!” 白玉熙的这一声吼,反复一道响雷,把神思游移的安陵沣彻底炸醒。 安陵沣稳住了身子,似是难以接受:“白玉熙,你方才说什么?你说她是你的女人?” 白玉熙还在盛怒之中,朝着安陵沣低吼:“她是我的女人!我警告你,你不许再动她!若是她有了什么损伤,即便你是父皇的新宠,我也有办法,让你消无声息地在这世上消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60 惊变 “为什么?”古颜一走进521客房的门,沈宏的声音就已经传来。 “咦?沈总裁怎么在这?”卫皓丝毫没有感觉气氛的紧张,无知地开口。后者没有理会卫皓的问话,眼睛直直地盯着一脸淡漠的古颜,“没必要。”她说话时没有看沈宏。之前她或许还抱着破镜重圆的幻想,但自从经历了那一晚,她就完全死心了。就算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胃病复发,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合法妻子。那么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不爱她。 “你们认识?”就在沈宏气得摔门离开的时候,卫皓才明白过来。 “不熟。” 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男女都在舞池里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打扮冷艳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混在男人堆里面玩,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男子。女人妩媚的缩在男人的怀抱里面唧唧我我,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和女人鬼混。这里是城市夜生活最精彩的地方,酒吧。 昏暗的灯光下,调酒师轻轻地摇摆着身体,极其优雅地调配着一杯五彩的鸡尾酒。身着西装的男子坐在吧台边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酒。 “哟!我们的沈大公子竟然也有寂寞的时候,需要小妹我找几个妞来么。”骆晓梦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不怪她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她实在是气不过。 沈宏看了眼骆晓梦,继续喝酒。 “说吧,找我什么事。” “告诉我,她的事。”或许是酒喝多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呵!”骆晓梦忍不住嘲讽,“我是不是该替小颜高兴一下,他前夫竟然为了她在酒吧买醉呢。” “告诉我,她的事。”他没有理会骆晓梦的语气,只是一味地重复这句话。他不明白明明离婚是她提的,为什么全世界好像都认为是他的错。 “你找错人了。”或许是被沈宏的语气吓到了,骆晓梦不再调侃,“说起来我也对不起小颜,没什么资格做她的姐妹。三年前她最伤心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朋友。他应该知道,但我想他不会告诉你。” 沈宏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酒杯。“是谁?” “郑英奇。当年蔡美远在韩国,许仙重伤昏迷,而我和依霖其实一开始也在埋怨小颜。我不知道那段日子她发生了什么,反正最后她就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看着沈宏若有所思的样子,骆晓梦继续道:“你明明对小颜有情,结婚时就算是作为伴娘的我也深深感觉到你们俩的幸福。为什么婚后你的态度就变了?我了解小颜,她爱你,我更清楚地知道小颜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嫁给你。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想小颜比谁都想撑下去,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看着你们有多幸福。如果你觉得她和你离婚是为了钱的话,那么我替她觉得可悲。你想想吧郑英奇他什么都比你强,为甚么小颜要嫁给你?趁现在还不算太晚,破镜重圆不是没有希望,你好好想想吧,我不希望你后悔。” 骆晓梦走后,沈宏仍是坐在吧台边喝酒。''为什么婚后你的态度就变了?''他也想知道为甚么。是不是处的,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沈宏扪心自问,仍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161 偿还 “你还不知道啊!”小蕊恍然,话匣子应声而开:“今早宫里头都传遍了,公主昨夜留了一封书信,就乔装成宫人,出宫去了!” “信上写了什么?”这才是她此刻最关心的! 小蕊几乎脱口而出:“公主在信上说,对出宫时,偶遇的那位紫衣公子念念难忘,便去寻那位公子了!”顿了顿,又是自言自语似地解释此次前来的缘由:“所以我们大家都好奇那位公子是绝色风华,能让公主一见倾心,连璟王这般人物都想嫁了!” 各花入各眼,酥饼是不错,但是比起公仪璟还是差了些!不得不让她叹一句缘分,酥饼这厮,那日里偶尔抽风,换了身风格装扮,没想到就入了偶遇的白玉熏的眼,真是有趣!有趣啊! 柳青青腹诽,紧抿着唇,只用含笑的眼神,和善的看着小蕊。.tw[] 小蕊见柳青青这般,等不及又连珠炮似地问:“对了,听说媚瑶姐姐原先是在逍遥王府当差的,那璟王爷和咱们太子合称日月二公子,倒是长得怎么一个模样,比不比的得我们太子?”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回答?白玉熙和公仪璟两人如同日月,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光华,有人喜欢日的明亮,有人偏爱月的朦胧。就譬如她,前世里喜欢的是白玉熙的明亮耀眼的容貌,追随仰望着他,如同仰望那正午最灼烈的日光,结果刺得她遍体鳞伤。这一世,也许是因为凤十七,口味和审美全然颠覆,这和凤十七拥有同样勾魂摄魄凤眼的公仪璟,明显更对她的口味! 柳青青敷衍了过去:“若说实话,这日月二公子都比不得重华殿的那位主子!” 小丫头听柳青青这么一回答,拖住了腮做沉思状:“这么说也对,这世间还能有比沣公子美的人么!别说是男子,就连这宫里头各位娘娘都被比下去了!” 这话倒是实话,白玉睿说凤十七长了一副极像他母亲的容貌,那凤十七的母亲应该也是位绝色美人吧!不然不能让阅尽天下美色的白玉睿念念难忘!遍罗天下搜集一个人的影子,该是一件多疯狂的事儿!就是这样一个近乎疯狂的人,才能对凤十七做出那样令人发指,丧心病狂的事儿!若没有那绝美的容貌,大概凤十七的命运便也不会如此悲情了吧!这小丫头明显不适合站在这宫里头生存,要知道,宫里头若是管不住自己个儿的好奇心管不住自己这张嘴脑袋随时都会搬家! 柳青青在心里猛摇头,依旧用平静且友善的眼神看着这个小丫头,脸上的笑不由得越发深了。 小蕊盯着柳青青的笑颜,倒是心思单纯,丝毫没发觉柳青青敷衍之意,还天真的问:“媚瑶姐姐,你笑什么?” 柳青青收起了脸上快要僵掉的笑容,“没什么,小蕊啊,这天也不早了,我家主子该起了,你看?” 好在这小丫头只是单纯,并不算笨,嗅出了这句话中赶人的味道,便起身告辞:“奥……我也该会御膳房了,我是偷溜出来的,得空再来和姐姐聊天!” 柳青青‘嗯’了一声,含笑把小丫头送了出来,洗了把脸,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换了身干净宫女服,就往重华殿走。 还没到宫门口,就被急吼吼从殿内出来的重华殿小管事小燕给拉住了手,且不由分说地拽着柳青青就往寝殿走。还是得说这宫里头凡是能混上一官半职的,都是得揣着些许本事的,这小燕姐的口条甚是了得,就殿门口到寝殿的这短短的距离,就用极快的语速,把事情的原委叙述了个明白。 这对重华殿的所有人来说是顶天大的事儿!因为凤十七病了!昨儿半夜死活落魄地回了寝殿后,就吐了小半盆子血出来,人更是晕了过去不省人世。太医来瞧过了,给开了药,但这药灌进去了,却又给吐出来,来来回回折腾了能有十几回,把这重华殿的奴才们都折腾得够呛,煎药看火的,擦身换衣的,还有那浆洗衣服被褥的,总之是哪哪都不够用!伺候床头的那位宫女,刚给打发去了传太医去了。小管事这回儿要去小厨房看看燕窝粥有没有熬好。于是着急忙慌地把柳青青往那寝殿里一推,便如风般转身飘然远去了。 柳青青立在门口,远远的往那床头的方向望。最先入眼的,便是凤十七那苍白如纸的脸上,细密的汗珠密密麻麻地点缀在额头,鬓边的发丝已经湿了,有一缕黏在他的脸颊上,为这张毫无生气的脸,更添了几丝凌乱。 她走了过去,立在床头,再细细看着这个正在病中的男人,这男人的嘴一开一合,喃喃地像是在说着什么,她俯身把耳朵贴近到了他的唇边,伴着那温热的气息,她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 “青青——青青——” 那是她的名字,她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听到他如此低柔地喊她的名字。 心猛地一抽,汹涌的痛感,几乎让她直直地扑倒。她扶住了床头,重重地吸了几口气,试图让减缓这疼痛,但似乎不见效,便只能伸手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摸出一颗药丸,含入口中。幸好不固执的听从了白玉熙的话,把这药随身带了,不然,今日就要吃苦头了。 药丸化开,药力骤达,心口不适跟着散去,她绞了块湿帕子,走回了床边,把那原先看顾的宫女放置在床边的椅凳,又往床头挪近了些,坐下,轻轻地用湿帕子,去擦凤十七的额头。刚按了几下,也不知是不是力道没把握好,按重了,那小管事口中,从昨夜便一直昏迷的凤十七,居然就睁开了眼,她的手一顿,眼神往他的双眸上一撞,看着他瞳仁里,那个小小的,清瘦的,憔悴的人,很是陌生。 手被他握着,从他额上移到了下来,停在肩头,那曾经是凤头的位置,有着烫人的热度! 他在发烧! 她如被针刺了般,收回了手,手中的湿帕子顺着他的肩膀滑了下去,一头贴着他的肩,一头落在被褥上。