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你认了真》 第1章 楔子 初冬的黄昏,从巷口灌入的西风卷过交错的电线和黄旧的广告纸,掀起一阵窸窸窣窣声。 不算宽敞的空地里,放了学的孩童正在嬉笑打闹。 四岁的温简站在空地一角,羡慕地看着不远处笑闹的小朋友。 玩老鹰捉小鸡的小男生嬉笑从眼前跑过,温简迟疑了下,朝他们跑了过去,嗫嚅着开口:“哥哥,我也想和你们一起玩。” 为首的小男生一愣,还没回她,旁边的小胖子已经大声回了一句:“不要。” 他的拒绝很快引来附和: “我也不要。” “对,不要。” “奶奶说她爸爸是坏蛋,会把不听话的小孩抓去卖掉。我才不要和她玩。” “我们去那边玩,不要理她。” …… 一群人叽叽呱呱完,手拉着手就往另一边去,温简亦步亦趋地跟上,才走了没两步被队伍后的小胖子狠狠推了一记:“不许跟着我们。” 温简人小,没站稳,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红着眼眶,小声辩解:“我爸爸不是坏蛋。” “我妈妈说爸爸是好人。” 辩解声换来其他小朋友的恶声反驳,“就是坏蛋”“我妈妈说她爸爸就是坏蛋,不能和她玩”…… 反驳完转身就想走,看温简又要跟上,小胖子回头瞪她:“再跟着我们就打你了。” 还作势去扯她头发。 温简头发长,被小胖子不知轻重地一扯,头皮吃疼,两只手急急抓住头发的另一端,歪着头,眼眶更红,倔强地小声重复:“我爸爸才不是坏蛋。” 屋里正在收拾行李的林景余从窗户里看到这一幕,放下手中衣服,推门走了出来,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小孩一哄而散。 温简揉着被扯痛的头皮,回头看向林景余,瘪着小嘴,“爸爸”地叫了一声。 林景余没应,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伸掌揉了揉她被扯到的头皮,问她:“痛吗?” 温简摇摇头:“不痛。” 林景余似是笑了下,揉着她的小脑袋,而后轻轻抱住了她,也没说话。 刚下班回来的温司屏远远便看到这一幕。 “怎么了?”她问。 林景余站起身,牵着温简的手,看向她:“我已经托人给你们买了票,你和简简今晚就回去。” 温简困惑扭头看他,这句话从她和妈妈搬过来他就每天都说,她和妈妈才过来没多久,她记得她们刚来的时候爸爸看到她们还很开心,没几天就突然要赶她和妈妈回去了,每天都要吵架。 担心的眼眸看向温司屏,温司屏面上淡淡的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句温简听了好几天的话:“除非你答应和我们一起回去。” 林景余:“我有事,你别留在这妨碍我。” “你的所谓有事就是整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吗?” 平静的质问后,温司屏牵过了温简的手,回家,在客厅时被林景余拽住了手臂,将桌上的钱和车票塞入她手中。 温司屏直接松了手,钱和车票散了一地。 林景余看向一边的温简:“简简,你先回房。” 温简迟疑着,忐忑地松了手。 房门关上时,屋外也随之响起说话声,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温简听不清楚,也听不懂,只知道声音越来越大,慢慢演变成了争吵声,而后随着她爸爸低沉的一声吼“我就是要出人头地你他妈别在这给我碍手碍脚”,重物被扫落在地,“哐啷”的巨响吓得趴在门边的温简一下直起了身,小心拉开房门,林景余正将收拾好的行李包往温司屏怀里塞,刚塞进去又被温司屏推了回去,再塞,再推,再塞,再推……推搡间,温简只觉得眼前一晃,“啪”一声响,伴着一声吼:“我叫你马上滚没听到吗?” 温司屏被掀翻在地。 温简也吓懵了,一下推开房门跑了出去,推了林景余一把,泪水打转着的眼眸惊恐看向林景余:“我不要你打妈妈。” 他低头看她,目光相接,温简看到了他眼底的赤红,水光闪动,眼皮不停抖动着,喉结上下剧烈滚动,目光仅与她对视了一秒后便转开了头,用力拉下她的手,将她推向温司屏,手中的行李包也被扔出了门外,“啪”一声砸在硬实的地板上,清脆而响亮。 踉跄跌倒在身上的温简打断了温司屏的怔愣和不可置信,她重重吸了吸鼻子,一把将温简抱起,拎过她的书包,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简看到她脸上大串滚下的泪水,笨拙地抬起手,替她擦,边擦边轻声对她说:“妈妈,我看到爸爸哭了。” 温司屏脚步倏地顿住,眼睛与她的对上。 身后寂静的夜色里,两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在不远处的家门前停了下来,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进了屋,夹着烟,吐着雾,然后将那扇生了锈的沉重铁门关上。 温简看到了,温司屏也看到了,两人目光对上,温简是困惑,温司屏是凝重。 温简读不懂温司屏脸上的凝重,直到15分钟后,她将她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大房子。 这里是温司屏做钟点工的江家。 她刚带温简过来,一时半会还没找到工作,先找了份钟点工的工作顶着。 她不是本地人,在这座城市没有任何朋友,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暂时安置温简的地方。 只是她没想到屋里会没人,连电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 温司屏四下扫了圈,在温简面前蹲了下来,看向她:“简简,妈妈有点事必须要回去找爸爸,你乖乖在这里等妈妈,不要怕,也不要跑出去,好不好?” 温简回头看了眼身后空旷而漆黑的房间,想摇头,又在温司屏鼓励的目光下迟疑地点了点头:“那……那……那你忙完了要早点回来找我。” 懂事的话语让温司屏鼻子微酸,倾身抱了抱她,临走前往她手心里塞了张字条,让她交给屋子主人,再三叮嘱她一定要留在这里等她。 温司屏走后,屋子一下安静了下来。 温简从没一个人在这么空旷黑暗的地方待过,心里害怕,两手紧紧抱着小书包坐在沙发上,眼珠子不停打转,戒慎地看着四周,就是不敢乱动,直到门口响起了开门声,她“蹭”一下滑下了沙发,抱紧了书包,眼睛惊惶地看向慢慢转动着的门锁,然后门被打开,门口的人顿住,瞪大的眼睛惊恐从她身上移到她身后被防盗网封得严实的阳台。 黑灯瞎火下,温简披散着一头长发,抱着书包,站在屋子中间,睁着双黑亮的眼睛,幽幽的嗓音,怯生生地叫了她一声:“阿姨!” “碰”一声,房门突然被关上,震得温简吓了一跳,茫然不知所措,屋外响起惊惶女声:“屋……屋里有脏东西,快……快把她赶出去。” 温简茫然无措,“赶出去”几个字却在脑袋里生了根,眼看着门锁又开始拧动,人声嘈杂,她心里一慌,在大门被推开的瞬间闪身躲进了最近的房间。 屋外手电筒乱晃:“哪儿呢?看花眼了吧。” “我真的有看到个小女孩,披散着头发,就站在那里。” “疑神疑鬼,这年头哪来的什么脏东西。” 光束和脚步声逼近,温简心下更慌,仓皇下钻进了衣柜里,过于慌张的动作,不小心将衣服夹在了柜门里,柜门开了一道缝。 温简着急伸手去扯衣服。 独自回房的江承一进屋就看到了开了半道缝的衣柜门里,月光下一只白嫩的小手正抓着他的外套,很吃力地一点点往里扯。 他皱眉,困惑上前,那只本来吃力扯着衣服的白嫩小手顿了下,然后很快地缩了回去。 江承迟疑了下,用力拉开衣柜门,然后……发现衣柜里多了个小人儿,正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恐看他。 江承动作顿住,眼睛与她对望了几秒,弯身上前,手慢慢朝她伸了过去,在温简粉嘟嘟的脸蛋上试探性地戳了一记,温温软软。 他皱眉:“活的?” “……”温简抱着书包小心往角落里挪了挪,嗫嚅,“我是生的。” 江承:“……” 门外传来他妈妈的声音:“江承,房间没电,怎么一个人跑回房了?” 江承“碰”一声把衣柜门关上,背对着衣柜,看向端了蜡烛进来的邱梦琪,镇定回她:“我想先睡了。” 邱梦琪点点头:“嗯,睡的时候记得把蜡烛吹掉。” 门被关上时,江承重新打开了衣柜门,蹲下身,与她眼对眼地看了一会儿,眉头拧得更深:“你就是那个脏东西?” 温简觉得刚刚好像说的就是她,茫茫然地点点头:“嗯。” 江承:“……” 又上前戳了戳她脸颊,还是温温热热的。 “明明是活的。” 回头往被防盗网封死的窗户看了眼,他看向她:“你是怎么进来的?” 温简:“我是走进来的。” 江承:“……” 好像哪里不对,七岁的大脑容量一下子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对错,正偏着头皱眉思考其中的不对劲时,便见她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对他说:“哥哥,这是你的家吗?” 看他点头,又小声问他:“那能不能不要赶我出去?” “我妈妈让我在这里等她,我被赶出去她就找不到我了。” 江承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他不喜欢他的房间有别的人在,不喜欢他的床被人碰到,不喜欢有人在他旁边说话,尤其是不喜欢女孩子,都长得小小嫩嫩的动不动就哭,还特别爱说话,总爱跟在他屁股后“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一会儿等不到她妈妈肯定又要哭,而且一口气说了……江承默数了下,40个字,话也不少。 “哥哥……”温简看他不说话,又迟疑叫了他一声,抿着唇,小手朝他伸了过去,“这个给你。” 江承本能张手接,一个穿着红绳的小桃核落在掌心上,眼前的小不点微微拉长了脖子,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掌心里的桃核红绳手链,“外婆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了别人的东西是要帮忙的。” 她央求的眼眸对上他的:“我妈妈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你就让我在你家等一会儿,别赶我出去好不好?” 江承:“……” 作者有话要说: 家长会上,家长们相互讨论着自家熊孩子,有人问江承妈妈,江承那么乖,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吗? 江承妈妈:怎么没有,那臭小子七岁那年就学会了金屋藏娇。 那几天,江妈妈总觉得江承不对劲,一到饭点就端着一大盆饭回房间锁着了,说要看书,有次她不放心跟了过去,一开门看到桌前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正被江承盯着吃饭,小嘴塞得满满当当,两眼泪汪汪的,江妈妈差点没被吓晕过去,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拐了人家闺女回家藏着。 江承:…… 他是冤枉的 —— 我在黑暗中踽踽前行,找到你,是我唯一的执着。 新故事新旅程,欢迎来到简称小cp的小世界,一个与初恋有关的温暖故事,悬疑向,双向暗恋, 第2章 被岁月浸染过的桃核红绳手链蒙了层轻灰,看着有些陈旧。 江承母亲邱梦琪拈着这个刚从江承抽屉里清出的小饰物,看向一边同在整理房间的江承:“这是什么?要扔了吗?” 江承抬头看去,悬在指尖上的桃核红绳手链逆在光影里,在脑中慢慢定格成一双圆溜溜的无辜眼睛: “外婆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了别人的东西是要帮忙的。” “我妈妈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冷不丁被她噎了个冷钉子的小少年把掌心里的桃核红绳手链扔回了她手上,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下头:“就只能一会会儿。” 然后认真和她立规矩:“不过你不能动我的东西,不能碰我的桌子,不能碰我的床,不能碰我的衣服,不能说话,不能出去,不能哭,不能叫,不能被人发现,要不然你被我妈妈发现赶出去了,我就不管你了。” 她惶恐地、鸡啄米似地点头,在他指了指身后书桌旁的椅子,让她坐那里等后,她麻溜地钻出衣柜,爬上椅子,抱紧书包,直挺挺地坐着不敢动,他写完作业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小脸憋得通红,两泡眼泪在眼眶委屈打转。 看他看过去,才小小声地对他说:“哥哥,我想动一下。” …… 间隔了十二年的记忆有些遥远。江承记得那小丫头在他房间住了四天,她的母亲在四天后才出现,接走了她,临走前这个他还回去的桃核红绳手链又重新回到了他手上,她送给了他,他将它扔进了抽屉里,自此以后也没再见过她。 他记得她母亲叫温司屏,那一阵恰在她家做过一个多月的钟点工。她把她接走后,从此也消失在了这座城市里。 他们住过的房子,人去楼空。 “扔了吧。”江承说,回头继续收拾未整理完的书架,眼角余光里那个有些年代的桃核红绳手链还在空气中轻晃。 “哥哥,外婆说送出去的东西是不能收回来的。谢谢你陪我等我妈妈。” “我不要。” “那……那爷爷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把它当生日礼物送你好不好?” 小丫头临走前拈着它递给他时的样子不期然在脑中浮现。 “等等。”江承回头,阻止了邱梦琪扔掉它的动作。 “留下来吧,也不占地方。”江承说,倾身,将东西从她指尖抽了出来,塞进了包里。 今天周日,晚上还有晚自习。 天将黑时江承才出了门,单手扶过自行车,另一手将包往肩上一甩,上了车,骑了出去。 重回学校,江承还不太习惯这种稍显闲散的生活。 自行车骑出小区转入马路主干道时,江承遇到了同桌何邵。 “承哥。”爽朗的招呼声下,声音主人何邵已骑着自行车欺近,腾出一只手,搭在了江承肩上。 江承对他这种带江湖气的称呼并不是很喜欢,也不喜欢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他将搭在肩上的爪子拉了下来:“叫江承。” 车头往外一转,与他拉开了距离。 何邵又骑着车追上,“嘿嘿”笑着:“叫承哥有气势。” 对于这个刚插班进来的前学长现同桌,何邵对江承的崇拜表现得毫不遮掩。 江承原是高他们两届,何邵高一刚入学就知道有江承这么个人。任凭江承再怎么低调,一米八三的挺拔个儿,长相出众,成绩一骑绝尘,篮球赛校运会等体育项目里全程包揽冠军,江湖里都是他的传说。 传说里的江承高三那年通过了军校的政审、面试和体检,就等着高考成绩了,没想到那一年他因故错过了高考,没有成绩,也因此错过了只能应届生报考军校的条件。 传说里的江承参了军,但都只是传说。传说里没有江承错过那年高考的原因,也没有他突然销声匿迹的原因,何邵只知道,传说里的江承消失了两年后突然回来了,受着很重的伤,作为插班生与他们一起备战高考。 江承年龄和他们其实不相上下,但大概因为江湖里关于他的传说太多,相较于他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青涩学生,他的阅历已经甩了他们几条马路,因此江承在他们眼中更像老大哥一样的存在,但也正因为如此,江承和班里人并没有过多接触,和谁都淡淡地保持距离,一放学就走人,并不会过多参与班级活动,反倒是他们这一群青涩果子,抱着对江湖传说的景仰,一下课就喜欢围着江承打转,尤其何邵,连上学都爱掐着江承上学的时间点与他一起。 江承没怎么搭理他,绕路去了趟邮局,何邵骑着车跟上。 回来时经过一段灯红酒绿区,酒吧和迪厅林立,华灯初上,正是夜店开始热闹的时候。 江承本只是随意往那边瞥了眼,暗处里虚勾着个女人肩往酒吧里走的高大身影落入眼中时,江承一下刹停了自行车,一条腿支在地上。 何邵困惑扭头看他,却见他正盯着巷子深处看,眉心微拧,若有所思。 何邵皱眉叫了他一声:“承哥?” 江承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我有点事,帮我请个假。” 手掌往他自行车后座用力一推,何邵被推着骑了出去。 江承将车头拐了个方向,骑入巷子深处的酒吧。 震天的音乐从酒吧门口传出,江承往里看了眼,舞池里,群魔乱舞。 门口也站着不少人,男男女女,染着大黄发,或喝着酒,或抽着烟,或闲聊,或**,不少是学生模样的人。 江承迟疑了下,走了进去,侧身避开一具具贴过来的身体,目光在人群里搜寻。 灯光闪烁里,一张张脸沉醉而入迷,却没有刚才看到的那张脸。 江承退出了舞池,移往视野更开阔的吧台,目光从舞池移向通往二楼的幽长楼道。 有人端着酒贴近,劣质香水味扑鼻而来时,两具柔软的身体一左一右贴到了身上,酒杯也跟着被举到了嘴边。 “帅哥,喝一杯吗?” 江承反手便将搭在左肩上的那根手臂拉了下来,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动,而后顿住,看向门口背着包走近的女孩。 温简两手紧紧拽着背包肩带,一边小心避开贴靠而来的人群,一边瞪大了眼睛往人群里找。 她刚刚好像看到了她失踪两年的爸爸,搂着个女人走进了这里。 找寻的目光与江承的目光不意相撞。 江承神色一下有些恍惚。 “哥哥,这个给你。” “外婆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了别人的东西是要帮忙的。” 温简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困惑,也有些窘迫,视线不着痕迹地从他脸上移到一左一右贴靠在他身上的妖娆女人身上,默默转开了视线,穿过人群,走向了二楼。 江承推开了贴在身上的女人,跟着上了楼。 与楼下的嘈杂相比,楼上很静。 狭长的走道把房子切割成左右两排并列的包厢,有的房门紧闭,有的虚掩着,浪声笑语不时从里面传出。 温简站在楼道口,不敢过去。 有服务生走近,奇怪看了她一眼,问她:“小姑娘,是要找什么人吗?” 温简摇摇头:“我……想找厕所。” 服务生朝走道另一头指了指:“那里。” 温简干笑着道了声谢,抓紧了背包肩带,在服务生的目送下,挺直着腰背,一步步地进了厕所。 老旧又密闭的公用空间,浓郁的臭味扑鼻而来。 温简皱紧了鼻子,不好直接出去,看还有空隔间,随便进了一个。 人刚蹲下便看到一小摊血迹,正从隔壁穿过隔板,一点点地弥漫扩大。 半掌高的缝隙里,温简惊恐地看着那种雪白的手了无生气地贴在地上,四下安静得几乎能清楚听到隔壁克制着的呼吸声。 温简捂住了口鼻,抖抖索索地摸出手机,克制着,语调轻松:“喂,妈,我刚看到您电话,找我什么事吗?” “在同学家呢,这就回去了,您别老瞎操心。” 边说边起身,拉开门,边对着手机说话边往外走。 门外有人进来,一个很高大的女人。 她看了她一眼。 温简也回以她一眼,控制着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屏着呼吸,走近,擦身,几乎就要顺利离开时,女人突然变了脸,伸手抓她,温简身子一扭,灵巧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拔腿就跑,沿着幽暗的走廊,不要命地往前跑,身后脚步声促急凌乱,温简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凭着本能一路往前,然后左拐、右拐……一只手突然从左侧房门伸出,拽住了她,温简差点尖叫,被从身后绕过的另一只手掌捂住了嘴,悄无声息地将她带进了屋。 温简浑身僵硬,又惊又惧地看着这个刚混在女人堆里的男人。 江承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视线从她脸上,慢慢落到她胸前的校徽上。 眉心几不可查地拧了个结。 屋外脚步声逼近。 温简紧张得嘴唇发颤。 江承看着她不动,也没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的第一次对手戏,我江哥又不经意帅了一把~ 萌萌的小温简和小江承我们在回忆杀里再见 昨天活动奖品: 沙发:二理一生 特签书:tuzi_小猪甩尾巴 /星辰向晚归/秋天的茉莉 记得微博私我地址哦,暂时没得到特签书的小可爱们表着急,微博(@作者清枫语)有新文抽奖活动,5.8晚上会通过平台抽奖哒,有5套 ——————小剧场—————— 长大后第一次遇见江承,对他什么印象? 温简:不是正经人 江承:…… 第3章 屋外脚步声远去。 江承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你看到了什么?” 温简惊颤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与江承记忆中那双眼睛有些重合,那个小心翼翼往柜角缩,小声声明自己是生的小丫头。 他视线从她眼睛移往她紧紧攥在掌心里的手机,突然弯身,捏住她手机一角。 她手指一下收紧,死死攥着不放,睁得圆大的眼睛还在瞪他,全身进入防备状态。 江承瞥了眼她手机:“手机拿反了。” 温简:“……” 下意识低头去看。 掌心突地一松,江承抽走了她手机。 温简:“……” 她抬头,江承已划开了她手机,垂着眸,灵巧的拇指在键盘上“滴滴”按了几下,上面没有最新的通话记录。 他估计她就是和那个女人擦身而过时,被她瞥到了手机屏幕,露了馅。 但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看向她。 温简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断摇着头,敌我不明,她不敢多说。 体力悬殊,她也不敢乱动。 江承也没追问,外面脚步声依然嘈杂凌乱,由近及远又由远几近后,看着像是要开始搜房。 他很快按熄了手机,撇下她,弯身捞起沙发上搁着的被单,一回头便看到了欲趁机逃跑的温简,手都压在了门把上,又带着犹豫。 “你出去试试!”江承警告。 温简收回了手,背贴着门板,紧张而戒慎地看他。 江承将被单撕成了两半,绑成一条绳子,一端扔给她,下巴往窗户边轻轻一点:“过去!” 温简迟疑了下,依言走到窗前。 “被单绑腰上,爬下去!” 江承也走到了窗前。 温简迟疑点点头,小心爬上窗台后又回头看他,小声说:“我手机……” 江承看了她一眼:“下去了自然会还你。” 温简抿着唇,也不敢再要,手抓着腰带,小心地一点点往下爬,悬空的身体让她有些怕,又不敢耽搁,硬着头皮一点点往下,好在二楼的窗台不高,一楼窗台前又装着防盗网,双脚很快踏在了防盗网上。 下到地面时,温简双腿有些发软,仰头看向窗台上的江承,看他似乎也要下来,敌我不明的立场和黑咕隆咚的巷子让她有些怕,不知道他是真要救她还是另有目的,手迟疑地冲他挥了挥。 “那个……谢谢你啊。”她小声说,“我……我走了……” 江承:“……” 缓缓眯眸,冲她晃了晃她手机。 温简:“我……我送你了。” 拔腿就跑,几乎是一路不带停地跑出了巷子,找了处公用电话亭,哆哆嗦嗦地报了警,手脚还在打颤,也不敢久留,报完警就往学校去。 她刚从广东转学回来,虽然不是松城长大的,但老家属于松城辖下的一个小镇,她户口属于这座城市,只能回这边参加高考。 昨天刚和她妈回来,今晚第一次去学校报到,还没校服和校徽。 松城附中是全城最好的高中,管理严格,进出校门一定要佩戴校徽,班主任让她先把原来学校的校徽带上,她和门卫那边招呼过了,到时直接进校门。 温简到学校时已经是晚读时间,她依着班主任的吩咐先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报到,晚读没结束,人被安置在办公室里等。 温简刚到新环境,和老师还不熟,也不好多吭声,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两只手乖巧地收在大腿上,侧身对着门口,有学生去上厕所路过办公室,看到了,然后炸了,迫不及待回班里宣扬,办公室来了个转学生,女生,很漂亮。 有多漂亮? 惊鸿一瞥,看到的人这么描述。 绘声绘色的形容,瞬间点燃了其他人的好奇心。 于是,晚读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时间里,途径班主任办公室前往厕所的人多了,去办公室找班主任答题解惑的人也多了。 平常清冷空荡的办公室瞬间挤满了人。 向来对八卦感兴趣的何邵也趁机路过班主任办公室围观了一把,但没围观上,办公室人太多了,只依稀看到个背影,纤细挺拔,长发披肩,柔顺黑亮。 背影……他给满分。 回到教室时刚好遇到刚到的江承,于是迫不及待地拉过江承:“江哥,办公室来了个转学生,小美女。你觉得是我们班的还是隔壁七班的?” 班主任办公室是七八班共用,不是他们三年八班就该是隔壁七班了。 江承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背上的包往桌上一扔,拉开椅子便坐了下来。 何邵自讨了个没趣,也不恼,半个身子横过桌子,与别桌的同学兴致勃勃地讨论。 好在上课时间很快到来。 “铃铃铃”作响的上课铃声结束了教室内外的热闹,班主任夹着课本走了进来,身后跟了条小尾巴。 刚安静下来的教室再次响起窃窃私语声。 江承正在低头看书,手肘被一边的何邵轻撞了一下:“果然是我们班的。长得好乖。” 江承本能抬头看了眼,目光微顿。 班主任正在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叫林简简。” 而后扭头笑对她说:“简简,和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温简点点头,自我介绍也很简短:“大家好,我叫林简简。” “我叫林简简,可是我妈妈姓温,所以我又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温简,爸爸说很好听呢。”小小人儿半个身子趴在桌上,一只手握着笔,一只手压着本子,吃力地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温简”两个字,然后指尖压着推到一边的小少年面前,“哥哥,你看。” 脑中不期然浮现的画面让江承不觉拧了拧眉,看向台上乖巧站立的女孩。 过于简短的自我介绍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全班连同班主任都愣了两秒,而后不知谁先起的头,鼓起了掌,欢迎新同学。 班主任等着大家掌声停下后才笑着介绍道:“简简刚从广东转学回来,小学时跳过级,年龄比在座的同学可能都要小一些,大家以后多多照顾我们的新同学、新妹妹。” 之后是安排座位,全班女生就只有许冉是独坐的,坐在江承前面,班主任扫了一圈后,把温简安排到了许冉边上。 江承看着慢慢走近的温简,动也不动。 温简快走到座位时目光才不意与江承的撞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撞到了旁边桌角。 旁边人不明所以,一个个奇怪看她。 温简佯装平静地挠了挠头,克制着,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回了新座位,连坐下时后背都是挺直了的。 她的座位就在江承侧前方,江承的位置能清晰看到她的侧脸,她的局促和紧张全写在了绷紧的肌理里。 江承垂眸看了眼掌心里的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何邵已按耐不住,拽了拽她椅子:“嘿。” 温简微微侧过身,困惑看他。 “欢迎新同学。”何邵“嘿嘿”笑着,向来大大剌剌的性子在温简面前也带了丝小羞涩,“我叫何邵。” “……”温简也勉强牵唇,“你好。” 何邵挠着头:“你好。” 然后手往旁边的江承一指:“这是我同桌,承哥。” “……”温简不得不看向江承,很客气地点点头。 江承也正偏头看她,面色很淡,也不说话,任由掌心里把玩的白色女款手机轻落在桌上。 温简挠着头不说话,视线乱飘。 反倒是何邵,“咦”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看向江承:“承哥,谁的?” 江承面色依旧:“别人送的。” 温简手拨弄着头发默默转了回去,不说话。 下课时,一大波人涌了过来,有找她的,也有找他的,江哥长江哥短地叫,语气里都藏着崇拜,他淡淡地不太理人。 温简想起了酒吧里他倚着吧台,一左一右两个美女挂身上的样子,默默地闷头做习题,不参与众人的英雄崇拜,下课铃一响,抓起课本往包里一塞,背上就走。 江承同样是一下课就走的人,两人差不多同个时间走到了门口,江承稍早一步,温简是后面走过去的,手不小心碰了下江承手,微温。 手指尴尬弹回,她抬头,道歉的话在看到江承那张过分平静的俊脸时又断在了舌尖上,佯装拨弄着头发偏开了头,拽紧了书包带,走了,越走越急,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出了校门又跑了一段才停了下来。 没想到气还没喘匀,一辆自行车突然“吱”的一声在她身侧停了下来,目光所及下,一条大长腿正支着地。 “累吗?”淡淡的男嗓,惊得温简一下扭头。 江承正偏头看她,一只手握着自行车把手,一条腿支地,面色淡淡。 温简:“……” 下意识拽紧了书包带,在他带着压迫的目光下,终于嗫嚅开口:“我不是故意扔下你跑了的。” 江承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我看你挺故意的。” 温简:“……” 抬头,鼓起勇气看向他:“我下午在酒吧看到你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女人。” 江承看着她不动:“嗯。” 温简:“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江承:“然后呢?” 温简:“……” 手怯生生地伸向他:“然后能把我手机还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次遇见江承,什么印象? 温简:表里不如一 自从遇见温简,江哥每天都在花式收礼~ 第4章 江承:“……” 从上衣口袋抽出那只白色手机,她眼巴巴地看着,拉长的小脖子,渴望的小眼神,江承一下有些恍惚,想起那天晚上,她没能等到她妈妈,他要睡觉,她怕被赶出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铺床,也是这样仰着小脖子,渴望地看着他软乎乎的床铺,然后嗫嚅着开口:“哥哥,我也好困。” 黑眸敛下,看着掌心里小巧的手机,江承淡道:“我记得有人说送我了。” “……”温简抿唇,“那……那你把卡还我就可以了。” “反正……”眼眸缓缓对上他的:“我又没说送你手机卡。” 江承:“……” 她手掌还在眼前平举着,睁得圆大的眼眸特别的认真和理直气壮,又带着一丝丝怯意。 他没将手机递还给她,问她:“你今天在厕所看到了什么?” 黑亮的眼睛升起防备,她摇着头:“没有看到什么啊。” 江承:“那些人为什么抓你?” 温简依然只是摇头:“我也不知道。” 江承:“你为什么要假装打电话?” 温简民抿住了唇,不说话了。 看后面放学的学生大军已浩浩荡荡地出来了,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就想走。 “等等。”江承叫住她。 她困惑回头,只觉眼前一晃,有东西朝她飞了过来。 温简下意识伸手接住,是她的手机。 她有些讶异看他。 江承脚已踩上自行车脚踏,骑了出去。 “那个……”她追了上去。 江承按下刹车,扭头看她。 “我看到厕所隔间里有一大滩血,一只女人的手垂在地板,里面好像还藏着人,但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还活着。” 江承皱眉:“报警了吗?” 温简想点头,又摸不准他的身份,有点怕他和里面的人是一伙的,又迟疑地摇了摇头:“我没敢告诉任何人。” 江承似是笑了下:“如果我真和里面的人是一伙的,就冲你和我说的这段话,你报没报警,还有差吗?” 温简:“……” 江承突然倾身,扯掉了她胸前的校徽:“这东西最好扔了。” 骑上车,走了。 他的话让温简有些不安,忐忑着回到暂居的酒店时,她的母亲温司屏还没睡,看她脸色不太对劲,有些担心地拉过她,问她是不是不适应新学校。 温简摇摇头,想起下午不意间看到的背影,想和温司屏说她看到她爸爸了,又怕说了她担心,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温司屏明显感觉到她心里有事,也不追问,只是捋了捋她头发,问她新学校情况。 “老师和同学都挺好的。”温简轻声回,为避免温司屏担心,没敢提下午疑似见到她爸的事,也没敢提她厕所撞见的事。 温司屏点点头,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 其实她并不希望温简这个时候转学,临近高考,怕突然换环境影响了她高考发挥,她从小就跟着她在广东学习生活,她的同学朋友都在那边,这边一个朋友也没有,再加上她爸在老家这边的声名狼藉,温司屏怕这些外在因素影响了她,只是她的户口没转出去,不得不回这边。 好在她成绩一向优异,城里的好学校很愿意接纳她,不用转回到她奶奶家那边的乡镇中学,因此温司屏给她联系上松城附中后,就和她一块回来了,但回来得仓促,温简也要上学,没时间慢慢找房子,温司屏只得在网上托中介找,她没别的要求,就是不能离学校太远,小区环境一定要好,最好是相对高端的小区,贵点没关系,主要是管理好,人员成分相对简单,安全。 一番筛选下来,符合温司屏要求的只有一个叫“明湾世纪城”的小区,学校周边最高端的小区了,小区面积大,住户素质也高,但只有一套一楼的小两居在出租,温司屏下午去现场看过后,当场租了下来,第二天搬了过去。 温简请了一天假和温司屏一块搬家,母女俩忙活了一天才把新房子收拾妥当了。 65平的小两居,不大,但胜在位置好,位于小区深处,环境清幽,虽靠着个小区入口,但不是主干道,入口早已封了,不会像大门那样来往的人多,嘈杂,而且采光和格局都不错。 唯一让温司屏不放心的就是窗户没有装防盗网,高端小区为着外观的统一和美观,都严禁安装防盗网类的东西,好在窗户结实完好。 把房间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后,温司屏尚算满意。 温简也很满意,她对住没什么要求,有自己的小房间,有大书桌就够了。 这套房子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 温简和妈妈忙到了下午六点才彻底空了下来,吃完饭时已经近六点半。 晚自习六点四十开始,温简在上课前几分钟赶到了学校,班里大部分人都来了,嬉闹闲聊看书的都有,她一进来,一个个突然停止了喧哗,扭头看她,眼神有些奇怪。 温简被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样的眼神让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不自觉拽紧了背包肩带,一个人往座位去。 江承还没来,后座就何邵一人在,也正睁着双眼看她。 那眼神看得温简心里更慌,连坐下的动作都带了丝小心翼翼,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只是请了一天假而已。 何邵在她坐下后轻轻拽了拽她椅背。 温简微微回头,小声问他:“怎么了?” 何邵也压低了声音:“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下午有警察来学校找你。” 温简一下响起了昨晚厕所里那根白皙的手臂,以及那个报警电话。 班主任刚好在这时走了进来,往教室里扫了一眼:“林简简来了吗?” 刚问完便看到了温简,冲她招了招手:“简简,你来办公室一趟。” 温简迟疑地点点头,慢慢将背包扯下,在众人投过来的打探的目光下缓缓站了起身,走了出去。 人刚到办公室便看到了背对门口坐着的民警,穿着浅蓝色的制服,背影年轻挺拔。 看她过来,班主任站起了身,冲她招了招手:“简简,过来。” 背对她的民警回过身,看到她时眼里似是掠过了一丝困惑,而后站起身。 人很高,朝她走来时在她眼前压下一片阴影。 “你就是林简简是吧?”他问,声音年轻清朗,嘴角带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很俊朗阳光的笑容,稍稍缓解了温简的紧张。 她轻点了下头:“嗯,我是。” “你好。”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我是红关派出所的办案民警,汪思宇。” 向她出示了他的证件。 温简也忐忑地和他打了声招呼:“您好。” 又忐忑问他:“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汪思宇手往门外凉亭方向指了指:“去那边再说。” 第5章 温简迟疑地点了下头,跟随着他,在凉亭上坐了下来。 汪思宇看她似乎挺紧张,又冲她露出一个笑:“别紧张,我只是来找你了解点案情相关的情况,不是来抓你的,放心。” 玩笑的话语让温简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跟着微微笑了下:“您说。” 汪思宇问的是与昨晚案子有关的情况。 警方接到报警后很快出了警,在酒吧后院化粪池内找到了来不及处理的尸体,死者女性,但暂时没有凶手的相关线索,酒吧内也没有任何相关监控。 警方通过报警电话来源查询到了温简报警时的监控,并通过她胸前的校徽信息查到了她的转校讯息,但因为查不到她的具体住址,才来学校找的她。 汪思宇让她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问她有没有看清凶手。 温简摇摇头。 “什么都没看到吗?”汪思宇皱眉,“哪怕是一丁点鞋子或鞋带衣物什么的?” 温简想了想,迟疑地摇了摇头,她当时太害怕了,就看到一大滩蔓延的血迹,以及那只了无生气的手,其他什么都没看到了。 汪思宇:“你是怎么认定凶手可能躲在里面的?” 温简:“呼吸声。” “他……”温简眉心小小地皱了皱,“当时里面特别静,他呼吸声有点粗重,但是好像又刻意在屏着呼吸,如果是那个……死……死者” 温简提到“死者”两个字时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定了定神后才看向汪思宇:“如果是她的呼吸声,她应该是求助而不是害怕被发现了。” 汪思宇:“男的女的?” 温简:“我觉得是男的。” 汪思宇:“你再放松下来,仔细回想一下,有没有遗漏什么和凶手有关的线索?” 温简迟疑地摇着头:“我不敢低头去看。” 蓦然想起厕所门口遇到的那个欲抓她的高个女人。 汪思宇认真听她说完,让她形容一下那个女人的特征。 温简窘迫地挠着头发,她那时太紧张了,根本没注意看,就记得那女人很高,估计有一米七,微胖,头发盘起在头顶上扎了个髻,穿着驼色的长款风衣,搭配花色丝巾,涂着红唇。 这是她唯一能想起来的全部讯息了。 “没关系。”汪思宇微笑安抚她,“先放轻松,别着急去回想。” 温简放松不下来,她在警察面前容易紧张,能提供的讯息也有限,满脑子都是那只手和那滩血,脑子有些乱。 汪思宇也不逼她,看她实在提供不出更详细的线索,给她留了个电话,让她想起来再给他电话后便让她先回教室了。 温简整个人有些虚,脸色苍白着,想到那只手的主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总有些没来由地发慌,神思恍惚得厉害,也没看路,走到教室后门时差点撞墙上,被从身后横插过来的一只手掌挡开了。 她茫然抬头。 江承正微皱着眉看她。 “谢……谢谢。”嗫嚅着道了声谢,温简回了座位。 原本喧杂的读书声慢慢小了下来,不时有人好奇回头看她,窃窃私语声四起。 同桌许冉看她脸色不太对,担心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温简摇了摇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有些慌,可能是生平第一次离凶杀案现场这么近,她还有点消化不了。 班主任出现在教室前门口,眼睛一扫,原本已经低下来的读书声又嘈嘈杂杂地大了起来。 班主任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身侧微微弯下腰,问她有没有怎么样,有点担心她的状态。 温简轻轻摇头。 班主任一走,何邵就迫不及待地拉她椅子,问她警察找她什么事。 江承原没怎么留意她,“警察”两个字落入耳中时,他倏地看向她。 温简不知道这个案子会不会涉及保密,不敢多说,只是微微摇着头,说了声“没事。” 但她的沉默止不住其他人的好奇心。 下课铃一响,还是一堆人涌了过来。 她刚转学过来,大家和她还不熟,不敢明着问,除了林凭凭。 温简昨晚转学回来才知道林凭凭的。 当时一大堆人涌来这个角落,虽然大部分人的目的是背后那位,但也有找她的,大概是还处于对新同学的好奇中,围着她天南海北地瞎聊,话题从她为什么转学到她原来的学校怎么样,其中最热情的就是林凭凭。 温简也是那时才知道林凭凭是小时候住一条马路的邻居小姐姐的。 她爸爸那边的亲戚都住在松城底下一个叫“文良”的乡镇上,爷爷奶奶和一个伯伯两个叔叔都住在那边,一大家子人住在一栋5层的楼里,一户一层。温简四岁以前和妈妈是住那里的,她爸爸名声不好,妈妈当年又是不惜与家人决裂倒贴她爸爸的,又是外地人,并不是很招她爷爷奶奶那边待见。那个年代穷,伯母婶婶也不是好说话的人,邻里闲话也多,她妈妈最终是待不下去,辞了小学老师的工作,带她去找在城里的爸爸。 温简对于那段记忆还是有些印象的。她记得她们刚找到她爸爸没多久,她和妈妈就连夜被她爸爸赶了出来,她被她妈妈送到了一处大房子里,在那里待了四天,那种被遗弃的惶恐心情还是记忆深刻的,好在那个时候有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陪她,虽然过程有些惨烈,那几天待得她很是惶恐不安,恨不得离那个严肃过头的小哥哥远远的,但那时确实幸亏他照顾和陪伴着,她才得以安然等到她妈妈。 对于他,温简是真心感激的。只是那时确实年纪小了些,又隔了那么多年,她也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就记得脸长得很好看,但性子很板正,小毛病特别多,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碰,这个要摆端正那个要叠整齐,小老头似的,还不能随便说话。 她小时候有些聒噪,加上总是等不到妈妈心里慌,总忍不住想找他说话,“哥哥长”“哥哥短”的,但每次刚一开口他就板着脸看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端着着张好看的脸,用现在的话说叫面无表情,然后动也不动地看她,这种时候她多半是吓得默默把嘴巴闭上,看着他不敢说话的。 好在他只是嘴上嫌弃,对她还是很不错的,任由她在他房间待了几天,虽然每天晚上只能睡地板。 她当年被她妈妈接走后就去了广东,当年因为她妈妈执意要嫁她爸爸的事,她外公至今不肯原谅她,连家都不让她回,她外婆虽然心疼女儿,但在家里说不上话,外公人又倔,只能私底下偷偷来看她们。 温简至今不知道那几天她妈妈到底去哪儿了,只知道她来接回她后,当天就坐上了去广东某城的汽车,她爸爸没有一起。婆家待不下,娘家回不去,她妈妈只能带着她另谋出路,这么多年来她们从没再回过松城。 她爸爸在半年多后去找过她们,一身的伤。 后来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回来看她们,从没像现在这样,一走两年,音讯全无。 虽然是常年在外漂泊,温简一直觉得她从小过得挺幸福的。她爸爸妈妈都对她很好,她妈妈工作能力强,给她的物质生活不差,再加上前几年她两个舅舅也去广东那边设厂,住得近,舅舅和表哥们都对她挺照顾的。 只是对于这边,因为没回来过,温简对老家的人事记忆都淡了,如果不是昨晚林凭凭迟疑而困惑地问她小时候是不是在文良镇待过,她都快记不起这个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小姐姐了。 林凭凭家和她爷爷家都住同一条路上上,左右邻居,好几年前才举家搬到了城里来,但逢年过节还是会回去,她比温简大两岁,对幼时的记忆要比温简清楚一些,又经常回老家听她爷爷奶奶念叨起他们不成器的二儿子和带着孙女离家出走的二儿媳,对她自然印象深刻一些。 大概因为幼时的这段友谊,林凭凭对她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热情一些,也没其他人拘谨,人一到她这边,就担心问她,警察为什么找她。 其他人也竖起了耳朵。 温简不知道这个案子到底什么情况,不敢随便透露,也就摇摇头:“没什么事的。” 林凭凭皱紧了眉:“是不是和你爸有关?” 温简笑容有些僵,连连摇头:“不是的,和他没关系的。” 旁边有人悄悄问林凭凭:“林简简爸爸怎么了?” “她爸爸是个通缉犯。”林凭凭说,有些义愤填膺,“要不是他很早就扔下简简和妈妈不管,简简家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周边一下静了下来,气氛都变微妙了。 温简有些尴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反驳更不能。 她想起小时候被小朋友孤立,指责她爸爸是坏蛋时,她还能倔强地与人争论说,她爸爸是好人,现在长大了些,也没有了小时候的懵懂无知,凡事要争出个结果,更何况,她爸爸确实就是个通缉犯,好几年前就被通缉了的。 在这一片尴尬里,左侧肩膀突然被人敲了下。 温简困惑回头。 江承正拿着份卷成一团的模拟题册敲她肩膀:“题册落我家了,你妈说过一定要今晚完成的,还剩下两套,再磨蹭下去,今晚还用不用休息了?” 温简:“……” 目光困惑对上他的。 江承面色平静如常,只是用手中题册轻戳了下她脑袋:“赶紧把它写完。” 便扔给了她。 不仅温简一脸懵逼,其他人也都愣住了,目光在江承身上和温简身上来回流转,早忘了刚才林凭凭无意爆下的大消息。 何邵更是一脸困惑,视线来回在已低头看习题的温简和面色平静依旧的江承身上移动,眨了眨眼睛:“江哥,什么情况?” 江承已经翻开了书,淡淡回了句:“没什么情况。” 放学,温简特地在校门口等了下江承,看他自行车骑出来时小跑着追了上去,将题册还给了他。 “今晚谢谢你。”她轻声道谢。 江承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 “不客气。”淡而平静的语气,他收回了题册,随意扔在了自行车置物架里,静默了会儿,又扭头问她,“警察找你,是昨晚的事?” 温简迟疑了下,睁着那双圆亮的眼睛,小心问他:“你真的不是坏人吧?” 江承:“……” 问她:“我长得很像坏人?” 温简迟疑摇头:“可是你确实就是出现在那个地方的。” 江承身体微微下压,手肘撑在车把头上,看向怯生生站在他前面的女孩,看入她眼睛:“你不也出现在了那里?” “你不是坏人凭什么就我是坏人?” 温简抿住了唇,偷偷看了他一眼:“是你自己不怀疑我的,又不是我不让你怀疑的。” 江承:“……” 看了她一眼:“现在才怕我杀你灭口是不是晚了点?” 温简想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又说:“那个警察大哥明天可能还会来找我,你要是真的好奇,那我先问一下他,看能不能让你也现场录个口供。” 江承:“……” “我不好奇,谢谢。”江承将置物架上的题册塞入她手中,“送你了,我用不上。” 骑上车,走了。 回到家才十点多,他家离学校不远,周边最好的小区了,前几年他爸妈为了他上学方便特地买的房子,小区里的独栋小洋楼,平时一般他们一家和爷爷一起住,叔叔一家偶尔会过来一起吃个饭,都住的同个小区。 江承回到家时家人都没睡,有些热闹,他叔叔江保平也在,他是市公安局长,刚下班,过来蹭饭。 看他进来,江保平笑看向他:“放学了?” 又问他:“重新回到学校还适应吗?” 江承点点头:“挺好的。” 江保平:“真不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直接去参加政法干警招录考试,进公安系统,何必再费心准备高考,浪费时间?” 江承爷爷也在,听他说完时轻哼了声:“他要是愿意听话,当初就不该选择退役。” 对于江承,江承爷爷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 他是军人出身,对国家有情结,一直是希望孙儿能从政从军的,没想着江承父亲年轻时选择了从商,因此他一直将希望放在江承身上,从小就以军事化的方式管理和培养江承,加之那几年他父母忙着创业,没太多时间管他,基本都是他在管教。 但可能是真的把他压得太紧了,进入高三时他叛逆过一小阵,但好在没犯什么大错,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收心了,一门心思准备高考,打算报考军校,是他希望的,也是江承自己喜欢的,军校政审和体检都过了的,就等着高考成绩。 只是这几年的江承不知道怎么了,运气总不太好,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高考不知道怎么的错过了第一天的高考,没有成绩,错过了军校。 好在那一年的征兵条件年龄放宽到了17岁的应届高中生,江承没有选择复读,反而是应征入了伍,计划在部队里报考军校,原本是今年6月参加考试的,可就在考试前,出任务受了重伤,再一次错过了重要考试。之后,他选择了提前退役,重新准备高考,没有和他们商量。 这是江承爷爷最生气的,哪怕江承退役时带回了一堆勋章也弥补不了他对他提前退役一事的遗憾。 江承对爷爷的怒气早已是见惯不怪,老人家也就嘴上生气。 他没去理会爷爷的冷哼,搁下包,取过水瓶,弯身去打水,开着的电视里正播着本地的晚间新闻,一起凶杀案,江承本没留意,“夜末酒吧”几个字落入耳中时,他动作微顿,偏头看了眼,而后看向江保平:“昨天下午七点多发现的尸体?” 江保平正吃着饭,点点头:“对,七点多在酒吧后院化粪池找到的。” 江承皱眉:“报警的是个女孩?出事地点在二楼公共女厕?” 江保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意外于他信息的精准度,确实一女孩六点多近七点报的警,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凶杀案,但在核对死者身份后发现,案子并不简单,死者是警方盯了两年的女毒贩。 江承搁下水杯,转身拿过酒柜上的纸和笔:“我有线索。” 第6章 江承搁下水杯,转身拿过酒柜上的纸和笔:“我有线索。” 而后在江保平对面坐了下来,边道:“昨晚我去学校路上路过那段路,遇到了位老朋友便过去看了下,凑巧救了个女孩,她似乎是在厕所发现了什么,被人追着跑。我估计她撞见的和你们要查的是同一个案子。” 说话间人已握着笔在纸上画了起来,边画边继续道:“追她的人应该是与凶手一伙的。我凑巧看清了那个为首的女人。” 没一会儿,一个五官明晰的女人素描头像已经跃然纸上。 江承搁下笔,指尖压着画纸转向江保平:“这个女人绝对脱不了关系。” 江保平讶异挑眉,但又不算太诧异,他看着长大的侄子,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见过的人,看过的书,只一眼便似乎全刻进了他脑子里。 他画功算不得多好,但五官特征全画出来了,到底是从小被他爷爷拎着文武全攻的人,基本功还是有的。 “不过你们最好还是找报警的那女孩再确认一下,她应该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江承说,“这个嫌疑人成立的前提是,目击证人叫林简简,松城附中三年八班刚转学的学生。” 江保平笑笑,不说话,证人和报警人涉及保密信息了,他不能说。 不过…… “这林简简是谁啊?”他颇有兴味地看向他,“怎么凑巧是你们班同学,又凑巧让你给救了?” 江承站起身,看了他一眼:“小叔,你泄密了。” 江保平:“……” 前一刻还对江承颇有怨气的江承爷爷这下又得意地冲江保平挑起了眉:“我徒弟。” 江保平摇头笑笑:“我检讨。” 第二天上班时便吩咐了下去,让办案民警找温简核实。 汪思宇再次来找温简时温简已经没有第一天的忐忑了,看到他时还冲他微微笑了下,汪思宇也笑笑,大方伸出手:“你好。” 温简迟疑了下,也伸出手与他轻轻交握了下,轻碰了下又很快收回,羞涩地笑了笑。 两人还是去了前一晚的凉亭里,在操场边上,半堵竖起的土墙挡开了教学区过来的视线。 “怎么样,想起来要抓你的那人长什么样了吗?”人刚坐下,汪思宇摊开手中文件夹,笑问她。 温简微微摇头:“还是记得很模糊呢。” 眼角余光里刚好瞥见校道上正前往教室的江承,一下想起是他救的她,他或许是看清了的,一紧张,手就直直指向江承那边:“他……他……他可能看到了。” 汪思宇下意识回头。 江承也刚好看过来,一眼便看到坐在凉亭里的温简,正微屈着手臂指着他,看他看过去又一下缩了回去,收在大腿上,反倒是她对面的年轻民警,看了看他,又看看她,困惑过后,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江承直接朝他们走了过去,走到温简身侧时,看向她:“找我有事?” 温简连连摇头,指了指对面的汪思宇:“警察找你。” 汪思宇站起身,和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出示了证件后,便直入案子,问他是不是也在案发现场。 江承点点头,在温简身侧坐了下来。 汪思宇询问了些案情相关情况后,才拿出了江承昨晚刚画的嫌疑人画像,转向两人:“是这个人吗?” 江承看了眼,点点头:“对。” 温简注意力全在画像上,那张脸映入眼中时,大脑中模糊的女人形象一下也变得清晰起来,手激动地指着画纸上的女人:“对对对,就是她。我想起来了,就是长这样的。” 汪思宇面容有些严肃,谨慎确定了一遍:“确定吗?” 温简很肯定地点着头:“我确定的。” “好。”汪思宇将文件收起,又问了些案件相关的细节,这才离开。 汪思宇一走,江承也跟着起身离开。 温简追了上去。 “刚谢谢你。” 江承偏头看了她一眼:“谢我什么?” “……”温简挠了挠头,好像真的没有需要感谢他的地方。 “那……那……那算我谢错了。”悻悻说完,温简绕过他先走了。 江承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冒出了幼时她临走前,手举着那个他不想要的桃核红绳手链送给他的模样,也是那样微微嘟着唇,有些悻悻然地“那……那……”了两声,才憋出一句“那爷爷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把它当生日礼物送你好不好?”,微微仰着的小脸,圆溜溜却又委屈的眼睛,那副仿似他再不收下下一秒就会扁嘴掉泪珠子的可怜模样即使隔了多年还是一点没变。 他进了教室,眼睛不自觉地往她座位瞥了眼。 她已经在桌上趴了下来,不知道是补眠,还是心情不好,那头柔顺的长发在肩上披散了开来。 温简做了个梦,一个关于四岁那年的梦。 她梦见四岁的自己,抱着书包,僵着身体,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惶恐地盯着那个点着蜡烛坐在桌子前写作业的漂亮小哥哥,屁股坐得又痛又酸,她想偷偷动一下,他突然回头,她被吓住,害怕他发现了要赶她出去,红着眼睛告诉他,她想动一下。 然后画面回切,她抱着棉被躺在硬实的地板上,身下铺着厚厚一层棉被,很暖和,可是一睁开眼就看到黑咕隆咚的床底,外婆说过的狼外婆躲在床底下等不听话的小孩睡着就把她吃掉的故事不断在脑子里翻转,她吓得抓紧了被角,浑身打颤,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向床上的小哥哥,颤着嗓子叫他:“哥哥。” 床上传来含糊的一声应:“嗯。” “我怕。”小小的声音。 没人应她。 她小心地把被角拉到头顶,把眼睛紧紧闭上,可还是怕,看不见的黑暗像张牙舞爪的手,伸向她,她想象着正躲在床底下的狼外婆的样子,想象着她趁她睡着把她拖进床底,“咯吱”“咯吱”地吃掉她的手指、她的手臂,然后她的脚趾,她的脚…… 她抖得更厉害,隔着被子,颤着嗓子,又“哥哥”地叫了他一声,得到一声含糊的应声后,她借着这声音壮起的胆子,飞快地蹬掉被子,闭着眼睛手忙脚乱地爬起身,飞奔到床前,手脚并用地想爬上床,躲到里面去,没想到压到了他手臂,连皮带肉的那一小块东西,一声闷哼,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条件反射推着倒了出去,脑袋撞上了身后的凳子。 脑袋有些疼,好像还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出来了,她有些懵,看着突然弹坐起身的小哥哥,看着他也飞快地掀开被子下床,开了灯,惊恐地瞪着她,然后突然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手里抱了一堆东西:棉花、消毒水、止血贴,以及,剪刀和针线。 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拿着剪刀冲她“咔擦”了两声。 她惊恐看他。 “你头流血了。”他皱着眉说,“我见过我小婶婶给别人包扎伤口,脑袋受伤要把头发剪掉,然后用针缝上。” 她看着他手里灯光下阴森森的刀刃,害怕地往后退,但被他一把抓住了头发,然后很不耐烦地告诉她说,伤口不处理会发炎的。 她害怕问他:“什么是发炎?” “发炎就是伤口慢慢烂掉,再慢慢地让整个脑袋烂掉。”他认真地告诉她。 她吓得忘了害怕,忐忑问他:“那用针把头皮缝起来会不会很疼啊?” 他很不耐地回了句“那当然”给她。 她纠结了半天,在烂掉脑袋和缝针之间,她觉得还是脑袋烂掉比较可怕。 “那……那……”嗫嚅半天,她眼一闭,颤着嗓子央求他,“那你缝快点,我怕疼。” 头发重新落入他手中。 他一手抓着她头发,一手握着剪刀,很认真地“咔擦”、“咔擦”“咔擦”…… “老师来了。”压低了声音的提醒,伴着“咔嚓”“咔嚓”的嚼薯片声,一起灌入耳中,温简一下惊坐起身,手下意识地往左边脑袋摸了摸,头发很长,很柔顺,不是剪刀凌虐过后,一小搓一小搓弹竖起来的、狗啃一样的短发。 刚醒来的脑袋还有些懵,温简茫然看看同桌许冉,视线再茫然地慢慢回移,手还搭在左后脑勺那一撮曾被蹂躏过的头发上。 江承刚好看过来,两人目光一下相对。 一个懵,一个莫名。 “有事?”江承先出了声,眼睛看向她犹搭在那撮头发上的那只手。 温简懵掉的脑袋慢慢恢复了些许正常。 “没,没事。”茫茫然地摇完头,温简困惑地将头调转了回来。 第7章 她手抓着头发的地方,江承依稀记得,那里曾有一道小小的疤。 她出现在他衣柜的那天晚上,她等不到她妈妈,他想休息,她害怕他赶她出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铺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盯着腥的猫,渴望地盯着他软乎乎的棉被,看他看过去时才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哥哥,我也好困。” 渴望又怯生生的眼神,委屈耷拉下去的嘴角,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不喜欢有人碰他的床,尤其才那么丁点大,还在一边睡觉一边流口水的年龄,因此在权衡很久后,他在床前地板上给她铺了个窝,让她睡地板上,他睡床上。 她大概是从没一个人睡过地板,害怕睡不着,小声叫他,他困得厉害,沾床就想睡,没怎么理她,睡得迷糊时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起床声,还是急乱的小脚步声,搁在床外的手臂被一双小手慌乱压上,就压着了那么一小块皮肉,痛得他本能抽手,没想着没控制住力道,她被推倒了出去,磕到了桌角。 江承至今仍记得他开灯时,她懵逼而茫然的眼神,以及那道顺着白皙的脖子缓缓流下的血迹,他当时也懵了下,去拿了药和剪刀针线进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帮她止血,好在那个不知轻重的年纪里,他也没有不知轻重到真给她缝针,只是学着他小婶的样子给她消了毒,止了血,头发倒是真剪了,原本柔顺好看的长发,愣是被剪刀抠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刺头,被剩下的小短发一根根地弹竖起来,他搁下剪刀的那一瞬,她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一圈刺猬头,原本还紧闭着双眼一副悲壮就义的她,眼眶一下就红了,两泡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想哭不敢哭,吸着鼻子、瘪着小嘴忐忑问他,它们还会不会长出来。 那个年龄是真的不懂事,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没想着要去通知大人,就一个人在那瞎忙活,好在她伤得不重,血也止得快,脑袋…… 江承收回目光,他想应是没被撞坏的,又是跳级又是噎他的,指不定还撞通了任督二脉。 下午放学,温简一贯的第一个先走。 江承在她身后出去。 两人也是一贯的没什么交流。 温简这次也骑了车过来,但车技似乎不是很行,一个车骑得小心翼翼歪歪扭扭,江承隔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他骑了上去,在她车头歪倒前空出一只手,扶住了她车把,将即将歪倒的车子扶正了回来。 “不会骑车就老老实实走路或坐公交,把手摔骨折了。”他看了她一眼,“你还要不要高考了?” “我会骑的。”温简扭头看他,“只是太久没骑,一下子有点手生而已。” “是吗?”江承突然松了手。 温简自行车又以着“s”型扭了出去,吓得温简一下跳下了坐凳,两条腿跟着自行车向前拖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有些狼狈。 温简脸颊一下滚烫,扭头看向骑车靠近的江承,有些气鼓鼓:“你故意的。” 江承平静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你会骑吗?” 温简:“……” 重新上了车,这次倒是骑得没刚才磕磕绊绊了。 江承正欲骑车跟上,眼角瞥见不紧不慢跟着的黑色轿车,隐约记得刚才出校门就跟着了。 车上两个男人,逆着的光线里,看不清脸,混在人群里,车开得很慢,一种刻意的慢。 江承一下想起了那个案子,不觉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已经骑稳也骑远了的温简,略一沉吟后,追了上去,并行时,腾出一只手扣住了温简车把。 温简奇怪扭头看他。 “左边走。”江承突然出声,不待温简反应,就带着她车把一起左转。 转身的眼角余光里,江承看到了也跟着左转的黑色轿车。 之后再右转、左转、左转…… 那辆车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右转、左转、左转…… 温简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忐忑问他:“怎么了吗?” 江承面色如常:“你家里有安排什么人接送你放学吗?” 温简摇摇头:“没有呢。” 本能想回头,江承突然横过一只手,手掌落在她头上,推了回去。 “别回头。”他说。 温简一下有些慌,不敢回头。 江承看了眼四周,不远处就是商场,很热闹的商圈。 他直接带她去了商场,进了一家生意异常火爆的甜品店,而后扭头问她:“吃什么?” 温简微微摇头,拽着背包肩带的两只手还有些颤,不时想回头看马路外。 江承手臂直接横了过来,落在她肩上,扣着将她推到了身前:“别瞎看。” 推到了吧台前:“看看想吃什么。” 温简微微点头,仰头看向吧台上挂着的菜单,点了份芋头西米露,而后在一边空位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江承端着点好的两份甜品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温简有些不安,看向江承,小声问他:“刚是不是有人跟踪啊?” 江承看了她一眼:“我不确定。” “但确实有辆车一直跟着你,所以问你是不是什么亲戚朋友来接你放学。” 温简迟疑摇了摇头:“我家在这边没什么亲戚的。” 话音刚落搁桌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她二表哥温慕远打过来的。 温简接了起来。 “简简,小小年纪,怎么就谈起恋爱来了?刚带着你一起跑的男人是谁?” 温简:“……” 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江承。 江承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温简手压着话筒,尴尬对江承说:“刚跟着我的……好像真的是我家亲戚呢。” 江承微微侧头,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向广场外,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那里。 温简也看到了。 “我先出去一下。”轻声说完,温简起身走了出去,在黑色轿车前停了下来。 温慕远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手机,正倚靠在车前,面色不善地看她。 一起下来的还有他另一朋友。 温简不敢看他眼睛,怯怯叫了声“二哥”,她舅舅家两个表哥,自小走得近,也就去掉了“表”字,一直“大哥”“二哥”地叫。 温慕远看了眼落地窗前坐着的江承,看向温简:“他是谁?” “他是我同学。”温简小声解释,怕他误会,又赶紧道,“就真的只是同学,他刚……” 想说是怀疑有人跟踪,又怕说了牵出她无意撞见凶杀案的事让他们担心,也怕牵出她疑似遇见她爸爸的事来。全家除了她和她妈妈,没有人待见她爸爸,哪怕舅舅一家待她们极好,但一直都是怪她爸爸亏待了她妈妈的,因而话到嘴边又生生改口说:“他刚……刚就是想帮我一下,我还不太会骑车。” 解释的话换来温慕远一记冷哼,倾身戳了记她额头:“小小年纪,别急着恋爱,小心被骗了。” 温简“哦”了声,看向他车后座,小心问他:“布丁帮我带回来了吗?” 温慕远拉开了后座门,一条高大的罗威纳犬窜了出来,窜入温简怀中,伸着舌头,在她身上东嗅嗅西嗅嗅,亲昵地与她玩闹。 这条狗是从小陪着温简长大的,她六岁那年她爸爸送给她的,一直养到了现在,最近搬家不方便把它带回来,一直寄养在温慕远家,他这次回来出差,特地帮她带了回来。 江承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不远处嬉闹着的一人一狗,并没有走过去,只是观察着那条看着似乎过于凶悍灵敏的狗。 罗威纳,国内外最常用于保护家庭成员的护卫犬。 目光微移,江承视线从罗威纳犬身上移到了那辆黑色的轿车上,眉心微皱,而后起身走了出去。 温慕远看着走近的江承,长相气场都不差,但对这个疑似要拐他家妹子的男人,温慕远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承在温简面前站定,看了温慕远一眼,问她:“你家亲戚吗?” 温简点点头:“嗯,这是我二表哥。” 然后又给温慕远介绍:“这是我们班同学,江承。” 温慕远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 江承也没说话,看向温简:“既然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温简点点头,迟疑了下,又对他说:“刚谢谢你啊。” “不客气。”淡声应完,江承跨上自行车,走了。 回到小区时江承特地去了一趟隔壁的江保平家。 江保平刚下班回来,看江承进来,颇意外地挑了挑眉。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江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沉吟了会儿,看向江保平:“小叔,我怀疑林简简被人跟踪了。” 第8章 江保平面色一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怎么说?” 江承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下:“车型是一样的,但我总觉得不是同一辆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车牌号是不一样的。” “不过我不敢确定。”江承看向他,“当时我没太留意车牌号,只是匆忙扫了一眼,印象并不深。主要还是出现得太巧合了,又刚好都是同个型号的车,原则上不太可能出现这样的巧合,可能真的一开始就是她表哥,因为我过去帮了她一把,对我们的关系产生误会,担心她瞒着家人早恋,不放心,想尾随确认,这完全解释得通。” “但我担心的是另一种情况。两辆车差不多同时出现在校门口,林简简表哥的车可能晚一点点,错过了她出校门的时间,当时又是放学高峰,他被堵在了后面,我没留意到,只留意到了跟踪她的车,后来在我带着她绕路的时间里,跟踪的人先发现了她表哥,为避免被发现,临时放弃,改道走了,他表哥没注意到,只当是她发现了他,害怕被家人抓现行才想要躲,因此产生了误会。” 江保平皱眉看他:“为什么你会有第二种联想?第一种情况就完全解释得通。” “主要还是车牌号的问题吧。”江承也微微皱了眉,“如果是同一车牌号,我不可能会产生不一样的印象。” “当然,也不排除是我记错的情况。”江承说,“但我觉得这个事还是谨慎点好。毕竟她刚无意牵扯进那起命案中,如果有人有心找她,还是有可能找到她的,她长得太招眼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你最好让人调监控确认一下。” 江保平眉心拧出了个“川”字:“这事儿我会让人处理,你先别担心。” “你和她同班,你也多留意着点,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汇报。” 江承点点头,没久待,情况带到就行了。 他回到家时家里早已做好晚餐,就等他一人了。 江承爷爷只当他在学校忙学习才这个点回来,忍不住对他道:“学习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身体,你伤还没好完全,别又熬坏了。” 当初他是受着伤回来的,伤得重,养了好几个月才恢复的。 江承爷爷虽是气他不与他们商量,但到底是自己最得意的孙子,也心疼得厉害。 只是因着江承这几年的不顺,这种关键时刻就出事的事在他心里落下了阴影。他先斩后奏提前退了役他没辙,但高考这件事,江承爷爷是怎么都得让江承两手准备着的,高考要准备着,海外大学也同步申请着,真再有个什么意外,至少还有个第二选择。 他是怕了江承这种鬼打墙似的人生,明明样样出色,也不存在发挥的问题,偏就过不了高考这道坎了,怎么也进不了大学继续深造,他偏又不甘心江承的学历止步于高中。 这个问题江承难得的没有任何异议或是自作主张,该准备的他一样也没落下,成绩上更没有让他们操过心,他的学习能力一向强,再加上异于常人的记忆力,江承爷爷从没担心过他考不好,他是只要江承能顺利进考场他就能高枕无忧。 江承在爷爷的唠叨下结束了这顿晚餐,心思全在下午那辆车以及那天晚上命人对温简围追堵截的那个女人身上。 他也说不上什么感觉,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那天她扔下他跑了以后,他有回女厕查看过,当时的女厕已经被处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血迹。 他是亲眼目睹了温简与那个女人擦身而过时,那个女人丕变的脸色,也看到了她指挥跟在她身后的那两个男人对她的围追堵截。 江承不知道案子到底什么个情况,他不是警察,他也没有权限过问。但在那样一个公共娱乐场合杀人,显然不可能是有预谋,与那天遇见的“他”是不是也存在某种联系? 以他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才是。 江承琢磨不透这其中的关联性,吃饭时想,洗澡时想,整理书包时也想,一不小心,签字笔带出了那串扔在包里的桃核红绳手链。 江承怔了下,伸手拿起。 悬在指尖上的小东西已经没了当初她送给他时的红艳,红绳带了些旧色,桃核也是。 很普通的小东西,江承想起当时她递给他时,那宝贝又心疼的小眼神,想着要不要拿去还她算了。 小孩家家的东西,他留着也没什么用。 心里这么一想,江承顺手便将那串东西收入了掌中,拎起一边的包,转身就出门了。 人刚到楼下,还没走到车棚,一声狗吠声,一只脖子还带着牵引绳的大狗突然朝他扑来。 江承本能一旋身,那只狗扑了个空,又滴溜溜地围了过来,仰着头,吐着舌,嘴巴不停往他握着那串桃核红绳手链的手掌拱。 江承看向这只略眼熟的罗威纳犬,眉心微拧起,下意识抬头,一眼便看到正拐了弯往这边着急找狗的温简。 两人目光一下相撞。 温简:“……” 江承:“……” 温简手不大自在地挠了挠脖子。 “你……你怎么也在这啊?” 温简磕磕巴巴地先出了声,走上前来,伸手想去拉布丁,拉不动,布丁还在滴溜溜地围着江承手掌打转,想去拱开他那只握着的手掌,吓得温简赶紧上前拎它脖子,边拎边对江承说:“对不起啊,它一直都很乖的,我每次带它出来都会拴着绳子的,它刚才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挣脱了。” 又着急看向他手掌:“它有没有咬到你?” “没有。”江承握着的手掌想松开,把东西递还给她,可看着这双似乎对他没什么印象的眼眸,又觉得似乎多此一举了,还不如直接扔了干脆。 温简看他一直盯着她不说话,心里奇怪,小心问他:“怎么了?” “没事。”原本还略带犹豫的手掌很干脆地收了回去,江承看向她身侧对他虎视眈眈的大狗,“这狗谁送你的?” 温简想说她爸爸,话到嘴边想起那天林凭凭在教室里说她爸爸是通缉犯的事,又咽了下去,含糊着回了句:“家里人送的。” 没想着江承对这个问题异常执着:“家里谁?” 温简迟疑了下,看向他:“我爸爸。” 然后看到他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她看不懂,忐忑问他:“怎么了吗?” “没事。”还是简单平静的两个字。 温简悻悻地“哦”了声,江承已转过身,单手推出了自行车,看着像是要走。 她想起下午他帮了她的事她还没好好道谢,迟疑叫了他一声:“诶……” 江承回头看她。 “那个……”温简想说“谢谢”,又觉得好像这样没名没姓的没诚意,还不太尊重人的感觉,努力想着他叫什么名字,想了一圈才发现,好像大家都只叫他“承哥”,于是,她也结结巴巴地说了句:“那个……承……承哥,今天下午真的谢谢你啊。” 江承额角抽了抽,很平静地纠正她:“江承,我叫江承。” 温简窘得脸都红了,手挠着脖子,窘迫看他:“今天下午的事真的谢谢你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谢,要不明天下午我请你吃个饭吧。” 江承看了她一眼:“不用麻烦,顺手而已。” 转身走了。 真高冷。 温简摸着鼻子,讨了个没趣。 第9章 江承到了教室才将那串手链随意扔在了桌上,人也跟着落座,脑子里闪过的,是稍早前那只叫“布丁”的罗威纳犬围着他打转,使劲拱他手时的样子。 他猜测是因为这串手链有温简的气味,但不确定,毕竟抽屉里搁了十多年的东西,什么气味的早该散完了。 如果真要算有,大概就是附着在红绳上的早已干掉的汗液之类的东西,她佩戴了多年的东西,小孩子家家的总不会像大人那样小心爱干净。 红绳上穿着的两枚小平安玉扣明显被磕碰过,其中一枚贴近红绳的一头还有干掉的暗红色痕迹。 江承觉得,能把那样一条训练有素的狗送给温简的人,一定是对她疼爱有加的。 何邵刚到教室,一眼就看到了江承扔桌上的红绳手链,身体一弯,一手就捞了过来,笑看向江承:“承哥,你怎么也还戴着这种小孩家的东西啊?” 边说着边张开手拈着打量:“桃核,逃祸,我小时候奶奶也喜欢把这种小玩意穿进红绳里,然后戴我手腕上,说是可以辟邪……” 又不怀好意地笑看向江承:“承哥,你咋这年纪了还戴着,这小玩意儿和你气质不搭啊。” 其他人因为何邵的大嗓门纷纷扭头看向这边。 江承面色如常,手掌伸向他:“拿来。” 林凭凭也正好回头,一眼便看到何邵拎在指尖上的桃核红绳手串,一时觉得眼熟,凑了过来。 “这什么啊?” 林凭凭人长得高挑漂亮,性格直爽开朗,在同学里一向吃得开,尤其是男生间,她一凑过来,其他人也跟着凑了过来,难得有调侃江承的机会,这个年龄的心思里,友谊都是从玩笑与调侃开始拉近的。 温简一进门就看到她们这一角落围了一大圈人,何邵被围在人群中,右手高高举着,指尖上悬着串东西,异常眼熟。 她困惑走近。 江承也看到了她,动也不动地看着她走近,仰头看,挠脖子,而后一声不吭地坐回了自己座位。 林凭凭想回头拉温简凑入热闹中,江承淡声提醒了句:“老师来了。” 原本热闹的众人一哄而散,逃窜回座位。 江承手掌一扫,不着痕迹地将东西收回手中。 何邵看江承面色似乎不太好,自觉玩笑闹大了,也不敢再吱声。 周遭的热闹一下安静了下来。 温简单手托着腮,右手转着笔,面前的模拟题册摊开着,心思却没在书本上。 她觉得有点尴尬。 那串手链好像是她的。 她幼时当宝贝的东西,把它送给了陪了她几天的小哥哥,没想着还会再见到,而且是以着这种被人笑闹的方式再一次见到。 送人这样的东西,她现在想想都觉得挺尴尬的。 不过对于那个小哥哥,她是真心感激的,也有点抱歉,那时年纪小,真不知道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的,就觉得把自己最宝贝的东西送出去总是没错的。 只是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下了课,温简扭头回去看何邵。 “那个……” 何邵有些受宠若惊,忐忑看她:“怎么了?” 温简想问他那串手链哪里来的,想确定是不是他,看到江承突然抬头看她,想到他刚才高冷的样子又觉得当着他的面提小时候的窘事有点尴尬,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改换了句话问他:“你嗓子是不是不太舒服啊?刚才好像你一直在咳呢。” “没……没事,没事。”何邵的大大咧咧在温简面前怎么也发挥不了作用,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就是嗓子眼有点痒而已。” 温简“哦”着点点头:“我之前也有过这样,后来买那个冰糖雪梨水喝,第二天好了很多,你要不要也去买一瓶试试?” “啊?哦,好……好的。”何邵挠着头,一脸懵逼地出去了。 桌子前一下只剩下江承。 温简目光不小心和江承的对上。 他还在看她,一种异常幽深平静的眼神在看她,也不说话。 温简想起稍早前的自讨没趣,也有些尴尬,不大自在地冲他笑笑,转过身就想回来,没想着头发突然被人扯住,拽着她又回了头。 江承扯着她一缕头发,也没说话,就偏着头,动也不动地看她。 温简迟疑了下,试着伸手去扯回来,江承突然往外拉开了些,也不说话,就只是很平静地盯着她看。 温简不敢吭声,默默地想伸手去扯,江承突然出声:“你当年是怎么跳级的?” “就……就……”温简困惑回他,“就成绩还不错,然后我妈也会在家提前教我高年级的东西,她觉得我的学习进度完全没问题,就和老师商量让我先跳一级试试。后来没什么问题,又跳了一次。” 眼眸忐忑对上他的:“怎么了吗?” “没事。”江承松开了她头发,突然觉得自己幼稚得莫名,一个四岁的小狗腿子,能记住什么。 关键是,她记没记住,有关系吗? 小插曲很快过去。 放学,江承第一个先走,没去管随后离开的温简。 骑车路过那段转向酒吧街的岔口时,江承想起那个案子,以及那天看到的身影,他只略一迟疑便将自行车拐进了那个方向的酒吧街。 这个时间本该是酒吧街最热闹的时分,但因着前两天酒吧无缘无故死了人的事上了新闻,周边一下冷清了下来,全无前几日的繁华热闹,尤其是“夜末”周边店铺,一个个都提前打了烊,门口早没了人,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冷清。 “夜末”也因为死了人被停业整顿,大门虚掩着。 ——— 江承沉吟了会儿,上前推门。 门刚推开半条缝,里面便传来男人的声音:“不好意思,最近因为发生了点事,夜末暂停营业几天,改天再过来好吧。” 很温和的嗓音。 说话间人已来到门口,三十多岁的男人,1米七三左右的样子,长得很斯文有礼,穿了件焦糖色夹克。 江承微微点头:“不好意思。” 退了出来。 大门被关上。 江承绕到了后院,趁着夜色,翻墙进了后院。 酒吧后门没关,屋里透着暗黄灯光,但没看到刚才的男人。 江承背贴着墙,站在后门处观察了会儿,闪身进了屋,上了二楼。 二楼还是前几天幽深昏暗的样子,只是少了前几天的热闹,也没了灯光的点缀,幽静得有些吓人。 在这样一片暗色里,尽头深处包厢门底缝透出的灯光显得分外醒目。 江承沿着那道光走了过去。 走道里铺着的厚重羊绒地毯吸走了他的脚步声,江承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边,没有惊动任何人。 紧闭的房门里,有说话声传出,有男有女。 江承仔细听了听,至少有四个人,其中一道男声正是他那天遇见的那一个。 他果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一个地方。 垂在身侧的手微动。 江承摸出手机,按下录音键,手举着手机往前推,轻贴在了门板上。 一切原本很顺利。 突然进来的垃圾短信让手机震了一下,尽管江承反应极快地反手将手机收回,但还是惊动了屋里人。 一声“谁”的喝声后,脚步声逼近。 江承转身便走,但运气不太好,刚到走道尽头便与刚才的夹克男人直直撞上。 夹克男人愣神了一下。 身后追兵已凌乱追来,夹着“别让他跑了”的命令声。 江承反手一个手劈刀,很利落地劈向夹克男人后劲,另一手扣着他肩用力往前一推,人也跟着往前一跃,两手抓住楼梯把手,身体跟着往前一翻,直接翻身下了楼梯,快步往大门跑,没想着楼下还有人,且似乎是训练有素的打手,江承还没走到门口,身后椅子便直直朝他砸来。 江承侧身避开,另一条腿快很准地扫向轰然落地的椅子,回踢向朝他砸来的方向,而后趁着空隙拉开了门,闪身出了门。 身后的人跟着追来,七八个人,一下把他给团团围住了,似乎是誓要拦下他。 江承四下扫了圈,面容沉定,视线从几人脸上缓缓移到门口踱步而出的两个男人身上,其中一个江承认得,林景余。 另一人江承没见过,五十多岁,戴着金边眼镜,面无表情,看着似乎是为首的。 他一言不发,手掌轻轻落下,围着江承的几人一哄而上。 江承生平第一次感激他爷爷,五岁开始就拎着他学武术,格斗和射击一样不肯给他落下,也感激这两年的军旅生涯,收拾这么几个小喽啰还不在话下。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几人,转瞬间一个个被打趴下,惨叫声一片,而后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冰冷的枪口悄无声息地抵上他的后脑勺。 江承两手缓缓举上头顶,做投降状,而后缓缓转身,目光与持枪指着他的男人对上,金边眼镜男人。 “小伙子,身手不错。”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慢慢勾起一个不带笑意的弧度。 江承亦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视线一点点从他脸上移向他握枪的右手,右手冷不丁袭向那只手腕,左手也跟着一扫,一左一右,同时开弓,动作快很准,被右手打落的枪支精准落在左手上,反手一转枪口便被压着抵向了那人的眉心,面色沉定,目光凌冽,与平时的孤傲高冷截然不同。 这一幕恰好落入巷口急撞进来的温简眼中,原本小跑着的两条腿硬生生刹住。 她手里正拿着手机,手机贴在耳边,正在打电话,原本柔顺的头发因为奔跑而被风吹得凌乱,11月的天气,额头和脸上却全是一层层的薄汗,面色苍白,嘴唇微抖,握着手机的手也在轻颤着。 电话那头,正在与她通话的汪思宇明显感觉到了她这边的不对劲,急声问她:“怎么了?” 十多分钟前,这个刚被确定为重点保护对象的女孩突然给他打电话报警说,她好像被跟踪了。 温简微微摇头:“没……没事。” 视线从一一从那些人、江承、被他枪指着的男人,以及林景余脸上一一扫过,平静而戒慎,没有一丝波动与异样,然后一步步后退。 林景余看了她一眼,平静的眼眸中也没有一丝波动,而后,看了江承一眼。 江承手持着枪,枪口还直直抵着金边眼镜男人的眉心,没人敢乱动。 江承一把拽过了金边眼镜男人,枪口也跟着一转,改抵住了他太阳穴,挟持着他,背对温简,一步步后退向她。 温简看着他一点点靠近,不敢上前,脚也跟着一步步后退。 电话那头,汪思宇还在着急问温简,她跑到哪儿了。 温简想告诉他方位,她知道他就在附近,是他让她往这边跑的,一是这附近人多热闹,二来他就在附近,能最快接到她。 只是他和她都没想到,这段路不仅不热闹,好像又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了。 电话那头的汪思宇没等到她的声音,嗓音一下焦灼了起来:“还在吗?现在到哪儿了?” “还……还在外面……”温简稳了稳心神,颤声回,不敢看林景余,也不敢告诉汪思宇具体方位,怕他也看到了她爸爸。 江承已抓着那人退到了她身前,压低了声音问她:“出什么事了?” “我好像真的被人跟踪了。”温简颤声回,尽管努力克制着,但颤抖的声线与微微的哭腔还是泄露了她的慌乱。 “别怕。” 很低的两个字,江承冷不丁将眼前控制着的男人用力推了出去,枪朝着地面“砰砰砰”胡乱放了几枪,趁着众人混乱,一把抓起她的手,拉着她转身就跑,穿过一道道窄巷和老旧房子,夜风猎猎,吹得衣袂翻飞。 江承直接在路口拦了辆摩托车,扔了个地址和电话号码给他,以及塞了些钱后,大长腿往摩托车上一跨,腾出一只手伸向温简,一把将她拉坐上了摩托车后座, 两手往他腰间一环,一声“坐好”后,车子疾驰而去。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眼前是宽厚结实的肩背,温简剧跳了一晚上的心脏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江承直接将车开进了市公安局,找江保平。 人刚一进办公室,便将手机往桌上一扔,指尖压着一推,直接将手机推给了江保平:“你看看有没有对你们案情有用的信息。” 江保平看了一眼,看向他:“哪儿来的?” 目光慢慢从他脸上,一点点往下,落到了他紧紧牵着的那只手上,微顿。 温简也本能地跟着低头看了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牵在江承手上,脸一热,尴尬抽了出来。 江承似乎没察觉,人依然平静盯着江保平:“我刚去了趟夜末。