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这似乎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了,太医已经有人去请了,药正在煎着,粥若是熬好了,想来那小管事便会趁热端了来,身上的这套衣衫是有人刚换过的,连着被褥和被子都是新换的,他们伺候的如此周到,她能做的,只怕只有静静地坐在这床头,在他渴的时候,为他递上一杯不温不凉的水了。 可是凤十七却摇头了,那她连这样微小的事儿也做不成了,她伸手把想拿起那湿帕子拿起,这个她是很有经验的,发烧的人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敏感,别说被这么块凉飕飕的湿帕子贴着,就是被一颗小米粒搁在后背,那感觉也会被放在了数十倍,甚至几十倍,相当的不适。 她拿起帕子,手却又再次被他握住了。紧紧的,帕子被她攥紧。说实话,有些疼,但对于一个病了,且发着如此高的烧的人来说,能有这样的力气,是件好事! 她没有动,任由他这么握着,在经历一段沉默的注视之后,他干涩的双唇微微颤了颤,吐出了让他郁结成殇的症结所在:“白玉熙说得是不是真的?” 这是她昨夜想追出去解释的东西,但此刻,已经没了昨夜那急于解释的心情,叹了口气,语气淡淡的:“我说不是,你信吗?” 他闻言,也跟着叹了一声:“我们之间,已经是这个局面,是与不是,本该不重要了,是我……太执着了!” 看着他哀婉的神态,那眉宇间显山露水的不舍和无奈,让那不该有的希冀,死灰复燃。气氛正好,她放纵着自己的心思,颤着声,问了出来:“十七!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他的眸光闪了闪,泛起薄薄一层水汽,但很快就退了下去:“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原谅你,可是你做的事,让我如何能原谅?我忘不了父皇在城破之时,从城楼上纵身跃下的样子,忘不了我皇兄那死不瞑目的脸,还有我那被践踏地面目全非的皇弟……他们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怒气冲冲地的看着我,问着我,为何会爱上仇人?爱上害死他们的侩子手!” 越来越沉的自责声,彻底扑灭了她心头的期许,直到如今,他和她之间,早就被划出了一道鸿沟,是她和他怎么都跨不过去的! “十七,如若不能原谅我,那便恨我吧!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这句话,早该说的,不带着怨恨的真心话。 “恨你?”凤十七凄楚一笑:“是啊!是该恨你的!” 她接来下去:“那就让自己好起来,这样才有力气恨我,才有力气让我偿还我欠的血债!” 凤十七点头:“好!我好起来,我找你偿还血债……但,此刻我累了,我想在你的膝上躺一会儿!” 柳青青用行动做了回应,身子一挪,靠到了床头,用双手抬起他的后脑,把他的头轻轻移到了她的膝上。 他的眸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庞,那么深,那么沉,像是要她的样子刻入灵魂深处般,仔细而专注。 许久,他终于看够了,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嘴角微扬,带着舒适且满足的浅笑。 162 祸害 为新剧选角的事,古颜总是杭州横店两地跑。作为编剧的她,首选赛和总决赛一首一尾必须在场。首选赛能办的这么成功,也是意料之中。 “cheers!!”简约雅致的包厢内,坐着得却是一群不简单的人物。 “我得单独再敬一杯,为我们最出息的古人。喝!”蔡美拿着酒杯,豪放地说。 “为我们的重逢。”古颜拿着酒杯示意一下,随后一口喝下。 一旁的礼珉略有所思地打量着古颜,他想不到那个在小美口中的古人会是剧作家alisa。眼前的女人虽然笑意盈盈,给人的感觉却是清冷孤傲。 “蔡美,我也敬你一杯。有情人终成眷属!”蔡美眼神在郑英奇和古颜二人身上油走一番,笑着喝完杯中的酒。这次的‘接风宴’很顺利,期间古颜只对李珉说了两个字,惜福。 第二日,古颜就带着蔡美返回横店了。走时,她承诺这次的男主角定是李珉。不怪古颜的偏帮,这就是现实。关系永远是实力最关键的一部分。 回到熟悉的故乡,蔡美先选择去了医院。 病房内很安静,只留心电图嘀嘀嘀的声响。.tw[]数日不见,古颜觉得病床上的女孩更显消瘦。蔡美嘴唇抖动神情悲伤,眼泪一直往下掉。 “大仙...大仙...臭美来了...大仙...臭美不要李珉了,臭美回来了。古人也是,古人不要沈宏了。你醒醒啊,这么多年了,别再让蒋云开折磨你,别让我们看不起你。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醒来啊,醒来啊...” 古颜不忍再看哭成泪人的蔡美,转过身去,一滴眼泪滑落。只是古颜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病床上的女孩眼角也留下了一滴清泪。 最后,蔡美决定留在医院。她说,小颜我和你一样有家回不了,就让我留着照顾大仙吧。回到酒店,古颜倒头就睡。这些日子,忙得每个消停,也难怪这么累。 “死女人,杭州回来不知道来看看大爷。知不知道老子想你了。”卫皓边说边进门,走到房间,看见熟睡的古颜,他说话明显已经底气不足了。“算了,原谅你这一次。”说着,手温柔地抚摸着古颜的脸。 “爸...妈...”女子眼角流下一滴泪。 坐在床边的卫皓心脏像是被敲中般,他见过野蛮无理的古颜,见过才情洋溢的古颜,见过清冷孤傲的古颜,见过放声大哭的古颜,就是没讲过脆弱无助的古颜。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三年的相处,自己从未了解她一点。他早该想到的,回到从小长大的故乡,她见过了朋友,却独独没有这最亲的家人。 卫皓突然心疼起这个年长自己几岁的女人,好奇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和泪。 ---------------------------------------------------------- 磨叽的情节将要结束,本文马上进入小高嘲。 163 山庄的祸事 白玉熙把空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谁想要,我都不会给!媚瑶,我不会再把你的命,交给任何人!” 好动听,好深情的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大概是忘了,前一阵子,是谁想要她的命! 当然,她不会和他争,不会和他辩,更不会生气。不在意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又怎么会引起她心头半分涟漪呢?! 她笑,浅浅的勾起嘴角,却能化出深深的笑容。虚情假意原来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儿,她原来可以做得如此的好。提壶斟酒,做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让白玉熙的忧愁悉数化在了酒液里。 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不知道白玉熙是不是更愁,倒是酒量见长,桌上这一排酒壶都空了,也没见他醉,只是双颊透着酒气,像是抹了胭脂,越发明媚耀眼,如同天际那光芒万丈的日轮。 这抹日轮踏着晨曦第一抹日光离去,柳青青匆匆梳洗了一番,便赶回了重华殿。为何如此着急?一来是因为小管事昨夜有吩咐,让她醒了就过来当值,二来,是有点担心凤十七。 入了寝殿,小管事看到她如同看到救星了一般,打着哈切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她往床头一坐,伸手探了探凤十七的脉象,粗浅的医术,她还是会一些的,凤十七脉象平和,算是无大碍,但睡这么,好好的人也会睡出问题,她决定若是到了正午,凤十七还未醒,便想法子叫醒他。 等待时,时间似乎变得特别缓慢,她掩着嘴打哈欠,不知不觉就把倦意勾了起来,昨夜又是一夜未睡,还真是有些支撑不住,想着养会儿神,便把后背往床头靠了过去。提着心打盹儿,却还没熬过睡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最后还是被小管事给推醒了。 柳青青揉了揉眼睛,不远处的屏风后,正映着凤十七模糊的声音,还有溅起的水声隐隐透来。.tw[] 小管事见柳青青一脸迷蒙未睡醒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让你顾看着主子,怎地就睡着了?好在主子未生气,不然有你好受的!趁主子正在沐浴,赶紧去洗把脸,醒醒神!” 柳青青忙应声,回小屋里去洗了把脸,又整理下仪容,便回到了重华殿伺候。这时,凤十七已然沐浴完毕,小管事和几个宫女正在伺候他穿衣。柳青青搭不上手,便恭顺地站在一旁,一双眼往凤十七的脸上瞟,却没法在那张容色绝世的面容上,再看出什么情绪。他整个人就犹如一尊工匠精心雕琢的玉雕,美则美矣,却透着疏离的冷傲之气。这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她倒是熟悉的,以前的白玉熙是这样的,穿上正式朝服的公仪璟也是这般的,还有那白玉睿。这大概就是皇族天生的气质,原本就属于安国皇子安陵沣的气质,他——真的不再是凤十七了! “媚瑶,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传膳?”小管事搀扶着凤十七越过柳青青身旁时,低声对柳青青吩咐。 柳青青这才回神,躬身行礼后急匆匆退下,往小厨房去了。伺候着凤十七用完了膳,便在一旁替他研磨。这重华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伺候的奴才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几十个,但能到主子跟前伺候的却也是不多,伸出一个手,就能数的过来,所以,她似乎做什么都近在凤十七眼前,围绕在他周围,可是,成为凤十七的这双眼,却在没在她身上停留过一时半刻。 这让她觉得好,又觉得不好!觉得好,是因为他这般忽略,到让她轻松了不少。觉得不好,是因为这样的他,实在是太过沉静,沉静的让人害怕,如同那还上风暴前的风平浪静。(..tw无弹窗广告) 日子就在这么纠纠结结中渡过着,她做她的近侍宫女,凤十七做他的沣公子。倒是那白玉睿,似乎是被白玉熏的事儿所扰,连着有大半个月都没来找过凤十七,凤十七的心情也似乎都维持在一个平静的水平线上。