意外撞见的。” 江保平皱眉:“你怎么会想到去夜末?” 江承没有告诉他他是去找人,只是面色不变地回他:“对案情有兴趣,想去现场看看还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胡闹。”江保平轻斥了声,将手机拿起。 从公安局出来已是近深夜。 久没等到温简回来的温司屏快把温简电话打爆了,她突然断了的电话也让汪思宇放心不下,不停给她打电话。 温简给汪思宇回了个电话报平安,又给她妈妈打了个电话,克制着语调没敢让她听出异样。 江承在一边看着她打完电话。 她脸色依然苍白得厉害,头发也微微凌乱,看着有些狼狈。 “没事吧?”看她挂完电话,江承问。 温简微微摇头:“没事。” 想起他刚才救她的样子,又迟疑着向他道谢。 江承没什么反应,径自走了出去,走到摩托车前,开了锁,坐了上去,一回头,发现温简还站在门口没动,眉梢微挑:“还不回去?” “……”温简迟疑走向他。 “你家住哪儿?”江承把唯一一顶安全帽递给了她。 温简轻声报了小区名字:“明湾世纪城。” 刚说完便见江承脸色有些古怪,她一下变得忐忑,小声问他:“怎么了?” “没事。”还是那平静的两个字。 第10章 回去的路不算远。 半夜的马路空荡安静,呼啸而过的摩托声显得尤其刺耳。 温简坐在江承摩托车后座上,没了刚才的兵荒马乱,这次不敢再抱江承的腰,一只手抓着后座的支架保持平衡。 江承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小细节,人在平稳地开着车,满脑子回转着的是刚才林景余看他的那一眼,“带她走。” 明明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江承不知为什么,偏偏读懂了他这一眼的请托。 他并不知道他和温简什么关系,但刚才那一眼,有担心,也有请托。 江承记得,在他重伤行将昏迷时,林景余为了不让他失去意识,在他耳边叨叨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东西,在那堆有的没的东西里,他依稀有提过,他有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拂面而过的西风里,江承微微回头,看了眼安静坐在身后的温简。 温简原本只是心不在焉地坐着,被他突然一眼看过来,不自觉地微微挺直腰背,看向他,神色微惘。 江承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调了回去。 温简心被微微吊起,也不敢问他怎么了,问了肯定又是熟悉的“没事”两个字。 “今晚怎么回事?”快到小区门口时,江承才突然出声问她。 “就放学的时候我感觉背后好像有辆车一直在跟着我,当时就想到下午你说的有人跟踪,我心里害怕,怕再走下去会把他们引回家,但我刚来这边没几天,不知道哪里有派出所,这个点商场基本都关门了,没什么人,就给前两天找我的警察打电话,他让我往酒吧街方向走,说那边还热闹着,他也在附近,然后让我一直保持通话,他来找我。然后就遇见了你们。”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江承点点头,没再追问,他把她送回了她家门口。 她家在后门旁边的单元楼,一楼,有点偏,但很好找。 温司屏还在等她回家,听到摩托车声便出来开了门,一眼便看到骑在摩托车上的江承,以及刚刚从江承尾座下来的温简,一下有些愣。 “这位是?”她皱眉问,看着眼前的江承,有些眼熟。 “他是我们班同学。”温简轻声解释,为免温司屏担心,胡诌了个理由,“他家也住附近,今晚复习得比较晚,老师不放心,让他顺路送送我。” 温司屏没什么怀疑,微笑向江承道谢,客套邀他进屋坐坐。 江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看着还很年轻的女人,看着与当年并没有太大变化,温简完全承袭了她的五官,连气质神韵都相似,一样的温婉乖巧型。 眼眸不着痕迹地往屋里扫了眼,屋里没人,但阳台上晾晒着男性的衣物。 目光收回,看向眼前正微笑着的温简妈妈,江承客气回绝:“谢谢阿姨,不用了,天色不早了,我也得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推着摩托车就要先离开。 温简迟疑看了他一眼,微微上前,微抿着唇,有些局促地和他道谢:“今晚真的谢谢你。” 江承看向她,她正微仰着头看他,睁得圆亮的眼睛有些局促不安,脸颊微红。 他嘴唇微动:“不客气。” 骑上车,走了。 温简看着他背影远去,直至从视野中彻底消失。 温司屏担心看她:“这个同学什么来历?老师怎么会突然让他送你回家?” 温简微微摇头,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脑子里翻转过他刚才夺下枪反压向那人眉心的一幕,利落的身手和凌冽的眼神,与她们这些学生明显是不太一样的。 这样利落的身手她只在她爸爸身上见过,在他教她防身术的时候。 他在家的时间不多,但只要回来就一定会教她一些简单的防身术,以及逼她做一些力量训练。他希望她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不求精通,但关键时刻一定要能保护自己。 因着这一夜的惊魂,温简晚上睡觉时有些不踏实,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有人推门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深邃的轮廓被窗外的路灯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阴影,半张脸隐在阴影下。 温简拥着被子坐起身,迟疑叫了他一声:“爸爸?” 男人朝她走近,好看的五官慢慢在夜色中变得明晰。 林景余在她床头前坐了下来,手掌贴上她的额头,拨开她头发,轻声问她:“有没有受伤?” 温简轻轻摇头:“我没事。” 林景余笑笑,摸了摸她头发。 “早点睡。”他说,帮她掖好了被子才出去。 第二天早上温简起来并没有看到她爸爸,她想问她妈妈她爸爸昨晚是不是回来过,但看到温司屏眉眼里的平和又压了下来,她知道他肯定是回来过的,每次她爸爸回来以后,她妈妈眉眼间的神色都会有轻微的不同,一种很知足的平和。 这样的发现让温简心情也跟着有点小雀跃。 早上的太阳很好,到处是精神奕奕、匆匆赶路的行人,昨天夜里的惊心动魄,不真实得像一场梦。 温简刚到学校门口就遇到了等在那里的汪思宇。 今天的汪思宇没有穿制服,白衬衫黑西裤的打扮,清朗干净得像初涉职场的大学生,温简差点没认出他。 看她看过来,他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问她:“昨晚没事吧?” 温简微笑摇摇头:“昨晚真的谢谢你啊。” “没事,应该的。”汪思宇单手插入裤袋,与她一块往前走,边走边随口问道,“吃过早餐了吗?” 温简点点头:“嗯,吃过了。” 又扭头问他:“你呢?” 汪思宇点头:“刚吃了。” 温简看他似乎要和她一块进校门,困惑扭头问他:“你找我是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汪思宇笑笑,只是确保她的安全而已。 昨天下班后领导突然给他打电话,让他去查松城附中门口及周边路段的监控,给了他详细的路段和时间,确认一下温简是否真被跟踪了。 监控里确实有两辆同款车同时出现在了学校附近,一前一后,前面那辆在第三个拐弯时离开了。 在汪思宇打算进一步确认那辆车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别有目的时,他接到了温简的电话,告诉他她被跟踪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颤,但还能听得出是冷静的,没有过分慌乱。 当时她离他不远,中间隔着酒吧街,那一带虽没往日热闹,但相较于其他地方还是人多一些的,因此他让她往那个方向走,他穿过酒吧街找她,只是那一带布局复杂,他忽略了她对这座城市的陌生,她对那段路的认知全基于上一次的印象,他更没想到,那边又出了事。 枪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时惊出了他一身汗,他循声赶到时没看到她人,现场的人也早已走得七七八八。 他给她打电话,好在,她人是安全的。 他今天过来,也只是为了确认她的状态,以及暗中观察后续情况。 他没有跟着她进校园,把她送到校门口,停了下来,笑看向她:“好了,先回去上课吧。” 温简也冲他笑笑:“好。” 江承刚好骑车经过,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面前的汪思宇,目光平静扫过。 温简也看到了他,想和他打招呼,但看他面容冷淡,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和汪思宇道了声别便进学校了。 温简在车棚遇见刚停放好车的江承。 他看了她一眼,很平静的扫过,并没有说话。 温简也迟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声不吭地去放车。 她和江承之间,好像除了“谢谢”外真的没有什么话题可聊了。 停完车出来的温简发现江承并没有走,正站在一边,看着像是在等她。 她走近时才与她一块往教室而去,一路上也都没说话。 温简不知怎么的有些紧张,她一紧张就不自觉地拽紧背包肩带,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 “刚那个就是你昨晚打电话求助的警察?”快到教室时,江承突然问她。 她扭头看他,点点头:“嗯。” 第11章 “人看着挺不错的。”他说。 温简也跟着点头:“嗯,人很好,也很热情,一点架子也没有。” 江承没再说话,往教室走。 温简盯着江承的背影看了眼,还是觉得,这个人真高冷。 脑子里又不自觉地闪过昨晚夜色里,他夺枪和举枪的一幕。 回到教室,他们那个角落依然异常热闹。 没上课,大伙儿还是爱挤在他们这个角落里,讨论笑闹。 温简走近时才知道大家在讨论什么,昨晚酒吧街的枪声。 夜深人静的,闹市里突然响起了枪声还是挺惊悚的。 家住附近的同学早已迫不及待地开始他们的“听说”剧情,没住附近的也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好奇而紧张地听着。 何邵就属于家住附近的,一个人倚靠着桌子而立,在众人的围观下滔滔不绝,讲述着他一大早听来的版本,什么黑帮火拼、抢女人,缺胳膊断腿的全出来了。 说得正起劲时,看江承走近,又拉过江承问:“承哥,据说昨晚酒吧街出事了,事情还挺大,你听说了吗?” 江承将他搭在肩上的爪子拉了下来:“没有。” 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一边围观的林凭凭也看到了温简,拉过她:“简简,你听说了吗?据说昨晚酒吧街黑社会火拼,特别劲爆,听说还是为了一个女孩子。有人看到有个男的拉着那女孩子跑了。” 温简微微摇头:“没有。” 偷偷瞥了眼江承。 江承已经随手拿过了书桌上的书,面色如常地看了起来。 温简瞥了眼书名,《物证技术学教程》,与高考完全无关的书籍。 其他人好像已经很习惯他看这种闲书,并没有像她这般讶异,依然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他们的“听说”,直到上课铃响,班主任进来才结束了喧闹。 临近期中,班主任是来强调期中考试时间的。 温简刚转学,对这边的复习进度还不太了解,加之最近的事多,整个人还是慌神状态的,突然听说要期中考试,她心里有点没底。 林凭凭像知道她的顾虑般,一下课就过来找她,问她准备得怎么样了。 温简心里确实不太有底,也就谦虚回了句,还没准备好呢。 没想着这一句话惹了事,林凭凭一听说她没准备好就皱了眉,然后很豪迈地拍了拍她肩说:“没关系,我帮你补习。” 人立刻就转向了一边的温简同桌许冉,问她这几天能不能和她换个座,她想帮温简补补。 许冉不太乐意,但许冉是班里不太起眼的女生,长相不起眼、成绩不起眼、性子也不起眼,是那种过于沉默内敛容易被全班忽略甚至会被欺负的女生,相较于班宠一样的林凭凭,她再不乐意,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支支吾吾着找借口。 温简赶紧在一边打圆场:“不用了不用了,真的,我自己可以复习的。” 后边的何邵笑林凭凭:“林凭凭,人家林简简是跳级读书的,还需要你给她补课啊?” 一边的林凭凭也不恼,与何邵玩笑惯了,假意抬起膝盖要踢他,边笑着道:“我就是想借机和我们简简一块儿坐,怎么了?” 何邵笑着避开:“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偷瞥了眼江承。 自从江承转学回来,他这个角落明显变得受欢迎了,偷偷喜欢他的女生五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只是他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大家虽喜欢,却没几个敢主动找他说话的,这种时候他这个当同桌的就是很好的跳板了,现在多了个转学生林简简,大家也就能更名正言顺地假借关心新同学之名靠近这个角落,借机和江承搭话,小心思他都懂。 被戳破心思的林凭凭有些窘迫,笑拎起他桌上的书就砸向他:“何邵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眼睛还是忍不住偷瞥了眼江承。 江承没什么表情,也不习惯他们这个角落的热闹,起身出去了。 温简偷偷往江承远去背影看了眼,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 林凭凭有些尴尬,她性子虽大大咧咧,但到底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戳破了少女心事,脸一阵红一阵白,抓起何邵的书朝他脸上一扔:“何邵你再胡说八道老娘和你绝交。” 转身走了,跟着热闹的其他人也笑哄哄地跟着散开。 何邵挠着被林凭凭砸痛的脑袋,依然笑嘻嘻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完全没意识到他的话多让人下不了台阶。 温简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好难把他和小时候那个一板一眼的小哥哥联系到一起,性子完全是南辕北辙了一样。 她迟疑了一下,回过头,犹豫着问他:“何邵,你昨天拿的那串桃核红绳手链是你的吗?” 何邵一下子没想起来:“什么手链?” “就一个用红绳穿着的桃核,”温简比划了下,提醒他,“昨天晚自习前,你拿在手里那个啊。” 何邵恍悟:“哦,那是承哥的。” 温简:“……” 何邵想起这个事就想起昨晚江承不太好看的脸色了,再联想到江承今天的态度,总觉得自己做得过了,又趴在了桌上,看向温简,苦恼地对她道:“昨天下午我看到承哥扔在桌上,一时好玩,就拿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围了过来,承哥好像不太乐意,你说,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温简还处在那手串是江承的怔愣中,明明记忆里一直很模糊的一张脸,却因为把江承的代入,好像也开始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一张缩小版的冷冰冰的脸,毫无违和感。 何邵还在兀自苦恼:“这周五是承哥生日,你说,我们偷偷在宿舍给他弄个生日会,他会不会就不生我气了?” 说完发现温简还在发愣,拽了拽她椅子:“和你说话呢。” 温简回神,也不知道何邵说了什么,愣愣地跟着点头:“嗯,是吧……” 何邵一扫刚才的郁闷:“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帮我一起筹备一个,你们女生对这种事比较在行,许冉,你也一起吧。” “啊?”温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何邵拍了拍她肩:“就这么定了,记得保密哦。” 江承刚好进来。 温简不觉看向他,圆溜溜的眼睛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直到他坐了下来,她还睁着那双乌黑圆亮的眼睛,略迟疑地看他,眼神里有困惑,有迷惘,还有些懵。 江承刚拿起的书又放下,看向她:“有事?” 温简微微摇头:“没……没事。” 小脖子微微拉长,眼睛偷偷想往他抽屉里瞥,想看看手串在不在里面。 江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小动作:“找什么?” 温简窘迫地将脖子收了回来,手挠着脖子,悻悻然:“没什么。” 坐正了回来,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握着笔,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起她跟她妈妈回去那天,她把那串手链送给他,他很嫌弃地推还给她,说他不要,她那时年纪小,就觉得小哥哥帮了她,她想把她最宝贝的礼物送给他,刚好那天他爷爷好像说是他生日,她又死皮赖脸地当生日礼物送给他了。 那个年纪不离身的东西,说不定睡觉时还不小心把口水流上面去了,想想都觉得脏,他不肯要,她还那样委屈巴巴地强行塞给他。 想起当时的死皮赖脸温简便觉得脸颊一阵烫,有点尴尬,也有点害怕他认出她是她了。 不知道现在销毁证据还来不来得及? 下午放学,她特地等他一块走。 江承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一声不吭地往车棚去了。 她两手提拎着背包肩带,亦步亦趋地跟上,一双眼睛不时往江承的背包瞥去,就这么一路跟着他去了车棚。 江承停了下来,回头看她:“找什么?” 然后将背包递给她。 温简微微摇头,不敢伸手去拿。 江承转身将包扔自行车置物架上,骑上就走。 温简骑着车跟上。 熟练了一天后,她的车技已经稳定了下来。 江承当她是昨天被跟踪的事吓怕了,也不管她,也没提醒她,昨晚她电话求助的那个警察正在暗中跟踪保护她。 温简沉默着与他一起骑了好长一段时间,不时抬头看他。 迎着夕阳而去的方向,阳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带出一层淡淡的光影,轮廓分明的侧脸逆在光影里,有种剪影般的深邃幽静感。 温简又想起他昨晚持枪时的沉着冷冽,与现在褪去夜色遮挡的清隽学生模样,谜一般的反差。 “再盯着我看下去,要撞栏杆上去了。”前面的人突然出声。 “……”温简一下没反应过来,前面突然腾出一只手,拽了把她车把,把歪掉的车头拽正了回来。 江承车速慢了下来,瞥了眼沿街的橱窗,橱窗反射的镜面里正印着那张还在怔愣中的脸。 温简看了眼轻松落在车把上的手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视线顺着那只手掌一点点往上,从手臂落向他侧脸。 “你身手好像很好诶。”她试着找话题。 江承:“还好。” 温简:“我听他们说你也是插班的啊?” 江承:“算是吧。” 温简骑车追上他:“那你原来在哪读的啊?” 江承偏头看了她一眼:“我没读书。” “……”温简不好再问下去,怕不小心戳了人伤处。 “昨天……”温简迟疑着转了个话题,试探性看向他,“我看何邵拿着那串桃核手链,好像挺好看的诶。” 江承自行车震了下,然后平静回她:“是吗?” 温简很认真地点点头:“是的。” 第12章 “哪里好看了?”江承淡声反问,“桃核虽然像是经过精心挑选打磨,但明显看得出来被磕裂过又重新粘回去了,平安扣也被磕出了裂痕,还有那编绳方式看着也古怪,就从没见过那样的。” 温简:“……” 不甘心自己的东西被贬得一文不值,半天憋出一句话:“那说明它独特。” “独特也是一种美。” 江承扭头看了她一眼:“你管它美不美,又不是你的。” “……”温简一下怂了下来,“就……就算是别人的东西,也要善于用发现美的眼睛看待它的。” 江承:“……” 很平静地将视线收回,不理她。 回到小区门口时,温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承一路没改道,她一下想起那天布丁缠上他的事,以及昨天晚上,他问她家在哪时脸上的古怪,她面色也一下变得古怪起来。 江承扭头看她:“怎么?” 温简微微摇头:“没事。” “我先走了。”扔下一句话,江承已骑着车,轻车熟路地往小区另一方向而去了。 神奇的世界。 温简挠挠脖子,骑车往自己家去。 门没关,布丁就在家门口,远远看到她便朝她跑了过来,热情地围着她打转。 十岁的狗已经迈入老龄阶段。 温简俯身摸了摸他的头,有些不舍。 温司屏正在厨房里忙,一眼看到她。 “回来了?”她问。 温简点点头,想起手链的事,心里又有点小雀跃,忍不住和她分享:“妈,我好像找到小时候照顾我的小哥哥了呢。” 温司屏脑中一下浮现她那颗被抠掉了一圈头发的脑袋,不觉放下手中东西,意外看向她:“怎么遇到的?” “就昨晚送我回来的那个同学。”温简搁下包,走向厨房,“我觉得就应该是他的。妈,你以前也见过他的,应该就是他没错吧?” 温简这么一提醒,温司屏蓦然想起昨晚看到江承时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算起来,当年的小少年好像也不太待见她。 当时她匆匆赶回江家接温简,原本在屋里和他玩得好好的温简小嘴一瘪,眼眶一下就红了,扑跑向她,紧紧抱着她的大腿,边哽咽问她,是不是来接她了。 那个小少年当时便一副老母鸡护犊的姿态,一脸防备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一声不吭地上前,拉下温简的手,把她推到了他身后,而后满是敌意地瞪他。 在他眼里,她约莫是扔下自己女儿不管的坏女人,因此当她感激着向江承妈妈道谢,并表示会把温简接走时,他一下就变得警戒起来,不停推着温简往后退,不让温简跑向她,也不让她靠近。 他妈妈被他护犊的模样闹得好气又好笑,上前和他讲道理,没想着他只倔强地推着温简往后退,一双眼睛憋得通红,不断强调一句话:“她明明就是我在我家衣柜捡的,是我的。” 后来还是担心她跑了的温简偷偷钻过她腋下,跑向她才结束了这场对峙,但并没有缓解多少,小丫头临走前要把她爸送她的手链送给他,他不肯要,她委屈着说可以当生日礼物的,怯生生上前硬塞入他手中,他瞪着她不肯理她,那眼神就像瞪着一个小叛徒。 算起来,那时的温简于他确实算个小叛徒。 他辛辛苦苦想维护她,防止她被坏女人带走,她傻乎乎地钻过他腋下就跑了,也难怪他会不快。 那个年纪的小孩也不懂什么你的我的,就相互陪伴着玩了几天,玩出感情了,舍不得玩伴。 再加之那个时候的温简傻乎乎的好骗也好欺负,玩具一样,他舍不得很正常。 温司屏还记得刚看到温简时,她半颗脑袋长发披肩,半颗脑袋和秃了没区别,吓得她整个都慌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好在没事,就是小孩子的不懂事闹的,他们一家把温简照顾得很好,尤其是那个不待见她的小少年。 对于他们一家,温司屏一直是心存感激和内疚的。只是当时确实她有错在先,江家人虽没有过多苛责,但对她这种没经过打招呼就擅自把孩子留下的行为多少颇有微词,她也不敢再过多打扰,带着温简离开后便也断了联系,但这么多年来,温司屏其实还是希望能有机会好好向江家表达一下感激的,又怕打扰了他们的生活。 如今知道他凑巧和温简是同班同学,温司屏就琢磨着要怎么还这个恩,并叮嘱温简要好好向人家表达一下谢意,不能忘了人家的好。 温简也觉得她应该好好感谢一下江承的,可是又害怕他知道她就是小时候那个傻不拉几的小屁孩,想着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报答他。 她还没想出办法,第二天去学校时何邵就悄摸摸地把她和许冉叫到了教室外面,问她们要给江承准备一个什么样的生日会才会让江承满意而且惊喜,温简这才发现,她昨天好像稀里糊涂地被何邵拉着入了伙,而且何邵还不让她退了,一直追问她要怎么筹备。 温简不知道江承的喜好,但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她觉得江承是不喜欢热闹的人,这种生日会他不会喜欢的,真要尽一份心意给他庆祝,还不如就直接订个蛋糕,请几个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一起在宿舍或者操场上热闹一下,心意到了就好。 何邵颇认可温简的看法,于是很不仗义地把订蛋糕的任务交给了温简和许冉,他负责偷偷通知同学。 温简:“……” 温简给她爸爸庆祝过生日,给妈妈庆祝过生日,给大表哥二表哥也庆祝过生日,就是从来没给江承张罗过生日,如果真要算有过的话,也就是送了他一串她的口水链而已,还不如没有过呢。 温简不得不在这样的烦恼里找何邵商量,还得为了他的保密计划避开江承偷摸摸地来。 江承面色如常地看着两人的偷偷摸摸,他发现,自从那天晚上的手链事件后,温简对何邵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想起她那天晚上,小心翼翼问何邵时的样子,不用脑袋想也知道,她把何邵当成他了。 他那天还琢磨着,当年她那一撞,估计不是撞通了任督二脉,是真的撞傻了。 他没打算去纠正她,确实没什么纠正的意义,不是彩票领奖,认对认错没什么分别。 只是那手链他留着确实也没什么用,于她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她根本也没打算要回去了,与其留着占地方,不如直接扔了。 于是,回家路上,从后门进来的江承路过垃圾桶时,很顺手地把手上的手链扔进了垃圾桶,骑车走了。 不远处待在家门口的布丁“吭哧吭哧”地奔向垃圾桶,叼出了那根手链,然后献宝似的地跑向也正回到家门口的温简面前。 温简看着他嘴里叼着的桃核手链,怔了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难过。 不远处,原本打算这么离开的江承停了下来,满脑子都是四岁的小丫头睁着双委屈的大眼睛,说今天是他生日,能不能把它当作生日礼物,明明就一小叛徒,好像还变成他的不是了。 偏他就狠不下这个心。 江承认命调转车头,回到垃圾桶旁,倾身去翻找那串他随手扔出去的手链。 找了一圈没找到,眉心微微皱起时,背后有声音响起: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江承回头。 温简正手拎着那串被他扔掉的手链,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微抿着唇看他。 布丁就蹲在她身侧,“扑哧扑哧”地吐着舌头。 他看了它一眼,目光移往温简脸上,手伸向她:“拿来。” 温简把东西收在了身侧:“那是我捡的。” 作者有话要说: 布丁:主人,我捡到了个好东西 承哥:不是护卫犬吗,怎么还这么爱管闲事 简简:还回来了你还想要回去,哼~ 承哥……表现体力优势的时候来了~ 第13章 江承:“那也是我的。” 上前一步,倾身就要去取,温简侧身避开了他:“那本来就是我的。” 江承动作微顿,抬头,黑眸微眯,看向她,研判的眼神。 温简被他盯得有些胆怯,刚才的理直气壮在他迫人的眼神下一点点消散,垂在身侧的手掌蠢蠢欲动,差点就要伸出去还给他,又有点不甘心,身体悄悄地后挪了一小步,圆亮的眼睛戒慎看他,气弱和他辩解:“它本来就是我的。” 江承直起身子,面色恢复如常。 “谁能证明?”他问。 “……”温简攥着那手链想了想,“这上面刻有我名字的。” 手抬起,张开就要去找。 眼前一花,一只手掌突然就捞了过来,吓得温简一下又合上了手,背到了身后,戒慎看他。 江承也不与她废话,手掌直直横在她面前:“拿过来。” 温简很坚定地摇头:“我捡到了就是我的了。” 江承瞥了她一眼:“你还是我捡的。” 温简:“……” 阴影突然压下,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时,握着手链的那只手突然被握住,另一只手伸向她手掌,一根一根地掰开她手指。 温简怔怔看向近在咫尺的江承,他也正看着她,平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倾着身,一只手扣住她手腕,压靠向她背后,另一只手绕到她身后,不紧不慢地掰她手指。 站得有些近。 温简不大自在地后退了一步,想抽回手,抽不动,气鼓鼓地和他重申:“这真的是我的。” 江承:“你送出去了。” 温简:“我捡回来了。” “那又怎样?”很平静的一句反问后,温简手掌一紧,他直接扣住了她整只手掌,撬开一根手指就压住一只,不让她动。 一旁的布丁见状,冲着江承龇牙咧嘴,凶狠地“吠”了两声,让不远处刚下班回到的江承妈妈不觉往这边看了眼,一下愣住,她那个从没不与女孩子打交道的儿子正亲密地搂着个女孩?光天化日之下。 她的角度看过去,温简确实是被江承圈搂在怀中的,一个仰头,一个低头,她…… 冲击有些大,江承妈妈差点没缓过气来,叫了他一声:“江承!” 温简本能后退,就挣扎后退的这一瞬间,掌中手链也落入了江承手中,他后退了一大步,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邱梦琪。 邱梦琪正瞪大着眼睛,视线在他和温简脸上来回移动,眼神一看就是误会了的。 温简:“……” 愣愣的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承面色如常地转身推车便走。 邱梦琪不是很自在地冲温简笑笑,只觉得这女孩有些眼熟,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忍着胸口的冲击,跟着江承一块回了家。 房门一关上,邱梦琪开门见山:“那女孩是谁?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一点征兆没有?” “没在一起。”江承拉下包,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一个同学,你别瞎想。” 邱梦琪登时皱起了眉头:“没在一起你刚对人家女孩子做什么?” 江承回想了下刚才那一幕,他只是单纯拿回那串东西而已,除了态度强硬了些,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只是拿个东西。”他淡声回。 轻描淡写的语气冷不丁把邱梦琪噎了一把。 她其实并不反对江承谈女朋友,只要懂得分寸就好。 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哪些应该做哪些不应该做,她相信他比她这个当母亲的更有原则。 她怕就怕在,他连对女人的兴趣都没有,就这么光棍一辈子。 对于江承,她一直是有些遗憾的。 他幼年时她和江承爸爸忙着创业,加之他爷爷比较强势,他基本是由他爷爷在教育,虽说也有好的一面,但把性子养得太硬了,从小就比同龄人早熟,和谁都不热切,就淡淡的保持着距离,更不用说和女孩子。 她并不指望他能像谁谁家的儿子那样到处撩妹,惹得一堆女孩子为他争风吃醋,但好歹要有个正常的人际圈子,能一大群人,男男女女的一起约着去吃个饭、旅个游、野个炊什么的,他不是没有圈子,但都和他一样,纯爷们,就是没一个像他这样,完全不和女孩子打交道。 这么多年下来,喜欢江承的女孩子不是没有。他人长得好,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无奈被他爷爷养出了一颗钢铁直男心,对谁都硬邦邦的,闹得人家女孩子想亲近也不敢亲近。 邱梦琪就担心他再这么下去讨不到老婆,可真的看到他突然和女孩子走这么近了 ,邱梦琪发现,她的惊吓大于其他,又对那女孩子有些好奇,但从江承口中一个字也没撬出来,晚饭一过,江承又像往常一样去学校,小区门口里,又不可避免地遇到同样这个点去学校的温简。 因着他稍早前强抢手链的事,温简看到他时有些防备,鼓着双眼睛看他,也不说话,但很下意识地把车速放慢了,刻意和他拉开了距离。 江承回头瞥了她一眼,一条腿支在地上,干脆把车停了下来,等她。 温简车轮子再怎么慢还是滚到了江承面前。 江承也不说话,看她靠近后长腿往车上一跨便慢慢骑了出去,与她并排着骑。 温简偷偷看了他一眼,想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还在读高三啊?” “那时候你都读小学了。” 江承:“成绩不好。” 盯着他的眼眸明显不信:“你骗人。” 又问他:“我听何邵说你以前很厉害的,学校风云人物呢。” 江承:“我也听老师说你挺厉害,还跳级了。”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传言不可信。” 温简:“……”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何邵大声招呼着骑车追了上来。 “承哥,简简。” “你们怎么也碰一块儿了?” 说话间人已追了上来,骑到了江承一边,一只爪子习惯性搭上了江承肩膀,被江承拉了下来。 何邵也不恼,笑嘻嘻地问江承:“承哥,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江承:“没有。” 何邵回头冲温简挤了个眼色。 温简:“……” 看不懂。 到学校车棚,停好车,何邵偷偷拽住了温简背包,笑看向一边的江承:“承哥,我和简简要出去买个书,你先回去。” 江承看了温简一眼。 温简也有些懵,一下没想起今天是江承生日的事来。 何邵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提醒了两个字:“生日。” 她挠了挠脖子,看向江承:“我一会儿再回去。” 江承点点头,转身便走。 温简看着他走远,回头看向一边的何邵:“我就去帮你们订个蛋糕就好了,宿舍你们自己处理了,我晚上还要回家,不过去了。” 何邵比了个“ok”的手势,不忘劝她:“就帮承哥庆祝一下,要不了多久的。” 温简摇摇头,她不敢太晚回去,前几天被跟踪的事还让她心有余悸。 校门口就有蛋糕店。 温简刚出校门口就遇到了刚过来的许冉。 她约她一块儿过去。 许冉算是她在这个班级里交的第一个朋友了,人长得不高,一米五几的样子,很瘦小,有些黑,话很少,有些自卑,对人也有些防备,家在郊区农村,家里条件似乎不太好,但性格很好,只是可能是因为自卑的原因,又一直自己独坐,和班里其他人关系都很一般,反而是和她这个新同桌还走得近一些。 这个点的蛋糕店人不多。 温简也不知道江承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挑了好一会儿,最后给他订了一个双层水果蛋糕,留了何邵电话,让店家做好了给联系何邵。 买单时手肘被人不小心撞了下,钱包掉在了地上,温简弯身想捡,一只手比她快一些,先捡了起来,而后递给她。 温简抬头,看向眼前的陌生男人,微微牵唇:“谢谢。” 男人看着二十多岁的样子,很斯文,有些瘦,也冲她笑了笑:“是我该说抱歉。” 温简笑笑,伸手接过钱包,取钱买单。 男人也在买单,在等着结账的时间里,侧身看她,随口问道:“你也是附中的学生?” 温简不知道他是谁,只是笑笑,摇摇头。 男人也笑笑,问她:“几年级了?” 温简依然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接过店员递过来的钱,轻轻道了声谢便走了。 男人轻笑的话语在身后响起:“小姑娘防备心挺重。” 温简没接话,假装没听到,心思微微绷紧,与许冉一块回学校。 巷子口的黑色车子里,穿着便衣的汪思宇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线上的同事,让查一下那人,自己也跟着下了车,混在学生中,跟着一块进了校园。 作者有话要说: 简简:我捡到了就是我的了 承哥:你还是我捡的…… 怎么不说你也是我的 简简:这个坑我不跳~ 第14章 校道上,汪思宇赶上温简的脚步,礼貌地问许冉,能不能先回去。 许冉询问的眼神看向温简。 汪思宇突然找她让温简有些不安,轻轻点头,让她先走一步。 汪思宇与她一边往教室走,一边看着许冉走远,这才问她:“刚那个男人和你说了什么?” 温简把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他,而后忐忑问他:“那个人是有问题吗?” 汪思宇笑笑,安抚她:“也不是。特殊时期,警惕着点而已。” 看她眼神还藏着不安,拍了拍她肩:“没事的,安心回去上课,别瞎担心。” 温简迟疑地点点头。 两人就站在教室门口不远处,屋里的江承一扭头便看到了,汪思宇的出现让他皱了皱眉,看向一边的温简。 温简正和汪思宇在道别,小心收起了脸上的不安。 教室里的林凭凭也看到了两人,有些意外地走了出来,朝温简打了声招呼:“简简。” 而后看向汪思宇,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汪思宇?” 汪思宇循声看向她,皱眉:“你是?” 林凭凭手臂很自然地搭在了温简肩上:“我是简简同学兼幼时的小伙伴。我知道你,你不就以前那个老跟在简简爸爸身后的那小……” 她想说“小混混”,又觉得不妥,尴尬笑笑:“小男孩。” 汪思宇温和笑笑:“我和简简刚认识,不知道她爸妈是谁。” 林凭凭:“林景余,还有印象吗?” 温简拉下了林凭凭的手。 “我没有爸,你不要老在我面前提他。” 没了笑容的温简看着有些严肃,林凭凭从没见过温简变脸,一下愣住了,看向她。 汪思宇也看向她,眼神带着深思。 温简抿唇看向汪思宇:“我先回教室了,谢谢你。” 汪思宇点点头,看着她走远,这才看向尴尬站在原地的林凭凭,依然是温和的微笑:“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不过没什么印象了。” 林凭凭尴尬笑笑:“不记得很正常啦。” 她是记得以前温简爸爸偶尔回家,屁股后总会跟着条小尾巴,瘦得跟个猴子似的,赶也赶不走,也从不进屋,就坐在温简家门口的小花圃里,晃悠着两条腿,嬉皮笑脸的,爱逗她。 林凭凭那时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太记得他。 后来她跟着她爸妈搬去了松城,那一阵家里穷,住的老城区一带,那一带有个出了名的汪思宇,从小不大爱学习,十一二岁就辍学在外面瞎混,成天跟在一群没正经工作的混混屁股后打转,说是要混江湖,把他爸气得,一晚归就拎着棍棒在巷子口守着,也不管是不是在马路边,逮着他就当街追着一顿胖揍,那个时候的汪思宇在那一带是被父母揍出了名的。 这些都是她搬过去后从邻里听来的,她搬过去时汪思宇已经改邪归正了,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嚷嚷着要混江湖了,和所有狐朋狗友全断了联系,重新回学校读书,还考了警校,让所有人大跌了一回眼镜。 也因此,汪思宇在那一带又出名了,励志逆袭的典型,家长都爱拿他当正面典型来教育孩子,连他们那个一向以烂出名的初中也爱拿汪思宇来举例,劝学生们别自我放弃。 林凭凭爸也老爱拿汪思宇教育她:“你看看那个小时候老爱跟在简简爸爸屁股后晃荡的小混混,当年还老被笑话烂泥扶不上墙,三天两头被他爸追着满大街乱窜,辍学了两年,再回去读书,人家不照样考上了松城附中,考上了重点大学,难道你基础还能比他差吗?” 也因此,林凭凭对汪思宇很有印象,也曾见过几次,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的,只是汪思宇并不太记得她了。 告别了汪思宇,林凭凭回教室,偷偷看了温简一眼,看她面色好像不太好,估摸着是自己刚才的话戳到她痛处了,她从小她爸爸就没管过她和她妈妈,人也早不知道去哪里了,她恨她爸爸、不想提到他是正常的。 林凭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迟疑了下,上前和温简道歉。 温简并没有向往常那样笑笑而过,她没理她。 林凭凭忐忑地回到座位上,没一会儿,后座递过来一张字条。 林凭凭忐忑打开,温简写给她的,只有一句话:“请你不要再在任何场合提那个人了,我没有爸爸。” 林凭凭偷偷回头看温简,温简正在低头写习题,脸色微微绷紧着,还是往常乖巧无害的模样,又不太一样。 她回了几个字:“好的,对不起。” 纸条递回来,温简看了眼后便揉成一团,撕掉了。 她有点怕林凭凭的这种口无遮拦。 后座的何邵明显感觉到温简今晚的低气压,以为是订蛋糕的事,偷偷拽了拽她椅子,问她:“怎么了?” 温简微微摇头,把蛋糕收据递给他,拿过他的笔,在折起来的收据背面写了个“9”字。 何邵秒懂,蛋糕九点送到。 一边的江承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脑子里回转的是刚才她和汪思宇站在教室外面那一幕,以及她当时眼神里的不安。 因着前几天她被跟踪的事,警方最近都有安排人在暗中观察和保护她,但也只是暗中而已,汪思宇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 许冉也还惦记着刚才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偷偷凑过去,好奇问温简刚那个人是谁。 那时的汪思宇是直接去的办公室托班主任找她,班里并没有人见过他。 温简不知道他们这个案子到底什么个情况,不好和人多说,只谨慎回了一句:“就一个朋友。” 便没再说话,闷头复习功课。 9点,送蛋糕的准时给何邵打电话,刚好江承不在,去办公室找老师了。 何邵出去前把一同为江承准备生日的其他同学一起叫了出去,男男女女十多个人,也不刻意说,就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他人马上意会出去。 何邵也拍了拍温简和许冉的肩。 许冉看温简的意思,温简微微摇头,下午他就和他说过了,她要回家,不去了。 许冉和其他人也不熟,看温简不去,她也不想去。 何邵还指望着她回来说服温简,拽起她一起走了。 原本还挺满当的教室一下空了不少。 九点半,何邵半求半骗地把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江承骗回了男生宿舍,说那边出了事,让他过去帮忙看看。 江承看他面色着急,似乎事情不小,担心真的出什么意外,跟着过去了,没想着刚推开宿舍门,彩带和彩纸兜头洒下,灯光大亮,伴着响亮的:“生日快乐!” 江承皱眉,看向屋里。 屋子正中摆了个很大的双层蛋糕,以及一堆的饮料水果,一屋子人围在蛋糕前,男男女女十多个人,没看到温简。 他往屋里侧的洗手池方向看了眼,没人。 何邵笑嘻嘻地推着他往屋里走“承哥,生日快乐!宿舍地方小,没办法大规模办,别介意啊。” 其他人也在推搡中把江承拉到了人群正中,“生日快乐”声此起彼伏,很是热情。 江承抬腕看了眼表,距离放学还有5分钟。 “谢谢大家。”江承微微侧过身,双掌微微合十,客气道谢,“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家里也给安排了生日庆祝,叮嘱要早点回去,恐怕不能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庆祝了,大家随意就好,改天我再请大家吃饭。” 众人失望地“啊”了一声。 何邵也懊恼地拍了记脑袋,叫住刚走到门口的许冉:“许冉,既然承哥着急回去,就别去叫简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承:“礼物呢?” 温简:“……”不是已经送了吗? 江承:“什么时候?” 温简:“下午。”被你抢回去那个。 江承:…… 一条口水链你真好意思当2次生日礼物送。 感觉这段可以加入正文了~ 第15章 “……”江承扭头看了他一眼。 何邵挠着头,一脸懊恼:“承哥,蛋糕是简简定的,她着急回家,就说不过来了。可我想着大家难得有这个机会聚在一起,简简又是刚转学过来,可能还不太习惯新集体,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和大家多亲近亲近。” 许冉犹豫地看向两人:“那还要不要去叫简简过来?” 何邵看江承,看他的意思。 其他人也都看向江承。 江承面色如常地看向许冉:“你们想叫就叫吧,我没事。” 许冉看何邵。 何邵点了下头:“叫吧。” 许冉回去了,几分钟后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温简没有一起过来,她有事先走了,托她对寿星说句“生日快乐”。 何邵回头看江承。 江承面色一如往常,拿起蛋糕刀,很利落地便将蛋糕切成了十几份,而后回头对大家道:“谢谢大家的祝福,我恐怕不能陪大家一起过生日了,大家随意就好。” 又拍了拍何邵的肩:“今晚麻烦你了,实在对不住大家,过两天我再请大家吃个饭。” 微微颔首转身便走了,出了门,脸上浅淡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江承在距离校门口两千多米的地方追上了正在往家里赶的温简。 放学的高峰期人流很大,但转向他们小区的那段马路人并不多。 昏黄的路灯下,骑着自行车的娇小身影显得犹未明显。 江承骑车追了上去。 自行车悄无声息地逼近时,温简冷不丁吓了一跳,手一颤,自行车头也跟着歪了下,被江承腾出的一只手扶正了回来。 “你怎么也这么快回来了?”温简把自行车骑正,困惑扭头问他,“他们不是要给你庆祝生日吗?” 江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温简看他脸色好像不太好,也不敢再出声问他。 骑了好长一段路,江承终于看向她:“怎么一个人跑了?” 温简:“我不知道他们要闹到什么时候,怕待会儿太晚了回去不安全,趁着刚放学人多会踏实点。” 江承:“下午那个警察找你什么事?又遇到什么人了吗?” 温简点点头,把下午在蛋糕店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下。 江承微微皱眉,没见过那个人,他不好做判断,但也不排除纯粹是为了找她搭讪的可能。 “诶你说,现在还有没有人在跟踪我啊?”温简骑车和他靠近了些,悄声问,“我老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一样。” 江承看了她一眼,当然有,警察盯着呢。 温简看他不说话,整个人都警戒了起来,压低了声音:“真的有啊?” 江承把她车头往外推了下:“没有。” 他的笃定让温简心稍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地相信他的判断。 回到小区门口,江承车头一拐就要往他家方向骑,连声告别都没有。 温简想起今天是他生日,“欸”的一声叫住了他。 江承自行车停了下来,一条腿支地,回头看她。 “生日快乐,小哥哥。”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温简轻声说。 江承微微偏开头,又正了回来,手掌平静伸向她。 “……”温简有些莫名,“怎么了?” 江承:“生日礼物呢?” 温简:“……” “我给你定蛋糕了。” 江承:“我没吃到。” 温简:“……” “那……那……”温简一下想起下午被他强行抢走的手链,“你已经抢走了。” 江承似是笑了一下:“一条口水链你也好意思当两次生日礼物送。” “……”温简下巴微微扬起,“如果不是有人把它扔了,我能有第二次机会嘛。” 江承:“……” 收回手,淡声扔下三个字,“谢谢了”,骑车走了。 温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情不知怎么的,有点小雀跃。 她在这种小雀跃中回了家。 家里没开灯,温简心里奇怪,轻轻开了门,一眼看到对面主卧门口将她妈妈抵靠在墙边、低头亲吻的高大身影,她爸爸…… 脸颊一热,温简尴尬退了出来,悄悄把门关上,不好这个时候去打扰,一个人背着背包在小区里晃荡。 小区很大,温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另一头的小洋楼区。 江承家的小洋楼就位于小区主干道边,他房间在一楼,温简走过来时他正站在衣柜边,正准备取衣服洗澡,一扭头便看到边走路边心不在焉地四下张望的温简,他叫了她一声:“喂。” “……“温简抬头四下张望。 江承走到窗前,“刷”一下拉开了窗户。 温简终于看到他,略诧异地挑了挑眉,走了过来。 “这是你家啊?” 江承看向她:“大半夜的不回家你在外面瞎晃什么?” “……”温简头微微仰起,“吹风啊。” 小心往他房间里瞥了眼:“你家人今晚不给你庆祝生日吗?” 江承:“都多大个人了,还庆祝什么生日。” 温简:“人家100岁都还要庆祝100岁诞辰呢。” 抬头往小区门口看了眼,蛋糕店还开门。 她看向他:“要不我再给你定个蛋糕吧?” 江承看着她,不说话。 “你等会儿啊。”温简说完,转身就想跑,书包突然被江承拽住。 她奇怪回头看他。 江承没说话,一只手往窗台一撑,很利落地跃出了窗外。 温简:“……” 轻咳了声,默默拽紧了背包肩带,眼珠子乱飘,默不吭声地往小区门外走。 江承也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 时间有点晚,蛋糕店不接现做的蛋糕了,温简给他买了个现卖的,然后转身递给他:“好啦,生日快乐。” 江承:“谢谢。” 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看着她:“你定的你负责吃完,我不吃蛋糕。” 温简:“……” 人被他拎着回到小区中心小广场的草地上。 温简认命地替他插上蜡烛,然后点上,问他:“你要不要先许个愿啊?” 江承:“不用许。” 微微倾身,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拿过刀具,切了份蛋糕,递给她。 温简伸手接了过来。 11月初的夜晚,初冬时分,还不算太冷,恰逢农历接近十五的日子,天上的冷月已近乎圆形,清冷而静谧。 温简边吃着蛋糕边看向江承:“你是属于天蝎座的吧?” 江承看了她一眼:“不清楚。” 温简默数了一下,嗯,就是天蝎座。 高冷的天蝎座,果然很天蝎座。 “你生日什么时候?”江承突然问。 温简:“2月底呢。” 江承:“哪天?” 温简小心看他:“问那么清楚,你也想把我的口水链当生日礼物送还给我啊?” 江承瞥了她一眼:“这种东西也就只有你送得出手。” “那还不是有人下得去手去抢。”温简小声嘀咕了一句,在他凉凉瞥过来的眼神下闭了嘴,默默低头吃蛋糕。 “你明年打算报考什么专业?”江承突然出声。 温简抬头看他:“还没想好呢。” “其实我想做警察的,但我爸爸……”温简垂下眼眸,“我政审过不了的。” 江承看向她:“你一女孩子做什么警察。” 垂下的脑袋不大服气地抬起看他:“你性别歧视。” 江承看着她不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她:“你恨你爸爸吗?” 温简本能想摇头,但在他的眼神下又停了下来。 江承发现,每次提到她爸爸,她眼神都带着防备,不管对谁。 他没再追问下去,微微侧过身,双臂微微抱起膝盖,眼睛看向远处的夜色,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半年前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受过一次很重的伤,我脱离了大部队,一个人在野外,在边境线上,我觉得我可能活不下去了,后来有个人救了我,冒着很大的风险救了我,当时,他为了让我保持意识清醒,不停地在我耳边说话。他说起了他的女儿,说她四岁那年,他撞见她被其他小孩欺负,被扯着头发,嘲笑她爸爸是个坏蛋,她红着眼眶,倔强地一遍遍重复,她爸爸是个好人。那一幕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扭头,看到她正怔怔看他。 “然后呢?”她问。 作者有话要说: 某天,温简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床上功夫最好的星座男》,天蝎男排在第一,看完时温简扭头看了眼一边的江承,彼时他们还没在一起,也没有过任何的儿童不宜的东西,那一眼看得江承很是莫名,而后抬眸往她手机看了一眼,嗯,他记下了,她的眼神,叫怀疑。 生日快乐,小哥哥。 第16章 江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他说他女儿坚信他是好人,他就一定要一直做个好人。不能让他女儿失望。” “那……”她迟疑看他,“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啊?” 江承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但前几天我刚见过他,你也见过。”江承站起身,往她家的方向看了眼,“回去了吗?” 温简点点头,把地上的垃圾碎屑和没吃完的蛋糕收走。 江承送她回去。 “你怎么会跑到边境线去了啊?哪边的边境线啊?”回去路上,温简好奇扭头问他。 “中缅边境线。”江承淡声回,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 温简困惑皱眉:“怎么会跑那边去了啊?” 江承没回,把她送回到她家门口。 她家房门还紧闭着,透过窗帘依稀能看到屋里的灯光。 温简回头看了眼,转身,和江承道谢。 “谢我做什么。”江承将手中没吃完的蛋糕塞回她手上,“早点睡。” “还有……”江承声音微顿,看向她,“谢谢。” 认真严肃的样子让温简眉眼不自觉地也跟着弯了弯:“你好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一板一眼的呢。”她观察着他脸色小心道。 他看了她一眼,没回。 温简偷偷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可能玩笑过了,他和她也没多熟呢,她有些尴尬,然后为了掩饰这种尴尬,又小小地补充了一句:“生日快乐啊。” 江承:“谢谢。” 还真的是一板一眼。 心里暗暗评议了一句,温简和他挥手道别。 回到屋里,门刚关上,温简一眼便看到饮水机前正在倒水的林景余。 “爸爸。”她低低叫了他一声。 林景余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同学生日,刚给他庆祝了一下生日。”温简轻声回,没有提刚刚回来过的事。 林景余“嗯”了一声,端起水杯直起身,问她:“新学校还习惯吗?” 温简点点头:“嗯,挺好的,老师和同学都对我很好。” 林景余点点头,没再多问。 温简手指了指房间:“那我先回房间了?” 林景余点头,看她回房,房门关上时,他沉默了会儿,过去敲门。 温简刚放下书包,叫了声“请进”,困惑扭头看向门口。 林景余推门走了进来,反手把门关上了,脸色看着有些严肃。 温简有些忐忑,看向他。 “前几天……”林景余走向她,在书桌前停了下来,看向她,“夜末酒吧的命案,是你撞破的?” 温简迟疑了下,点点头,而后看到他眉心微微拧了个结。 她忐忑更甚,犹豫着问他:“爸爸,这个案子和你有关系吗?” 林景余看向她:“人不是我杀的。” 温简不知怎么的,鼻子一下就酸了,眼眶酸酸涩涩的有些湿,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林景余手掌伸向她,拨开她垂在肩上的头发。 “简简,你及时报警是对的。”他说,“如果不是刚好让你撞破了,可能有些东西就要被彻底掩盖了过去。但是简简,你现在很危险。” 温简有些懵懂地看向他。 “你把你那天看到的、遇到的情况都告诉我,包括你所遇到的人,巨细靡遗,不能有一丝遗漏。” 温简迟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轻声问他:“爸爸,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林景余笑了下,一个很欣慰的笑容,然后把选择权留给她:“简简,你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判断了,不能由我来告诉你你的判断对不对,而是由你自己来判断,你的判断对不对。有些东西,我不能说,你也不能问。” 温简心情也跟着轻松:“那我觉得我还是相信你比较好。” 而后把那一天的情况巨细靡遗地告诉了他。 林景余的重点也落在了那个要抓她的女人身上,眉心拧起的褶子随着她对那个女人的形容而越来越深。 温简观察着他的脸色,担心问他:“爸爸,会影响到你吗?” 林景余摇摇头:“不会,你做得很好。” 落在她肩上的手掌轻轻拨开她的头发,他看向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剩下的交给我处理,你不要再去想它,专心准备高考,知道吗?” 温简愣愣点头:“好。” “这一阵可能也不会很太平,但案子侦破前,应该是会有警察暗中保护你,你不用太担心,平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晚上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去偏远地段,注意安全。” 温简点点头。 林景余笑了笑:“好好复习。” 温简还是点头:“嗯。” 林景余倾身抱了抱她,轻拍着她背,人明明没说话,温简也不知道怎么的,慌乱了几天的心思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她爸爸一向话不多,陪伴她的时间也不会特别多,但总能给她安全感。 只是到底被这件事影响了,加之刚转学,复习进度没跟上,温简期中考试没考好,只考了500多分,全班排名掉到了二十多名,这对温简来说是从没有过的情况。 她有些打击。 因着她曾经跳级以及学霸的传闻老师一直对她寄予厚望,其他同学也等着看她怎么一鸣惊人,没想到结果出来,所有人都大跌了眼镜,一时间,教室里关于她的议论声有些多。 同样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江承,以近700分的成绩空降第一,把第二名的林凭凭远远甩在了后头。 统计结果一出,下课铃声刚响,江承这个角落又变得异常热闹,大家纷纷涌来,向江承表示惊叹,连带着过来凑热闹的林凭凭也被夸上了天。 温简座位比以前冷清了不少。 许冉不知道什么原因,趴在了桌上,看着很低落。 她考得也不好,才考了400分不到,几乎全班垫底了。 温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许冉,周围人多,虽都在恭喜江承和林凭凭,但目光也不时瞥向她这边,像是担心她的状态,但到底和她不算特别熟,也不敢冒然出声询问或者安慰她。 这还是温简转学以来,第一次有人不敢和她说话。 她在想是不是她脸上的失落表现得太明显了,她试着不让自己表现得太特立独行了,试着插入他们的话题中,然后发现,好像没什么人理她,也还好,没人理她她也就能心安理得地不去管周围的纷扰,埋头看试卷。 最后一节课,班主任特地把她叫去了办公室,询问她没考好的原因。 她转学前的成绩她是调查过的,把她当清北种子在期待培养,这落差让她有点难以接受。 温简没法告诉她具体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因为她真的从没这么差过。 班主任和她语重心长地谈了一节课,让她放松心态,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直谈到了下课铃响了好一会儿才让她回去。 温简回到教室时遇见正要走的江承,一同挤过的教室门口,她微微侧开身,低垂着头,让他先过。 江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出去了。 温简心不在焉地回教室收拾课本,而后心不在焉地离开,走到门口时发现江承还在,人站在教室外,不知道在等谁。 温简心情不好,迟疑看了他一眼后也没说话,拽着背包肩带,绕过他,一个人默默先走。 身后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后,直到走到车棚,取完车出来,江承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问她:“着急回家吗?” “……”温简困惑看他。 江承重复了一遍:“着急回家吗?” 温简微微摇头。 江承点点头,却没说话,跨上车,骑了出去。 温简下意识跟上。 江承一路上没说话。 他带她去了游乐场。 自行车在游乐场门口停下来时,温简有些怔,看向江承。 “玩过吗?”江承问。 温简点点头,又微微摇头:“好多年没玩过了。” 江承手掌轻落在她背心,推着她往里面走。 “进去试试。”他说。 江承买了票,把她带到了云霄飞车区。 温简看着有些紧张,后背正紧紧贴靠在椅背上,两只手紧紧抓着扶手,青筋微凸,脸色也微微绷紧,浓密的睫毛微微翕动着,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江承扭头看她:“很害怕?” 温简微微摇头:“还好。” “啪嗒”,前方传来落闸声,温简手一下收紧。 江承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握住了她手。 温简怔了下,扭头看他。 江承:“坐好。” 话音刚落,云霄飞车便缓缓动了起来。 覆在她手上的那只大掌也跟着收紧,将她手掌紧紧包覆在掌心下。 温简一下忘了害怕。 低落的心情在云霄飞车起落的刺激中消散。 第17章 “谢谢你啊。”从云霄飞车上下来,温简看向江承,真心道谢。 江承看向她:“心情好点没有?” 温简很用力地点了下头:“嗯。” 江承回头瞥了眼不远处的冲天雷:“还要试试更刺激的吗?” 温简连连摇头。 江承似是笑了下,突然伸手,照着她脑袋轻拍了一记:“走啦。” 送她回去,也没什么别的话,送到她家门口时,突然问了她一句:“手机呢?” 温简以为他要借手机打电话,掏出手机递给了他。 江承接过,“滴滴答答”几声后,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他把手机递还给了温简:“这是我手机号码,有事可以找我。” 温简“嗯”了声,看他转身要走,迟疑了下,叫住了他。 江承单腿支地,回头看她。 温简:“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我欠你爸一条命。”江承说。 温简“哦”了声:“可是你已经救过我两次……不对,三次了呢。” 比出的两根手指换成三根:“小时候其实也算救了我了。” 江承点点头:“然后呢?” “……”温简抿了抿唇,“你这条命真值钱。” “以后有机会我也要救你一次,为我孩子积德。” 江承:“……” 嘴角勾起笑意,很清浅。 “等你有机会再说。” 冲她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温简回到屋里,温司屏发现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问她:“怎么了?” 温简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闷闷不乐,就是想到江承对她好是因为她爸爸,心里有点堵。 “没考好吗?”温司屏问,当她是成绩的问题。 温简点了点头,情绪一回到成绩上就觉得有点对不住她妈妈。 “这次考差了。”她说。 “没关系。”温司屏摸了摸她头,“你刚转学回来,复习进度没跟上,这一阵又颠簸劳累,没考好是正常的,别往心里去,尽力了就好,下次再争取考好一点。” 温简点点头:“嗯。” 妈妈的理解还是让她有点小难过,想要下次考好一点,因此晚饭后的温简去学校特别早。 教室里还没几个人,许冉也早早来了教室,整个人看着依然很低落,眼眶红红的,看着像是刚哭过。 温简约莫能理解她的心情,握了握她手,劝她别难过,下次再一起考好点。 许冉“嗯”了声,没怎么说话,情绪看着还是很低落,快上课时,她桌上的手机响了下,温简看到她脸色白了白,然后起身,拿起手机出去了,看着不太对劲。 温简有些放心不下,迟疑了一下,起身跟了出去。 许冉出了校门,往校门右侧的巷子拐了进去。 温简刚想叫她,便看到她被一双干瘦的手拖了进去,惊得她一下捂住了嘴,悄悄跟了过去。 巷子里,许冉正被一个干瘦的男人推抵在墙角,掐着她肩膀,逼她要钱。 男人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不高,人看着很瘦,状态不太对,说话抖抖索索的不利落,浑身颤抖着,不停吸着鼻涕,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他顾不得去擦,只是紧紧抓着许冉的肩膀,焦虑地催她:“冉冉,你身上还剩多少钱,先……先给爸,改天……改天爸再给你。” 许冉使劲推着他,不停重复说她没钱了。 男人不信,双臂近乎失控地掐进了她肩膀肉里,口水鼻涕流得更甚,人也越发哆嗦:“快点……冉冉,50,你先给我50,实在不行30也行,先给我,快……” 空出一只手,着急而颤抖地去翻她衣服口袋。 许冉哭着把他伸往口袋的手用力拉了下来,用力冲他吼:“我真的没钱。” “不……你一定有的,爸知道你有,上周你妈才给了你50……先……先给我,快……快啊……”手用力地擦了把鼻涕,男人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跪了下来,哭着求她,不停向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一定戒掉。 许冉一边擦眼泪一边恨恨地看他,又一边认命地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摸出皱皱巴巴的一小叠零钱,想要递给他,半途突然被一只手握住。 许冉茫然回头,撞入温简睁得圆大的眼眸中,怔了下。 温简也有些怔,眼睛死死盯着涕泪横流的干瘦男人。 “你不能给他。”她说。 男人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突然就发了狂,伸手便要抢,温简拽着许冉闪到了一边,不让他碰许冉。 许冉咬着唇看了他一眼,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把钱抽出来,递给他,男人一把抢过,转身就跑,温简阻止不及。 温简有些难过地看向许冉:“你这样纵容会害了他的。” 许冉吸着鼻子不说话,抬起手臂狠狠擦了擦鼻涕,转身走了。 温简跟在他身后,也没有说话,心里不知怎么的特别难过,又气又难过,为许冉,也为她爸爸。 两人一路没说话,回到教室时各自入了座,谁也没有说话。 何邵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低气压,偷偷拽了拽温简的椅子,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温简低声回了两个字,翻出试卷,却没怎么看得下去,心里堵得慌,干脆起身去外面吹风。 晚自习的校道和操场很冷清,除了偶尔几个迟到的学生,校道上没什么人。 温简在操场一角坐了下来,想平复心底的情绪。 “同学?”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简困惑回头,很漂亮有气质的一个女孩,看着比她大一点点,正在歉然看她,眉眼都是温暖的笑。 “那个……同学不好意思啊,请问三年八班怎么走啊?”女孩笑问。 温简站起身,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室:“那边呢。” “谢谢啊。”女孩笑着向她道谢,“我原来也是附中的,不过最近两年新建了教学楼,班级重新调整了,有点摸不着哪里是哪里了。” 温简也笑笑:“不客气的。” 指了指班里的方向:“前面走就是了。” “好的,谢谢。” 温简看着她走远,晚自习下课铃声也在这时响起,温简站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长长吐了口气,收拾好心情,打算回去好好准备复习,人刚走到教室门口便碰到了正欲出去的江承,擦肩而过,没有说话。 温简下意识回头看他,他已走远,班里其他人也都正好奇回头看向门外,窃窃私语声响起:“那个是不是承哥女朋友?” “应该就是承嫂吧,以前两人好像一个班的,我见过。” “对对,高一时在学校也很有名的,和承哥一样。好像叫程霖我记得。” “和承哥好搭,果然是在大学里的。” …… 温简不觉抬头看向门外,看到江承在刚才问她路的女孩面前站定了下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一块走了。 温简刚收拾好的心情不知怎么的,一下又低落了下来,一个人默默回了座位。 一边的许冉看了她一眼,低头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把本子递给她。 温简看了一眼,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温简不知道该回什么,她并没有对不起她什么。 周边的议论声还在,都是关于江承女朋友的猜测。 两件事的叠加加重了内心的低落感,温简发现她好像有点专心不起来,这于她有点可怕。 她从没这样子过。 她在这种无措中找老师请了假,临走前她给许冉留了个字条:“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我觉得你不该这样纵容你爸的,这会害了他害了你害了你们一家人的。” 温简回到家时还不到九点,温司屏从没见她早退过,有些担心问她:“怎么了?” 温简微微摇头:“没事。”就是有点想哭。 “我觉得我现在好像状态不对,我想今晚先调整一下。”她说。 温司屏当她是学习的压力,笑笑拉过她:“没关系,今晚先好好休息,学习的事明天再说。” 温简重重地点点头:“嗯。” 布丁也跑了过来,围着她打转,温简蹲下身抱了抱它,与它嬉闹了会儿,低落的心情好转了不少,回到房间时没了刚才在教室里的闷堵,终于能重新进入学习状态,她重新拿出了试卷,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一门心思复习功课。 江承回到小区时想起温简空了的座位,想到前两次的跟踪,略迟疑,终是绕路去了温简家那边。 温简家灯光还在亮着,透过玻璃窗,江承远远便看到了窗前坐着的温简,正在专注做习题。 他转身想走,屋里的布丁嗅到陌生人的气息,吠了一声。 温简下意识扭头,一眼看到窗外不远处的江承,怔了下。 江承看了她一眼,朝她走了过来。 温简迟疑起身,拉开窗:“有事吗?” “没事。”江承目光落在她脸上,“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温简被他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脖子,低声回:“身体不太舒服。” 江承看了她一眼,手掌突然伸向她额头,吓得温简后退了两步,看他眉心微拧起,又小声道:“我没事的。” 看他明显不信,又不由得上前了两步,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手掌轻贴在额头上,瑟缩了下,嗫嚅着对他说:“我觉得你不像在报恩,像在报仇。” 江承:“……” “你再报恩下去他女儿都要考不上大学了。”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江承没听清,看了她一眼。 “什么?”他问。 第18章 温简微微摇头:“没什么。” 江承瞥了眼她桌上的试卷:“试卷我看看。” 温简迟疑把试卷递给他。 江承接过,微微侧过身,倚靠着窗台,另一只手也伸向她:“笔。” 温简把笔塞入他手中。 江承拿起便在试卷上圈点起来,很专注,眼眸微敛,高挺的鼻梁被灯光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侧脸轮廓深邃分明。 温简看得有些出神,直到窗前传来“嘚嘚”两声轻叩才回过神来。 江承看了她一眼,笔尖指着试卷上圈点出来的文字,给她讲解。 整套试题讲解完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江承的解题思路很清晰利落,比她自己琢磨要高效一些。 “谢谢你啊。”他把笔和试卷递还给她时,她习惯性道谢。 “不客气。”江承立起身,“早点睡,我先回去了。” 转身便要走。 “诶。”温简叫住了他。 江承回头看她。 “其实你不用报恩也没事的,我爸不会在乎的。”温简说,“或者你直接找他报恩也行的。” “我爸肯定救过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要来找我报恩,我也会很苦恼的。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江承:“……” 回过身,看向她:“不是应该你向我报恩吗?怎么变成我在报恩了?” 温简:“……” 江承:“如果情绪容易受外界因素操控,说明定力还不够。” “自我调控能力也不行。” “你现在要做的,是自我修炼。” 温简:“……” “那……那要怎么修炼啊?” 江承:“心无杂念。” 温简:“……” 看着他,愣愣地点了点头:“哦。” 关上窗,温简琢磨着江承的“心无杂念”,琢磨了一晚上,她觉得江承大概是修炼成精了的。 她道行浅,所以一时半会心绪受影响是难免的。 好在这种影响不深,第二天去学校时,她心思全回到了学习上。 刚考完试,正是大家最放松的时候,周末难得放假,不用补课,大家商量着周末怎么过。 何邵和林凭凭一群高一走到现在的同学,商量着周末去烧烤野炊,过来问江承去不去。 江承不去。 何邵爱八卦,看江承说不去,笑着说了句:“我们承哥要和承嫂约会呢,哪来的时间。” “承嫂”两个字落入耳中时,温简心脏还是颤了下,不自觉地竖起耳朵,有点想知道“承嫂”的后续,但没有然后了。 江承没理何邵。 温简刚燃起的八卦之心又被浇熄了下来。 她有点想象不出来一板一眼的江承面对女朋友时的样子,脑子里闪过昨晚遇见的漂亮女孩,想象着江承和她站在一起的样子,又有点想象不出来,江承气场太硬了,好像和谁在一起都硬邦邦的,挺违和的。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江承刚好抬头,目光相撞。 江承目光微抬:“有事?” 温简梗着脖子直摇头:“没事。” 江承:“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事。” “……”温简微微抿唇,偷偷观察他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长了一张注孤生的脸。” 江承:“……” 温简怕他误会,又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不好啊,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你气场特别强大特别厉害,很羡慕呢,然后我觉得你女朋友一定也是那种气场特别强大特别高冷和你特别契合的。” 一边的何邵也接过了话:“对对,程霖师姐就是那种女王气场的。” “程霖”两个字出来时温简又忍不住偷偷观察江承脸色,他面色平静如常,看不出一丝波动,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身体稍稍前倾,看向她:“你下次考试打算考多少分?继续500?” 温简:“……” “我考680。”她说,“不,700。” 江承:“靠这些八卦拼到700?” 温简:“……” 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我肯定能考到700。” 默默回过身,抓起课本,闷头看书。 下午自习课,班主任过来,按老规矩,期中考试过后座位要重新调整一次,话音一出,全班哗然,前后桌混习惯了,大家对于换座位一事还是有些抵触,但老师的意思,坐角落的不能总是坐角落,坐中间的也不能总是坐中间,机会要均等。 温简和许冉个子比较小,被调到了前面。 江承何邵都是大高个,只是换了组别,从第四组换到了第二组,依然是坐最后排。 温简和许冉在第二组第二排,和江承他们的距离一下就拉远了。 排座名单公布下来时,温简不知怎么的又有些惆怅,可能是一过来就坐这个角落,熟悉了,突然分开,她有些不习惯。 但惆怅只是一瞬,周围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收拾抽屉。 温简也低头把所有书搬了出来,换去了新座位,下课铃一响就走,这次走的是前门,撞不上江承。 温简没等他,径直去了车棚取车,一个人先走,没想着刚出校门就遇到了汪思宇,依然是没穿制服,白衬衫黑西裤,很清爽休闲的打扮。 但身份到底是警察,温简一看到他心里就犯怵,总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找她。 最近几天的平静,她几乎快忘了那个案子。 “又出什么事了吗?”温简推着自行车迟疑走近。 汪思宇冲她笑笑:“放心,今天不是为了案子找你。” “那……”温简迟疑了下,“是什么事啊?” 她想起了那天林凭凭在他面前差点提起她爸爸名字的事,一个通缉犯一个警察,这样的组合让她忐忑。 她对林凭凭说的汪思宇以前是她爸爸的小跟班一事没什么印象,也可能是当年汪思宇跟着她爸回家时他没进门,她也没出门,所以没遇上,而且就算汪思宇当年真的是她爸爸的小跟班,他现在看着年纪也不大,也就不到25的样子,那当年也就才十一二岁,年纪还小,没什么三观,也未必是一厢情愿想跟着她爸的。而且从小混混逆袭成警察,要么是受了天大的刺激要么是受了鼓励,温简怎么想都觉得是她爸爸刺激到了汪思宇的可能性比较大,现在回来算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汪思宇好笑地看着她眼中越转越深的防备。 “真没什么大事。”他说,“也可以说是和案子有一点点关系。” 温简:“那你说。” 汪思宇抬腕看了眼表:“现在着急回家吗?” 温简想摇头,又点了点头:“嗯,着急呢。” 汪思宇:“那先随便找家简餐店坐坐吧,上菜会快些。” 温简:“……” 汪思宇接过她的自行车:“我来吧。” 帮她推着往前走。 江承刚骑车出来就看到推着车缓行的两人,眉心微皱,路过温简身边时,扭头看了她一眼。 温简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江承只动作略顿后便先走了。 汪思宇带她去了附近商圈的一家简餐店,人不多,有雅座和包厢。 汪思宇要了个包厢。 他的谨慎让温简越发担心,直到坐下来还鼓着双圆溜溜的眼睛防备看他。 “我见过你小时候。”汪思宇替她倒了杯茶,突然道。 温简:“我从没见过你。” 汪思宇笑笑,把茶水递给她:“你爸最近还好吗?他有联系过你们吗?” 温简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 汪思宇看向她,摇头笑笑,突然道:“你妈把你教得很好。” 温简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看着他不语。 汪思宇:“这么多年,你和你妈一直在广东吗?” 温简不回,问他:“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我一会儿还要去学校呢。” 又问他:“你们案子破了吗?现在还有人盯着我吗?” “还在侦查中。”汪思宇语带保留,“但相对来说,你目前是安全的。” 温简点点头。 “那……还有其他事吗?”她问,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汪思宇笑笑:“如果我真是来找你麻烦的,你这叫不配合警方调查。” 温简:“……” 咕哝了句:“所以我很怕你来找我。” “我撞见那种场面已经挺倒霉的了,还要三天两头接受你的审讯……”温简迟疑看他,“我真的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我四岁就离开了这里,和我妈一直在外面,再也没有回来过,对这边的人和事都不熟悉,更没再见过我爸,你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汪思宇眼中笑意更甚,也不说话,只是微侧着头看她,那眼神,像在看她还能怎么编下去。 温简干脆鼓着腮帮子不说话,看服务员上菜,默默拿过筷子,夹菜吃饭。 “算起来,你爸对我算是有再造之恩了。”汪思宇突地道。 温简夹菜的动作一顿,看向他,又来一个? 汪思宇正拿过筷子,慢条斯理地插进水杯中洗涮,边洗边抬头看她:“我现在一半是公务,一半算是……” 声音略停顿,他看了她一眼:“受人所托。” 温简不知道他说的“人”是谁,她对汪思宇防备得厉害,也不好追问,沉默着继续吃饭。 汪思宇也没再多言,陪着一起吃了顿饭,饭后送她回家,推着自行车一路与她走回小区。 温简还是有些摸不准汪思宇的动机,觉得他今天似乎特别闲,迟疑问他:“你都不用上班的吗?还是你现在的工作就只是负责我的安全?” 汪思宇:“我今天休息。” 温简“哦”了声,果然是真闲。 回到小区门口时遇到似是准备去学校的江承,不知道在等谁,人是习惯性地单腿支地,一手扶着自行车车把,一手随意压在自行车后架上,星眸半敛,看着像是等了些时候了。 温简看了他一眼,转身和汪思宇告别。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小案子,别太担心了,好好复习就好。”汪思宇笑着安抚她,“我听说你成绩很厉害,等你好消息。” 温简微微牵唇:“谢谢啊。” 汪思宇拍了拍她肩:“加油。” 把自行车交给她,这才转身离开。 温简推着自行车想走,等在一边的江承突然叫了她一声。 “……”温简困惑朝他走近,“有什么事吗?” 江承往汪思宇远去的背影瞥了眼,问她:“又出什么问题了吗?” 温简茫然摇头:“好像没有。“ “就是……”她皱眉。 江承侧头看她:“什么?” 温简:“感觉又来了个不知道是报恩还是报仇的。” 江承:“……” 第19章 “你爸……”江承顿了下,“挺厉害的。” 温简点点头:“嗯,我也觉得。他就是到处栽树的前人,然后我就跟着到处乘凉。” 江承:“……” 说不过她。 他抬腕看了眼表。。 “走了。”扔下一句话,脚往自行车脚踏上一踩,毫不留恋地走了。 温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点羡慕他这种不拖泥带水的干脆利落,和小时候那种冷冰冰硬邦邦完全没差。 定力、自我调控、修炼、心无杂念…… 温简默念着江承昨晚教她的,她也要像他那样说走就走,说结束就结束,说把人当空气就把人当空气,任外界怎么纷扰我自岿然不动的干脆沉稳。 温简从小到大什么都不太行,就是行动力和决心特别强大,学习能力也特别好,因此江承教她的精髓,她很快学了个七七八八,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在乎,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心无旁骛,刚掉下去的成绩很快以火箭般的速度窜了起来,语文、数学、英语、化学、物理、生物……每周一练的测试里,温简直接空降第一,或第二,于是每周发考卷时,讲台上的声音基本是:“这次考试最高分,林简简。”,或是,“这次考试最高分,江承,林简简第二。” 没多久,整个年级都知道,三年八班的两个转学生超级厉害,成绩绝杀一片,于是,在班主任、各科任老师、年级主任,甚至是校长那里,江承和温简几乎成了掌心里的肉,三天两头约着谈一谈,关心一下心理状况,生怕两人高考那天掉了链子。 温简因着换座位的事,和江承隔得远了,互动慢慢也变得少了,平时一个走前门一个走后门,温简为了她夸下海口的700分,白天放学也比一般人走得晚,江承学习上游刃有余,闲云野鹤惯了,依然是一下课就走人的人,也依然不大和班里其他人走太近。 他是那种从不会等人也不会开口叫人的人,一开始因着前一阵留下来的习惯,还会在教室外等她一两次,等个一两分钟没见她人也就先走了,慢慢也就没了等她的习惯。 晚自习温简不敢留太晚,一般是下课铃一响就收拾课本走人。 前门离车棚更近一些,因此温简一般也比江承早一些到车棚,取了车便走,温简也慢慢没有了等江承的习惯,但毕竟两人家在一个小区,一个方向,江承还是会骑着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只是两人一路上基本没什么交流,偶尔还有点交流的时候就是三天两头被班主任、年级长和校长叫到办公室谈话的时候,两人被迫坐一块儿,听着他们在对面语重心长。 温简从小就听话惯了,师长在上面讲话,她在下面听得再怎么昏昏欲睡,也会摆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在听,然后配合着点头和“嗯嗯”“好”的应声,江承大概是因为气场真的太强大了,明明没怎么说话,也是配合着师长的谈话淡淡地点头,或者“嗯”一两声,但每次只要和江承坐一起,温简总觉得,他才像是训话的那个人。 但长时间的接触下来,温简发现江承真的修养特别好,人虽然看着高冷,但也就是不爱说话而已,不会傲气,也没有任何的桀骜不驯或者狂拽,更从不会让人下不了台面,待人接物上很稳重,温简觉得这种稳重大概是她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她其实蛮喜欢江承的这种稳的,有点像她爸,任何时候都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但也因为太稳、太高冷了,互动交流一少,距离一远,刚转学时培养起来的那段亲密也慢慢被距离和时间消磨了,温简也慢慢地和江承不太说话了,不太敢说话,没有话题,和汪思宇反倒没了一开始的防备感。 这一段时间以来,汪思宇请她吃过几次饭,偶尔是聊案子,偶尔是单纯以着兄长的姿态关心一下她的学习情况。 几次接触下来,温简发现汪思宇虽然比她大了好几岁,但其实挺小孩心性的,脱下工作制服的他就跟个大男孩似的,风趣幽默,开得起玩笑,什么都能聊,和江承那种万年不会波动的沉稳完全不一样,和他待在一起很放松,完全没有面对江承时的小心翼翼,虽然明明江承才是更年轻的那个。 温简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修炼成这种看透世事的超尘模样。 她也想象不出来他整个人放松时是怎样一种状态,也想象不出他温柔时的样子。 “承嫂”的传说在换座位后也慢慢没人提了,但是关于程霖的事,温简还是随着她和其他同学的认识日深听到过一些传闻,她和江承是同班同学,当年也是学霸级的,同样的三年八班,一男一女双学霸,有点类似于现在的江承和她,但是程霖还是比她厉害一些的,成绩虽然没有她好,但是全面发展的全才,唱歌跳舞主持演讲都擅长,在年级里很有名,不像她,除了会读书,什么都不会了。 