这就让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了许多,日日准时准点的轮值交班,她的日子也跟着规律,吃饭、睡觉、起床都有了准时候,平淡里唯一的一抹异色,大概就是要数那酥饼了。 堂堂酥饼大爷,怎么会把别人的警告放在耳里。先是隔个一日两日的便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小玩意过来,后来几乎是日日过来。期初,她是有些顾忌的,顾忌着凤十七,但好几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随了酥饼去。毕竟酥饼大爷手艺过硬,若是凤十七不说,她屋子里那条地道,是断断不会有人知晓的。 酥饼还是那样絮叨,每次都要呱燥个许久,才离去,说的大概都是云起山庄那些兄弟们的事儿。什么二当家看上城西那买豆腐的王寡妇啦,什么有财正张罗再娶一房媳妇啦……家长里短,说多了,她倒也听出些趣味。 毕竟这是和她曾经出生入死过的人,这些人又是这般待她,特别是二当家……对她这个不着调的寨主一直不离不弃,念之重之。这份信任,这份感情,她不是不懂珍惜,只是不懂如何表达。上一世,她无亲无故,独来独往惯了,冷不丁被这一大家子围绕着,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做了!他们的这份心意,她放在心里,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有记忆,便是不能忘记的! 可是,最近几日,酥饼大爷却不讲了,来时沉沉默默的,全然不似往日的他,追问之下,只是支吾说是庄子里有了些事儿,具体是什么事儿,也不肯细说。这倒是让她着了急,想了一日,决定还是亲自去看上一看。本来是想入了夜,偷偷摸出宫去的。但可巧赶上了采办日。按照惯例,这一日,各宫的主子可派奴婢出宫,却采买物品。若是白日里能去,的确是比黑灯瞎火的要好上许多,她去和小管事请求把这出宫采办的差事落在自个儿头上,小管事说要请示凤十七。本以为凤十七不会答应,但谁料想。她便换上了普通的衣衫,拿了办事的腰牌,在第二日城门开启之时,便出宫去了。 租了一匹快马,就往云起山庄赶,一路上心神不宁,总是预感着会有不好的事儿,到了云起山庄门口,那门旁悬挂着的两盏白灯笼果真应了她预感中的不好。 魏叔叔迎了出来,接过她手中的缰绳,脸上是哀叹的愁容。不等她问,便叹了一口气:“都城里的人都说这个庄子凶得很,我原先还不信,可是最近这庄子里接二连三的出人命,我是不信也不成了!” “出人命?!”柳青青吃惊:“什么人命?” 魏叔叔牵着马儿往里头走,又叹了口气:“先是二虎子和小潘子出去喝酒,酒醉了和人打架,被活活打死了。咱们报了官,可是凶手到现在都没缉拿到!接着就是王胡子失足掉在后头的那个荷花池子里,大晚上的竟也没人看到,就这么没了……” 二虎子和小潘子,在她印象里是,是两个话不多的闷葫芦,胆子又小,往日里被人打了骂了也不啃声,是这帮兄弟里,少有的好脾气。记得以前寨子里这帮兄弟聚起来喝酒,这两人是极有分寸的,喝了几杯,任凭人怎么取笑,怎么激将,都不会再喝了。说这两个人能喝醉便已是奇了,更何况是醉了还和人打架……柳青青摇头,脑子里又浮出了王胡子的样子,这王胡子可是这帮兄弟里出了名的好水性,原先寨子后头那条河,王胡子可是能一头扎入湖里,追着鱼跑的人。这样的人,掉入云起山庄那一人高的荷花池,居然会没命,这更是奇怪了…… 柳青青正想着,旁边的魏叔叔又是一声叹:“三日前,那有财……哎……” 话没说到尾,魏叔叔接二连三的哀叹,让柳青青跟着紧张,忙追问:“有财怎么了?” 魏叔叔摇了摇头,偏过脸,朝她叙述着:“有财不是新说个媳妇么?眼看着日子就要进了,他就上街去办给下聘的聘礼去,办了整整两车的东西往回走。谁知道在道上儿遇上了劫匪。你说那帮劫匪也是,青天白日的,你劫了东西也就算了,干嘛要再杀人呢……二当家家九代单传,就传下这么一条根,生生就给断了。那二当家那么刚强的一个人,愣是像失了魂一般……” “二当家可在屋里,我去看看他!”找凶手,那是以后的事儿!眼下最要紧的,是活着的人!正如魏叔叔说得,二当家定然是十分伤心,她说什么也要过去看看! “在灵堂呢!守了三日了,吃也不肯吃,喝也不肯喝,大伙儿挨个都劝过了,可是不顶用啊!”魏叔叔说着,眼珠子在柳青青脸上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拍了下大腿:“啊……对了!青青你是这云起山庄的庄主,你去劝劝二当家,兴许他还能听!” 柳青青点头,由魏叔叔带着往灵堂走,还没踏入灵堂,凄厉的声音就从灵堂里透了出来。 是个女人的声音。 柳青青纳闷,抬脚迈入灵堂,一抬眼,先看到的便是一身孝服扑倒在灵前的女子,哭天抢地的骂着梅有财死鬼。 164 惊变 有财的棺材板子被拍得劈啪作响,一个兄弟想上前拉开这女子,走到女子身旁,伸出去的手却因顾忌着男女之别,又缩了回来,一双眼往二当家脸上瞅,见到二当家那七魂失了三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又走回了原地,任由着女子哭去了。.tw[] 女子哭得正动容,自然没发觉身旁发生的事儿,脸贴在棺材盖子上,边拍棺材板子,边骂:“梅有财,你这个死鬼!你不是说自己个儿以前是土匪强盗吗?怎么就让几个劫道的给劫了?还把命也给劫丢了!你死鬼两脚一蹬,倒是爽利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孤儿寡母?! 这四个字不但震了柳青青,也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二当家,前一刻还如槁木死灰的脸,在听到这女子的呼喊后,便迸发出来光芒。几步到了棺木前,扶起了哭得几乎断气的女子:“未来侄媳妇,你说什么?你说孤儿寡母?有财和你!” 女子听二当家这么一问,才反应过来,自己个儿刚才口不择言说了什么秘密出来。那满是泪痕的脸掠过一抹娇羞,轻轻地点下了头。 二当家得了这话,仰天一啸:“真是天不绝我梅家啊!” 顿了顿,又低头朝女女子安慰:“未来侄媳妇,你放心,虽然你和有财还没拜堂,但既然你们有了夫妻之实,老子就认下你这个侄媳妇。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老梅家的人,是老子的侄媳妇!你先放宽心在这庄子里住下,好好养胎。你肚子里的这块肉,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我老梅家的骨血。有财是不再了,但你和这孩子今后就归老子来养,老子一定好好地让这孩子长大成人!” “二当家――”女子的眼中又溢出泪水,欲跪地拜谢,被二当家一把扶住,手一抬,招来两个兄弟:“赶紧来人,有财媳妇搀到有财屋子里,再准备上一份丰厚的聘礼,送到侄媳妇家。(..tw无弹窗广告)告诉那家里的二老,他们家闺女从今往后就是我老梅家的人了!若是惦记闺女和外甥,让他们随时过来看!” 两个兄弟应了声,把哭哭啼啼地女子被搀扶下去了。 二当家抹了把脸,眼眶里刚收回的泪,在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是柳青青之后,不由得又泛了出来。铁汉落泪,真是分外撼动人心。 柳青青的心情被哀伤感染,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二当家的跟前。 二当家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伸手拽住了柳青青的手,就不肯松开,“寨主……你可回来了!” 动情之下,二当家还是喊得她寨主。她第一次对自己是这云起山庄的庄主有了真实感,二当家这么强悍的人,也是需要支柱的,而她这个庄主,便是二当家的支柱,是这庄子里所有弟兄的支柱。既然是支柱,那必得撑起该有的责任。 柳青青的神色越发凝重:“二当家,事情我都听说了,我会尽力找到凶手,不会让有财,二虎子、小潘子和王胡子枉死!” 二当家闻言,紧握着的手一松,“有寨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牢寨主费心寻找,凶手我已追查到了!听酥饼说,寨主现在在宫里头当差,凶手现在在宫里头,若是寨主肯出手,必能为有财他们几个伸冤!” 柳青青听到‘凶手’、‘宫里头’这些词心就猛的一沉,看来这皇宫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锁着无数的人身,还锁着无数人的冤仇,知晓杀她父母的真凶的关键人物,藏身在这宫里头,现在连这杀害有财他们几个的凶手,也藏身在这宫里头。看来这皇宫是天生和她犯冲! 柳青青声音冷了下来,“是谁?” “安、陵、沣!”二当家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出了真凶的名字。 “什么?安陵沣?”柳青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二当家以为她不知道,便进一步解释道:“就是皇帝老儿的那个男宠!” 柳青青还是不敢相信:“你没弄错吧?怎么可能是他?” 二当家十分确定:“是那些人亲口所说!” 不清不楚,让柳青青不住追问:“那些人?哪些人说的?” “就是犯下案子的那些人!老子找了以前江湖上的那些朋友,查到了是哪些人做下了事儿。老子亲自去找的他们,还没等老子问,这些人就自己个儿招了。说是安陵沣说的,若是有人问,便让他们照实说!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狂的小子,仗着皇帝由皇帝老子在背后撑腰,就肆无忌惮。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有财他们几个和这小子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没由来地杀有财他们做什么?” 酥饼居然没说凤十七便是安陵沣的事儿!也好!若是说了在,只怕二当家他们会更受不了吧! 柳青青许下承诺,“二当家,你放心!我去找安陵沣,一定不会让有财他们枉死!”她要去问个清楚,为何要如此做?为何? “我老梅替有财他们几个谢谢寨主了!”二当家说着就要跪倒,被柳青青眼明手快地扶住,却来不及扶住在灵堂里的其他兄弟。一个个软了膝盖,扑通扑通跪倒在她周围,嘴里异口同声喊得‘谢谢寨主’,把气氛烘托到了极致,让柳青青体内的血都几乎沸腾了起来。 柳青青松开了扶住二当家的手,拱手和众人挥别,昂首疾步地出了灵堂,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状似一去不复还之势。 到了马厩牵出了马儿,手里的缰绳却被随后追来的魏叔叔给抢了去:“青青!你不能去!” “魏叔叔――”她试图夺回,缰绳却被魏叔叔捏得更紧。 魏叔叔一脸坚决:“今日里,我说什么都不能放你去!乘风就你一个人女儿,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她耐着性子哄劝:“魏叔叔,我不会有事的!” 魏叔叔可不信她的话:“怎么不会!那安陵沣是什么人?他可是皇帝眼前最得宠人,我不能让你白白去送了小命!” 两人正僵持,冷不丁冒出酥饼的声音:“魏叔说得对!那个皇宫你不能再回去了!” 柳青青看了过去:“酥饼?” 酥饼却没和她的眸光对接,在她身旁立定,转头对魏叔叔吩咐:“魏叔,你先去灵堂照看着!” 魏叔叔犹豫:“可是,青青她……” 酥饼有些不耐烦:“老子和她说!你快去吧!” “那你好好和她说!”魏叔叔的眼扫过酥饼满是锐气的脸,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柳青青,终究还是放开了缰绳,快步往灵堂去了。 柳青青的手捏住了缰绳,用手顺了顺马儿的鬃毛,安抚着急躁地的马儿。 “小白,你不能回去!”酥饼酝酿了一会儿,却还是用这句重复的话语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我必须回去!”即便她忘恩负义,不仁不孝,把父母之仇,兄弟之仇都抛之脑后,逃离了皇宫,但能逃得多远?安陵沣会响起那串母蛊铃铛,对她追魂夺命!即便安陵沣改了主意,不再启用那串铃铛,还有那过了年限,蛊毒发作之苦。横竖她的命是长不了的,与其窝窝囊囊的逃避,还不如去面对。 酥饼听得柳青青这声坚定的回答,激动起来,猛地握住她的双肩,用力摇晃着,像是要她摇醒一般:“你不能去!那小子已经疯了!你不能回去!” 那小子自然说的是凤十七,现在的沣公子!她摇头,面上依然是无法撼动的坚定:“酥饼,你不用劝了!我的命脉在他手上,终究得回去的!” “命脉?!”酥饼一愣,“你居然说你的命脉在他手上,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吗?他如此对庄子里的人,如此狠毒,这样的人,难道你对他存什么幻想吗?” 她知道酥饼误会了什么,但此刻,她不想再解释了,“他如此狠毒,皆因我而起,我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 “青青――”酥饼摇头,眸光里是她读不懂的东西,沉沉的,像潭深水。 这样的眼神让柳青青无法直视,她的眸光往下一移:“酥饼,放手!” “不放!说什么也不放!老子今天就是用绑的,也要把你留老子身旁,绝对不能再让你去那个鬼皇宫送死!”酥饼越说越激动,话音未毕,一只手就往她胸口移了过来。 她想都没多想,便抢在这只手点住她胸前穴位之前,先伸手点住了酥饼。 “小白,你做什么!快点给老子解穴……小白,给老子解穴!你不能去!不能去!你给老子回来!回来……”酥饼满是怒意地声音,最后变成了哀求的嘶吼,隐隐透着绝望。 柳青青一跃上马,手中的鞭子一扬,马儿便撒开四蹄绝尘而去。 踏入宫门的时候,真是正午,头顶烈烈的日光毫不吝啬地洒下来,却暖不了她的心。 如飞的脚步在距离重华殿十步之遥的地方骤缓,因为……她清清楚楚看清了那个正从殿内向她走来的人。 黑发未束,如瀑布般披散在他肩头,未系腰带的衣衫,松松垮垮,长长的衣摆,宽松的衣袖,随着他的缓步走动,如风拂树叶般轻轻摇曳。还是那个有着谪仙之姿的人,但那绝色的脸上,不再有着让她为之倾心的笑容,有的仅仅是淡漠的蔑视。 165 不再掩藏的心思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有财他们为何而死!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些人都是因她而死!这就是安陵沣说的偿还,一点点要她偿还!可是这冤有头、债有主、为何要用这种手段?!她不想恨他,不想对他产生厌恶之心,一丝一毫都不想,对于这个男人,她想在脑海中留下的是他的温柔的眼神,多情的话语,已经那让人温暖的细致体贴。看来……这也要变成一种奢望了。 她一步步朝这个男人走进,心却越来越冷。 到了殿前,她已寒彻心肺,却笑颜如昔:“要我性命,来取便是,为何累及他人?” 极近的距离,他停在她的面前,附耳低语:“你活着,看着身边的人一一惨死,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这个男人疯了!这是她此刻心里头的想法,仇恨居然把曾经如此心善儒雅的一个男人逼得如此地步,简直可以说是丧心病狂!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指责怒骂,会激起安陵沣更多的怨恨,何况她这个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怪怨安陵沣手段残忍?! 她脸上的笑容还在加深,抿着唇,转身回了小屋。关上了门,抵在门上,苦涩才从心里透了上来。她霎时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腿一软,身子便滑了下来,跌坐在地。 这一坐,便是许久,直到身子发麻,被凉意浸透,她才回过了神,那个危险的念头,便跟着在她心里生了根。安陵沣对她的恨,对她的怨,是不会磨灭平息的。有财他们几个的死,只是个开始,若是要阻止安陵沣的大概只有两个法子了,一个断了仇恨的根源,一个就是了结了复仇之人。她不能了结了复仇之人,便只能选择另一个法子,断了仇恨的根源,这根源,就是她自己!只要她在,安陵沣就不会停止对庄子里的兄弟的加害,她要离开安陵沣,离得远远的,出了这皇宫,能走多远,便要取决于安陵沣握着的那串母蛊铃铛了。(..tw)铃铛响了,便是她的死期,她死了,所有的根源便断了! 她站了起来,从房里找出笔墨纸砚,想给安陵沣留一份诀别信。可是墨研好了,笔润湿了,原先想好的那满肚子的话,却全然忘了,叹了一声,只在信纸的最下方写了‘媚瑶绝笔’。 聪敏如安陵沣,他会明白她的用意,以及她的决心。 环视屋内,满屋物什,尽是陌生,原来再经历一世,她依然什么都不曾拥有。也罢!了无牵挂的去,未尝不是件好事! 拿了灯盏,俯身进了酥饼留在屋内的地道,不缓不急,从这一刻开始,所有的时间便都是悠闲的了,不需要再做什么,不需要再担忧什么,唯有的只是静静的等待,等待安陵沣催动母蛊,了结她的性命。 酥饼的地道出口,还是挖在那片密林子里。她步出地道的时候,真是日轮西沉之时,林子里像是被洒上了一片碎金,美得绝伦。她想,能在这样的美景中死去,上苍也不算薄待了她! 她席地而坐,闭上眼感受着余晖洒在身上的温热。心口的疼痛是在笑容溢满脸庞的时候,比任何一次都来得迅猛,她打开了随身的荷包,把白玉熙给得药丸一股脑儿就灌入了嘴里,为的只是让自己走得不那么痛苦。 汗溢满了额头,她倒在地上,用力地捂着心口,双眼望见的是那染了昏黄的天空,爹爹拨开那云头,现出了身影,另一只手手搂住的正是娘亲,两个人都对着柳青青笑,笑容慈爱而安详,让柳青青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再靠近…… “你这个笨女人!居然用这种愚蠢的法子,去解救云起山庄的那帮人!” 一道厉声的斥责划过头顶。 “公仪璟?”他怎么会才这里?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喝下去!”随着他近乎命令的话语,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蹿到了她的鼻端。 她垂眸,只见他紧贴在她唇上的手腕,正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 “你做什么?”她几乎呕出来,想用力推开他,但下一刻,身上的穴位就被公仪璟点住,这个男人,手速永远快人一步。鲜血滴入她半启的双唇间,快速滑入喉管,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好一会儿,公仪璟觉得够了,便解开了她的穴道,从怀里摸出一小瓶伤药,洒在了手腕的伤处:“这次回去,红魔玉被我那云游回来的师叔磨碎了炼药了,我吃了几丸,这血里便有了药性,虽然不能解去你身上的蛊毒,但可减缓蛊毒带给你的苦痛!” 这番话的真假,几乎同时便验证了,她心口的疼痛骤减,她撑起身子,朝他道了声谢。 他挑了挑眉,把那一小瓶伤药,放入怀中。 她瞄了一眼他的伤处,上头一层薄薄的白色。挺神奇的药,那么深的伤口,药敷上,血立时便能止住。 公仪璟看到她眼中的惊奇,便开口解释:“这也是我师叔配的伤药!” 柳青青会意地点了点头,掏出帕子,擦尽了嘴上残留的血迹,站了起来。 公仪璟也跟着站起,一双眼再她身上来回打量。 这位战神难得有欲言又止的时候,她看了过去,用眼神鼓励他说出想说的话。 他收到了目光,眉心微微一蹙,顿了片刻后,终于开了口:“你身上的蛊毒,我也同师叔说了,师叔说可以想办法试着解解!” 还以为是问她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之类的问题,哪料到是这样的话,让她既惊又有些喜:“你师叔能解开我身上的蛊毒?” 他言辞谨慎:“他没说一定能解,但他既然说试试,那以我对他的了解,那大概是有了把握,才会如此说的。”顿了顿,见她犹豫,又问:“你要不要随我回师门,让他帮你解除蛊毒!” “我……”她的话音又顿住了,前一刻她还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这孤寂冷清的林子里,忍受着痛苦。下一刻,这个男人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不但减缓了她的痛苦,还给了她完全解除痛苦的希望,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以为她没听清楚,便又问了一声:“你要不要随我回师门?” 要!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再呐喊,她压住了心声,面上端得颇沉稳:“随你回师门?什么时候?” 他眉头一松,“若决定了,我们此刻便动身!” “此刻?”她一怔,“那你和公主的亲事怎么办?” 他如黑曜石般的眸子落在她脸上,“你若决定了,就没有亲事了!” 她更为诧异,“那……不好吧……蛊毒随时都能解,还是你和公主的亲事要紧!” 他的唇角又往上勾起,虽然依然透着一股邪气,但却是让人难以忽视这抹笑容里勾魂摄魄的魅力:“你没听懂吗?若是你决定了,我和公主便没有亲事,永远……都没了!” 