年级里没有关于江承和程霖在一起的传说,但是能让程霖千里迢迢从上海飞回来,特地来学校见江承一面,温简总觉得两人的关系应是不一般的。 刚开始的时候,温简想到这种不一般时心里还有点闷,有种那个陪了她四天的小哥哥被抢走了的感觉,但自从学习了江承的心无杂念**,心无旁骛地学习又和江承接触少了后,温简发现她想起江承和程霖在一起的画面时已经可以做到内心毫无波澜了,就是偶尔看到江承时会有点惆怅,会想到小时候,那个会一边嫌弃她又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小哥哥。 好在她和江承做同学的时间不会太长,毕业后也就各奔东西,她估计也不会再回松城。 时间就这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学期末,学期末的考试用的一模试题,作为一整个学期复习的检验。 临考前,班主任说,为了让打击以更轻松的心态备战高考,新学期座位将根据模考成绩自由选择同桌和座位,也不再换座位。 消息一出,关系亲近的都相互约着选对方当同桌。 温简因着这段时间的大放异彩,成绩大家都看得见,课后,好几个同学来找温简说,想和她做同桌,反倒是同桌了半个学期的许冉一直没出声。 上次因为许冉爸爸的事两人关系就微妙到了现在,许冉是那种特别内向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不说的人,温简试着和她谈过几次,什么也问不出来,她那一阵成绩下滑得厉害,温简自己努力的时候也抓着她一块努力,帮她讲解习题,她最近半学期成绩提升得很明显。 温简问许冉新学期还能不能和她做同桌,许冉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温简其实是心疼许冉的,她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她转学过来之前她一直是独来独往的,在班里就是那种不起眼被议论嘲笑的差生,大概是因为她很小的时候也尝试过这种被孤立的感觉,也可能是刚转学过来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许冉,温简对许冉的感情还是不太一样的,她希望她能好起来,想知道她家里到底什么个情况,想问她看能不能帮到她,但她什么都不肯说,班里也没有人知道。 温简不知道要怎么去帮她,只能尽可能地让她感觉,她是有朋友的。 期末考前一天,温简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下午一放学就抓起书包走了,然后在车棚里遇到了雷打不动准点走人的江承。 好久没交流,乍看到江承时温简愣了下,眼神无声招呼过后便转了回来,推上车便走。 江承也单手将车推了出来,看了她一眼,突然问她:“700分?” 温简想起那次夸下的海口,心里还有些虚,但还是不想在他面前露怯了,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江承:“确定能考得到?” “……”温简又重重点了点头,“能。” 江承也点点头,没说话,单手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外走。 温简也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外走,远远便看到校门口等着的汪思宇。 他冲她招了招手。 温简不知道他找她什么事,推着自行车朝他走了过去。 江承看了她一眼,看了眼汪思宇,跨上自行车,走了。 第20章 汪思宇找温简没什么事,只是了解一下她的备考情况以及心理状态。 他这段时间约她基本都是为着她的学习来的,兄长一样。 温简估摸着真的是又来了一个报恩的,生怕她被那起案件影响了,隔断时间就要关心一下她的备考状态,然后以过来人的经验开导她。 其实对于高考温简感觉还好,准备充分加江承的修炼**,她的状态很好,这种好状态一直延续到了期末考试结束,温简发挥不错,702分,险险压过了她夸下的海口线。 取成绩那天时江承也在,去的班主任办公室取的报告册。 温简不知道江承考了多少,看着他取过报告册时,她心里好奇,微微拉长脖子偷看,没看到,江承扫了眼便将报告册合上了,她拉长的脖子来不及收回,被江承逮了个正着,然后平静问她:“有事?” 温简赶紧摇头:“没事。” 江承手伸向她:“700分过了吗?” 温简点着头:“过了。”把成绩手册递给他。 江承看完还了回去:“不错。” 温简:“你考了多少?” “600多。”江承说,转身出了门。 直到新学期开学,温简才发现,江承的600多,是698,全班第二。 班主任在班会上公布成绩时,温简不觉偷偷扭头看了眼江承。 隔得太远,她不太看得清他的神色,就比她少了4分,有种被让道的感觉,他实力一直比她强的。 表彰完便是重新调整座位。 班主任没忘记上学期她定下的规定,根据考试成绩自由选择同桌和座位。 话音一落,全班沸腾起来,各自和约好的同桌商量选哪里。 温简以着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成绩考了班级兼年级第一,最大的选择权在她身上,喧哗静下来时,全班同学连同班主任都看向她,问她选哪里。 温简拉住许冉胳膊:“我想和许冉一桌,坐……” 她扭头,指了最后一组的倒数第二桌:“那里吧。” 那里是她刚转学过来时坐的,角落又靠窗,视野很好。 温简喜欢靠窗的角落,前后桌椅和墙壁圈成一个小三角,特别有安全感,下课了还可以直接看窗外风景,视野和空气都好。 最后一个学期基本都是在自习和反复的测试和模拟训练中了,影响不到学习,但确实偏远了些,话音一落,连班主任也忍不住愣了下,然后劝她说:“那边离黑板有点远了,你看得清黑板吗?” 温简点点头,她还是5.3的度数,视力极好。 老师有些为难,她以为只有成绩差的学生才会选那个角落,山高皇帝远,底下做啥小动作老师也看不到,安全。温简这一坐过去,她担心离讲台太远了她会松懈,但规矩是她定下的,也不能不答应,一边拿着笔记下一边琢磨着课后找温简谈谈,劝她换个座位。 记录完成,班主任看向江承。 江承选的何邵,手往最后一组最后一桌一指:“那里吧。” 班主任:“……” 搁下笔,抬头看向两人:“那个角落是香的吗,怎么一个两个全往那边挤了” 全班大笑,林凭凭举手:“老师,我也想选那个角落,跟着学霸有安全感。” 她选了第三组最后一桌,和温简那一桌并排。 剩下的唯一能靠近学霸的座位是温简前桌,被第四名的罗文景和他同桌挑走了,剩下的林凭凭前面的位置也被第五名的挑走了,整个选座下来,学霸全朝最后一组的角落聚拢而来了,把班主任气得不行,差点没当场重新分配。 课后搬新座位,温简刚坐下,何邵便拽着温简椅背,笑嘻嘻地道:“铁四角回来了。” 温简笑笑,不答话,对江承也选择回到这个角落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这次的座位和上一次还是不太一样的,江承坐最里面的角落,她坐的是靠走道的位置,和江承算是交叉座位,感觉没那么强烈,这次她坐回窗边,背后正对江承,感觉上还是挺奇怪的,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她有些不习惯,好在,她回头时不用担心撞上江承目光了。 何邵一样喜欢拽她椅背,她回头的时候不用担心看到江承了,视野所及他就只剩半个轮廓。 但也有点不太好,前桌喜欢回头找她说话。 罗文景也是坐的角落位置,很爱回头找她说话。 温简和罗文景其实不太熟,之前坐得远,没什么交集,就知道是班里的体育委员,高帅阳光,很爱打球的一个男生,大冬天的也经常穿着件背心式运动衫,然后抱着个篮球,一身汗地回来。 大概是性子比较开朗,自来熟,温简刚一坐下,罗文景就回过头来,问她:“诶,你怎么也跑这个角落来了” 温简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奇怪,明明是她先选的这个角落。 “这里……空气好。”温简客气回。 换来罗文景的笑声:“看不出来,你还挺逗的。” 温简:“……” 她确实觉得空气好啊。 罗文景直接拿过一本物理模拟题册,递给她:“这道题怎么解啊?” 温简看了眼,她会,也就拿过草稿本,给他讲解了一下。 “谢谢啊。”罗文景感激地把题册收走。 放学,他跟着温简一块走出去的,一块去的车棚,取过车,罗文景问她:“你家住哪儿啊?” 温简不太想把自己家里地址告诉别人,手随便指了个方向:“就前边不远而已。”罗文景:“刚好,我家也是那边走的,一起走吧?” 温简:“……” 然后拒绝道:“不用了,我还要等一个同学呢。” 罗文景:“没事,我陪你一块等。” 温简:“……” 看到也朝这边走来的江承,想抬手叫他,又觉得不太合适,刚抬起的手又折回来,假装挠脖子。 江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罗文景。 罗文景笑着打了声招呼:“承哥。” 温简也微微抿着唇,偷偷看了他一眼:“承……承哥。” 江承:“……” 额角抽了抽,单手拉过自行车,看向她:“还不回去吗?” 温简扭头冲罗文景挥了挥手,骑上车,跟着江承走了。 “他在追你?”骑了好长一段路,江承突然问道。 温简:“……” 有些诧异于江承会用“追”这个字眼,眼睛偷偷看向他:“你也懂什么是追啊?” 江承不理她。 温简想起传说中的“承嫂”,迟疑了下,问他:“你女朋友也是你主动追的吗?” 江承看了她一眼:“我没有女朋友。” “……”温简心跳莫名地有些快,“上次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不是啊?” 江承:“不是。” “那……”温简嘴角微微抿起,看向他,“白月光?” 江承一眼扫过:“怎么不问是不是蚊子血?” 温简:“……” “那……那是什么啊?”还是没忍住。 江承自行车微微停住,单腿支地,看向她:“你调查这么清楚做什么?” 温简:“……” 轻咳了声,收回视线,扔给他几个字:“贩卖八卦啊。” 江承骑车跟上。 回到小区门口时,温简突然迟疑看向他:“诶那个……” 江承停下车,看向她。 “今晚……”温简手挠着脖子,不太好意思,“今晚我生日呢,你能不能……也陪我过一次生日?” 说完又怕他拒绝,又着急补了一句:“没空也没事的。” 江承看了她一眼:“好。” 温简:“……” 他干脆得让她一下愣住了,江承已骑上车走了。 江承回到家时他母亲正在准备晚餐。 江承先回了房间,书桌上搁着日历本。 江承瞥了眼,2月25,大年初八。 第21章 温简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约江承一块过生日了,就是一时头脑发热了。冷静过来后她有点小尴尬,也有点小紧张,一整个晚自习都在琢磨着要怎么过。 她每年生日家里人都会给她过,也不会特别张扬,就是晚餐丰盛些,然后给她买个蛋糕,一家人一起庆祝一下。 温简想着要约江承来家里庆祝,房间是要提前收拾一下的,准备的蛋糕果品什么的也不能太寒碜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约同学来家里庆祝生日呢。 这么一想她就有点坐不住了,下午回去时没想好怎么过,没提前告诉她妈妈她约了小时候的小哥哥来家里一起过生日,也不太放心她妈妈一个人张罗,怕准备得不好,因此考虑很久后,温简偷偷和老师请了假,提前了半个小时回家,回到小区门口才给江承发了条信息说她先回家了。 家里没灯光。 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温简发现家里黑漆漆的一片,她心里有些困惑,正要上前时便看到她妈妈正锁了门出来。 温简叫了她一声,温司屏没听到,门一关上转身就走了,手里提着包,披散着长发,步履很匆忙,没有从正门走,直接走的平时几乎没人走的侧门。 温简心里奇怪,又有些担心,跟了过去。 温司屏一路走得很快,穿过马路,走向有一段距离的城中村,过马路时会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一两眼,看着有些谨慎。 这样的温司屏让温简有些不安,悄悄着走近了城中村,然后穿过长长的巷子,在一处不起眼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温司屏敲了敲门,房门拉开一条缝。 温简看到了开门的汪思宇。 正要将温司屏拉入内的汪思宇看到了温简,动作微顿,戒慎地看了眼她身后,确定没人跟着时才朝她走了过去,拉过她,进了屋。 房门关上,温简看到了竹床上半躺着的林景余,半边身体被血染湿了。 “爸爸。”温简哽咽叫了他一声,眼眶一下就湿了。 林景余冲她微笑:“我没事,别担心。” 一边的温司屏已经利落褪下他半边衣服,帮他处理伤口。 温简看到了他左肩上的子弹,眼泪有些不受控,掉得更凶。 林景余手臂伸向她,她走到近前时把她拉坐了下来,安慰她没事。 温简点着头,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生日快乐。”林景余抚着她头发,轻声说,“今晚爸爸恐怕不能回去陪你过生日了。” 温简微微摇头:“没关系的。” 又瞥了眼他的伤口,问他:“严重吗?” 林景余微笑摇头:“没事。” “别担心。” 门口传来有“嘚嘚”两声敲门声,暗号一般,错落有节奏。 温简看到林景余抬头看了眼汪思宇,而后汪思宇过去开门。 进来两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高大男人,面容沉肃,一个看着还很年轻的女孩,提着药箱。 沉肃男人看了温简一眼,眼中的冷肃看得温简不自觉瑟缩了下。 林景余看向汪思宇:“汪思宇,你先送简简回去。” 温简不太想走,她放心不下。 林景余冲她笑笑:“爸爸真的没事,乖,先回去休息。” 温司屏也看向她,温和冲她笑笑:“简简,先回家。” 温简迟疑地点点头。 汪思宇送她回去,一路上什么也没说,温简也什么都不敢问。 “没事的,别担心。”回到小区门口时,汪思宇才笑着安慰了她一句。 温简勉强冲他挤出一个笑:“谢谢。” “你家是哪一栋?”汪思宇问,“我送你回去吧。” 温简觉得,能让她爸爸信任的人一定是不需要她再费心防备的,她指了指家的方向。 汪思宇送她过去,走着走着,两人脚步都慢慢停了下来。 温简家门口,江承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那里,人依然骑在自行车上,单脚支地,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拿着手机,不停在打电话,车架上挂着个蛋糕。 江承也看到了他们,目光从温简脸上移到汪思宇脸上,再慢慢移回她脸上,微顿,而后收起手机,拎起自行车上的蛋糕,递给她。 温简迟疑了下,上前接过。 “生日快乐。”他说,而后骑上车,走了。 温简有些怔,站在原地没动。 汪思宇担心看她:“怎么了?” 温简轻轻摇头:“没事。” 扭头看他:“谢谢你啊。” 汪思宇笑笑,然后认真地看着她:“生日快乐。” 温简也冲他露出一个笑:“谢谢。” 汪思宇:“能让我先进去吃口蛋糕再走吗?” 温简直接把蛋糕递给他:“要不你帮我拿回去吃了吧。” 汪思宇笑笑,没接过,突然微微上前一步,抱了抱她,一个兄长式的安慰的拥抱,又很快放开了她。 “今晚只是个小意外,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他说。 温简也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汪思宇送她进屋,陪她待了会儿才走。 汪思宇一走,整个房间一下就空了下来,冷清得有些吓人。 布丁趴在一边看她。 温简还是觉得房间冷清得有点可怕,她想到她爸爸,想到他的伤口和所有人的谨慎,想到刚才江承在路灯下的影子,以及他离去时的平静,心里有些乱,担心和惧怕交织让她有点害怕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里,平静下潜藏着的未知和恐惧让她心慌,四周的静谧像看不见的手,张牙舞爪地扑向她。 她犹豫了很久,锁上门出去了,一路走到小洋楼区,走到了江承窗前,然后去敲他窗。 江承刚要换衣服睡觉,突然听到敲窗声,动作微顿,而后过去开窗。 大开的窗户下,温简正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看他,然后对他说:“能不能让我进去一下?” 江承一下有些恍惚,想起多年前,拉开柜门的那一瞬间,她睁着这双眼眸惊恐看他的模样,然后嗫嚅着问他,“哥哥,能不能让我躲一下?” 但只是一瞬,大脑很快被刚才路灯下她与那个男人相携走来的画面取代。 他在她家门口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 他看了她一眼,“啪”一声,一声不吭把窗拉上了。 温简不知怎么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抿了抿唇,她转身走了。 江承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扣在窗上的手微紧,而后拉开了窗户。 “林简简。”他叫她名字,声音一贯的平缓。 温简回头看他,江承把手伸向她。 她迟疑了下,没敢上前。 江承:“不是有事吗?” 温简微微摇头:“没……没事了。” 冲动只是刚才那一瞬而已,就是那一瞬心里特别慌,想找个人一起说说话。 江承不语,突然倾身,拽住了她胳膊:“上来。” 愣是拽着她,借着他手臂的力量,将她拽上了窗台,然后跳进了他房间。 第22章 江承一扶她站稳便松开了手,转身忙他的。 温简被他刚才面无表情关窗的样子吓到,有些无措地跟在他身后,像幼时一般。 江承一回头就看到她,正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忐忑不安地看他。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问。 “没有。”江承转身看她,“吃过蛋糕了吗?” 温简微微摇头:“蛋糕还在家里。” “对不起啊。”她低低和他道歉,“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也没有要和别人出去过生日。我原来只是想早点回来准备,想给你个惊喜的。” “……”江承看向她,“是你过生日,又不是我过生日,你给我什么惊喜。” 温简微微抿唇:“那是我邀请的你,不能让你觉得被怠慢了嘛。” 江承:“……” 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上前一步,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轻吐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温简怔住,脸颊微烫,不自觉仰头看他。 “后来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温简微微摇头,她不能说。 心里担心也不敢找人分享,江承也不行。 江承点点头,也没有再追问,抬腕看了眼手表:“我再帮你定个蛋糕?” 温简微微摇头:“不用了,今天都快过去了。” 手指了指窗外:“我先回去了。” 江承拉住了她手臂,另一只手已经拿起手机,给刚才那家蛋糕店打电话,让再送一个蛋糕过来,还有半个多小时,还是来得及的。 被他抓着的地方有些烫,温简心跳有些快,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打完电话的江承看向她:“你先坐会儿。” “谢……谢谢。” 温简轻点着头,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偷偷打量着他的房间,很男性化的房间,黑白色调为主,简约大气。 “你妈也不在家吗?”江承给她倒了杯水,问她。 温简微微点头:“嗯。” 江承没问她她去哪儿了,看着她脸上的苍白,以及微红的眼眶,估计今晚她家里真的出什么事了。 看到与她一起出现的汪思宇时他并没有想到汪思宇还是警察这一层面上来,他没有穿制服,近段时间找她也找得频繁,又是大晚上的,一起走来的样子更像在散步而不是在处理事情,所以他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 蛋糕很快送了过来,江承让他直接从窗户这边递进来的,没走大门。 蛋糕不是现做的,不大。 江承将蛋糕摆在桌上,点上蜡烛,而后关了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生日快乐!”他说。 温简微微抿唇,看向他:“谢谢。” 关了灯的房间只剩下微弱的烛光,他近在咫尺的俊脸被烛光映照得越发深邃立体。她心跳有些快,睁得圆大的眼睛不自觉看向他。 “先许愿。”江承说。 温简轻点着头,“嗯”了声,双手合十,轻闭上眼睛,烛光下的脸,虔诚而认真。 她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她爸爸平平安安地功成身退,一家人都好好的。 许完愿,温简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江承开了灯,看了眼表,刚好零点,算是赶上了。 吃蛋糕时温简吃得很少,她没什么胃口,不像上次给江承过生日,那时心里没事,一个人几乎吃完了大半个蛋糕。 搁下叉子时,温简看向他:“小哥哥,今晚真的谢谢你。” 真心道谢。 当年她最慌最乱的那几天是他陪的她,今晚也是。 江承看向她,面容依然是平静的,眼神有些暖。 “不客气。”他说。 温简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今晚真的特别谢谢你。” 说这句话时,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哭,特别感谢这个时候有他陪着。 “我送你。” 江承站起身,手掌轻搭在她肩上。 门外在这时响起邱梦琪的声音:“江承,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音落,门开,而后,动作顿住。 邱梦琪瞪大的眼眸愣愣地看着房间里的女孩,视线从江承脸上到温简脸上,再慢慢落向江承搭在温简肩上的手掌上,脑袋一下“嗡嗡”的有点懵。 邱梦琪都快不记得,她有多少年没接受过这样的暴击了。 她想起江承七岁那年,她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推开门,然后被吓得她眼前一阵阵发昏,她儿子的房间,七岁儿子的房间,偷藏了个小女娃,一个顶着半边长发、半边刺猬头的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娃,就那样乖巧地坐在桌前,一只手扶着超大食量的饭盆,一只手笨拙地握着勺子,吃力地把米饭往嘴巴里塞,小嘴塞得满满当当,满眼泪汪汪,一边嚼着一边怯怯地扭头问她那面无表情的儿子,“哥哥,我能不能少吃一点?”,那一幕她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住,哪来的小丫头?什么时候进来的?来多久了?是人是鬼?她怎么一点没察觉。 那三天,她每天进去给江承收拾房间,从没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那三天里的江承表现得没有一丝异常,除了他那几天突然饭量大增了,还不爱坐餐桌前吃饭了,一到饭点就屁颠屁颠地去厨房端个大饭盆,一声不吭地把饭菜倒走一小半,扔下一句“我回房间吃”就走了。 邱梦琪那时完全没想到,她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会在房间里养着个小女娃,然后打游击战一样,避开她和他爸。 当时还误以为他从哪里拐了人家女儿,偷偷带回来藏着,气得差点没把他胖揍了一顿。 后来明白了事情经过,她那时只松了一口气,好在发现得早,要不然人家小女娃得被他折腾成什么样了,那一头长发、那一大盆的饭量,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如今时隔多年,邱梦琪没想到又会撞见类似的一幕,她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视线来回在江承和温简身上来回移动。 温简也愣住了,她来找江承时心思有些乱,完全没想其他,然后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瞪得圆大的眼睛,与邱梦琪四目相对。 邱梦琪一下想起了当年,她推门进去时,也是这一双眼睛,防备而惊恐不安地看她。 “阿……阿姨……”温简先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打招呼,“您好。” “你……你好。”邱梦琪也有点没缓过神来。 江承也平静叫了她一声:“妈。” 邱梦琪轻咳了一声,端起长辈的严肃:“收拾一下,出来见我。” “碰”一声,把门关上了。 温简:“……” 江承:“……” 眼珠子很艰难地转了一圈,温简手指了指窗户: “我……我先走了。” 快步走到窗前,手脚并用地就想爬窗先走,被江承拉了下来。 “大门走吧。” 拉过她的手,拉开门,一起出去了。 客厅里,江承妈妈正挺直着背脊等着。 江承爷爷关了电视正要回房休息,江承爸爸也正欲起身回房,然后一抬头,冷不丁看到江承拉着个女孩从房间里出来,两人动作一下顿住,互看了眼,看向江承和温简。 “什……什么情况?”连江承爸爸也忍不住磕巴了起来,站起身。 “班里同学,只是过来借个练习本。”江承面容沉定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温简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爷爷,叔叔、阿姨好。” 江承妈妈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两人身上转了圈,嗯,衣衫完整,没有凌乱和褶皱的痕迹,嘴唇……嗯,也没有红肿。 她心稍安。 江承:“爸妈,爷爷,我先送她回去。” 江承爷爷和爸爸愣愣地点头,还在怔愣中没缓过神来。 江承妈妈勉强点了点头。 温简也尴尬地和几人道了声别,随江承一起出去,刚到门口就差点撞到了人。 江保平一身风雨地进来,风尘仆仆的样子,看着像刚从外面回来,外套溅了不少泥巴。 江保平没想着门口也有人,一推门差点把迎面走来的江承和温简给撞到了,一抬头看到江承身边带着个女孩,低垂着头也没看清,就看到屋里三人正一个个目光一致地瞪着门口,也跟着一愣,而后问道:“江承,带女朋友回家了?” 温简听着尴尬,赶紧冲江保平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是他同学。” 江保平这才看清温简的脸,他记得,前一阵江承拽着她冲进他办公室报警,当时手里还紧紧拽着女孩的手。 “你好,我是江承叔叔。” 温简也认出了他,腼腆笑笑:“您好。” 江承随口问了句:“小叔,这么晚才下班吗?” 江保平点点头:“嗯,今晚遇到了点突发状况。” 屋里江承爷爷已经出声问道:“今晚晚间新闻说管松高速隧道口那边发生了一起枪击事件,好像还出动了好几辆警车,没受伤吧?” 江保平:“没事。” 江承爷爷:“听说又跑了一个?” 江保平:“嗯,吃了一记子弹,跑了。” 温简不自觉扭头看了眼江保平,很细微的动作,还是让江承看到了。 江承看向江保平:“小叔,什么情况?” 江保平下巴往电视机方向微微一点:“没看新闻吗?缉毒,堵截了两辆运毒车。” 第23章 江承皱眉:“哪儿运过来的?” “不是运过来,是运出去。”江保平回道。 运出去,意味着制毒工厂就在本地了。 温简不自觉也跟着皱了皱眉,回到家时,温简特地查了下新闻,缴纳上百公斤冰毒,很大的量了。 她妈妈一晚上没回来,温简也一晚上没睡好,梦里梦外都是她爸爸染了血的肩膀。 第二天醒来时温简发现她妈妈回来了,不知道几点回来的,眼神里藏着疲惫,看着像是一夜没睡好,正在给她准备早餐。 温简看着有些心疼,走过去,问她她爸爸怎么样了。 “他没事。”温司屏说,眼神一贯的平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言语上都是安抚,就是有些迟疑。 她问温简,她可能要出去几天,她一个人在家行不行。 温简点点头:“我没事的。我不会落下功课的。” 温司屏鼻子有些酸,摸了摸她的头,叮嘱了她一些话。 温简其实自立能力还行,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她自力更生的能力,教她做家务,做饭,做菜,所以虽然还不是很习惯一个人住,但烧菜做饭这种事温简还是能轻易应付的,就是下午放学后得自己去买菜做饭。 超市在回家路上,就是得绕个路。 温简放学的时候是和江承一起走的,自从座位坐回同个角落后,他又习惯性等她了,依然是不会叫她,但是会在教室门口等她。 温简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扭头看到等在教室门口的他时,就直觉他是在等她了,因此也不好让他等太久,马上收拾了课本走。 一路上还是没什么话,温简发现,和江承一起,他几乎是从不会主动挑起话题的。 路过超市分岔路口时温简和江承告别。 江承终于有了一路上的第一句话:“去哪儿?” 温简指了指超市方向:“去买菜。” 江承:“……” 总觉得买菜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你妈呢”他问。 温简:“她去走亲戚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江承:“你一个人还做什么饭。” 然后温简被江承不由分说地带回了他家……吃饭。 温简被江承推着进屋时,江承爷爷和爸爸都愣了愣,而后极其热情地起身招呼她,热情得让温简有些无所适从。 江承妈妈看到温简时也愣了愣,一边招呼着一边内心复杂着。 昨晚她看向她的那双眼睛她就认出了她是当年的小女孩,后来江承回来时她也问过了,确实当年的小女孩。 江承妈妈是蛮喜欢这小姑娘的,长得漂亮,礼貌,讨喜,但她爸妈…… 邱梦琪对当年温司屏不声不响地把她留在这里的事心里多少是不太舒服的,温司屏当时是通过她的老乡中介到她家做钟点工的,邱梦琪后来找那中介了解过温司屏,人挺好的,风评不错,就是嫁的男人风评不好,后来听说还因为什么事被通缉了。 她喜欢温简,也心疼这女孩,可是想到她的家庭情况,想着以后如果她真和江承在一起了,传出去不太好听。 邱梦琪就在这种复杂中做完了一顿饭,没把内心的纠结在江承和温简面前展露出来,面上还是极其热情的。 江承一家人的热情让温简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不自在,她这样来江承家吃饭总感觉怪怪的。 江承爷爷当年和温简处过一天,很喜欢这个可爱机灵的小丫头,如今又遇上,他觉得这约莫就是缘分,因此餐桌上对温简格外热情,不断招呼她吃这个吃那个。 饭吃到一半时,江承那个总是加班也总爱过来蹭饭的叔叔江保平过来了,他家没人做饭,女儿在外地读书,老婆跟着去陪读了,工作日他一个人懒得自己开伙,基本都是上江承家蹭饭来了。 江保平没想着江承会把温简带回家吃饭,很是诧异地冲江承挑了挑眉,江承没搭理他,起身给他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江保平一坐下,江承爷爷就忍不住关心起他工作上的事,诸如案子进展怎么样了,最近有没有好好休息之类,也不是要他透露案情,纯粹是一个关心。 江保平也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回了一句:“还好。” 正在夹菜的江承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叔,既然昨晚缴获的那批毒品是要运出去的,现在把控严格,别的关卡进不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制毒工厂就在本地?” “松城山多林多,地势凶险,交通不便,人烟向来稀少,几百公斤的冰毒不是小数目,工厂规模必定不会小,这么大规模的制毒工厂必然不会在城市热闹街区,不安全,那基本是把据点建在人迹罕至的山林里了对吧?” 江保平笑看向他:“是有这个可能。” 江承:“有线索了吗?” 江保平笑笑,不语。 江承也不追问,只是继续往下道:“从昨晚缴获的毒品来看,这是一个以制造冰毒为主的制毒厂对吧。制作冰毒需要长期冷风晾干,这几个月湿冷天气偏多,所以有没有可能,他们用的是空调冷风替代?如果是这样的话,用电量肯定是远比其他普通用户高得多的,为什么不试着调取全城所有乡镇、包括临近乡镇的居民用电情况比对试试,说不定能大幅缩小侦破范围。” 江保平笑看向江承爷爷:“爸,你就说,他还要参加什么高考,直接参加政法干警招录考试,进我们系统得了,还浪费什么时间。” 江承爷爷对大学有情结,轻咳了声:“那不行,没上过大学他会遗憾。” 一直认真听讲、默默吃饭的温简困惑地抬头看了看江承,又看了看江保平,再看看江承爷爷,不明白江承怎么就可以直接参加政法干警招录考试了进公安系统了,但她和他们不熟,也不好开口问,继续闷头扒着饭碗。 不远处的客厅电视里,没有关上的电视屏幕正在播报本地晚间新闻,播报的是昨晚的那起缉毒案件,贩毒三人,除了被缉捕归案的两人,另一人中枪后逃窜入山林,生死未卜,警方正在全力抓捕。 温简偷偷抬头看了眼电视,电视上看不到逃犯身影,只有警察在山林里的搜捕画面。 江承也回头看了眼,然后看了眼温简,没有说话。 一顿饭在很和谐的气氛中吃完。 饭后,江承爷爷叫过温简,询问她这几年的情况,然后询问她的高考志愿。 温简没想好,她想好的考不了,现在就是想着先把成绩考出来再说,考高分了才有选择权。 江承妈妈在一边看着江承爷爷的眉开眼笑,一边担心着又一边心里复杂着,短暂接触下来,她是蛮喜欢这小姑娘的,长得乖,人也乖,惹人喜爱,就是她的家庭情况,她怕以后会影响了江承。 江承妈妈琢磨着等温简回去后再问问江承的意思。 温简还要回去洗澡上学,在江承家待了会儿就回去了,江承送她到楼下。 温简回到家才发现走得匆忙,把钥匙落在江承家了,又折了回去,刚到江承家门口,就听到江承妈妈在问江承,他对她什么意思。 然后温简听到江承回“就一个同学”。 江承妈妈明显不信,看着一边面色淡然的江承:“就只是把她当同学?那小时候把她藏家里,现在又把她藏家里,还带回家吃饭,是几个意思” 江承想了想:“就觉得挺可怜的一个小丫头,不忍心。” 屋外的温简想要敲门的手放了下来,她觉得江承其实也没对他爸妈说实话,她爸爸救了他,所以他对她不忍心了。 屋里传来江承妈妈担忧的声音:“如果真的是不忍心那没事,其实我看那女孩儿也挺讨喜的,就是也挺可怜的,她家里那样的情况确实不太适合你。” 而后传来江承平静的嗓音:“妈,你想太远了。” 温简最终没好意思再去敲门,这个时机进去,好像她听没听到他们的对话都容易让他们不安,会忍不住揣测,她觉得他们一家人都挺好的,她不想让他们有任何的不安和揣测,因而直接去了学校,路上给江承发了条短信,托他帮忙把钥匙给她带过去。 后来温简再没去过江承家吃饭。 她妈妈在三天后回了家,她爸爸没有一起回来。 温简开始有意识地避开江承,然后全副心思都投入到越来越紧张的高考冲刺中,然而,就在大家都在为着高考争分夺秒时,许冉消失了。 她从周日回家后,周一就没来了,连着三天,没有任何消息,电话打不通,短信不回,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第24章 班主任那边也联系不上许冉,家里那边电话也打不通,她是住校生,家离学校有段距离,舍友也不知道她家的情况。 温简想起了她爸找她要钱的那次,心里担心,找班主任要了她家的地址,想第二天去她家看看。 班主任不清楚许冉家里情况,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又放心不下许冉那边,她自己也抽不开身,想来想去后决定让江承陪温简一块过去,江承参过军的事她是知道的,有江承在她放心一些。 找江承陪她一起去的事班主任没事先说,是后来找的江承,江承答应后才和她说的。 温简躲了江承好长一段时间了,躲得都快心无波澜了,一听说江承要陪她一起去她也说不上什么感觉,不是很愿意,支支吾吾地对老师说不用了,她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江承就坐在她身后,淡着眉眼,看她在一边支支吾吾,也不说话。 坐在前排的罗文景听到两人的对话,好奇回头问她:“去哪儿啊?” “我想去许冉家看看。”温简没隐瞒。 “她家好像在乡下吧。我记得好像和我奶奶家一个镇上的,有点远,你一个女孩子去怎么行。”罗文景皱眉说,“要不,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而后看向班主任:“老师,要不我陪林简简一块儿去吧,那边我熟一些。” 温简:“……” 班主任一下有些为难,扭头问江承:“江承,你这边时间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让罗文景陪林简简一块去也行。” 江承看了眼温简:“我时间上都可以,看林简简吧。” 班主任看向她,询问她的意思。 温简迟疑了下,手指向罗文景:“那要不……还是和罗文景一块儿去吧,他奶奶家在那边,应该会熟悉……” “老师。”江承平静打断了她,“还是我陪她一块儿过去吧,我有驾照,方便一些。” 班主任求之不得,江承到底不同于一般学生,参过军的人,比较让人放心。 于是当场定了下来,就让江承陪温简过去,罗文景对那边熟,就让他给两人画个地图指路,临走前叮嘱了几句,让两人明天再去,早去早回。 老师一走,角落也安静了下来。 温简回头看了眼江承,他注意力已经回到课本上,没理她,下课后也直接走了。 罗文景等着和她一块走,前往车棚的路上,罗文景一边指路一边想说服她一块同行,询问她出发时间地点。 温简心里只担心着许冉,觉得又不是去春游秋游的,没必要太多人去,拒绝了他。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走到了车棚,然后,温简看到了本该已经走了的江承。 他车子已经取了出来,正扶着自行车站在那儿,看着她,黑眸深浓,眼神异常平静又深锐。 温简心里莫名打了个突,不太敢看他,低垂着头去取了车,和罗文景道了声别后,骑上车走了。 江承跟在她身后,骑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开口:“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你一个女孩子,选择单独和男生外出?” “……”温简觉得他这句话不对,扭头问他,“你不也是男的吗?” 江承看了她一眼:“你大半夜敢跑我房间来,你去他房间试试。” 温简不说话,这一趟就是单纯和同学一起去看看同学,直接在客运站坐个大巴,然后大巴一路到许冉他们村路口下车,哪有那么多小心思,况且罗文景也不是那种心术不正的人。 而且,他明明说随她决定的。 “明天早上八点,我过来接你。”回到小区门口时,江承扔下一句话,拐了个方向,走了。 温简冲着他背影撇了撇嘴,也拐了个方向,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江承开了他家的车在她家门口等她,来到时摁了声喇叭。 温简一出来就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娴熟而随意,一看就是老司机,与平日里骑着自行车的沉默少年模样不太一样,更为沉稳一些。 温简突然发现,成年了真好,可以随心所欲。 她上了车,江承娴熟地转动方向盘,很快将车驶了出去,一路开得很稳。 温简扭头看他:“我觉得你不像学生。” 江承:“我本来就不算学生。” 扭头看了她一眼:“正常算下来,我现在该大三了。” 温简小心看他:“那你为什么会变成和我同届了?” 江承:“我也想知道。” “这几年就好像进了个怪圈,转不出去。” 他声音很淡,面色也很淡,人没看她,只是专注地开着车。 不知道为什么,温简从他微微绷紧的侧脸里,似乎读出了一丝失意的味道。 她不知道他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但看着他这样,心里突然有点小难受,忍不住轻声安慰他说:“我看阿甘正传,里面有句台词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什么味道。我觉得有些东西可能就是命运安排好的,它现在只是让你暂时失去一些东西,以后一定会用更珍贵的东西补偿你的。所以你也别太难过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拍了下她脑袋:“谢谢。” 有点亲昵。 温简脸颊微烫,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就是个大哥哥。 车子在一个多小时后在许冉他们村口停了下来。 许冉他们村子就叫许家村,村子位于山峦谷地中,村子很大,一边是面向新修的乡村公路,一边是背靠绵延的大山,重重叠叠,看不到尽头。村口远远看去,能看到一段很明显的大山山路入口,被郁郁葱葱的林木覆盖,一段沿山脚蜿蜒而下的河流横切而过。 从村口到村子里面还有近2公里的距离,一段没修过的土泥路,梅雨的季节,路面上坑坑洼洼,尽管江承车开得很小心了,温简还是被颠得直晃。 村里多是低矮的泥砖屋,屋顶盖着厚厚的瓦片,密集在一起,楼房还很少。 沿路玩闹的孩童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旧,沾了不少泥巴。 许是没怎么见过小车,看到车子停下时,一个个围了过来。 温简拉了一个小女孩问许冉的家。 小女孩给他们带路。 许冉家在村里的最深处,几乎背靠着后面那段进山的山路了,一眼看过去能看到后面拢起的泥路。 家里也是低矮破旧的泥瓦房,并排的三间屋子,连墙都没刷,屋前有片空地,被前屋邻居的墙和篱笆围成了个小院子,入口是竹子拼成的竹门,关着,但没上锁,只有铁丝拧成的钩子,松松垮垮地勾着。 温简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了眼,院子里有人在忙农活,一个矮瘦的中年妇女。 温简敲了敲门,叫了她一声:“你好?” 中年妇女抬起头来,被阳光晒得黑黄的脸上满是麻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了她和江承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起身,说了一声:“门没锁。” 温简拉开铁钩子,推门进入,拘谨地问她:“阿姨,您好,请问这是许冉的家吗?” 中年妇女看了她一眼:“你是谁?” 温简:“我们是许冉的同学。” 中年妇女往屋里看了眼:“在屋里呢。” “谢谢啊。”温简轻声道着谢,走进了堂屋,屋里除了一些破旧的桌椅,几乎没什么家具。 许冉妈妈在身后指了指左边:“左边屋子。” 温简下意识往左边门口看了眼,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许冉,惊得一下捂住了嘴。 许冉干瘦的脸上肿得像个发面馒头,到处青一块紫一块,左边脑袋绑着纱布,从额头到脑后,右边胳膊也吊着绷带,整个看着很狼狈。 “许冉?”温简不确定地叫了她一声,有些哽咽。 许冉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身后的江承,坐起身来,问她:“你们怎么来了” 温简走向她,问她:“你怎么了?” 许冉左手戳了戳吊在胳膊上的右臂:“断了。” 