这话让她更加一头雾水,她摇头:“我还是没听明白!” “若是我此刻,说要和你浪迹天涯去,你会不会答应?” “浪迹天涯?”这人没搞错吧?他只要吼一声,愿意和他浪迹天涯的人,只怕从这里拍到城门口都不够,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啊!还问她愿不愿意?夕国的璟王爷居然会问人愿不愿意?真是稀奇!今日里是什么日子,怎么连公仪璟都变得古古怪怪的! 她的脑子被这些个疑惑搅得乱七八糟,公仪璟却还要在这一团浆糊般的脑子里,再劈入一道响雷。 “你和安陵沣到了此刻这种地步,显然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那我的这份心意,也没必要再藏着了……” 什么心意?她出现幻听了吧?! 柳青青瞪得溜圆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公仪璟的嘴,看着那嘴一开一合,清晰而缓慢地话语揭开了前因后果。 “我只身潜入夕国,一直暗中护着安陵沣,是你知道的!以前你一直把原因归结为我喜欢他!但这个只是的一厢情愿的猜测,事实上,我如此对安陵沣,只是因为我母亲的托付!” “你母妃?”像是一个挺纠缠的故事,她对于这种故事一向是挺有兴趣的。 他继续道:“安陵沣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是闺中密友。我母亲去世前,正是安国于云国交战之时,母亲留下话,她和安陵沣的母亲情同姐妹,若是安国战败,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护安陵沣的周全!结果,安国真的战败,安国皇族几乎被白玉睿杀戮殆尽,我怕安陵沣也遭到白玉睿毒手,便在探子打听到了安陵沣被白玉睿送往穗城的消息后,便只身潜入了云国……” 公仪璟没有讲下去,因为后面的事儿她都参与了,有了这么个前因,后面所有的事儿,便都能解释的通了。以前一直误会他对凤十七有意思,现下真相大白,再细想他以前的行径,对她这份心思,倒是变得有迹可循了。 她的脸,因为这些有迹可循,而微微泛红。 公仪璟把这抹娇红看入眼里,难得低柔的声音里,有着致命的诱惑:“青青,可愿抛下一切,同我一起逍遥在山水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66 出逃 她的心还是如当初那般悸动起来,一个‘愿’字差点就从嘴里滑了出去。太突然了,实在是太突然了,这样突然的情况,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至少,至少,需要考虑一下吧! 公仪璟看出来了她的犹豫,倒也没相逼,嘴边的笑容又深了深:“此事,你不必立即答我,待到师叔帮你解了蛊毒,你再回答我吧!” 一想咄咄逼人的公仪璟,变得如此善解人意,到让她有些受宠若惊,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走吧!天色渐晚,我们得找个地方投宿,我想,你不会想住林子里那间小屋的吧?” 真是知她甚深,那间屋子里满是她和凤十七相处的点点滴滴,如今这些美好,只能存在记忆里了! 她没吭声,率先挪动了步子。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下等宫女从宫中出逃,居然会闹出了如此大动静,引来明暗两路人马的追捕。白玉熙派出的暗人再暗,白玉睿派出的官兵再明,这两个父子,只怕从来还没有这么默契过。被两路人马夹着,实在不便得很,避开了几个暗探之后,公仪璟掏出两张人皮制成的面具,她和他带上之后,这整个世界都恢复了清净。 晃晃悠悠来到了城郊的一间小客栈,大大方方地叫上了酒菜和乔了装扮的暗探,呼呼喝喝的官兵邻桌。 因为前头说了是小客栈,所以这厅子也算不得敞亮,四四方方的六张桌子,桌子下摇摇晃晃地四根长条椅子。柳青青和公仪璟的这桌刚好在正中的位置,前后左右四桌坐了满满当当,略略一瞟邻桌的菜色,便能尽收眼底。 “客官,您的菜齐了!”小二把托盘里最后一盘菜端到了桌上,朝着公仪璟和柳青青和气地笑着。 柳青青含笑,朝小二点了点头。 小二收起了托盘,正要挪腿离开,后背的衣服被邻桌一个瘦高个的官爷粗鲁地揪住。 “小二,再给爷上两壶酒!” 小二端着笑脸,都近了瘦高个,一双眼粗粗扫过那桌上七八个酒壶,劝道:“官爷,今儿您已经喝了不少了,若是再喝,只怕就要醉了!” 话音刚落,那瘦高个就颤巍巍起来,抬手抄起一个耳光就甩上了小二的脸,“老子想喝就喝,你费什么话!再不给老子拿来,信不信老子把你这店给砸了!” 小二捂着红肿的半边脸,点头哈腰:“您稍等,小的这就去拿!” 瘦高个额角脖颈青筋凸显,脸色酡红,不知是因为酒气还是因为怒气。和瘦高个挨着坐的官爷,是个嘴边有颗黑痣的,见瘦高个如此,便伸手拽了瘦高个坐下:“嗳……小二说得也是,今儿咱们是喝了不少!再喝下去,只怕真要醉了!咱们这还当着差呢,要是真醉了,一会儿怎么去追人?” 瘦高个哼了一声,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追什么追!一个娘们,能跑多远!” 顿了顿,瘦高个伸手捞过手便的酒壶,倾倒壶身,从壶嘴里漏出几滴酒液缓缓的滴入了酒杯中,那不情不愿的样子,让瘦高个心头更添了赌,眉毛一横,“也不知道咱们那位中了什么邪,大半夜的让我们跑这倒霉差事!” 黑痣官爷随身附和:“是啊!一个宫女跑了就跑了,至于那么兴师动众的么,全都城的守卫军几乎都派出去……”夹了几筷子菜入口中,见瘦高个还是气鼓鼓地模样,便又道:“你说也怪,那娘们是怎么跑的?这皇宫里守备森严,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连猫儿狗儿也是跑不出去的啊!” 这么一说,倒是让瘦高个来了兴致,嘴角朝一边一歪:“你知道什么,她可不是跑出去的!” 黑痣官爷准备夹菜的动作一滞:“不是跑出去的?难道是插了翅膀飞出去的?” 瘦高个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也不是!” “那是?”黑痣官爷的兴致被吊得高高的,放下了筷子,直勾勾地看着瘦高个。(..tw无弹窗广告) 瘦高个朝黑痣官爷勾了勾手,示意黑痣官爷附耳过来。 黑痣官爷忙把耳朵贴近。 瘦高个虽然是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实在隔得太近,而且柳青青的耳力一向甚好,便不是故意的,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听说,是从重华殿的密道跑出去了!” 柳青青的心咯噔一下,虽然细节有出入,但大致没错,连密道的事儿都传出去了,可见她的离去是掀起了多大的风浪,抬眼瞧公仪璟,他显然比她镇定得多,无视人一般,夹起盘子里一块鸡肉,轻轻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她到了声谢,夹了起来,后背却传来黑痣官爷因为惊诧而骤然拔高的嗓音。 “重华殿?!” 瘦高个忙捂住黑痣官爷的嘴,两人紧张地往四周瞟了瞟,见都自顾自地吃饭,才各自松了一口。瘦高个松开了手,黑痣官爷又把头凑了过来。 “那宫女和重华殿的那位有牵连?” 瘦高个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那让咱们抓着女的回去,上头是要……”黑痣官爷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瘦高个又点了点头,“说不准……和自己一个床上躺着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和别人搞七捻三的,谁能受得了!” 黑痣官爷似乎对瘦高个的一番感慨有不同意见:“让我说,咱们上头那位不如就大度些,谁让咱癖好特殊呢,是男人谁没个七情六欲的,重华殿那位有个宫女相好,是人之常情!” 柳青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差点就站起来,撕了这两个长舌官爷的嘴。一杯盛满酒液的酒杯,适时的出现在了柳青青手边。 柳青青顺手捞了起来,一扬脖饮下杯子的烈酒,放下杯子,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别光喝酒,多吃些菜!”公仪璟的提醒又适时响起。 她点了点头,执筷夹菜,几口佳肴入了肚,被这两个长舌官爷挑起的郁结,倒是散了不少,眉头一松,正要敞开肚子大吃特吃,右手边那一桌,又传来了让她糟心的言语。 那是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个一身蓝袍,一个一身黄袍,颜色倒是十分醒目。在这之前,两个书生正在吟诗作对,临窗赏月,也许是酒过半巡,都微微有些醉意,才让这两人卸去了风雅,回到了长舌的本色。 蓝袍书生放下了酒杯,用手托着腮,醉眼朦胧地瞅着对座的黄袍书生,“曾兄,刚出城时,你见没见城墙门边骑着马的那人!” 黄袍书生一听这话,像是来了精神:“你是说那个骑马的美人?” 蓝袍书生切了一声:“曾兄,你这文章做得好,可你这眼神可不太济了。骑马的那位,哪里是美人,分明是个公子!” “公子?!”黄袍书生的眼睛圆了一圆:“他是男的?”顿了顿,唏嘘了一声:“那就难怪了!我说呢,这么一个绝色佳人,怎么能长得那么高的个子。若是个男的,那便不奇怪了!还真是可惜了,若是女的,那便好了……” 蓝袍书生执壶给往黄袍书生的酒杯里斟满了酒:“好不好的,也和咱们无关,人家可是陛下的人!” “陛下的人?!”黄袍书生又是一诧,眼珠子溜溜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被惊得捂住了嘴,话音便从他的指缝里漏了出来:“他不会是那位沣公子吧?” 蓝袍书生又为自己斟上了酒,语音慢悠悠的:“除了沣公子,天下还能有哪个男子拥有那等风姿?” 黄袍书生放下了手,抑制不住从嘴里爆出的啧啧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那般美貌,可算得上天下第一美人!” 蓝袍书生抿了一口酒,给黄袍书生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曾兄这个称号起的好!天下第一美人!他日……定然会传得街知巷闻!” 黄袍书生摆手,“圣心难测,若是街知巷闻,说不定会带来祸事,咱们还是闲话家常便好!喝酒,喝酒!”说着便拿起酒杯,和蓝袍书生碰了个杯后,豪气的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蓝袍书生跟着干了杯,空杯子往桌上一放,又执壶给自己个儿和黄袍书生续上了酒,八卦的兴致似乎正浓:“曾兄说闲话家常,咱们便闲话家常。不过……这家常,还是说的这第一美人的闲话。” 黄袍书生捏着满酒的杯子,眸光一抬,显然还是十分有兴趣的:“他的闲话?怎么说?” 蓝袍书生见挑起了黄袍书生的兴致,却不急着说了,拿起酒杯,一口一口抿着酒,像是故意吊着黄袍书生的胃口。 黄袍书生得不及,不由得出声催促:“赵兄,莫要再打哑谜,你倒是快些说啊!” 蓝袍书生得了这一声催促,终于放下了酒杯,缓缓地张开了口:“曾兄你来得比我晚,怕是没看到。这都城的城墙边,几时有过这般的光景?好几列跨刀的官兵,把一群带着手铐脚镣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圈了个严严实实。” “带着手铐脚镣?”黄袍书生怕蓝袍书生再吊胃口,便径自猜测:“是犯了事的坏人?” 蓝袍书生嘿嘿一笑,挑了挑眉:“坏不坏的我就不好说了!那些个人,你也见过,是城郊云起山庄的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67 送死 ‘云起山庄的人’这几个字,几乎让柳青青的心猛地一颤。像是感受到了她的震惊一般,公仪璟的手伸了过来,搭在了她的手背上,手指轻轻抬起,做了个安抚的轻拍动作。 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两位书生兴致正浓,说出的话一句句都勾着她的心,让她怎能沉的住气。 黄袍书生一脸诧异:“云起山庄?还带着手铐脚镣?” 蓝袍书生说得心头,眉飞色舞:“曾兄,你是没瞧见啊,一眼望去都数不清人头。我估摸着,那么些个人,只怕是把这庄子里的人都抓来了!” 把庄子里的人全都抓来了?!柳青青额角的青筋一跳,耐着性子听着这两人闲扯出个来龙去脉。 “抓他们作甚?” 黄袍书生这一句算是问出了柳青青的心声。 蓝袍书生执壶满杯,嘬了一口酒:“听说这帮人以前是山匪贼寇,你的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是奉命捉拿。” “山匪贼寇?上次在下在同一家酒楼里喝酒忘了带银袋子,被小二好顿羞辱,那云起山庄的梅二当家,当时碰巧也在场,当下就提在下付了酒钱解了围!这么一个人爽利的人,居然是山匪贼寇!” “曾兄,这山匪贼寇脸上又没写着字,平白的怎么能认得。那梅二当家,此刻可是披头散发,衣衫上染满血渍,你明儿去那城墙边瞧瞧,倒正经是个落网的贼匪样!” 黄袍书生猛摇头:“不去不去!见了反倒是难过!”顿了顿,叹了口气:“都怪在下这破记性,一直想着要还那梅二当家酒钱,却每次都转背就忘了,这下他被抓了,只怕是没机会还了!” 蓝袍书生嘿嘿笑了一声:“这话你倒是说对了,你这酒钱只怕是没机会还了!那为首的那个还没有落网,你的天下第一美人可放出话来了,说是要那匪首主动投案,若是晚一日,杀一人!这不明日正午杀第一个人,那梅二当家既然是二当家,说不定就头一个轮到上断头台!” “晚一日,杀一人!可真够狠的!” 这句是从黄袍书生嘴里说出的话,却已是从柳青青心里发出的感慨,事已至此,她岂能坐得住!站起身便往外走,走出客栈,被跟着出来的公仪璟拉住。 她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公仪璟,在他说出规劝的话之前,先堵住了他的口:“我必须去!” 公仪璟闻言,微微蹙了蹙眉,片刻之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要去也得等天亮了!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用过了早膳再去!”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凡是一点就透,知道她心意已决,说不通,也劝不动,就不再白费唇舌。 她点了点头,接受公仪璟的建议,转身回了客栈…… 无雨的夜晚,大多都是沉静的。在夜色里坐的久了,再浮躁的心,也会静下来。 柳青青重重地呼出了一口,身子往后一仰,索性就躺在了屋顶的瓦砾之间。左手伸了上来,垫在了脑后,曲起了右腿的膝盖,这是对她来说,躺在屋顶上最舒服且最安全的姿势。 头往旁一片,目光移到了坐在她身旁的男人的脸上,莫名地生出一抹离别的哀凉。 皎皎月色溶在他脸上,如打磨过的玉石,剔透且有着淡淡的流光,好一个月公子,好一个夕国的战神,在几个时辰之前,居然对她说那样的话,她此刻还觉得不可思议。 “公仪璟!”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公仪璟偏过头,低垂的眸光跟着移了过来。 ‘若是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这句话差点就冲口而出,原来,她柳青青也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儿女情长的小心思。.tw[]他会记得的吧!只要活着,记忆里曾经的过往,怎么会被平白抹去呢! “我想喝酒!”她说了一句合情合景的话。 公仪璟把手上的酒壶递了过了,她接下,对着壶嘴就喝了起来。是他刚才喝过的位置,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生死在即,还能有什么顾忌。 小半壶酒下肚,被夜风吹得寒凉的身子开始回暖,她觉得该说些什么暖暖两人之间的气氛。 “公仪璟,沐烟霏为什么几次三番要杀你?”思绪转了好几圈,因为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满脑子都是疑问,但为何就提了这么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柳青青把原因归结于,这下肚的小半壶酒。 “为什么问起这个?”公仪璟眉心微蹙,像是不太愿意提起这个。 柳青青看在眼里,心头止不住冒出酸泡泡。她用力往下压了压,神色如常,话音平淡:“随便问的,若是不方便说,便罢了!” 公仪璟的灿若星辰的眼眸在她脸上上下一打量后,瞟向了前方:“烟霏的哥哥,沐剑云是我从小的玩伴。” 这句话足以让她产生丰富的联想,她等了等,见公仪璟似乎没有准备开口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便迂回盘问:“所以,你和沐烟霏,是青梅竹马?” 公仪璟倒是没回避,“可以这么说,沐剑云曾经提过,沐尚书中意的女婿是我!” 果真是想象中的青梅竹马的故事,既然父母有意,为何剧情在后来回来个大反转? 柳青青纳闷:“既然沐尚书中意的女婿是你,那为何沐烟霏嫁了你的那位皇兄,做了太子妃?” 公仪璟又看了过来,似乎她在问一个多么幼稚的问题一般:“因为,我一直把她当做妹妹!” 话到此,事情已经清楚了,不过是一个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的俗套故事。 “公仪璟,能再舞动一次剑吗?我想看你舞剑!” 回答柳青青的是公仪璟手中之剑舞动的飒飒声,今夜才发觉,其实这个男人并不如看到的那样巧言善辩,至少对她来说,做的似乎比说的更多。能得这样一位月公子的青睐,算是意外惊喜吧,这一生,她也算没白走一遭,认识了这么关心她,爱护她的人,还能得到这么一位月公子的青睐,此生,算是无憾了! 夜色越发深沉,客栈屋顶上,一人剑招飘逸宛若舞蹈,一人看着沉溺,忘了喊停,就这样到了天明。 天既明,她离去的时刻便也到了,用了早膳,公仪璟把她送出了客栈。她骑着一匹快马往城门口赶去,一路顺畅的很,无风无雨,更无人阻拦,不过个把时辰,她便立城门前。 一人一马绝尘而来,甚是显眼,二当家率先发现了她,直着嗓子朝她吼:“快走!别管我们!” 未喊她‘寨主’更未喊她‘庄主’,只是提醒她离开,二当家也算是用心良苦! 她既知道这番用心良苦,怎能抛下他们不管?! 她一跃下马,走向了一旁看守的官兵,“告诉安陵沣,我来了!” 安陵沣等的是谁?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几个官兵交头接耳的议论之时,二当家却扯着嗓子叫嚷开了:“你们别听她胡说!谁人不知,我们云起山庄的庄主是个俊俏的后生,几时变成这么一个小丫头!” 这一番话,糊弄小孩子还成,岂能糊弄住这些几乎成了人精分的官兵们。这群官兵中的小头目伸出了一只手,直着二当家的鼻子:“你吵扰什么!她若不是你们庄主,还能上来着来送死!爷这么好糊弄,早他妈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伸出的手指一转,点出了身旁的一个官兵:“你……骑快马去禀报沣公子!” 那个官兵得了令,快速地牵了一匹马出来。 “别去!她不是庄主!不是!你回来!你给老子回来——回来——你给老子回来——” 二当家直着脖子朝那个翻身上马的官兵喊,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官兵挥舞马鞭,马儿撒开四蹄绝尘而去。 柳青青朝二当家靠近,嘴角噙着笑意,却丝毫不影响她话语里透出的坚定:“二当家,别喊了,我既然决定回来,便不会再走的!” 二当家见大势已去,叹了一声:“寨主!你这又是何必呢!既然逃了,何必又要回来!安陵沣已经不是以前的凤十七了,他疯了,真的会杀了你的!” 柳青青依旧是笑:“我欠他的,总是要还的,抵了我这条命,若是能保住你们的性命,倒也值了!” “寨主——”二当家还要在说什么,视线却不由地被从城门策马而出的那个人吸引了过去。 柳青青不用看,光凭那射在她背后,那两道阴鸷冷戾的眸光,便知道此人并不是前去报信的那个官兵。 随着一声嘶鸣,马儿急驰的步伐,在距离她仅几步之遥的地方骤止。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微微仰起头,和那人下投的眸光碰撞,神色冷凝:“要杀,就杀我一人,放他们生路。” 安陵沣端坐马上,那张绝色的脸庞上,浮着一层怒火,怒火里又含着噬心噬骨的怨恨,怨恨中头透出冷肃之气。各种情绪混杂,如冰在腊月寒冬里的一张脸,轻轻的一瞥,便足够冻住人心:“只杀你一人,难消我心头之恨!” 168 讨还血债 她还以同样冰冷的眼神,问:“那我做如何做,你才肯放过了他们?” 凤十七勾唇冷冷一笑,答案不言而喻。 柳青青心头一寒,正要再说什么,二当家的声音便又顺着风飘了过来,豪迈而高亢:“凤十七,你若还有点良心,就放了庄主,我老梅愿意替庄主一死!” 话音未落,便有弟兄不乐意了:“二当家,你愿意,我狗蛋不愿意!她自打做了我们的寨主,带来一件好事没?刮风寨是怎么没的?还不是因为她!