温简:“怎么弄的啊?” 许冉:“还能怎么弄啊,被打的呗。” 温简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爸?” 许冉不说话。 温简:“他人呢?” 许冉:“煲猪肉去了吧。” 一脸麻木。 温简听不懂,回头看江承,却见江承眉心拧了起来。 “什么意思?”她以着唇形问他。 “吸冰毒。”江承在她耳边低声说。 门外在这时传来许冉爸的声音:“冉冉,爸给你捉了只山鸡,一会儿给你杀了炖汤喝,好好补补身子。” 音落,人已出现在门口,看到屋里的江承和温简时愣了下,而后有些尴尬,问:“冉冉,你同学是吗” 许冉看着他不说话,看向他的眼神怨愤又复杂。 温简偷偷观察着他,人依旧瘦弱,但没有了那日的涕泪横流,看着像个正常人,还有些些的拘谨,搓着手,招呼着两人,转头叫许冉妈妈出去买些水果糖果回来。 许冉吸了吸鼻子:“爸,不用了。” 许冉爸爸:“怎么能不要,你同学难得来一次,要好好招呼的。” 又转头叫许冉妈妈出去村里小卖部买水果饮料。 “我们要去山上逛逛,不用麻烦了。”许冉说,拉过温简,低声说,“我们去外面。” 第25章 许冉带温简和江承去了屋后拢起的土路上,沿路都是葱郁绿树,路的另一侧是沿着山脚蜿蜒而下的河流。 视野高的缘故,站在土路上能看到房屋错落的小村庄,以及远处的农田,往前就是进山的入口。 路上,许冉以着近乎麻木的声音讲述着她家的情况。 她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吸毒了,进过戒毒所,出来没多久又开始复吸了,身边都是吸毒的,他们这一个村子,从青壮年到现在十多岁的小男生,百分之六七十的都在吸毒,连她十五岁的弟弟,小学没毕业就跟着人瞎混,也染上了毒瘾。 “我不懂为什么,好像身边的人都觉得吸毒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平时看邻居之间相互闲聊说谁谁谁又吸毒了,谁谁谁又废掉了,大家好像都已经麻木了一样,而且大家好像都觉得很容易戒掉一样,完全无所谓的样子。我爸这一代还可以说是无知,那个年代毒品刚流入,他们还不懂,有的想尝鲜,有的被骗,兄弟朋友之间相互诱导着吸上了,可是为什么到我弟这一代,明明是从小看着我爸我叔那一代是怎么被毁掉的,却还是一个又一个的,又吸上了。” 许冉手指着村子:“其实小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村里特别好,大家都特别团结特别质朴热情,也特别有活力,我老想着即使我长大了我也不要离开。可是这几年,大家好像都麻木了一样,都不爱读书了,男生也好,女生也好,顶多混个初中毕业就都出去进厂打工了,在外面的还好,留在本地的,又被身边兄弟朋友带着吸毒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毒品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有人卖这种东西。” “其实我真的很想努力考大学,我努力从镇上中学考到松城附中,就是想拼命考出去,然后把我爸送去戒毒,彻底脱离这个环境,一家人重新开始。我不想像其他人那样,这样懵懵懂懂地进工厂打几年工,然后回来找个不知道有没有吸毒的男人嫁了,再麻木地生活着。可是我爸……”许冉吸了吸鼻子,压下哽咽,“他那天毒瘾发作,回来逼我和我妈要钱,要不到,突然就疯了一样,把我死死按在墙上说再不给他钱就要杀了我,后来如果不是我妈……” 许冉低头看了眼挂在脖子上的手臂:“现在我的手被他扭断了,我还怎么高考,怎么走出去啊?” “我真的特别恨我爸,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他特别可怜,那天清醒后他就特别后悔,不停扇自己耳刮子,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还用绳子把自己绑在窗户上,反复说一定要戒掉。他正常的时候真的对我和我妈特别好,可是……有时我宁愿他更狠一点,这样我也能对他狠一点,再也不用管他死活了。” 温简有些难过,她想到了她爸爸,想到了他肩上的伤,想到了他的有口不能言,有家不能回。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爸爸在做什么,她只是凭她妈妈对她爸爸的态度,凭她对她爸爸的了解,凭他在家时的蛛丝马迹在猜测,并且一厢情愿地选择相信他。 他说,有些东西,他不能说,她也不能问,所以她从不问,也从不与外人说起他,甚至,他在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她就帮他维持着他在外人眼中的样子,不去维护,也不去辩解。他的好,她和她妈妈心里明白就好。 “许冉。”温简吸了吸鼻子,压下喉间涌起的哽咽,“你还是和你爸商量,让他去戒毒所吧,还有你弟。不肯去就直接报警,别心软。不管他们是不是自愿,可不可怜,他们就是吸毒了,不能纵容。” 她拉过她的手:“高考的事你别放弃,我们是理科,答题的时候不用像文科那样大段大段地写,现在还有时间,你先练习左手写字,其他功课不懂的,我帮你补课,来得及的。如果经济有困难,你和我说,我先找我妈要钱借你,等你以后有能力了再还我就可以了,你先不要那么早放弃。” 许冉眼泪一下就下来了,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然后说:“我爸说他明天就去戒毒所,到时我姑父会过来送他和我弟去。” 一直没说话的江承看向许冉:“这里这么闭塞,这么多人吸毒,他们去哪儿买毒品?” 许冉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估计就是谁偷偷拿来卖给他们的吧。”许冉抬手,指了指山路入口,“之前好像听村里人说过山里有个毒窝,有些人会去那边吸,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没见过,就是有次快晚上的时候看到我爸从里面出来。” “像前面那个,我堂叔家的儿子,就老爱往山里面跑。” 温简和江承跟着抬头看去,看到个往山里走的瘦高个青年。 两人不觉互看了眼。 温简看向许冉:“山里面有什么啊?好看吗?” 许冉:“就一个庙,有个小瀑布,还有一些农田,据说很久以前最里面还住过人,但最近几十年都搬出来了,里面的山林太密了,出入不太方便,以前还有人会进山里砍柴摘野果什么的,现在大家生活条件好了些,进去的人也少了,就是里面的庙,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会有人进去拜拜,或者求个签什么的。” 温简:“庙里求签准吗?” 许冉点点头:“嗯,挺准的。” 温简好奇看她:“真的?我们能去求个签试试吗?看看今年能不能考上好大学。” 许冉也笑了:“好啊,我也想求一个试试。” 进庙里的路不算远,一路盘山而上,沿路有架设电线杆。 温简好奇问她:“里面也有电吗?” 许冉点点头:“庙里有人常住,所以需要电的。而且翻过山头那边也有村子的。” 温简了然地“哦”了声,没再追问。 许冉走在前头的堂哥在快接近寺庙的方向转了个弯,往另一条山路进去了。 到庙门口,江承看向两人:“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就好,我不信这个。” 温简有些不放心地看向他:“你别乱跑啊。” 江承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我知道。” 温简和许冉进了庙里拜神求签。 江承看着两人进去,四下看了眼,走向了许冉堂哥刚转进去的那条山路,很长,也很弯曲,沿路是蔽日的桉树,延伸到山路中间,阴凉且隐秘性好。 江承一路跟着他,几乎翻过了一座山,又绕进了密林里。 透过浓密的树叶缝隙,依稀能看到里面几座破落的房子,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 江承抬腕看了眼表,没有跟着进去,悄无声息地退了回来,刚回到庙门口没一会儿,温简和许冉就出来了。 他看向两人:“求签结果怎么样?” 温简看着有些低落:“不太好。” 说完脸上又高兴起来,手搭在许冉肩上:“不过许冉的特别好。” “她今年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的。” 江承看了她一眼:“你也会考上的。” 而后看了眼表,问:“回去了吗?” 温简点点头。 当天中午,许冉便跟着江承和温简的车一块回了学校。 临走时,许冉爸爸对温简和江承万分感激,感谢他们帮忙说服许冉重新回到学校,她爸妈一起送她上的车,邻居也都在,都知道许冉被她爸失控打了的事,很心疼她,前几天看她闹情绪在家不肯去学校了还担心,现在看她同学来看她,还说服她一块回学校,都很是替她高兴。 江承一路开车把两人送到了学校,车停在校门口,没开进去。 温简先送许冉回宿舍,她帮许冉把她受伤的原因瞒了下来,对外的说法是摔的。 江承先回了家。 下午,江保平下班时,江承特地去了他家一趟,一推开门看见他便问他:“小叔,上次那个制毒工厂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江保平不能和他透露太多,反问他:“怎么了?” 江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向他:“许家村和周边几个村的用电量有骤升的情况吗?” 他弯身拿过纸和笔,在纸上画了个今天进山的路线图,边道:“我今天去许家村,发现了点异常,如果你们也刚好查到了这里,建议重点去这个地方看看。” 江承拿笔在山林另一侧的谷底重重戳了一记:“这里有一片很浓密的树林,里面有几处破房子,沿路都是荆棘和树杈,平时几乎没什么人去。它应该是一个面向周边村民的小型毒窝。这种毒窝设在深山中不太正常,供货不方便,我觉得可以顺着毒窝往深的查。” 说完抬头看他:“不过别以许家村为切入口,从山的另一头进。” 江保平拿过他画下的地形图,看了好一会儿,出去打电话了。 晚上,温简和江承一块回家,终于找到机会问他。 “你今天是不是跟着那人过去了?” 江承:“没有。” 温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我觉得你在骗我。” 气鼓鼓的模样让他不觉笑了下,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低道:“这不是你和我能管得了的,先别想其他,专心高考。” 眼神里的专注让温简脸颊微烫,点点头:“嗯。” 几天后,温简在电视上看到警方捣毁一个藏于深山中的大型制毒工厂的新闻。她的生活也开始进入最紧张的高考冲刺阶段,紧张里又掺着些担心,她爸爸再没了消息。 高考前一夜,最后一次晚自习,不用像平时那么严苛,温简将近八点才到,人还没走到学校门口,远远就看到林凭凭和一个穿着运动衫的陌生男人在聊着什么,她正要走过去时,林凭凭突然叫了她一声:“简简……” 还要往下说着什么时,男人突然抬手制止了她,说了句“不用了”后,礼貌地对温简笑笑,走了。 林凭凭困惑地走上前来:“那个人好奇怪。” 温简看向她:“他怎么了?” 林凭凭:“不知道啊,说是你爸的朋友,然后问了些你的情况,怎么看到你又不打个招呼。” 温简心里打了个突:“问我什么?” 林凭凭:“也没问什么,就问一些你的成绩之类的,看着好像蛮关心你的。” “都问了些什么啊?”温简有些忐忑,“你都和他说什么了啊?” 林凭凭:“我没说什么啊,就说你成绩很好,很认真。在班里很受欢迎。” 说着安抚地拍了拍她肩:“放心啦。我知道你不爱别人提你的事,不会和人乱说的。” 温简皱眉:“那你能不能把他和你聊的东西都告诉我一下?” 林凭凭为难地皱了皱眉:“他和我说了好多,我都不记得具体聊啥了,反正就是关心你成绩和高考状态而已,你别担心。” 又安抚地拍了拍她肩,看到同桌在前面,和温简道了声别后,走上前,挽住她同桌先走了。 江承刚好过来,看她面色不太对,问她:“怎么了?” 温简微微摇头:“没什么。” 又忍不住扭头看向他:“刚有个自称是我爸的朋友来找林凭凭打听我的情况,我觉得有点奇怪。” 江承皱眉:“人呢?” 温简手往大门口方向指了指:“走了。” 江承眉心拧得更深,与她一块进教室,正要往教室走,一抬眼,窗外天空陡然升起一片巨大的蘑菇云,夹着冲天火焰,江承面色一变,一把将走在前头的温简拽回,身体也跟着往前一挡,“碰”的巨响也跟着爆开。 温简本能伸手捂住了耳朵,整个人被江承护在身下,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到屋子一阵晃荡,被震碎的玻璃四散,尖叫声四起。 慌乱中,江承握住了她手。 “先出去。”他说,拉起她,一只手环在她肩上,带着她一块出了门。 其他人也跟着慌张跑出。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校园变得混乱,都不知道哪边工厂爆炸,波及了学校。 班主任也跟着跑了出来,一边盯着不远处爆起的浓烟,一边打电话,一边安抚受惊的学生。 校长那边的意思,先全部撤离到操场,检查看有没有学生受伤,确定不会再发生二次爆炸后,不住校学生先撤离学校。 好在其他年级学生都停了课,只有高三学生,来的人也还不多,没人受伤。 江承妈妈和温简妈妈都着急打来了电话,确定两人平安。 温简还从没经历过这么大的爆炸,虽然只是被波及,但还是有些被吓到了,打电话时声音还有些颤,手也有些颤。 江承从教室开始就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温简没发现,所有心思都在刚才的惊魂未定上。 好在没有人受伤,也没再发生二次爆炸。 清点完人数的班主任安抚了大家一会儿,让不住校学生先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第二天还是正常高考。 近学校的沿街房子也被爆炸波及了,一地碎玻璃。 江承放弃了自行车,拉着温简,小心避开满地碎玻璃,没想着刚走到拐角时,突然又炸了一次,江承本能护住了温简,手臂挡在她头前,将她整个护进了怀里,震颤过后才拉起她,一路往小区方向跑,怕路上再发生第三次爆炸。 温简本能随着江承的脚步走,直到回到转向小区侧门的小巷时才停了下来,手压在胸口上,不停喘着气,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江承气息也有些乱,看着她,伸手拨开她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问她有没有怎么样。 温简轻轻摇着头:“我没事。” 又问他:“你呢?有没有受伤?” 说话时脸是微微仰着的,睁得圆大的眼睛正在看他,眼神里还藏着惊魂未定,又有着担心,人是安好的。 “我也没事。”他说, 眼睛看着她,指腹轻落在她额角,轻轻抚开她额前的小碎发,没有再说话。 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揉碎了一地灯光,软化了里面的冷冽。 “林简简。”他叫她名字,嗓音有些沙哑。 她不自觉地屏息,眼眸睁得越发地大,看着他的俊脸一点点逼近,心跳也跟着加速。 他的气息慢慢停在了一个近得几乎一张嘴就能吻上的位置,手掌抚着她的脸,静静看入她眼中。 “高考加油!”他说,压得低沉的嗓音,异常沙哑。 她有些慌,可是又觉得好像就本该是这样子,愣愣地点着头:“嗯。” “你也加油。”她说。 他轻笑,第一次,笑容软化了那一身的孤高冷漠。 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摩挲着,鼻息交融,就在她以为他要吻她时,他放开了她,而后送她回家。 入夜,躺在床上的江承人生第一次失了眠,满脑子都是小区后门里,温简红着脸颊,仰着头,睁着那双圆大的眼睛、有些懵懂又有些羞涩看他的模样。记忆像穿成了的线,从他打开衣柜的那一眼,一点点地拉向酒吧那一夜,她被他拽进屋里的样子,她眼神里的惊恐,没有一丁点改变。 “我是生的。” “哥哥,这是你的家吗?” “生日快乐,小哥哥。” …… 相识以来的画面充斥在脑中,让他前半夜睡意全无,后半夜才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第一次高考错过,第一次军校考试错过,再一次的高考,全家人如临大敌,第二天六点半准时叫江承起床,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独自去学校,江承爸爸坚持开车亲自把他送到考场门口。 车子从车库出来,经过大门时,外面闹闹哄哄,在说着什么,一个个脸上神色凝重,不时有人往小区深处走,隐约还能听到警笛声。 江承坐在车里,没理会,径自随着他父亲的车去到了考场门口。 他和温简这半年来从没有过早上一起上学的习惯,最重要的两天,他并不希望打破这一习惯,怕影响了她发挥,还没定性的小丫头。 教室被震碎的玻璃已经被连夜清理好,几乎看不出昨夜的狼狈。 江承和温简一个考场,快开考时,却迟迟不见温简身影。 江承放心不下,给温简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信息也没回。 他找了班主任,和班主任提了这个事。 班主任让他先安心考试,她去找人。 江承给他母亲打了电话,让她去温简家看看,人到底出门没有。 他的母亲电话很快回了过来,电话那头语气轻松如平常:“应该在路上了,家里锁门了,估计快到了。” 又警告他说别乱跑,别到时温简来了,他反倒成了进不了考场那个。 开考时间到,30人的考场里,只有温简座位始终空着。 目光从空置着的座位慢慢移回手表钟盘,江承盯着上面的长针,看着它一圈圈地在钟盘上走过,心思全无。 脑中不期然地想起早上出门时,小区里闹哄哄的人声,以及众人脸上的凝重。 长指无意识地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无声轻叩。 开考十分钟,温简依然没有出现。 盯着手表的眼眸,一点点收紧,面色也跟着慢慢绷紧。 五分钟后,考场关闭的铃声响起,迟到的考生再不能入内,而温简,也始终没有出现。 江承手中的2b铅笔“啪”一声,随声轻断。 他扔了笔,不顾满屋惊诧,推开椅子,跑了出去。 6月的高考天,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秒已是倾盆大雨。 江承没有撑伞,也没有骑车,冲进大雨,闯入忙碌的马路。 耳边是刺耳的鸣笛声和轮胎摩擦过地板的声音,江承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是凭着本能穿过熟悉的街巷,满脑子是早上出门前,邻里间脸上的凝重和涌向小区深处的人群,以及,那双睁得圆亮看他的眼眸。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雨水混着汗水,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滚落。 他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条街道,遇见多少人,只凭着本能在寻找,直到那套位于小区深处的小屋渐渐出现在视野中,脚步也跟着一点点地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房屋外围,被长长拉起的黄色警戒线,以及撑伞围观的人群。 第26章 2017年1月泰国清迈机场 温简拖着小型行李箱随着移动的人群往登机口走,窗外将近十点的夜空,宁静而璀璨。 护照和机票递给工作人员时手臂不小心被人撞了下,温简本能回头。 “不好意思。”身后男人以着中文微笑向她道歉,手中的护照和机票也递了过去。温简客气笑笑,没回话,拖着行李箱往机舱走。 她的座位在机舱中段,来机场迟了些,来不及托运行李,行李箱小,也就干脆带着一块登机。 座位上的行李舱还是空的。 温简将手挎包放回座位,弯身将行李箱搬起,准备往行李舱上塞,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 “我帮你。”刚才的男声。 话音落下时,他的手掌已经牢牢托住了她手中的行李箱,分担走了她一半的重量。 温简扭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谢:“谢谢啊。” 看着他将行李箱牢牢地塞入行李舱中。 男人也冲她微微一笑:“不客气。” 而后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温简不自觉偷偷看了眼他手中机票,还真的是她旁边的座位。 偷看的动作被逮到,男人好笑看她:“我真坐这儿,不是故意搭讪你。” 温简:“……” 窘迫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男人看向她:“过来度年假吗?” 温简点点头:“对啊。” 男人:“这边景色不错。” 温简也笑笑点头:“对。” 之后便没了交流。 温简偷偷打量了眼男人,白衬衫黑西装,身形修长,三十左右的样子,五官长得不错,气质看着从容而温和,正在闭眼假寐。 温简没去打扰他。 一个多小时的航班没一会儿就到了。 飞机停稳以后男人才慢慢睁开了眼,解开安全带,而后起身,替她把行李箱取了下来,搁在过道上,后面围满了等着出去的人,男男女女,全挤在了一起。 前面的人开始涌动时,男人也先出去了。 温简拉过行李箱,随着人流一块走了出去,经过洗手间,顺便去了趟洗手间,人刚要蹲下,不意瞥见行李箱侧面多了个伞状的青绿色贴纸,拇指大小,一半掀起了边,看着像是无意沾上的。 眉心困惑拧起,温简伸手想撕掉,指尖刚碰到,又停了下来。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拿出手机拍了个照片,撕了下来。 从洗手间出来,温简拖着行李箱直接往出口方向而去,远远便看到了那边正在执勤的警察,正盯着一个个路过的旅客。 温简推着行李箱欲走时,其中一个警察的目光投了过来,从她身上再到拖着的行李箱上,定了定,朝她招了招手。 温简忐忑拖着行李箱走近,面露不安。 执勤警察把她带进了隔壁的执勤办公室,开箱检查。 温简看着他们仔细而详尽地翻找着行李箱夹层,扭头询问一边看着她的警察,以英文忐忑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警察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眼神。 检查结束,负责检查的两人冲站在她身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 他转身向她道歉,态度诚恳。 温简也勉强牵了牵唇,没有说话,拖过被重新合上的行李箱,出去打车。 车上,出租车司机热情地介绍着曼谷的特色。 温简有一下没一下地虚应着,眼睛不自觉瞥向被压在了旁边座位的小行李箱,刚被贴了东西的侧面已经看不出一丁点痕迹,脑中闪过贴纸贴着的样子,以及警察看到她行李箱时眸中的严肃,一时间也没理明白其中的逻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了。 出租车很快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温简拖着行李箱下了车,人刚走到前台她妈妈电话就打过来了,问她到酒店没有。 “嗯,刚到酒店。”温简轻声回,“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别担心。” 边说着边将护照递给前台。 前台核实完便将护照和房卡一起递了回来。 温简拖过行李箱,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电梯走。 电梯口站了人,一个很高大的西方男人,西装笔挺,手里拿着份档案袋,看着电梯门开,还绅士地微微侧过身,冲她做了一个“您先”的手势。 温简用英语道了声“谢谢”,拖着行李箱入了内,和电话那边的温司屏道了声别。 男人入内,按下电梯楼层,而后扭头问她几楼。 温简微笑说了声“谢谢”,没说几楼。 电梯在六楼停下,男人也冲她礼貌笑笑,走了出去,左转转向走廊另一头,在612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纯正的美式英语。 男人刷卡进入,一眼便看到背对门口站在落地窗前的高大身影。 “edwiin。”他叫了他一声,“还没睡?” 江承转过身,看向他:“准备睡。” 又问他:“有事吗?” “刚收到消息说,那边过来的人在机场被捕了。”男人走近。 江承:“什么情况?” 男人:“具体不清楚,那边原来是计划拉个人引开警方和其他人注意力,趁机离开,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江承:“因为什么被捕?” 男人摇头,并不清楚。 江承点点头,没再追问,目光落向他手中的档案袋。 男人将它递给了他:“你要的资料。” 江承伸手接过:“谢谢。” 男人:“明天真回中国了?” 江承“嗯”了声,抬头看他:“一个朋友让过去帮个忙。” 男人笑笑:“旅途愉快。” 退了出去。 ———— 温简第二天在机场时又遇到了前一天晚上同座的男人,值机时遇到的,他也颇为意外,冲她挑了挑眉:“你也今天回国?” “回广州的航班吗?” 温简笑笑,没回,办完值机时男人已经不在,但在候机大厅又遇上了,正在看书,同趟航班。 “还挺巧。”男人冲她笑笑,把旁边座位上搁着的包拿了起来,“坐吧。” 温简道了声谢,在一边坐了下来。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防备,男人并没有再搭理她,继续看他的书,专注而认真,不像之前遇到的,会借着各种理由搭讪或是要微信号。 广播通知登机时男人才收起了书,冲她礼貌笑笑,过去排队,而后递护照、机票,进机舱,动作并没有过多停顿。 两人座位不靠在一起,但也离得不远,他在前,温简在后面,她的位置可以观察到他的侧脸。 侧脸线条很好看,温润儒雅,全程除了短暂小憩外,基本都在看书。 飞机安全抵达时,男人站起身,回头时看到了她,还是礼貌地微笑了下,然后借着等其他人出去的时间里,他笑问她:“在广州工作吗?” 温简摇头笑笑,反问:“你是广州人啊?” 男人:“不是,在这边转机而已。” 又问她:“你呢?” 温简:“我也不是。” 看前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示意他先走,而后跟在他身后一块出去。 “也还要转机吗?”男人笑问,似乎已经开始适应这种巧合。 温简礼貌笑笑,不应,抬头时不意瞥见个高大身影,刚好走过左边转角,怔了下。 男人看向她:“怎么了?” 温简摇头笑笑:“没事。” 转向另一个方向的候机室。 江承一下飞机便径直往出口而去。 他定的头等舱,候机时直接进的贵宾休息室,快起飞时才登的机,之后第一个下飞机,时间拿捏得刚刚好,不浪费一分一秒。 何邵已经在接机口等他,看他出来,远远便冲他招手:“承哥。” 江承走近时,他手掌便重重往他肩上拍了拍,笑道:“又帅了。” 江承笑笑,看向他:“不回去过年?” 何邵:“这不是为了显示我的诚意,专程守在这等着接你嘛。” 又问他:“不回家吗?” 江承摇摇头,不语。 何邵拍了拍他肩,也没再说话。 那年的江承突然弃了高考,听说那次之后便和家里闹翻了。 好在他那时是做的两手准备,海外大学同步申请着,高考前便拿到了美国某名校的录取通知书,没拒绝,也因此没有再重读一年,但这么多年来,他很少再回国,与他们这些同学也几乎断了联系,要不是他去年辗转联系上了他,估计这联系也就彻底断了。 这次还是他托他帮忙他才回的国。 他家的公司营运出了问题,他不懂商业的东西,他爸那边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外头请的职业经理人何邵放心不下,想来想去何邵只想到了江承,他在海外的工作履历很丰富,要不是他和他家里闹掰,何邵估计江承早回去继承他爸的产业了,也轮不到他来请他。 晚上,高中几个同在广州的同学聚会。 何邵顺道把江承拉近了班级微信群里。 江承点开看了眼,44人,那年的三年八班是45人。 何邵在群里一句“欢迎失踪人口承哥回归”,群里当下炸了锅,然后热闹声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就差林简简了。”群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何邵偷偷看了眼对面的江承。 江承眉目平静,搭在酒杯上的长指微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杯沿。 何邵并不知道当年的江承和温简是什么情况,两人的相处一向是平平淡淡的,交流很少,虽然偶尔会一起放学,但并没有任何暧昧的迹象。 但就是看着没有丝毫暧昧的两个人,温简消失在了高考那天,江承也放弃了那一年的高考。 第27章 江承在广州待了一天,第二天便和何邵一同回了松城。 何邵开车回去的,把江承送到了他在江边的公寓。 昨天刚让家政来收拾过,200多平的江景房,一直没入住过。 房子户型很好看,性冷淡风的装修风格搭配超大江景落地窗,低奢而不张扬。 何邵一进来就“啧啧”夸着这套房子,可惜房子好虽好,一个人住还是冷清了些。 “真不考虑和你家人联系了?”参观完房子,何邵担心问他,“其实父母子女的,哪有什么隔夜仇,这都十年了,真有什么疙瘩也早该放下了。” 江承摇摇头,不语,转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何邵看他似乎不愿讨论这个话题,也就跳了过去,换了一个:“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着也冷清,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 说话间人也已在侧沙发上坐了下来。 毕业第十年,班里大部分早已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家庭事业渐渐趋于稳定,剩下的单身狗不多,他和江承算是其中的两个。 江承:“有合适的再说吧。” 看着也是不想多谈的。 何邵点点头,没再多问,待了会儿便走了。 江承目光转向窗外的万家灯火,重新适应国内的节奏。 这几年他并不是没有回来过,只是回来得少,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第二天一早江承是被开门声扰醒的,人刚拉开房门,一眼便看到刚走到客厅的母亲邱梦琪。 邱梦琪也没想到他会在,鼓着眼睛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问他:“还回来做什么?” 相较于她的气怒,江承异常平静:“有事。” 邱梦琪还鼓着双眼睛瞪他:“媳妇呢?” 江承:“没有。” 邱梦琪:“女朋友呢?” 江承:“没有。” 邱梦琪怒意直升:“那你还滚回来做什么?” 当年他让她去温简家查看,她刚到温简家就看到了围观的人群,以及拉起的警戒线,那时就意识到出事了,但为避免影响到江承高考,她瞒了下来,万万没想到,没等到温简出现的他还是冲出了考场,跑了回来。 因为这个事,他和她闹翻了,怪她骗他。 她怪他任性,把高考当儿戏。 生平第一次,母子俩吵得不可开交。 他爸他爷爷和他小叔也被他放弃高考的事气得不行,尤其是他爷爷,气得直接一耳光狠狠甩了过去,让他滚,闹得人尽皆知,亲戚邻里都以为,他和家人闹翻了,一走十年。 江承并没有管她纸老虎般的怒气,平静反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房子空置着浪费,我过来收拾一下把它租掉。”邱梦琪依然气愤难平,嘴里还在唠唠叨叨,“回来住了也不说一声,幸好我过来看一眼,要不然我就像隔壁那套那样,直接挂中介那去,看你住哪儿。” 这边小区环境好,地理位置好,交通便利,当年江承他爸一口气买了两套,一套这个大户型,一套隔壁单元的小户型,想着留给江承以后结婚用,怕以后婚后小两口不习惯和公婆一起住,就近买两套,大的给他们小两口住,小的他们住,可以就近照顾着,看看孙子什么的也方便。 “有空我再回去看你们。”江承说,“这一阵你就别再过来了。” 一句话又换来邱梦琪的怒目圆瞪:“行,我不过来,以后都不过来,你想咋办就咋办。” 然后把身上的钥匙统统交到他手上:“隔壁房子钥匙,自己收着。” 又忍不住碎碎念:“我看还不如卖掉算了,你爸脑子进水了才想着留那么个房子以后给你就近带孩子,我看你就是一辈子光棍的命。” 撂完话后气咻咻地走了,把门摔得“乒乓”作响,回到家时还有些气愤难平,早忘了去那边的初衷,没想着下午中介就给她来了电话,说那套房子有人看上了,想租下来。 邱梦琪不太想租了,她原来是想着江承不在,那两套房子空着也是浪费,不如租出去,现在江承回来了,另一套也没了租的必要,于是委婉地和那边说不租了,没想着中介着了急,一口一个“姐”地叫她,不断和她保证租房的是个女孩子,爱干净,不会弄脏她的房子,人家女孩子也着急租房子,也住不长,磨得她受不了,连连摆手:“好了好了,租吧租吧。” 第28章 温简从曼谷回来时在广州转机回了趟南城,陪她妈过了个年。 在家时网上托中介帮忙找房子。要求最好是在江东片区,松城近十年新发展起来的居住片区,居住环境相对清雅高端,年轻人都集中在这边,距离新发展起来的江东商务区也近,15分钟以内的车程。她的要求不高,就是江东片区小区,近公交地铁,周边近商场超市,小区环境不错,整套出租的,不接受合租,房东最好是女的,不会有事没事去房子晃荡,最好是工作日上班就能入住的。 她年前就定下的工作,在何健集团上班,公司就在江东商务区,只是因着中间隔了个春节,入职时间也延迟到了年后,温简找房子的事也因此耽搁了下来。 过年期间房子不好找,中介基本都放了假,租户也基本都已回老家过年,看房子也不方便,只能往年前放出来的没有出租过的房子找,不存在交接的问题。 温简也不指望着三两天内就能找到,软件上看到合适的就电话联系了中介,中介说已经租出去了,然后询问了下她的租房需求,说有合适的再给她推荐。 上午打的电话,下午中介就给她回了电,说公司系统里有一套年前挂出来的房子,没出租过,地理位置和环境交通什么的都符合她的要求,也是在江东片区,问她要不要抽空去看看。 温简让他发了照片给他,看着不错,直接定了下来,委托中介代签的,房东那边也是委托的他处理。 温简大年初五就来了松城,中介给她送钥匙,带她去新房子,然后给了她房东电话和微信号,让她有问题再找房东联络就可以了,房租三月一交,支付宝和微信转账都可以,而后把租房合同交给她。 温简顺手就扔进了抽屉里,之后便是各种买买买,回来重新打扫和给房间消毒,清理马桶时温简才发现马桶是坏的,水压上不来。 温简加了房东微信,姓邱,已经退休的老太太,人很好,中介这么介绍的。 对方很快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温简给她发了条微信:“阿姨,您好,我是您家的租客小温,您家马桶好像是坏的。” 微信那头的邱梦琪有些头疼,一时心软把房子租出去还要应付这些,她家离江北区有点远,江承也不让她过去,想了想,她把江承微信给温简推荐了过去:“我这边过去不太方便,我儿子也住你们小区,房子的问题你找他吧。” 又怕她担心安全问题,又发了句话过去安抚她:“放心吧,他人很好,没事不会去那边房子,你不用担心。” 温简还是觉得怪怪的,她特意要求女房东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有些房东爱惜房子,有事没事总爱去房子里看看。 但房租都交了,温简也不好说什么,回了句“好的,谢谢您”后,给江承微信发了好友申请:“您好,我是您家的租客。” 她的微信发过去时江承正在书房忙着,看到好友请求时眉心几不可查地拧了拧,指尖划过,给他母亲打电话:“妈,你又在给我找什么事?” 邱梦琪:“谁给你找事了。是谁让你要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的,房子有人看上了,想租下来,我能怎么办。” 又劝他说:“那边房子马桶坏了,你去帮人家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江承:“让她找物业,修理费用找你报销。” 挂了她电话。 人刚要放下手机,温简又发来了第二条加友信息:“不好意思,冒昧加下您,您家马桶坏了。” 江承指尖微顿,看到了她微信名,“简简……”,心口突然刺了下,指尖移开,不是“简简”,是“简简单单”。 他盯着那四个字怔了会儿,点了通过。 温简信息很快发了过来:“您好,我是您家的新租客,您家马桶坏了。” 江承很快回了过去:“你联系物业,让物业找修理工看看,费用你先垫着,具体花费到时找我报销就行。” 温简:“好。” 而后联系了物业。 温简花了一下午才把新房子重新清洗满意了,回房间准备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整理出来,一眼看到行李箱时又想起了前两天在曼谷遇到的事,又忍不住蹲了下来,盯着行李箱上被贴过标签的地方研究了会儿,取出笔记本,连了网,上网搜了会儿新闻,搜到一则一女子携毒在机场被缉捕的新闻,行李箱和她的行李箱外形一模一样。 温简搭在触控屏上的手微顿,想起那块青绿色的伞状标志。 她拿过手机,给汪思宇打了个电话,问他她前两天托他查的事怎么样了。 “还在查。”电话那头说。 而后又问她:“回松城了吗?” 温简:“嗯,今天刚到。” 汪思宇:“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温简看了眼表,将近七点,她肚子也正饿得“咕咕”直叫,也没敢马上应承下来,反问他:“方便吗?” 汪思宇:“我来安排。” 挂了电话,温简起身开灯,没想着一按下去,灯没亮。 温简:“……” 转身去试了试其他房间的灯,都没问题,真就只有主卧的灯没亮。 温简不得不又去找房东,微信上给江承发了条信息:“您好,主卧的灯也坏了。” 江承信息很快回了过来:“联系物业,晚点把费用清单发我。” 温简轻轻回了一个“好”,感觉又是个严肃过头的人,为避免过多打扰,干脆从头检查了圈屋子,冰箱没有,洗衣机没有,电视机没有,房间也没有书桌。 温简把房间拍了个照片,发给江承:“那个……冰箱、洗衣机、电视机和空调好像都没有诶。” “另外,能在卧室配个书桌吗?” 正在忙碌的江承频频被打断,拿起手机看了眼,又给邱梦琪打了个电话:“妈,一个空房子你租什么租,你有那么缺钱吗?” 邱梦琪一听就不乐意了:“当初装修的时候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结婚,家具买回来囤着当垃圾吗?” 又道:“中介没和那女孩说清楚吗?她搬过来以后,家电都会一一给她配齐。你网上给她挑一些,普通配置就好,以后都要换掉的。” 江承:“……” 那头已经挂了他电话。 江承给温简回了信息:“你看着买,挑好了链接发我就好。” 温简:“……” 小心回他:“这是你家东西诶。” 江承:“没事,你自己看着买。” 温简:“有什么要求吗?比如说价位区间、品牌什么的。” 江承:“你决定就好。” 温简:“……” 她有点不好决定,毕竟不是花的她的钱,买贵了怕房东不乐意,买便宜了怕不好用。 温简纠结了很久,打开商城,挑了几款销量比较靠前,性价比比较高的冰箱洗衣机和电视机,连同电脑桌电脑椅,一股脑儿全发给江承:“你看看哪款合适。” 江承:“……” 指尖粗略一滑,三十几条。 他很克制地回了几个字:“你决定就好。” 没一会儿,温简发了个冰箱的截图过来:“这个?” 江承看了看,回了一个字:“嗯。” 温简又发了个洗衣机的截图:“洗衣机买这款?” 江承:“嗯。” 温简又发了个空调截图:“空调这个吗?” “……”江承看了眼表,很克制地回她,“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和我商量。买完后把订单截图发我,我给你转账。” 温简偷偷吐了吐舌头,真的很严肃,也不敢再去打扰他,往购物车里挑了一堆,都挑的销量最高的,然后买单,把订单截图发给江承,加了一句话:“你好,我挑好了。” 江承看了眼,当即给她转了账,收完款的她终于安静了下来,被打扰了近一个小时的江承也没了工作的心思。 长指揉了揉紧绷的眉心,江承抬腕看了眼表,已是晚上七点多。 手掌将笔记本电脑压下,江承站起身,顺手拉开抽屉,将桌上的小本子扔入抽屉中,手要收起时,眼睛不意瞥见抽屉里的桃核红绳手链,动作微顿。 江承垂下眼睑,盯着安静躺在抽屉角落里的桃核手链,有些怔。 “哥哥,这个给你。” “那是我捡的。” “我捡到了就是我的了。” “这真的是我的。” “生日快乐,小哥哥。” “生日礼物呢?” “……我给你定蛋糕了。” “我没吃到。” “那……那……你已经抢走了。” “你家人不给你庆祝生日吗?” “要不我再给你定个蛋糕吧?你等会儿哈。” …… 江承“碰”一声把抽屉重重推了回去。 那天,他一路冒着雨冲回她家,等待他的只有被风雨吹得变了形的黄色警戒线。他冲破了警戒线,一片狼藉的屋里,墙上还有大片未干的血迹,布丁的尸体横躺在温简房间里。 那两天,他找遍了这座城市的大小医院和大小诊所,找遍了大街小巷,再没有见过那个叫“林简简”的女孩,后来他辗转查到她的户籍信息,她和她母亲的户口,是销户。 不是迁出,是彻底的销户。 她的学籍也终止于松城附中。 头几年的时候,江承找过几次校长,她的学籍一直没有迁出去,她就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般,十年,音讯全无。 第29章 第二天大年初六,何邵等一帮同学约着一起回去看看当年的班主任陈心兰。 江承从高一开始就是她带的班,一直带到高三毕业,后来回来重读高三,又是进的她的班,对她一向敬重,也就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她。 陈心兰家在学校附近的小区,很早以前就离了婚,一个人带着父母和儿子一块住。 江承和何邵他们过去时他们一家刚吃完早餐一会儿,老的去楼下溜达,小的还没起床,就陈心兰一人在忙活。 门一打开,几个人笑闹着一拥而入。 何邵没有提前告诉陈心兰江承也要来,只是告诉她还有神秘来客,给她留了个大悬念。因而陡然看到门外站着的江承时,陈心兰愣了好一会儿,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江,承?” 说话时还停顿了好一会儿。 江承微笑和她打了声招呼:“老师,好久不见。” “妈呦,还真的是你。”陈心兰激动得都快语无伦次了,上前拉过他,“这几年都上哪儿去了?真的好多年好多年没见了。” “是真挺多年没见了。”江承笑应,“老师这几年还好吗?” “好,好,好着呢。”陈心兰一边应着一边将他拉入屋内,一边道,“我记得你头几年的时候偶尔还会回来问问林简简的学籍……” 话完陈心兰惊觉失语,一下顿住,看向江承。 江承面目平静,温和笑笑:“那几年在学校还有点时间。” 陈心兰干笑着,不好再接话。 “林简简”三个字是个有点偏沉重的话题,人一直都好好的,突然说消失就消失了。 那时她和校长放心不下,还特地去报了警。 警方的说法是高考前一夜她家惨遭入室抢劫,母女俩重伤不治身亡,凌晨四点多发生的事。 这件事还上了本地新闻,只是新闻播报用的是古城区某小区,没有详细到小区名字,更没有死者信息,是她根据小区外景推测的。 学生不知道林简简家庭住址,也没有把那则当地新闻联系到林简简身上。她身为班主任是知道的,再加上警方给的结案信息,她估摸着就是同一个,但也不确定,为着学生的情绪考虑,警方结案的事她没和任何人说,就是要说也该是由警方出面证实,而不是由她来瞎传,因而这件事也就一直这么过了,学生都当她是失踪,这样也好,失踪至少还能留着个念想。 