要不是二当家你非要兄弟们回云国,兄弟们在夕国说不定就落了地,生了根,过上安稳的日子,就没了今日这要掉脑袋的事儿!”顿了顿,拔高了声音朝凤十七喊:“凤庄主,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寻仇,报怨的,找她去!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就放了我们吧!” “呸――”二当家一口啐在了狗蛋脸上:“你小子居然说出这番话,还向这小子求情,老子不认得你这个孬种做兄弟!你怕掉脑袋是吧,老子现在就拧下你的脑袋!” “别!别――救命啊――” 铁蛋想跑,因为带着脚铐,根本跑不动,勉强走了几步,就被脚铐之间的链子绊倒在地,二当家扑了了上来,用手去掐铁蛋的脖子,幸好一旁看守的官兵及时制止,不然铁蛋的脑袋还在不在,还真不好说!本还颇有微言的其他兄弟,见铁蛋如此,便没人再敢啃声,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瞅向了和站在凤十七马下的柳青青。 那眼神里,有委屈,不甘,甚至怨恨,除了二当家,大概没有一个是自愿赴死的。她,这个不称职的庄主,今日,必须救他们,至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在她前头。 “安陵沣!”这个名字从她口里喊出来,是如此的陌生,面前的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已然和这个名字一般的陌生。 她扬起了头,傲然地看向了这个男人:“你当真不肯放过他们?” 安陵沣的声音依旧冰冷:“我说过了,让你看着身边的人一一惨死,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这句话,她是第二次从安陵沣嘴里听到,一如第一次一般的坚定冰冷,无转圜的余地。 她反倒轻松了,抿唇一笑:“看来,你是不会改变主意了,今日头一个你先杀谁?” 安陵沣似乎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一问,的面上拂过一丝讶异,也提了提唇,以玩笑般的语气回到道:“我还没有决定,要不然……你来选!” 随着安陵沣的话音落地,柳青青的眼便十分配合的瞟了过去,扫过了那一张张惊恐的脸,看到铁蛋往人后躲藏,便笑得更深了:“若是我选……”话音一顿,她收回了目光,一字一顿的清晰道:“那我就选……柳、青、青!” 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藏在袖子里的那把匕首也随之架上了自己的脖颈,一道细密的血线添在了颈侧,看得安陵沣差点跌下马来:“你要做什么?” 她敛了笑容,话音决绝:“放了他们!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真可笑!此刻她唯一能捏在手里、用来威胁安陵沣的筹码居然是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胁要找自己寻仇的人,是怎样的异想天开的举动!但……她却有着十足的把握,因为,她方才安陵沣的失态,他是在意她的性命的,她不想去想那是源于什么,只要在意,便够了,足够她今日救下庄子里的兄弟。 沉寂的一刻,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和安陵沣的呼吸声,她的不急不慢,而安陵沣的却乱了。她更加镇定地看着他,握着匕首的手,略动了动。 更加触目惊心的鲜红,紊乱了安陵沣的心智,他朝着不远处那些守卫的官兵嘶吼:“放人!” 官兵们以为自己听错了,面面相觑。官兵中的小头目忙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喊了一声‘沣公子’以示确定。 安陵沣黑了脸,冲着那小头目低吼:“放人!” 小头目应了声,麻利地指挥手下解开了这帮人的手链脚链。 二当家手脚上的禁锢一松,当即就想夺下官差手里的刀,上前去救柳青青。但这官差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看出了二当家的意图,几个人扑了上来,把二当家架了个严实。其中一个精干的,往二当家脑后用力一击。二当家翻了个白眼,便倒了地。见二当家吃了亏,其它兄弟们更不敢轻举妄动,抬着挺尸的二当家,奔命似地离开了。 最后一个兄弟的身影消失在了目力不及处,柳青青握到的手却没有放下。 安陵沣阴沉沉的眸光紧盯着那把匕首:“人都走了,为何还不放下刀?” “我要你发誓,自此以后,让他们安乐的生活,再也不去寻他们的麻烦!”柳青青握匕首的手,又紧了紧,“我要你,以你死去父皇的名誉发誓!” 从安陵沣对她复仇开始的那一刻,她对他的信任,便已随之消失了,对于一个她不信任的人,他发的誓言,同样也不能让她信任,不能怪她卑鄙,拿一个死去的人做担保,她要确保庄子里弟兄们个个都平平安安。 缰绳上被安陵沣的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指痕,微微启开唇,从牙缝里挤出誓言:“我,安陵沣,以我父皇的名誉发誓,自此以后,让他们安乐的生活,再也不去寻他们的麻烦!这样……可以了吧!” ‘当――’染血的匕首落地,三两个官兵随之上前,准备拿下柳青青,却被安陵沣挥手支开了。那几个官兵颔首后,退了下去。 安陵沣朝柳青青伸出了手:“上来吧!” 柳青青没有伸手去合,运气一跃,轻轻松松的上了马儿,没有问去哪,因为去哪对她来说依然没有差别。 马儿拖着两人飞驰了起来,城墙边的那几列官兵尾随在后跑动了起来。目的地,是城外的温泉行馆。 柳青青下了马,跟在了安陵沣身后,去见谁,不言而喻,自然是暂时赋予安陵沣生杀予夺之权的白玉睿。 温泉水汽暖暖,一路行来,皆闻到淡淡的硫磺味。柳青青和安陵沣的步子刚在屏风前立定,白玉睿低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都进来回来吧!” 一句话加了个‘都’字,自然也包括柳青青。能怎么做?自然是进去了!白玉睿把安陵沣当成其母的替身,显然不带任何怜惜之前,对于安陵沣如何说动白玉睿出兵追捕她的,她倒是有几分好奇。 安陵沣立在浴池旁,并不行礼,也不说话,目光淡淡地飘向了这屋里的一角。 白玉睿似乎习惯了安陵沣的无礼,目光越过他,往他身后的柳青青一瞥,一切便了然于胸:“这丫头可是地宫里出去的一等暗人,不过一日,你便把人带回来了,以前还真小瞧你了!” 柳青青听着白玉睿半讥半讽的话,不由得抬头去看白玉睿,目光扫了过去,心跳差点就停滞了。 白玉睿的右臂上,居然有着三颗红痣! 她脑袋里仿佛被响雷炸开,花白一片。不知是哪来的念头,她仰起头往这殿里的梁柱上头瞧,左右前后,四个角如往常般藏着贴身保护的四名暗卫。 她的目光极快速的扫过这四人,最后定在了右侧那个暗卫的腰间。 怪不得,怪不得她觉得魏叔叔画下的那玉佩图形并不陌生,却一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原来,原来是其中一名暗卫所佩戴的玉佩。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杀她父母的凶手、帮凶,都在这里,她还在等什么! 俯身从靴子里抽出了那把傍生的匕首,今日一早,她在袖中已然藏了一把匕首出了客栈厢房,但不知为何,走了几步,却又折了回去,在靴子里又藏了一把匕首。此刻她知道,一定是爹爹和娘亲在授意于她,让她为他们报仇!报仇! 她手中的匕首以凌厉的姿态朝白玉睿刺了过去。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在凤十七面前曝露出冷戾嗜血的一面。世事易变,凤十七已然不是凤十七,而她柳青青,在这一刻,甘愿化身暗人媚诛,把多年所学,多年所练,都用在这一击之上!向这个杀了她的父母,还操控玩弄她命运的人,讨还血债! ‘当――’ 匕首在距离白玉睿心口只有寸许的地方,豁然断成了两截。断了匕首的正是那枚令人生厌的玉佩。 玉佩的主人跟着跳了下来,手中的一柄软剑,直逼柳青青咽喉。 柳青青还没从这情节大逆转中完全反应过来,索性身体已经本能的开始自卫的抵抗,身子一偏,避开了软剑尖锐的剑锋。另外三个暗卫的剑也跟着逼了过来,都是个个都是一等的高手,先不论剑招,就是内力也高出了柳青青不知多少。 柳青青拿着半截匕首,很快就落了下势,胳膊,后背一道道浅浅擦过剑身的伤口,热辣辣地疼着,她却顾不上了,因为一分神,不知道这四柄剑中的那一柄,会趁机刺入了她的心窝。 体力消耗得很厉害,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了下来,滚入她的眼里。涩涩的,让眼睛不适的一眨。再睁眼,一道寒光就朝她迎面劈了过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69 尾声 电光火石间,柳青青只觉得眼前又是一暗,有个黑影罩在了她身上,替她受了本该被寒光劈中的疼痛。 “十七!”她看着扑在她身上的凤十七,看着暗卫手中的剑,挑劈了他后背的衣衫,带出艳艳的血色。 她的眼睁得大大的,满目皆是血色,似乎再也看不见其它东西,呼吸声,绕在她耳畔,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凤十七的。 接着,刺入凤十七后背的那柄软剑被拔了出去,暗卫们的攻击也到此停顿了,四个人前后左右地为在她和凤十七周围,各自手中的剑都未回鞘,剑尖依然悬空挑着。四个方位,随时待命刺入她的咽喉。 她此时全部的心思都在凤十七那张失了血色的脸上,哪里还能顾得聊其他。她张开双手抱住了凤十七往后仰倒、即将掉入池水中的绵软身躯。 凤十七的呼吸急促,一双眼一寸一寸在她身上扫过,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定无大碍后,似乎松了一口,缓缓地对上了柳青青的眼眸,唇颤了颤,话未出口,唇便却先绽开了浅笑:“我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听到你如此叫我!” “十七!你为什么……”声音哽住了,她问不下去。 这一刻她忽然希望,他还是那个冷漠的、复仇嗜血的安陵沣,这样,他就不会替他去挡剑,替她送命! 凤十七的手颤得很厉害,一寸一寸艰难的往上升,即将贴上她脸颊的时候,眸色却蓦然一暗,手跟着颓然一落,“我忘了,我们之间已经不一样了……” 凤十七脸上的痛苦,她看在眼里,映入心里,感同身受。是非对错,她都不想再去追究了,此刻她只希望眼前的这个男人,平安无事,好好活着! 凤十七的手又滑了上来,探入了怀中,像是要拿什么东西出来。