陈心兰不知道江承和温简当年到底什么情况,但江承为着温简放弃了高考是事实,后来又回学校查过几次她的学籍情况,陈心兰总觉得,温简之于他是不太一样的,她有点心疼这俩孩子的,但好在当时的他们还小,感情还相对纯粹简单,也没到刻骨铭心的地步,时间总会慢慢把一切冲淡,如今看江承眉目平静,陈心兰心里也是稍稍放下了的。 其他人看江承面色如常,提到“林简简”也就没了什么禁忌,都有些感慨。虽说只是做了几个月的同学,但当年的温简人长得乖巧漂亮,性子随和可爱,成绩好,在他们这群大男生间人气一向高,喜欢她的就有好几个,只是那个年纪都碍于高考压力,没有谁敢先动,都想着等高考结束、毕业聚餐时再找机会告白,谁都没想到她会在高考那天失去了音讯。 几人中罗文景是当年喜欢温简喜欢得最高调的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想追温简。 如今一块过来,大家也就忍不住拿罗文景开涮。 罗文景相较于当年的阳光少年已经富态不少,人长得高,脂肪一跟着上涨整个人看着就跟着油腻起来,也有了固定交往的女朋友,听着众人开涮也不恼,笑着接过话:“我就是有贼心贼胆也没用啊,承哥防着呢。” “你们不知道当年承哥防我跟防贼似的,我一靠近林简简承哥眼神就不对劲。”说着笑转向江承,“是吧,承哥?” 话题重回江承身上,其他人目光也跟着转向江承。 年近三十,常年的工作生活压力和不规律的生活,其他人体型都已开始走样,也就江承身材一直保持着好好的,一样的修长挺拔,甚至比当年少年气时的样子更添了几分游刃有余的沉稳气度。 不管温简还在不在,人在哪儿,变成了什么样子,江承并不是很愿意看着她这样被人以着调侃的语气议论,她在他心目中永远是当年那个会躲在他衣柜,傻乎乎地告诉他她是生的没长大的小丫头,也是那个睁着双灵动的眼睛,愣愣站在他窗外,心无城府地告诉他要帮他过生日的小丫头,因而江承没去回应罗文景的话,指尖抚着茶杯,半敛着眼眸,保持着淡淡的神色不语。 其他人不敢再吱声。 班主任陈心兰聪明的把话题转向他们的学生时代。 这样的热闹还没结束,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陈心兰起身去开门,是江承那一届的其他几个学生,程霖和班里关系比较要好的同学,男男女女七八个。 班主任刚把他们迎进来,有人眼尖看到了人群里的江承,诧异开了口:“江承?” 走在身后的程霖跟着抬头,一眼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江承,怔了怔。 江承也看到了进来的几人,都是当年同班三年的同学,照理说与他们的感情更深才是,但中间到底隔了个十二年没联系,该淡的东西早淡了。 江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陈心兰忙着把大家招呼进来,其他人也起身帮忙招呼,搬椅子的搬椅子,挪沙发的挪沙发,异常的热闹。 然后在这种热闹声中,陈心兰本还在睡觉的儿子刘文星拉开了房门,神色冷漠地看了众人一眼,拖着拖鞋往餐厅走。 陈心兰回头招呼他:“小武,过来和师兄师姐们打声招呼。” 刘文星冷漠地这边看了眼,打着哈欠,没有依言过来。 陈心兰有些尴尬:“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貌的。” 走上前,强行把他拉了过来,指着江承:“这是妈以前经常和你说的那个很优秀的哥哥,江承。” 江承抬头看向他,小伙子看着挺高,异常地瘦,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趿拉着双拖鞋,没精打采,不断打着哈欠,眼眶下一圈乌黑,面色灰暗,不停挠着身体,看着很痒的样子,一脸的淡漠和不耐烦,也不说话。 江承微微拧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眼前的刘文星也就才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的表现让陈心兰越发尴尬:“这孩子从下就不爱说话,最近老熬夜,整天没精打采的。” 江承出声问了一句:“一直这么瘦吗?” 陈心兰:“没,原来都挺好的,最近几个月学习压力大,突然就瘦下来了。” 江承:“读几年级了” 陈心兰:“高二了,准备高三了。” 又劝他儿子:“叫承哥。” 刘文星看了江承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声:“承哥。” 然后挣开陈心兰的手,转身走了。 陈心兰尴尬:“这孩子……从小就不大听话,我和他爸离婚得早,我工作又忙,长大了越发叛逆了。” 其他人笑着打圆场:“都一样,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叛逆着呢,比他叛逆多了。” 江承不语,看了眼已经在餐桌前坐了下来的刘文星,近乎木讷地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吃着饭,吃完后饭碗随便一扔便回了屋,没一会儿便换了衣服出来,看着要出门。 陈心兰回头叫他:“这才刚起来又要去哪儿?” 刘文星不耐烦地扭头回了她一句:“去同学家。” 拉开房门便出去了。 江承看了眼表,也站起身告别,说有事。 人刚到小区楼下便看到骑上电动车出去的刘文星。 江承也走向自己的车,遥控刚开了锁,人还没走到车前,背后传来一道女声:“江承。” 江承回头,一眼便看到站在身后的程霖,穿着一袭长款修身驼色风衣,肩背着挎包,微卷的长发被风吹得往后扬起,正在看他。 “有事吗?”他问。 程霖:“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江承略沉吟了会儿,点点头,拉开了车门。 程霖上了车。 江承开着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刘文星身后。 程霖扭头看他:“好久不见了。” 江承淡“嗯”了声。 程霖笑笑,问他:“你这几年一直在国外吗?” “我听他们说你出国留学了,后来一直没回来。” 江承又是一声“嗯”。 程霖已经习惯他的这种冷淡,从高一同班至今,他也就从没热情过。 “你……”程霖略停顿了下,看向他,“后来没和她在一起吗?”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顿。 程霖垂眸看着那只手,依旧地修长有力,时光带给他的不是油腻,而是日益成熟的魅力。 她想起那一年,听说他重新回到了松城附中准备高考,她趁着期中后的那个周末,千里迢迢地从上海飞回来,就是想告诉他,她喜欢他,把高三那年没有勇气做的事做了。 她至今还记得他当时脸上的平静,平静地和她说“谢谢”,然后告诉她,他有喜欢的人了。 她问他是谁。 他没有说,但他提起她时眼神里流转着的温柔,是她从没见过的。 她的暗恋在那天晚上无疾而终。 这十年,她也没再联系过他,但心底的喜欢并没有因为时间而变淡,偶尔夜深人静想起这么个人时,还是会有着淡淡的遗憾。 今天的偶然重逢,从大家的言辞间,程霖听出了一点端倪,江承……还单身。 他扭头看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问她:“还没结婚吗?” 程霖笑笑:“没遇到合适的。” 又问他:“你呢?” 江承微微摇头,不语,安静开着车。 程霖小心试探:“你和她……后来为什么没在一起啊?” 他没回答,留给她的侧影里,像隔着重重远山,看不太真切。 程霖身体微微贴靠向椅背,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树影,轻声问他:“你还在等她,是吗?” 江承:“没有。” 很淡的应声。 程霖扭头看了他一眼,他面色异常平静。 程霖不语,头微微偏开,看着外面略过的光影。 江承看着刘文星驶入了城中村的一道暗巷后才缓缓把车停了下来,在附近找了家餐馆,和程霖一起吃了个饭。 十多年没见的老同学,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尤其江承不是话多的人,多半是程霖在说,涉及江承海外工作生活的话题都被江承淡淡带了过去,看着并不想多谈。 饭后,江承给程霖叫了辆车,让她先回去,他还有事。 程霖的车一走,江承转身进了暗巷,很轻易地便在暗巷深处的矮旧民房里看到了刘文星停在门口的电动车。 大门没反锁,隐约能听到屋里的音乐声和笑闹声。 江承推开大门进去,在院子里扫了眼,走向紧闭着窗门和房门的房间。 江承抓着门把试着拧了拧,房门已经被从里面反锁。 江承四下看了眼,指尖往手中拿着的钥匙串一弹,一根绣花针大小的东西被弹了出来,江承将它插入锁眼,一拧,锁开。 江承直接推门进去。 屋里正搭着肩围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的两个少年同时回头,一愣,刘文星反应极快地压下笔记本电脑,背对着电脑桌,手压着电脑,戒慎回身看他:“你怎么来了?” 站他旁边的少年好奇看向他:“他是谁啊?” 刘文星:“我妈学生。” 江承:“你妈让我来找你。” 说话间已经走向两人,瞥了眼他压着的电脑,冷不丁倾身,刘文星下意识伸手去挡,被江承压着反扣在了身后,另一只手利落取出了笔记本电脑,打开,不大的屏幕里正在视频直播,一个年轻男人坐在镜头前,一根吸管,一个冰壶,正在直播吸毒。 江承看向两人。 刘文星看着有些心虚:“就看看而已。” 江承点点头,合上笔记本,看向他:“你妈让我来找你。” 刘文星脸上换上蔫蔫的神色:“找我干什么啊。” 江承:“大过年的还能找你干什么。” 松开了压制住他的手:“走吧。” 刘文星不太乐意,但看江承面色不太好,也不敢挣扎,和旁边的少年道了声别后,走了出去。 到门口时想骑上电动车,被江承拎着衣领拉了回来,把他塞进了他车里,拉过安全带,“啪嗒”一声给他扣上了。 刘文星伸手想解,江承冷冷一个眼神扫下:“别乱动!” 刘文星一下停止了挣扎。 江承绕过车头,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驶出去,刘文星扭头看江承:“你到底想干嘛啊?” 江承不语,只是专注开着车。 医院慢慢出现在视野中时,刘文星面色变了变,扯开了安全带。 江承扭头看了他一眼。 刘文星拼命想推开已经上锁了的车门,推不开又恶狠狠看向江承,全无刚才的懦弱,着急爆粗口:“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江承不理他,把车子稳稳停在了医院门口。 车锁一解,刘文星推开门就想跑,被江承拽着衣领拉了回来,直接拎着他去挂了号,取了个尿杯给他,把他推进了厕所。 刘文星不肯尿,在厕所里与江承僵持着。 江承也不恼,面色始终淡淡,背对着洗手台,骶骨轻抵着流理台,双臂环胸,两条大长腿交叠着,盯着他不语。 刘文星一步步小心往门口挪,眼看着就能逃脱,江承看了他一眼,冷不丁勾了下脚,“啪”一声,刘文星摔趴在了地板上。 江承上前,一把将他拎起,直接拎到抽血室扎针。 血检结果出来,果然吸毒。 “怎么染上的?哪来的毒品?”车里,江承扭头瞥了他一眼,问道。 刘文星耷拉着脑袋不肯说。 江承也不逼问,一路载着他回了家。 拎着把他带到了陈心兰面前,把血检结果一并交给了她。 陈心兰一下就崩溃了,反手就给了他一耳光,被江承拦了下来。 “把他送戒毒所吧。”又问她,“他爸呢?” 陈心兰:“我给他打电话。” 没一会儿,刘文星爸爸便赶了过来,很高大的一个男人,一进来便是一顿骂,反手绑了他,要把他送戒毒所去。 江承暂时收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回去路上,温简给他发来了微信:“那个……不好意思啊,能买个微波炉吗?” 江承:“你自己看着买。” 温简:“好。” 没一会儿信息又发了过来:“对了,煤气打不着诶,你家煤气开关在哪儿啊?” 江承:“厨房阳台。” 温简:“好,我去看看。” 放下手中刚打好的蛋,温简推开厨房阳台门,果然看到了阳台上的煤气计表器,她踮起脚尖把它推起,又回到厨房,试着打了下火,还是没点着,马上拿过手机给江承发了条微信:“好像还是不行诶。” 江承刚好回到小区门口,顺手给她回了一个:“开关与煤气管平行是开,垂直是关。” “哦。”回完后温简又跑去阳台看了眼,是开着的。 又跑回厨房,拧下,还是没火苗,又给江承发了个信息:“你能过来看看吗?好像真的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某天,江承和温简讨论微信名字的含义 温简:你那么聪明,看到简简单单为什么就没想到是我? 江承:常用词,怎么就能联想到你了? 温简:简简,单单,字面意思不就是简简单身吗? 江承:…… 你赢了~ 这次是真的大鸡腿了,我承哥这章很帅,走剧情中,慢慢来,总会碰到的 第30章 江承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单元楼,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给她回了一句:“燃气灶开关压下三秒后再拧试试。” 人也倾身拿过副驾上的笔记本,推开了车门。 温简照着试了下,火苗一下就窜起来了。 她拿过手机,很快给江承回了过去:“可以了,谢谢你,麻烦了。” 江承本欲前往对面单元楼的脚收了回来,给她回了句“没事”后转身进了自己家的单元楼。 回到屋里,房门关上,江承径直回了书房,电脑往书桌上一搁,身体微倾,摁开了电脑。 刘文星电脑设置了开机密码,但相对简单。 江承没几下便破译了密码,直接进浏览器和登陆他的企鹅号,查找浏览记录。 网页记录里,江承很轻易便找到一系列的网络直播网站,全指向一个叫“宋会”的网络直播平台,主界面和时下热门的其他网络直播平台并无不同。 江承登陆了刘文星账号,进了他最常去的一个叫“飞行管制”的加密直播间,里面还没有直播,但关注度很高,多是十几岁的青少年。 身体缓缓坐靠向电脑椅背,江承盯着电脑上的直播间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桌上的手机“叮”了一声,进了微信。 江承转眸看了眼,程霖发过来的: “在忙吗?” 下午加的微信。 江承想起中午时,她问他的,是不是还在等她。 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想他是等过的。 兴许是天堂和地狱间的转变太过刻骨,前一夜,他和她亲密得几乎就要戳破最后一层窗纸,第二天,等待他的只剩下那条长长的警戒线,以及一室狼藉。 对于温简,江承想他是喜欢过的。她就如同不经意飘过的轻羽,在那个尚青涩的年龄,拂过了心底最柔软的那块,酥酥痒痒,难以自已。但要说多深的感情似乎也算不上,也就半年多的相处,能有多大的放不下。 江承想,这大概就是一种遗憾吧。还没开始便已结束的遗憾。 这十年来他从没认真考虑过情感问题,只是下意识地在做一些事,等一些人。 总以为,能等来一些结果。 任凭他在外面身份怎么变,这个号码,他保留了十年不变。 十年,漫长得足够放下所有的执念。 轻吐了一口气,江承倾身把手机拿起,很快在输入框中输入了个“嗯”字,指尖眼看着就要压在了“发送”二字上,又停了下来。 目光从桌上电脑掠过,扫向立着的台历,2月2日,大年初六。 江承想起温简那一年的生日,大年初八,2月25日。想起那一天下午,她骑在自行车上,忐忑地问他,能不能也陪她过一个生日,小心翼翼的样子全藏在了眼神里,明明还是小女孩的心性,却有了少女的模样。 悬在“发送”上的长指终是收了回来,退出了聊天界面。 对面的租客不知道何时给他发了信息,一个微波炉的截图,问他这款怎么样,亲密自然的语气,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网络另一头的人只是个陌生人。 不知怎么的,江承一下想起了温简。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她,又好像总是会想起她,尤其在这样夜幕完全暗下来,只有一个人的空荡房间里。 他很快给她回了过去:“你自己决定就好。” 对方回了一个很轻快地“好的”过来,没一会儿就把订单截图发了过来。 江承给她转了账。 她这次倒没收,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地给他回了过来:“那个……好像也没几个钱,反正也是我要用的,还是我来付吧。” 江承:“没事,反正花的也是你的租金。” 温简:“……” 而后很快给他回了一句:“我发现你和我一个朋友挺像的。” 江承:“是吗。” “真的。”温简很快给他回了过去,在输入框敲下了一大段字,“就是那种面上看着冷冷淡淡但其实内里很好的感觉挺像的。” 指尖一点,给他发了过去。 江承盯着那句话不语,盯着她头像看了会儿,进了她朋友圈。 她朋友圈没什么东西,稀稀拉拉的几条,大多是转发的与狗有关的文章,偶尔一两条原创也只是一个近景拍摄的杯子或书页一角,配上没什么营养的文字,诸如“生活”,“诗和远方”这种,看着就是个爱狗的文艺女孩。 没看到他回复的温简有点小尴尬,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过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陪江承过生日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口无遮拦地和江承说“你好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板一眼的呢”,他那时没回她。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你人真的很好。”她很快发了条信息过去解释,“这两天真麻烦你了。” 江承很快回了过来:“没事。” 连言简意赅的样子都像。 温简盯着那两个字没再回他,人还保持着拿着手机趴在床上的姿势,一下就安静了下来,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年,那一夜,江承慢慢逼近的气息,以及他眼神里的深邃温柔,那时她真以为他要吻她了,那一瞬间的心跳声,紧张与期待,现在回忆起来还隐约能记起那种甜蜜微酸的心动感。温简觉得,她这辈子大概都很难再有那一夜心动的感觉了。 到底还是长大了的。 错过了一开始,后面也就没有了再联系的理由。 第二天温简正式去公司报到。 她在何健集团应聘的岗位是财务,与公司流水账单距离最近的岗位。 何健集团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园区,一栋四合院式的四层办公大楼。 行政和财务在一楼,二三楼是其他部门,四楼是高层办公室。 财务部办公室很大,挡板隔开了十来个小隔间,每一个私密性都很高。 同事们对她都很热情,每一个人都很好。 入职第一天,温简感觉还不错,但到底是新年第一天上班,没安排什么工作,下班时间一到,大家都下了班。 汪思宇来接的她,骑着辆摩托车,头上戴着厚厚的头盔,在公司后门等她,看不清脸,温简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直到他摘下头盔,冲她招了招手。 汪思宇那一年之后就没再做警察了,至少明面上不是,也没怎么在松城,常年在外混迹着,也是最近才回的松城。 第31章 汪思宇带她去吃饭,去了一家比较隐蔽的粤式餐厅,定了个包厢。 温简刚一进去便看到了坐在餐桌前的黎止翔,她生日那天晚上她爸爸受伤,他连夜赶去看他的面色沉肃的那位。 “黎伯伯。”温简乖巧打了声招呼。 黎止翔向来沉肃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冲她招了招手,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温简点点头:“嗯,挺好的。” 黎止翔:“新公司入职了吗?” 温简点点头:“入职了。” 话完便见黎止翔眉心微微拧了起来。 她担心问他:“怎么了?” 黎止翔摇摇头,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材料,递给她:“那天在泰国机场被捕的女孩叫陈薇,携带大量毒品,属于陈至贩毒团伙的一员。” 温简皱眉:“陈至团伙?” 黎止翔点点头:“他们在你行李箱上贴的标志显然是为了干扰警方注意,趁机离开,但那天暗中是有另一团伙对陈薇手中的货虎视眈眈,如果不是你恰巧撕了那块标志,他们找上的人应该会是你。” “这里就有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们为什么会找上你。”黎止翔看向她,“是巧合,还是你暴露了?” “在调查清楚这个问题之前,我希望你先退出何健集团。”黎止翔说。 何建集团老总是和陈至那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如果真是暴露了,无异于羊入虎口。 “我觉得巧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温简想起两款一模一样的行李箱,“刚好我行李箱款式和她们撞了,才差点成了他们利用的工具的,我什么都没干过呢,就一普通上班族,和他们也不认识,怎么可能会怀疑我什么啊。我担心退出来以后不好再进去了。” “我不接受任何不确定的猜测。”黎止翔在这个问题上异常的坚持,“简简,我答应过你爸,一定要确保你们母女的安全。” 汪思宇也笑看向她:“瞎担心什么,给你放假你就当度假,回去好好陪你妈。” 温简迟疑地点了点头,很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我才刚交了半年房租……还挺多钱的呢。” 看着还委屈巴巴的。 黎止翔被她逗笑,向来沉肃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那你再去找份工作把它挣回来。” 温简也被他逗笑,梗着脖子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 又看向黎止翔,问他:“黎伯伯,这个什么时候才能确定是巧合还是暴露啊?” 黎止翔:“不好说,看调查结果。” 温简悻悻然地“哦”了声,晚上回去,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走得不声不响,如果真的是被盯上了,刚入职的新人第二天就跑了更惹人怀疑了,起码得是被开掉的。 温简想了好一会儿没想出个对策来,拿过手机,一眼看到自己被拉进了公司微信群里,十多人的小群。 她刚一进去,财务总监先带头说了句:“欢迎新同事。” 其他人也跟着欢迎新同事。 温简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加了句“谢谢大家”。 发了个红包,群里热闹了阵,抢完红包就聊起了公司八卦,温简只看到了两个重点,一个是董事长儿子担心董事长身体,未经他同意就请了位职业经理人回来代为管理公司,今天刚办完入职手续,董事长被气得进了医院。 另一个是据说新请来的总经理很高很帅,和董事长儿子曾是同学,海外名校高材生,华尔街工作,手腕强硬,行事果决,异常严厉。 异常严厉,温简琢磨着这几个字,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总经理目前还得不到手握实权的董事长欢心,为了尽快获得董事长的认可,势必得在最短时间内展现他异于常人的管理能力,对于员工犯错应该是零容忍的吧。 掌中手机慢慢放下,温简仰躺在床上,琢磨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快十点了,这才起身去洗澡,没想到热水器也打不出热水。 温简:“……” 回屋拿过手机,给房东发信息:“不好意思,你家热水器好像也是坏的。” 江承:“……” 刚接起的另一个电话里,电话那头的雷瑟,那天曼谷酒店的男人,正压低了声音在叫他:“edwin。” 江承面色敛起:“说。” “那天机场里被捕的女人叫陈薇,确定是陈至那边的人,试图绕过我们与沙沃那边建立合作。” “那天与她同行的另有一个叫冯屈的男人,趁乱逃了,不巧撞进了我们底下人的手中。” 江承:“看住他,我回一趟曼谷。” 又叮嘱了一句:“别伤他。” 挂了电话。 另一只手机里,房客的信息还没回。 江承很快给她回了过去:“热水器水箱另装了电控开关,在客厅,你看看是不是误关了。” 而后又给她发了句:“以后房子的问题麻烦找邱女士。” 而后关了机,换了卡,出了门。 第32章 江承连夜转机去了曼谷,凌晨四点到的机场,雷瑟派了人来接他。 车子从机场高速转往另一方向的郊区,在一栋位置较为隐秘的别墅门前停了下来。 江承推门入内。 屋里四五个人,正围坐在茶几前喝酒打牌,香烟味混着酒精,在客厅里弥漫。 看到他进来,几人打牌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站起身,“文哥”地叫了他一声。 角落里,被捆住了手脚绑在椅子上的男人也惊恐抬头看他,被臭袜子塞上的嘴“呜呜”叫着,额头和脸上都有伤,血迹在脸上干涸,凝结成块,上身仅着了件浅色衬衫,被长鞭抽得裂了几道缝,衣服上血迹斑斑。 江承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转身在沙发正中坐了下来,微微抬眸,看向正看着他的几人。 “谁干的?” 他问,淡淡的面色,异常平静的语气,原本面色轻松的几人一下安静了下来。 “edwin.”楼梯口传来雷瑟的声音。 江承扭头,雷瑟正从二楼一步步下来,手里端着杯红酒。 江承下巴往角落里的男人微微一点:“不是让你把人给我完整留着?” 雷瑟瞥了眼那个男人,走向他:“一点小教训,不碍事。” 江承不说话,倾身,拎起桌上一瓶刚开了起子的红酒,拿过酒杯,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微微侧头,看向雷瑟:“中国有个成语叫先礼后兵,意思是先按日常礼节与对方交涉,交涉不通,再使用武力手段或是其他强硬手段解决。” 说话间已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下,轻啄了口,眼睑垂下,才淡着嗓子道:“雷瑟,你这样会扰乱我的节奏。” 雷瑟朗笑了两声:“是我操之过急了。” 扭头瞥了眼角落里的男人,又解释道:“主要是这小子太韧了,什么话都撬不出来。” 江承也回头看了他一眼,搁下酒杯,站起身,走向他。 男人眼睛惊恐睁大。 江承一把扯掉了他嘴里的东西。 他人看着还很年轻,二十多岁,东南亚长相,肤色偏棕,单从外形上很难判断是中国人还是泰国人。 江承垂眸看了眼他身上被抽得破碎的衬衫,看向他,以着中文问了句:“冯屈?” 男人惊恐点头。 江承:“陈至的人?” 冯屈想摇头,看到江承不紧不慢地拿起了一边桌上搁着的枪,仔细而认真地擦拭着,眉眼半敛,面色异常平静。 这样的平静加剧了他的恐惧,一时忘了摇头和点头,瞪大着眼睛看着他慢慢将枪握入手中,而后抵向他的眉心。 “陈至的人吗?”江承淡声问,手腕微弯,枪口微微往下,指向他裆下那一处。 冯屈连连点头:“是是是。” 江承看向他:“他人在哪儿?” 冯屈惊恐摇头:“我不知道。” 看江承似是不信,又急声道:“我真的不知道,陈至行踪一向飘忽不定,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他在哪里。” 江承:“见过他吗?” 冯屈连连摇头,看江承压在扳机上的食指一点点收紧,又紧张地瞪向他。 江承面色如常,目光落在他脸上:“别担心,这一枪下去要不了命,顶多少了块肉而已。” 指尖还在一点点扣紧,冯屈死命地挣扎,血液凝固着的脸上,大滴大滴的汗水沁出。 江承看着他一动不动,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玩儿似的,一点点下压。 冯屈终于受不住。 “我说我说。”他喘息着回,“我见过他,但他都是站在暗处,我看不清他脸。” “不只是我,帮里其他兄弟也一样。”冯屈说,“他不爱抛头露面,所以大家都见不到他真人。” 江承:“体型,身高,穿着,发型。” 冯屈:“一米中,冯屈被捕了。 挂上电话,江承轻轻吐了口气,将昨天刚拔掉的电话卡重新装回了另一只手机中。 手机打开,人刚一登上微信便看到公司高层群里大串的信息。 何邵也给他来了信息,问他在公司感觉怎么样,然后劝他别在意他父亲的话,老头子就是倔而已,他以为他今天上午的请假是碍于他父亲的压力。 江承给他回了句“没事”,又加了一句:“我明天会准点去公司。” 第二天不到九点便到了公司。 何邵难得也在。最近十年突然从稍微有钱的家庭一跃成为二世祖,何邵并不是很能适应这种身份上的转变,但有钱了的好处,就是生活可以随心所欲了。 他大学学的不是商科,幼时的家庭环境,也没有被从小当企业管理者培养的经历。天赋和兴趣都不在经商上,也没有那份野心,因此尽管一直被他爸逼着回公司,却一直没回来过,都是拿着他爸的钱在外面挥霍,做点玩票性质的投资什么的,但接管公司这种事他做不来,因此权衡很久之后,花高价把江承请回来帮他。 请职业经理人这种事在何邵看来并没有任何不妥,毕竟不是小作坊式的家庭企业,这个年代,一个公司要走得长远,一个有能力的职业经理人比他这种没什么经验的二世祖更适合管理公司,何邵以为以他爸的眼界是认可的,没想到会反弹这么的大。 “还以为你被吓跑了。”看江承进来,何邵笑着道。 江承看向他,还真点了点头:“是有在权衡。” 何邵一听就急了:“别啊,我花了多少口舌才把你给劝回来的。我爸就一老顽固,犟几天就没事了。” 江承点点头:“再看看吧。” 人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看向他:“我要先看看最近几年的财务报表,以及各部门的工作汇总报告,先总体了解一下公司的运营情况,包括各部门的人员配备情况。” 何邵点点头,按下内线电话,总助走了进来。 何邵给他介绍:“这是公司新上任的总经理,江承。以后工作上的事你直接和他汇报,不用报备我这边。” 总助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冲江承打了声招呼:“江总。” 江承看向他:“麻烦把公司最近几年的,尤其是去年的财务报表汇总给我。另外把各部门过去几年的工作总结报告以及新一年的工作计划一并汇总给我,包括目前各部门人员情况。” 又补充了一句:“下班前给我。” 总助点点头:“好。” 人一出去,很快在公司部门总监群里把总经理要求下发了下去。 通知一下发,群里便乱了套。 去年的工作总结还好,过去几年的,整理起来就麻烦了许多。 于是,收到通知的各部门经理很快又把任务派发了下去,要求底下员工务必下班前整理出来。 身在财务部的温简也明显感觉到了财务总监的如临大敌,人一到办公室便开始分派任务,一个人负责一年的年报。 江承要求的年报不只是单纯地罗列数据,还要加注年度总结以及原因分析,工作量一下大了起来。 温简是新手,总监没给她指派太核心的工作,只是让她把前几年的年度报表先整理和打印出来,其他人先各自分管最近几年的报表汇总工作。 近几年的报表还好,慢慢形成了统一制式标准,相对完整。头几年的相对混乱,加之十年下来历经了不同人手,资料一代代交接下来,文件夹冗杂又陈多,整理起来异常麻烦。 温简大学除了主专业,还辅修了两门专门,其中一门是经侦。人也细心且专注,整理财务资料对她来说相对游刃有余,下午两点便基本整理了出来。 她把资料交到财务总监办公室时,财务总监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手上的工作没忙完,其他人也都还在忙着各自手头的工作,停不下来,财务总监让她把整理出来的报表,用最新的格式整理汇总出来,下班前发给他。 温简点点头,人刚坐回座位,忙于搜集各部门成员情况的人事部助理已经拿着手机走了进来,要给她拍照。 公司有个传统,每个月新入职的员工都要在公司内部群发邮件进行自我介绍,每个部门进门处都有一面部门活动墙,各部门成员个人照和部门活动照都要贴在上面,作为员工活动的见证。 这个工作本应是新员工过了三天的试用期后再做,但江承突然要求汇总,人事助理也急哄哄地各个部门搜集新入职员工信息,包括照片。 温简就坐在电脑桌前,看她要拍照,也大大方方地配合人事部助理拍了张照片,并不会担心照片反馈到高层去。 对于她而言,认识她的人,只当她是当年那个意外错失了高考的林简简,并不可能会开天眼了解她的这十年,进而做出别的联想,她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对于可能还在寻找林景余家人的人来说,她也仅仅只是消失了十年的林景余女儿。 而林景余的妻子和女儿,是终究要回到阳光下的。 她不先站出来当靶子,她不知道还要找到什么时候。 下午五点四十五分时,温简以着极快的速度完成了所有的报表汇总,人正要站起身把报表交给办公室里的财务总监,公司副总何一明突然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她手中的财务报表,让她交给他。 温简记得刚入职时,财务总监和她提过,公司有很严格的分级制度,她手中的报表要先呈到财务总监手中,财务总监审核过了,觉得没问题了,再由他往上呈,她作为底层的财务人员,是不能越过他,擅自把财务报表给其他人看的。 她想到了那天群里传说中的“异常严厉”的总经理,想到了黎止翔那天要求她的尽快退出,迟疑地看了眼办公室里忙得没注意到外面的财务总监,嘴角微微抿起时,把手中的财务报表递给了副总何一明。 “谢谢。”何一明道谢着接过,然后对她道,“这份报表我会直接转交给新任总经理,你们把剩下的交给他就好。” 温简愣愣地点点头:“好。”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财务总监,一抬头看到外面站着的何一民,起身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报表,脸上堆起笑道:“何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又看向温简:“温简,手上的报表整理完了吗?” 温简点点头,手指了指何一民手中的报表:“我交给何总了。” 而后明显看到了财务总监微变的脸色。 第33章 他面上依然堆着笑,看向何一民,手伸向他:“何总,报表我还没审核过,等我审核完了,没问题了,再一起抄您一份吧。” 何一民也笑着道:“没事,真出问题了我又不会找你麻烦。” 说着看了眼一边的温简:“再说了,你自己招的人,你还信不过她的能力吗?” 财务总监尴尬笑笑:“小温新来的,对公司业务还不太了解,难免有出错的时候。” 何一民脸上笑容不减:“没事,我相信谢总的眼光。” 看了眼表,又道:“还有十分钟下班了,谢总赶紧回去把剩下的报表汇总完吧,新来的总经理看着可不太好糊弄。” 说完,人已拿着报表走了。 其他人正偷偷抬头看向这边。 温简面露忐忑地看向财务总监:“总监,报表不能给何总吗?” 财务总监已经板起了脸:“你能保证报表百分百没问题吗?如果能,你给他,没事。如果出了问题,谁来担责?” 温简抿着唇不敢吭声,睁得圆大的眼睛正忐忑看他。 财务总监看着她的模样一下也发不出脾气来了,长舒了一口气,对她说:“把你刚整理好的报表电子档发我一份。” 转身想走时,又回头看她:“以后,任何账目和财务报表,以及所有的工作报告,外发前先发我过目,我确定没问题了,再发出去,明白吗?” 温简迟疑地点点头。 财务总监:“好了,先把你刚给何总的报表邮箱发我。” 温简点点头,看了眼时间,又小心问他:“那需要一起抄送总经理了吗?快下班了呢。” “……”财务总监面色一黑,“我刚刚才说了什么?” 温简不敢吱声了。 财务总监忍着气:“赶紧干活。” 又看向其他人:“还有谁没把报表发我的,抓紧时间。” 温简小心翼翼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邻桌的男同事敲了敲她的隔板。 她困惑抬头看他。 男同事偷偷往总监办公室看了眼,压低了声音安慰她说:“别担心,如果你的报表没问题,给何总也没事的。” “那……”温简眼神极忐忑地看向他,“那如果有问题呢?” 另一边的女同事接过了话:“如果有问题就自求多福吧。何总和谢总一向不和,都等着抓对方小辫子,报表真出问题了,何总还不给直接告到江总那儿去。老板儿子亲自请回来的人,听说可不是良善之辈,还会大方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男同事安慰她:“要对自己有信心,那么多数据,就是真出问题了,哪可能一眼看出来的。别担心。” 温简低低“嗯”了声。 把刚整理好的报表发给了财务总监。 六点刚到,温简收拾着桌子想要走时,办公室里传来财务总监压着怒的声音:“温简,你进来。” 正在忙着的其他人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 温简也忐忑地看了大家一眼,手中拿着的包慢慢放下,小心挪到了总监办公室门口,微微抿着唇,敲了敲门,然后小声问他:“总监,您找我啊?” 财务总监轻踢了电脑桌一脚,电脑椅退出半圈,黑着脸看向她:“你过来!” 温简迟疑走了过去。 财务总监侧目看她:“认真核对过了吗?” 温简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财务总监不说话,手指着电脑屏幕:“你告诉我,一年营业收入三十万,公司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有这里,2010年年收入四千五百万,净利润3个亿,怎么做到的?” 扭头看她:“你是分不清小数点和逗号啊?” 温简不敢吭声,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回:“对不起,是我不够谨慎。” 财务总监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还有报表格式,你看看其他人汇总的,名目一目了然。你看看你的,还分一级二级目录,谁会耐心一个个点开?我没告诉过你要用统一格式吗?” 温简小声回道:“我是按照你发我的格式做的报表的。” 然后迟疑指了指他电脑:“就你上午邮件发我那个。” “……”财务总监点开邮件,一共有新版和旧版格式。 温简指着其中一个:“我就是按照这个版本格式做的。” 财务总监看向她:“是谁告诉你用旧的?” 温简小声回了一句:“您没说一定要用哪个,我以为都可以的。” “你以为?”财务总监嗓音跟着拔高,“什么叫你以为?心里不确定不会先问一问文件名上明明白白地写着2015年和2017年,哪个是最新模板还用解释吗?就没想过用最新版?” 温简不敢吭声,低垂着头。 财务总监努力压着胸口那口气,没想着刚压下来,手机“叮”的一声进了微信,公司高层群里,江承发了微信:“今天的财务报表谁整理的?” 财务总监心里“咯噔”了一下,财务报表他还没发过去,江承那边已经在追责了,不用想也知道何一民直接交给了江承。 他看了温简一眼,下巴往手机微微一点:“上面开始追责了。” “看吧,越级上报。谁给你的底气,没经过审核的报表你也敢直接交给副总?” 温简偷偷瞥了眼手机,低声回:“他问我要的。” 群里,等不到回复的江承直接@了财务总监。 财务总监拿起手机,斟酌着回道:“江总,不好意思,财务报表是刚来的女孩整理的,刚上班,还有些手生。本来应该是我这边整理完一起汇总给您的,何总刚好过来就先拿走了,那个还不是最终版,终版一会儿我发您。” 江承:“手生是理由吗?她是来领工资还是交学费的?” 截了张报表图发群里。 财务总监看了温简一眼,然后忐忑回了一句:“是我的问题。” 江承:“你就告诉我,这样的报表能看吗?” “这是一个专业财务工作者该有的水平?” 财务总监不敢吱声,群里也没人敢吱声。 江承:“怎么都不说话了?” 财务总监不知道回啥,揣测不到圣意,抬头狠狠剐了温简一眼。 江承发话了:“公司里有多少是这样只会拿钱不会干活的?” “还有多少人是强塞进来的?” 财务总监懂了,新任总经理是要杀鸡儆猴,先拿关系户开刀了。 他估摸着是老板儿子的意思。 财务总监硬着头皮回了一句:“江总,那现在是要把人开掉吗?” 江承:“你说呢?” 财务总监盯着手机琢磨了好一会儿,长吐了口气,看向温简,语重心长:“小温啊,我知道你很努力,也很认真,但是公司上层人事变动比较大,上级领导对员工业务能力要求比较严格,你的业务能力可能还有待加强。” 温简点点头:“嗯,我会努力改正的。” 财务总监看她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轻咳了声又继续道:“愿意努力是好事,好好加油。你这几天的工资我会让小张给你结算清楚,你明天过来后,直接去人事部那边办理一下交接手续,然后就不用过来了。” 看温简怔了下,又有些于心不忍地安慰她:“你也别担心,先回去好好提升一下自己,以后机会合适了,公司一样会欢迎你的。” 温简微微点着头:“谢谢总监,我明白了。” 从公司离开,温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人刚到后门便看到了骑摩托车等在那儿的汪思宇。 汪思宇笑看向她:“怎么了?看着不太开心?” 温简点点头:“我被开除了。” 汪思宇笑:“这不挺好的嘛。” 温简看着还有些失落:“好不容易才进去的。” 汪思宇笑安慰她:“没事,有的是机会。” 把头盔递给她:“明天什么打算?” 温简接过头盔:“回家啊。我票都买好了。” 汪思宇点点头:“是应该回去陪陪你妈。” 微微侧头,示意她先上车。 温简刚坐稳,汪思宇车便骑了出去。 江承刚好开车从公司出来,一抬头便看到摩托车后的背影,微怔。 副驾上的何邵没留意到,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笑着道:“承哥,铁腕啊。” 江承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你们家公司看着问题不少。” 何邵认可地点点头:“是真的一堆问题,我爸都头疼。但都是跟着他一起打江山过来的人,他也不好做什么。所以这种事还是得找你这种专业的又不会沾亲带故的,可以大刀阔斧地干。” 江承笑笑,没说话,目光前移,前方的摩托车已经远去,拐进了左边巷子里。 拐弯的瞬间,他看清了骑车男人的体型。 ———— 温简回到家便开始收拾行李箱,黎止翔让她先休息半个月,等他的通知。 暂时没了工作,她在松城也待不下去,到底已经没了亲朋在这边。 温简定的第二天上午十一点的火车。 公司八点半上班,她早早便去办理了离职手续,之后便先去了火车站。 她人刚走没一会儿人事部采集信息的助理便将她照片带了过来,正要把照片往照片墙上贴时,财务总监刚好出来,冲她道:“不用贴了,温简已经离职了。” 人事助理“啊”了声:“辞职了?我刚把新员工介绍邮件发出去了。” 财务总监:“没事。” 人事助理:“那这个照片?” 财务总监:“就扔温简桌上吧,到时再通知她过来取。” 人事助理点点头,把照片搁在了温简原来的办公桌上,用小笔筒压着。 —— 江承刚打开公司邮箱,邮件便一封封地跟着进来,全是各部门总监的工作汇报。 江承一封封地点开,看到人事部的新员工介绍邮件时也顺便点了开来,拉着往下看了眼,正要关掉时突然看到“温简”两个字,手倏地一顿。 “我叫林简简,可是我妈妈姓温,所以我又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温简,爸爸说很好听呢。”小人儿趴在桌上,睁着圆溜溜眼睛扭头看他的样子在脑中浮现,江承重新把邮件往上拉,照片里的温简让他瞳孔微缩,握着鼠标的手也跟着紧了紧,又轻轻松开。 江承轻吐了口气,关了邮件,退出了邮箱界面,后背微微靠向电脑椅背,将头偏向了窗外。 正九点的上午,外面阳光正好。 江承起身,去了财务部。 