但手颤得实在太厉害,看着都吃力,柳青青便帮了他一把。 柳青青的手往他怀里一摸,轻易的就带出一团绵软的东西,待她看清手里拿着的东西,她的手,也不由得颤了起来。 是‘结发’,她和凤十七的‘结发’,他居然一直贴身带在身上?! 忽然,她明白了,他为何要对有财他们下手。他对她的恨,他对她的怨,还远远不够抵偿他对她的情、对她的爱。杀她,他下不了手,但若是原谅她,他又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所以这怨恨,便只能让有财他们偿了!其实,他至始至终还是凤十七,做不来绝情绝义的安陵沣! 凤十七的手覆了上来,在两人双手重叠碰触的那一刻,她忽然希望凤十七能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柔软的话,也许就能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凤十七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把‘结发’从她手中拿走了,紧紧地、紧紧地攥在自己手里。 而此时,浴池边套上衣衫的白玉睿朝着暗卫们抬了抬手。暗卫会意,收了剑,一拥而上擒了柳青青。 “放开我!”她挣扎反抗,却于事无补,眼看着凤十七砸入水中,眼看着冒着水汽的温泉水吞没他的身体,却只能被强行拖带着,离得越来越远,快出殿门的时候,她朝着白玉睿喊了一声:“救救他!” 温泉行宫虽然不似皇宫,但该有的一样也没落下,就如比关着柳青青的这个铁笼子,用几根手臂那么粗的铁链条悬在半空中。既然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只能安分的待着。事实上,她不安静也不成,这里似乎是间密室,而且隔音甚好,没有任何声音都传进来,同样,她即便喊破嗓子,也不能让任何声音传出去。 她叫了两嗓子,便认识到了这个事实,默默地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想心事。想来想去,满脑子都是凤十七没入池水的那张脸,脑子都快被想得裂开的时候,有个人进来把她从纠结的思绪中解救了出来。 这个人,居然是白玉睿! 柳青青没等白玉睿走到铁笼子前,就焦急扒着铁笼子的栏杆,焦急的问:“他怎么样了?” 白玉睿讥讽一笑:“你倒是挺记挂那个妖孽的!” ‘妖孽’这个词,让柳青青激动了起来:“他不是妖孽!是你把他变成妖孽的!白玉睿,你才是这世上最大的妖孽!” 白玉睿的眸光色一凛:“为什么要杀朕?就因为朕给你下的噬心蛊?” 她冷哼一声:“除了噬心蛊,你欠我的,还有很多!” “欠你?朕何时欠了你什么?若不是朕,你一个孤女,能安然长大?” “白玉睿,你好不要脸!是谁把我变成孤女的?你心知肚明!” 白玉睿有些意外:“你……你知道了!原来你是为了柳乘风报仇而来的!” 她爽快承认:“是!你最好是立即杀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便会想尽办法杀了你,为我爹娘报仇!” 白玉睿听着这话,却笑了起来:“为你爹娘报仇?你爹娘是自尽的,你何来仇可报?” “自尽?”她眉心一皱,全然不信:“我才不会信你说的鬼话,我爹娘好端端的为何要自尽!” “朕为何要骗你?你此刻在朕的手上,还有什么值得朕骗的?”白玉睿收了笑容,言语里有了几分认真:“来你并没有想起来,那就让朕来提醒你……那日朕带着人去了谷中,柳乘风倒是英勇,几十个一等高手竟然擒他不住,最后要不是要顾着你和你娘,柳乘风也不会失手被擒。当时,柳乘风为了保全你们母女,愿意自刎谢罪……” 未等白玉睿说完,她便兀自打断了:“你胡说!我爹是当世大侠,何须向你这样的人,自刎谢罪,定然是你杀了我爹!” 白玉睿很是不屑:“哼!当世大侠?当世大侠会和有夫之妇私奔?” “你胡说!我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她激动起来。 “胡说?”白玉睿眉毛一挑:“你娘是朕的瑶妃,若是不和柳乘风私奔,又何来你们在谷中那几年?” “瑶妃?不!这不可能!”嘴上虽然在否认,但她心里却忍不住把前前后后的事儿连起来,她和她娘的样貌是极其相像的,难怪那日沐姨会认错人,难怪沐姨看她的眼神如此复杂,想起了那日沐姨和白玉睿的对话,原来,她是就是沐姨口中,小姐的女儿! 她跳过了这个问题,又问:“那我娘呢,我爹既然是自刎的,那我娘为何还会死?” 白玉睿冷冷一笑:“朕也想问问你娘,为何要死?朕本想留下的她的!毕竟那时候,她是和她最像的人,可是她自己个儿用柳乘风自刎的那把剑抹了脖子。” 能把别人的痛苦说得如此轻松,这个男人真是冷酷无情,柳青青吼了出来:“那你干嘛不把我也杀了!铲草要除根,不是你交给地宫的师傅们的吗!” 白玉睿闻言,也有些激动,疾步走到了铁笼下:“你以为朕不想吗?是你娘那个贱人!临死前,对朕说……” 话音骤然一顿,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柳青青岂容他难言,这是娘临死前的话,对她来说是何等重要。 她急急追问:“我娘说什么?” 白玉睿看着她的眼睛眯了一眯,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不自觉攥紧的手:“她说……你是朕的孩子!” “什么?”柳青青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白玉睿有清晰的重复了一遍:“她说,她逃出宫时,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你是朕的骨血!” “不!不可能!”柳青青猛摇着头,有些奔溃。 白玉睿却还在刺激她:“朕也希望不可能!可是朕找人验过了,你确实是朕的骨血!” 她是白玉睿的骨血?她居然是白玉睿的女儿?这是什么样的男人,能把自己的女儿,放入地宫那样的地方,让她在那样嗜血杀戮的环境中长大。 她用有些惊恐地眼神看着白玉睿,仿佛看着异类。 白玉睿似乎也难以接受她这样的注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朕!若是可以,朕这辈子都不想认你这个女儿!” 如此冷血坦诚,让她冷笑一声:“彼此彼此!” 白玉睿也跟着冷冷一笑:“我们来谈个条件吧!我解开你身上的蛊毒,并且放安陵沣离开!” 一提到‘安陵沣’这名字,她的心又揪了起来:“安陵沣!他?” 白玉睿继续直言:“他没事!他是朕的谈判筹码,朕当然不会让他死!” 这让她稍稍放了心,让她有心情和白玉睿接着谈条件:“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替熏儿出嫁!” “什么?你要我假扮白玉熏,替她出嫁?”未等白玉睿开口再说声什么,她自己就把这个提议给否了:“这不可能,再好的易容术,也只能维持一时,公仪璟认识我,我根本就瞒不过他!” 白玉睿满不在乎的一笑:“那你就不用瞒!不用易容,大大方方地嫁过去!” “这怎么可能!世上的人都知道夕国的璟王爷要娶的是云国公主!不是我一个小宫女!” “那你就以公主的身份出嫁,你是瑶妃和朕的孩子,自然也是名副其实的公主!” “可……”她犹豫。 “朕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明日安陵沣是死是活,便都在你一句话!”白玉睿似乎不愿多做纠缠,话一说完,便转身离开。 柳青青忽然出声叫住了他:“我答应你!不过……我要加个条件!” 白玉睿转过了身,微微蹙了蹙眉,暂时耐住性子,问:“你且说来听听!” “封安陵沣为王,赐块富饶的封地给他,让他能安稳无忧的渡过下半生!”她欠他太多了,能还的,能做的,就只有那么一点了! 白玉睿略沉吟了下,应下了:“好!朕答应你!明日紫宸会来给你解除蛊毒!” 第二日,紫宸果真来了。纠缠她这么些年的蛊虫化成一只美丽的蝴蝶从她口中飞了出来。正当她为自己的获得新生而暗喜之时,冷着脸的紫宸又告知,蛊虫入体多年,对身体损伤极大,若要恢复,还需按时服用他配置的药丸。难怪白玉睿会如此爽利的给她解除蛊毒,原来还有后手控制她,三年,有了这三年的时间,足够云国休养生息了吧! 按照白玉睿和公仪璟商定下的,婚礼仪式一共举行两场,让两人在云国先拜了堂,回到夕国,再按照夕国的习俗,再办一场婚礼。 云国的这场婚礼,在十五日后,是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成亲当日,她以公主的身份,拜别了白玉睿,在白玉熙这位皇兄扶上了彩轿。不知道是不是白玉睿故意的,说是公仪璟原先住在白玉熙的府上,此番一客不烦二主,这新房也设在这太子府里。 彩轿停在了太子府门口,喜娘搀着她入了喜堂,她按着仪式规规矩矩地和公仪璟拜了堂,又被他用一根红绸带把她牵进了洞房。 喜娘说了一堆吉祥话,便退了出去,她掀开盖头,满室红光入眼,觉得这一切恍然梦境,太过不真实,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叹。 “怎地自己把盖头揭开了!”正在桌边倒酒的公仪璟顿住了动作,望过来的一双眸子里,有着从未让她看清过的深情,低低一笑,打趣:“娘子何以面无喜色?” 这一声‘娘子’叫的甚是顺口,让她不由得扑哧一笑,方才忧恼跟着一扫而空,便跟着调笑道:“喜……喜不自胜!”。 不够说真的,同一个男人,嫁了三回,每次都是逼着嫁的,不是谁都能喜得起来的! “既如此,那就请娘子饮了这合卺酒!”公仪璟一手一杯,拿着合卺酒走到了新床边。 “合卺……酒?”她的脸红了起来,“真……真的要喝吗?” 公仪璟见到她脸上的娇羞,把一杯酒塞入她手中:“青青,这酒得喝。不过……今夜你睡床,我睡塌。往后这一路,也是如此,但若是回了夕国,我们再举行婚礼时,我希望,你已经准备好做我真正的新娘了!” 月公子如此知情识趣,善解人意,她还能再说什么呢?只能轻轻把头点了下去。 合卺酒饮下肚,一对新人各自睡去了。不远处,案几上一对大红喜烛燃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璟王夫妇便踏上了回夕国的路。同日启程的还有新任的安王——安陵沣。越过城门的时候,一直跟随其后的安王超了上来。 一阵巧风拂过,微微掀起了璟王妃所乘马车的窗帘子。璟王妃凤眼一瞥,正巧瞥见了安王手上捏着的那团青丝,释然一笑,头往车窗边一靠,闭上眼小憩了。 ------题外话------ 这篇文,一路写来如同孤军奋战,甚是辛苦。结尾的时候,却依然生出了不舍。感谢柳青青、公仪璟、凤十七以及这文中的每一个角色,还有默默支持着文文的你们,陪我渡过的这几个月安然的时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