公司大部分人没见过江承,他突然出现在门口,财务部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 江承站在门口,扫了眼办公室,问道:“今天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屋里的财务总监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看到江承时吓了一跳,想起他昨天在群里时的样子,整个人都变得胆战心惊起来,小心迎上前:“江总。” 江承走向空了座位的温简办公桌,边淡声道:“人都到齐了吗?” 财务总监有些懵地点头:“都到齐了的。” 看江承目光慢慢转向了温简桌上压着的照片,面色不太对,又补充道:“除了刚被开除的温简,都到齐了。” 江承抬头看他,指尖压着温简照片:“她?” “昨天的财务报表是她做的?” 财务总监诚惶诚恐地点头:“嗯。” 江承:“她电话多少?” 财务总监拿过手机,给了他温简电话。 江承收走了温简照片,出了门,拨了温简电话。 电话响起时温简正在候车大厅,人来得有些早,车还没开。 陌生的号码,她看了眼,摁掉了,没想着隔了一会儿又响起,还是同一个号码。 温简又掐断了。 没想到它第三次打了进来,看着真是要找她的,不是骚扰电话。 她接了起来:“喂,您好?” 熟悉的温软嗓音传入耳中时,江承微微偏开了头,握着手机不说话。 温简觉得有些奇怪,又问了声:“您好?” 火车站有些嘈杂,通知进站和检票的广播声一阵阵响起,透过话筒,传到了江承这边。 江承没出声,掐断了电话,转身便出了大门,上了车,车子朝火车站方向疾驰而去。 温简听着手机那头“嘟嘟”的忙音,困惑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十点四十时,火车开始检票。 过路站点,加之动车和高铁的通达便利,又是年后,乘火车的人不多。 温简定的是软卧,软卧车厢更是人奇少,她上了车后就几乎没看到有人再上来,四人铺的软卧,宽敞得只剩她一人独享。 温简盯着手表看到了最后一分钟,确定不会再有人上来后,起身便要把软卧车厢门关上,人刚握着门把往右拉,眼看着就要扣上,外面的门把突然被人扣住,刚要关上的门被拉开。 温简本能抬头,怔了怔。 江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厢门口,一手勾着耳边的话机线,一手握着门把。 她抬头时他也刚好看过来,很平静的一眼扫下。 “……”温简尴尬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不知该怎么安放的手本能地挠了挠脖子,在床铺上坐了下来,而后看到江承也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床铺坐了下来。 温简:“……” 眼睛偷偷往门口瞥了一眼,没有人再进来,列车已经慢慢在启动。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江承,他已经在铺床,看着……好像真是同屋的床客。 手又不大自在地挠了挠脖子,温简也转身铺床,然后掀开被子,上了床。 车厢里异常安静,莫名尴尬的气氛在弥漫。 十年没见的老同学,以这样的方式猝不及防地遇见,温简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场。 又或者,根本不是他。 眼睛偷偷想看他,瞥到一半又尴尬收了回来。 横隔了十年的岁月,曾经熟悉的脸在记忆中已经开始有了模糊感,想认,又不敢认。 对面的人也一直没有说话。 视线所及里,温简看到一只修长有力的男人手伸了过来,不是伸向她,伸向桌上的开水壶,轻轻拿起,出去,又回来,放下,而后再没了声响。 乘务员过来换票。 温简把票递了过去,眼角余光瞥见江承递出来的火车票,忍不住微微拉长脖子,想看看是不是他,江承突然看过来,又一下缩了回来,尴尬地将目光转开,重新缩回了她的小窝里,拉过被子,背对着江承躺了下来。 江承看了她一眼,也在床上坐了来,双臂轻轻环胸,盯着她不动。 温简明显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如芒在刺的感觉,盯得她浑身不自在,动也不敢动。 她平时出行最爱的便是软卧,空间够大也够私密,人在车上睡一觉,或者看看书,再长的旅程都一下就过去了。 她从没想过,这种她最爱的旅行方式,有一天会变得如此难熬。 这是她这辈子度过的最难熬的旅程。 从中午到晚上,十二个小时,背后那双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 她也几乎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了近十二个小时,假装睡觉,除了起床上洗手间。 她起身时江承也只是动也不动地微微抬头看她,依然是双臂环胸的姿势,眼神异常的平静。 晚上十点五十,车厢喇叭终于传来了列车到站的广播声。 假装睡觉的温简终于可以起身,小幅度地伸着懒腰拉伸了下躺得僵硬的身体,温简弯身把床底下的行李箱拖了出来。 江承依然是看着她不动。 乘务员过来换卡。 温简把票换回来后,偷偷看了眼对面也换回票的江承,抿了抿唇,站起身,拉过行李箱便要出去。 江承双臂环胸,动也不动地看着她,在她快走到门口时,冷不丁抬脚,很干脆利落地一记回勾,温简一下失衡往回摔趴在了床上,“碰”一声,身后传来车厢门撞入卡扣的声音。 温简本能回身,看到江承收回握在门把上的手,高大的阴影压下,她本能后退,人一下子被逼退到了车内侧,后背也紧紧抵在了冰冷的车厢壁上。 江承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林简简。” 温简戒慎地看着他,迟疑地点点头:“嗯。” 而后看到江承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淡讽的弧度:“原来你没失忆啊。” 温简:“……” 第34章 江承嘴角的弧度慢慢收了起来,看着她瞪得大大的眼睛,紧张与忐忑全糅在了里面,与记忆中的模样并无不同,还是那个缩在衣柜角落里,睁着双大大的眼睛问他是不是他家的四岁女孩。 他抬手,指尖微颤,轻轻落在了她脸颊上,温热而真实的触感。 温简紧张地看着他靠近的指尖,看着他眸中情绪翻滚,而后脸慢慢在眼前放大,气息也跟着包围过来。 温简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瞪得圆大的眼睛看着他,不敢动。 她几乎以为他要吻她,像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他停了下来,停在了距离她脸不到一公分的地方,眼睛看着她的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声问她:“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温简不知怎么的,鼻子一下酸得厉害,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偏开了头。 江承也将头偏向了另一个方向,没再说话。 光线从车窗透入,落在他脸上,半张脸逆在了光影里,近得看不清神色。 行驶中的列车慢慢停了下来。 乘务员挨个敲门:“到站了,到站了。” 窗外,拖着行李箱的旅客慢慢走近。 江承往窗外看了眼,直起了身,反手拉开了软卧车门。 温简微微抿唇,也跟着站起身,刚要拉过行李箱时,行李箱已经被江承拉了过去,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往车门走。 温简看了他一眼,沉默跟上。 下车,走过长长的站台,下电梯,出站…… 一路上,江承拖着她的行李箱,一句话没说。 温简也沉默地跟着他身后,一起出了站。 已近0点的出站口,热闹依旧。 接人的,抢客的,挤得整个出站口水泄不通,对面的马路也被出租车挤得满满当当,人声与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 温简抬头看了眼前面拖着行李箱的挺拔身影,抿了抿唇,上前拉住行李箱拉杆。 “我来就好了。”她轻声说。 江承握着拉杆的手微微一偏便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他拦了辆出租车,而后问她:“住哪里?” 温简看了他一眼,不太想说。 江承也不追问,看着后备箱门打开,把行李箱塞了进去,看着她上车,也跟着上了车。 温简迟疑看他:“你不用忙吗?” 江承:“不用。” 司机扭头问两人要去哪儿。 温简看了眼江承,还是报了个地址。 一路上江承没说话,面色极淡。 温简想了想,问他:“你是过来出差吗?” 江承:“不是。” 温简:“探亲?” 江承:“不是。” “那……”她迟疑了下,“你怎么也凑巧在火车上啊。” 江承终于看向她:“这个问题不是应该在你看到我时就该问了吗?” 温简:“……” 腮帮子鼓了鼓,干脆不说话了。 江承反倒有了聊天的兴致,问她说:“在车上怎么一直没说话?” 温简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也一直没说话吗?” 又小声补充了一句:“看你好像不认识我的样子,我怕认错人。” 江承:“……” 车子已经在一个生活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司机师傅回头看向两人:“到了。” 江承往车窗外看了眼,很普通而幽静的生活小区。 他下了车,帮温简把行李箱搬了下来,看向也已下车的温简:“住哪栋?” 温简迟疑看向他:“你……也要进去啊?” 江承:“不方便吗?” 温简迟疑摇了摇头:“也不是。” 只是不习惯。 “我一会儿就回去。”江承淡声说道。 温简不好再拒绝,手指了指小区深处:“里面。” 回到家时温司屏还没睡,知道她今天回来,特地在家等她。 温简刚推开门温司屏便迎了上来,没想着温简背后还跟着个男人,一下愣住,看向温简。 温简也有些尴尬,微微侧过身,指着江承介绍说:“他是我们以前班的……同学。刚好在火车上遇到的,过来看看。” 江承上前,客气地与温司屏打了声招呼。 温司屏一眼便认出了他是当年送温简回家的同学,有些诧异,看了眼温简。 江承在,温简也不好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凑巧火车上遇到的而已。 客厅里的狗闻到气息跑了出来,热情地围着温简轻蹭。 温简叫了它一声“布丁”,而后弯下身与它笑闹。 江承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脸上慢慢移到她面前的罗威纳犬身上,和当年的布丁几乎一模一样。 温简看江承正在看她,也有些尴尬,回头和他解释道:“以前布丁年纪大了,走了。前两年在路上看到小布丁,觉得挺像它的,就把它买回来养着了。” 又问他:“是不是和以前的布丁很像?” 江承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他不知道她是不知道布丁惨死,还是以为他不知道才随便胡诌了个理由。 当年他等不到她回来,替她把布丁葬了,给它立了个墓。 温司屏看了看两人,笑着道:“你们先聊着,我先去泡壶茶。” 江承回头阻止她:“阿姨,不用麻烦了,我一会就回去了。” “不麻烦,不麻烦。”温司屏笑着道,脸上并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人看着依然很年轻,和当年一样,又隐隐哪里不一样了,似乎越发地平和了。 温简也留意到江承打量温司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平静收了回来。 很多见过她妈的人都说她妈这几年几乎没老过,她不是不会老,只是努力让自己老得更慢一些,然后守着一个几乎没什么希望的希望。 温司屏已经进了厨房,江承在她身侧蹲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布丁。 谁都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到底十年没见的人,中间又横着个不告而别,温简也没办法像当年那样,大方而坦然地与他闲聊。 她也不知道该聊什么,在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时,温简站起了身,笑着对江承道:“那个……你先随便坐会儿,我去看看我妈茶泡好没有。” 没等他应便也钻进了厨房。 温司屏正在切水果,看她进来,往她身后看了眼,问她:“你和你那个同学什么情况?” 温简奇怪看向她:“没什么情况啊。就是在火车上遇到,然后突然就要跟我回来了。” “他就是江承吧?”温司屏问,“小时候收留了你几天的男孩?” 温简微微点头,“嗯”了声,又不自觉回头,往客厅看了眼。 温司屏把切好的果盘递给她,让她端出去。 温简想到和江承一个空间时的尴尬,不太想。 “妈,还是你端出去吧,我泡茶。” 温简说着就要接过她手中的水果刀,脑袋突然挨了记轻拍。 “你心里有鬼还是怎么的,不是老同学吗,你怕什么?” 温简揉了揉被她拍到的地方:“也不是怕,就是不知道该聊什么嘛,太久没见了,有点尴尬。” “没出息。”温司屏笑骂了声,端着果盘先出去了。 温简泡好了茶才出去,江承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和她妈聊得不错。 她给江承倒了杯茶后,在一边坐了下来,听两人闲聊,也不插话。 江承坐了会儿便起身告别了。 温司屏起身送他。 温简也跟着起身,边道:“你住得远吗?我给你叫辆车吧?” 江承:“不用了。” 温司屏看向温简:“你送你同学去门口打个车吧。” 温简愣愣地点了点头,和江承一块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一下只剩下两人。 江承转头看向她:“这附近有酒店吗?” “……”反应过来的温简抬手往电梯后方指了指,“有的,前面有一家便捷酒店,走过去大概就三四百米。” 江承点点头,没再说话。 温简把他送到了楼下,迟疑了下,问他:“要我送你过去吗?” 江承:“方便的话。” 那就是要送了。 温简跟着他一块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身体被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 过了0点的南城热闹依旧,夜宵摊和烧烤摊沿路都是。 江承目光从沿路的摊点转向她:“这么多年,你们一直住这边吗?” 温简有些讶异于他的主动开口,点点头:“嗯,基本都在这边了。” 江承:“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句话没留就走了?” 温简沉默了下来,盯着地上被拉长的影子,没有说话。 江承目光微微偏开,看向路上慢慢交叠的影子。 好一会儿才问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电话?” 温简沉默了会儿,扭头问他:“以什么理由给你电话啊?” “我们只是同学,我和过去生活圈子都彻底断了,没道理再去联系你啊。”她说,声音很轻。 那天晚上她受了伤,浑浑噩噩、兵荒马乱了几天后,她已经换了新身份,成为了另一个人。她的高三结束了,和他的同学关系也结束了,与过去的生活圈子也彻底切断了联系。她总觉得,如果一开始他对她有过担心或者其他,隔了那么多天后,该接受的,该放下的也都放下了,人已经接受了现实,平静了下来,她也没有理由再去打扰他的平静,也怕给他,也给她和她妈妈再带来危险。 而且即便是联系了又能怎么样,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很多次她忍不住想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总会逼自己去想她去他家吃饭那天晚上,她妈妈对他们未来关系的担心,以及他说的就只是同学,会帮她纯粹是不忍心。他和他家人都对她很好,她也理解他爸妈的顾虑,并不想给他们造成困扰。他们只是提前告了个别,把这一次的分别弄得仓促了些,但早与晚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既然分都分开了,不如就这样在各自的世界里,各自安好着就好。 江承没再说话。 酒店就在眼前,转个弯就到。 温简陪他一块进去办入住手续。 这个点的人不多,没一会儿便办好了。 温简看着前台把他身份证和房卡递还了回来,看了眼墙上的钟,扭头对江承道:“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转身便要走,突然被江承反手拽住了手臂。 她奇怪扭头看他。 他并没有看她,一只手拽着她手臂,一只手接过前台递过来的身份证和房卡,客气道了声“谢谢”后,扣着她手臂的手掌松开,往上轻落在她肩上,推着她往电梯口走。 人刚一到那儿便倾身按下了电梯按键,电梯门刚开,他便将她推了进去,人也跟着入内。 温简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看向江承。 江承面色始终淡淡,仅是平静瞥了她一眼,电梯门一开手便朝她伸了过来,指尖轻落在她肩上,几乎是半走半推地推着她往房门口走。 江承房间就在电梯口附近,没几步路。 径直把温简推到房门口,江承一只手轻按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拿着房卡对着门锁“嘀”了声,灯亮,门开,江承脚尖抵着门微微一推,压在温简肩上的手顺势将她推了进去,人也跟着入内,右手顺手带上了门,插上卡。 屋里灯亮。 温简回头看他。 江承并没有看她,眼睑微敛,淡着眉眼,优雅而缓慢地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一把扔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这才看向她。 他的眼神让她没来由地紧张,尤其看到他朝她走来时,人也不自觉地侧身后退,直到大腿抵到了冰冷的电脑桌面。 他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眼眸深黑,平静,一片看不到底的浓郁墨色。 审视而带着压迫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某天,温简问江承,那天火车上你盯着我看了12个小时不说话,你是怎么想的? 江承:我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主动开口。 温简:…… 承哥万万没想到,直到要下车都没能等来温简的主动 开了老婆的事,你们别以为承哥会跪榴莲,这就是□□的恶人先告状~ 另外有小可爱好像都没明白上章简简的工作失误,这个,看不明白的话再往前翻两三章会明白的,悬疑向埋线会比较多,看得不仔细的话确实比较容易漏掉重要细节,么么 第35章 他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眼眸深黑,平静,一片看不到底的浓郁墨色。 审视而带着压迫的眼神。 “你……”温简努力让声线平稳,“是有什么事吗?” 江承视线与她的对上。 “没有。”他淡声回,“老朋友,叙叙旧。” 说话间人已转过身,走向房间吧台。 温简心口压着的紧张也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而减轻了下来,眼睛不自觉看向他,看着他拿起吧台上的水,拧开,而后稍稍侧过身,隔着一小段距离看向她。 “什么时候回的松城?”他问。 温简:“去年。” 江承:“从没想过再联系我?” 温简迟疑了下,点点头:“怕打扰了你。” 江承似是笑了下:“你觉得你哪点能打扰到我?” 温简抿了抿唇,不说话。 江承也微微测过脸,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动作徐缓而漫不经心。 温简的角度,能清晰看到他喉结随着喝水的动作上下滚动的样子,莫名地性感。 温简默默偏开了头。 喝完水的江承把矿泉水瓶重新放回了吧台上,这才扭头看向她:“那怎么会突然要离开了?” 温简有些奇怪看向他:“我没有要离开松城啊。我只是回来看看我妈。” 江承:“公司呢?” 温简:“……” 江承:“不是故意犯错离开吗?怕被我撞见?” 温简:“……” 江承摸出手机,按了几下,直接扔给她。 温简本能接过,低头看了眼,一眼便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报表截图,她昨天的那份报表。 “……”温简抬头看他,不确定地叫了声,“总……经理?” 江承看着她不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温简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小心翼翼地看向他:“那个……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 “我不知道你是总经理。” “是总监说……我的业务能力不行,让我离开的。” “我是被开除的。”委婉地不去提是他让她滚蛋的事。 江承脸上并没有丝毫愧色,依然是平静看她。 “这不是你该有的水平。” 温简抿唇:“我以前的人生目标就是好好考大学,所以我以前特别用功学习,后来考上大学后就松懈了,大学四年是混过去的。” 说着抬头看他:“你一定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厉害吧。你看你现在都爬到总经理的位置了,我还是只是一个小小的财务专员。” 江承看着她不语,一副“你继续掰”的样子。 “我……”温简看着有些着急,也有些沮丧,“这个真的不完全是我的问题。报表格式是总监没和我说清楚,他给我发了两个,我以为都可以,直接用了旧格式。然后其他那些数据的问题,总监说总经理要求下午六点一定要交,我就只有那么几个小时,一大堆冗杂数据,时间一赶一紧张难免会出错的,我本来是想着打印出来重审一遍再上交的,没想到何总突然过来,说要看看,然后就把它拿走了,然后就到了你那儿,结果就全都变成了我的错,连解释和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给开除了。” “你不觉得是你的管理方式有点欠人性化吗?哪有这样子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开除了的。” 江承看着她不动:“别人怎么就没犯这种低级错误?” 温简:“那别人也不是给你初稿啊。上交到你手上的文件哪个不是被审核了好几遍,自审经理审总监审,确认没问题后才到你手上的。我这个我自己都还没审过何总就过来了,直接拿走了它,然后就到了你手上,你不能要求毛坯房和精装房一样精致漂亮的啊。” 江承点点头:“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问题,何总的问题,就你没问题。” 温简赶紧摇头:“不是,我一开始就说是我的问题了,是你觉得我没问题。那我就把整个流程还原给你看。我只是想说明,这本身错在我,是我疏忽了,只是恰巧我犯了低级错误的时候,东西未经审核就阴差阳错到了你手上,让你看到了我不专业的一面,犯了你的大忌。所以你要开除我,我无话可说,不管过程怎么样,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失误付出代价,所以我不能责怪谁。” 江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而后点点头:“逻辑上听着确实没什么问题。我刚好要拿关系户开刀,然后你就撞枪口上了,这么一算,好像确实你比较倒霉。” “这样。”江承手掌轻压在矿泉水瓶上,江承回身看她,“我接受你的建议,人性化一点,再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明天就回去上班。” 温简:“……” 而后很坚决地摇头:“我不要了,丢脸。” 江承:“你爬我窗户时都没觉得丢脸,去上个班你丢什么脸。” 温简:“……” 抿了抿唇:“长大了脸皮变薄了。” “而且……”她看了他一眼,“你说开除就开除,说回去就回去,我也要脸的啊。” “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江承看向她:“你心里没鬼,怕什么回去。” 温简:“这是尊严问题。” 想到黎止翔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也不能一下子把路全掐断了,迟疑了下,又认怂地对他说:“要不,你让我再考虑几天?” 江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不用考虑了。开个玩笑而已。你的业务能力确实没达到公司要求。” 转身拿起椅子上的大衣,回身看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温简迟疑看向他,他面色认真,看着确实不像在开玩笑。 手机在这时响起,温司屏打过来的电话,问她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回去。 “我马上回去了。”挂了电话,温简和江承一块出了门。 出了电梯时,温简也收起了刚才与他玩笑的语气,扭头问他说:“如果我的业务能力提高了,能再回去吗?” 江承:“不能。” 把她送到了她家楼下。 他抬头看了眼楼上的灯光,对她说:“你以后别再回松城了。” 温简怔了下,看向他。 江承两只手缓缓插入大衣口袋里,看着她:“早点回去休息,晚安。” 温简微微点头。 “晚安。”她轻声道别,转身便走了。 第36章 回到屋里,温司屏还没睡,特地在等她,问她和江承什么情况。 温简觉得,她和江承哪是有什么情况,无非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凑巧见了个面而已。 多年不见,彼此都挺好的,感觉也挺好。 回到房间,温简拿着手机对着桌上的摆件拍了个特写,然后特地发了个朋友圈:“回家了,无论在外面遭遇多大的挫折,家永远是最温暖的港湾。” 文字恶俗得她忍不住也吐了吐舌头。 状态刚发出去没一会儿,财务总监便给她点了个赞,并留了条评论:“好好加油。” 另有两个同事也各跟着回了句“加油”,对她这个刚被炒了鱿鱼的同事多少还是抱着几分同情的。 温简统一回复了一条:“谢谢大家的鼓励。我没事,一点工作上的小挫折,调整几天就好了。” 然后搁下手机去洗漱,回来时却没怎么睡得着。 大喜大悲的一天,她想。 没想过会遇见,也没想过,遇见后心情还会跟着轻松雀跃。 她唯一想不通的,是江承为什么叫她别回松城了,又凭什么。 第二天她很早便醒了过来,大学里培养出来的良好作息习惯,即使毕业多年,职业的关系,还是保留了下来,包括晨跑的习惯。 温司屏也早已醒来,正在准备早餐,看她要出门跑步,叫了她一声,让她请她同学过来吃个饭,她知道江承住附近酒店,昨晚她和她说了。 “他应该挺忙的。”温简替江承拒绝了温司屏的热情,“估计是没有时间过来吃饭的,妈,您别瞎折腾了。” 说完便出了门。 天只是微微亮,大冬天的,路上行人也还不多。 小区面积大,温简没特地去公园,就绕着小区跑。 跑了半个小时后天终于慢慢亮了起来,然后在经过江承昨晚入住的便捷酒店时,温简远远看到了正好从里面出来的江承。 江承没有看到她,人一出酒店大厅门便上了等在酒店门口的出租车,看着似是要去赶车。 温简脚步不觉慢慢停了下来,怔怔看着那辆慢慢远去的出租车。 正在副驾驶上的江承不经意瞥了眼后视镜,看到了后视镜里娇小身影,一个人逆在晨光里的样子,孤单得像被抛弃的孩子。 “停车。”江承突然出声。 司机奇怪扭头看了他一眼,把车靠路边停了下来。 江承推门下车,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温简,问她:“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来不及收回脸上失落神色的温简有些狼狈,走了上来,看了眼他身侧的车,然后笑笑,问他:“要走了吗?” 江承“嗯”了声:“七点半的飞机,今天要上班。” 又补了一句:“太早了,怕打扰你。” 温简不觉微笑:“一路平安。” 江承也微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手臂突然伸向她。 “……”温简目光迟疑从他手臂移向他脸,有点茫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江承直接上前一步,拉过她,而后,轻轻抱住了她。 温简身体一下僵住,反应过来时本能想挣扎,江承手掌压住了她背,不让她动,而后在她耳边低声说:“温简,那天我回去找你了,一室狼藉和满地的血。我也去过前一天晚上的爆炸现场。幕后黑手至今隐身海外,逍遥法外中,我不希望你再有任何意外。” 温简微怔,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江承已经放开了她,长指拨开她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照顾好自己。” 轻声叮嘱完,他转身上了车,一如多年前,干脆利落得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温简怔怔地看着车子渐渐从视野中消失,抬手时,才发现脸颊有些湿。 她刚回到家温司屏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精神饱满地出去,蔫蔫地回来,失魂落魄的,眼眶泛红,眼睛也湿湿的。 “怎么了?”温司屏担心问。 温简微微摇头:“没事呢。可能昨晚睡太晚了,今天身体有点吃不消。” 手指了指房间:“我先回房冲洗一下。” 又安慰她:“我没事的,妈,你别担心。” 房门关上,温简拉过椅子,没精打采地坐了下来,满脑子刚才江承轻轻抱着她时的样子,以及他在她耳边低语的话。 他说他那天回去找她了。 她不知怎么的,有点想哭。 明明很平静的语气,可是她却心疼得想哭。 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幕后黑手的事,她记得他是何建集团刚聘请的职业经理人。 她想到了他叔叔,一切又似乎有了合理解释。 她约略能明白他的担心,可是她不可能不回松城的。 温简在三天后回了松城。 她在南城待了两天,陪了两天她妈。 温司屏其实并不怎么需要她陪,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运动健身,读书旅行,去儿童福利院做义工,或是和小姐妹喝茶逛街,她有她工作的圈子,也有她生活的圈子,每天过得比她还充实。 这座城市是她和她爸相识的地方,她不想离开,也不会离开。 温简也不打算离开太久,未来她还是会申请把工作调回来的。 她想好好陪陪她妈,但在那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温简回到松城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打了车到公寓楼下。 回到空荡荡的屋子,刚离家,情绪上还有点点调整不过来。 布丁也不在这边,要不然,还可以在她推开门时摇着尾巴围上来。 温简情绪莫名地有些低落。 然后就在她低落时,手机响了。 那天在火车站,那个打了三次接通了又没说话的手机号码。 温简看了一眼,很干脆直接地把它掐断了,没想着刚挂断又响起,和上次一样,一次又一次,异常地执着。 温简终是接了起来,只是语气没有上次友善:“你到底谁啊,怎么每次都装神弄鬼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而后,江承低沉的嗓音徐徐传来:“是我。” 温简:“……” 第37章 “还没睡吗?”电话那头平静问,完全没有被骂了的尴尬感。 未避免认错,温简还特地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手机号,然后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江……江承?” 电话那头淡淡“嗯”了声:“是我。” “……”温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迟疑问他,“火车站那天是你给我打电话啊?” 江承:“是吗?不记得了。” 有些漫不经心的语气,隐约还能听到电话那头文件翻阅的声音。 温简两条腿都盘坐在了沙发上,然后也假装困惑地问他:“是的啊。你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吗?” “大概年纪大了吧。”依然是认真而漫不经心的语气,温简竟然听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哑然。 电话那头的江承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抬腕看了眼表,又问了一遍:“还没睡吗?” 温简:“嗯。” 又补了一句:“一会儿睡。” “早点休息。”江承说,“我先挂了。” 挂得猝不及防。 “嘟嘟”的忙音传来时,温简也悻悻然地收回了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想了想,存了下来。 手机里跳出另一个江承号码,询问她是否要替换。 温简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好一会儿,江承十年前的手机号。她看了十年,也记熟了十年,却一次也没敢打出去过的号码,原来他早已不用了的。 温简轻吐了口气,想点“替换”,眼看着要压下时又顿住,有点舍不得。 在替换前,她试着拨了下那个号码,十年来,第一次。 还是通的。 拉长了的“嘟”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时,温简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电话很快被接通,还是刚才的声音:“喂。” 只是声线更为低缓。 温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捂着手机,喉咙有些哽。 她匆忙掐断了电话。 江承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目光转向窗外苍茫夜色,静默了好一会儿,手机缓缓拿下。 他盯着屏幕上那串号码,不语,稍早前他才用另一个手机拨出去过的号码。 十年来,第一次被拨通。 江承重新将手机贴到耳边,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起。 “林简简。”他叫她名字,从“林简简”到“温简”,“温简”到“林简简”,他切换自如。 电话那头很虚地应了声:“嗯。” 江承很平静地把她刚才的话送还给她:“你打电话就打电话,装神弄鬼什么?” “……”温简坐直身,也理直气壮地反问了他一句,“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江承:“刚刚。” 温简:“是吗?可能按错了吧。” 江承:“是吗?” 温简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 江承不觉微笑,很浅的弧度,人也不自觉地慢慢踱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霓虹夜色,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她:“怎么还存着这个号码?” 温简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忘记删了。” 江承:“是吗?” 这次她没再像刚才那样认真地回他“是的”,只是语气轻松地反问他:“你这么晚还不睡吗?” “准备睡。”江承说,“你也早点休息。” 挂了她电话。 微信通知里,何邵正在猛戳他: “承哥承哥,你看过公司邮件没有,就新员工介绍那个,你猜我看到了谁?” “林简简,我看到了个长得很像林简简的女孩。” “诶你说是不是她啊?” “承哥?” “承哥?” 班主任陈心兰也给他发了微信:“江承,你睡了吗?” 五分钟前发过来的。 江承很快给她回了过去:“还没有。” 也顺道给何邵回了一句:“没有。” 何邵直接把温简个人信息和照片截图发给了他:“这个,是不是很像?” 江承很快回了过去:“不是她。” 何邵发了个委屈的表情过来:“别这么快戳破嘛,就假装是她也是好的,至少证明她人是安好的。” 江承笑笑,没再给他回过去。 陈心兰也没有再回信息过来。 江承拉开抽屉,把手机扔了进去,冷不丁又看到抽屉角落里的手链。 他盯着它看了会儿,把它重新拿了起来。 这么多年,他几乎没再去碰过它。 系着的红绳被岁月洗礼得越发地陈旧,红绳上略显古怪的编结工艺也越发地凸显。 江承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出了不对劲。 它是由中间偏细的红线牵拉,由逗点和长短线的组合编织而成,“.---...--..---”的样式,摩斯码的原始组合模式。 江承弯身拿过纸和笔,从红绳开端开始记录,将那一串逗点与短线一一复刻了下来,翻译过来的字母是“jianjian,babameiyourangnishiwang”,“简简,爸爸没有让你失望。” 江承笔尖微顿,而后扔下笔,转开了头。 那年高考前一夜的爆炸,警方在爆炸现场找到了几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其中一具,是不久前在高速隧道口堵截的运毒车中潜逃的通缉犯林景余,警方最后结案时通报了他的死亡。 江承不知道,林景余的事,温简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但这条林景余亲自送给温简的手链,他在手链里的用心,温简是不知道的。 林景余为了避人耳目,特地将中间牵拉的细线也用血染成了相似的红色。 他所处的险境,永远不知道下一秒等待他的是什么,因此在很早的时候,在温简还年幼得尚不懂人事时,他便提前给她留了遗书。 江承想起多年前的夜晚,中缅边境线被植物遮得几乎不见天日的山洞里,林景余与他靠坐在一起,提起四岁的女儿为了维护他,倔强地与人争论时眼睛里的湿润与骄傲。 刚放下的手机被重新拿了起来。 江承盯着手机上刚结束的通话,盯着那串号码,指尖压下,想给她打电话,刚压下又掐断。 他最终选择了个相对折中的方式,复制了她手机号码,打开微信,在搜索框中贴入那串号码,而后动作一顿。 江承盯着页面上跳出的“联系人:简简单单”看了好一会儿,指尖点了下,页面马上跳转进入和“简简单单”的聊天页面中,一长串的聊天记录,最新的一条是:“以后房子的问题麻烦找邱女士”,后面跟了一条她回复的:“抱歉,打扰了”。 江承指尖一停,站起身,走向客厅阳台,看向对面单元的五楼,他家的那套房子正亮着灯。 江承低头,戳开“简简单单”头像,进了她朋友圈,看到了她最新的朋友圈状态“回家了,无论在外面遭遇多大的挫折,家永远是最温暖的港湾”,评论下面还有财务总监的评论和点赞。 江承:“……”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灯光,退出微信,拨了温简电话。 电话没一会儿便被接了起来。 “林简简。”他直接叫她名字,“还没睡吗?” 温简有些莫名地拿下手机看了眼,确定是江承无误,而后困惑地“嗯”了声,问他:“怎么了?” 江承:“你现在哪儿?” “……”温简抬头看了看四周,“我在我家啊。” 江承:“哪个家?” 温简:“……南城啊。” “是吗。”江承淡声反问,“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 转身拿起玄关的钥匙,出了门。 第38章 电话那头的忙音传来时,温简拿下了手机,看了眼屏幕,对江承最后的这个电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困惑着放下手机,温简拿过一边的干发巾,擦拭刚洗完的头发。 没想着头发刚擦到一半,门外便响起了门铃声。 温简擦发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门口。 门外等不到开门,门铃声改成了敲门声,“嘚嘚嘚”,一下一下地,极具耐心和节奏。 温简放下干发巾,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睡衣,拿过一边的外套披上,盯着门口不吱声,也没有立即过去开门。 她在这个城市相当于没有朋友,刚搬过来,除了汪思宇,也没人知道她家地址,这么晚了,他不可能过来才是。 难道是……又被什么奇怪的人盯上了? 温简努力回想了遍从高铁站下车到回这里的过程,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跟踪。 难道是说前些天泰国机场的事件里,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她回到了这里? 还是她留在何健集团的那张照片给人警觉了? 但也不对,谁能耐大到跟着她飞了两个国度,跑了大半个中国还完全不被她发现的,而且这跟踪的成本也大了些,也没人本事大到仅凭一张照片就找到她住所的,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公司里的个人信息都是被特别处理过的,没可能和公司有关才是。 各种猜测在脑中百转千回了一遍后,温简弯身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手握着背在身后,走向敲门声还在继续的大门,边以着轻松的语调扬声问道:“思宇,这么晚才回来吗?” 门拉开,而后顿住。 江承看向她探出来的半颗湿漉漉的脑袋,视线从她微湿的长发慢慢移向她瞪得圆大的眼睛里。 “思宇……”他浅酌着这两个字,目光与她的对上,“汪思宇?” 温简:“……” 目光从他脸上慢慢移向他背后,再一点点移回他脸上。 “你……”她迟疑了下,“不会在我身上装了gps吧?” 江承不语,抬起的手压在门板上,微微一用力便推开了门,人也跟着入内。 温简握刀的手也下意识往背后藏了藏。 江承看了她一眼。 温简力持平静,身体不着痕迹地跟着背转向门口,借着关门的动作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江承手掌突然伸向她。 温简不解抬头看他。 江承:“背后的东西。” 温简摇头:“没有什么东西啊。” 身体一点点挪背向玄关角柜,想趁机放下,没想着江承突然伸手,温简本能抬起另一只手去挡,很利落的一个格挡的动作,手腕翻转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江承看向她:“练过?” 温简微微摇头:“没有。” 又补充道:“以前我爸教过我一些基本的防身动作。” 江承:“这反应不像业余的。” 而后扣住了她背在身后的手,将那只手拉了出来,看到她手中握着的水果刀时怔了下,眼神有些复杂。 如果不是经历过什么,正常情况下,谁会在自家开门时还带着把刀防身的。 温简在一边嗫嚅着解释:“这么晚还有人敲门我觉得不正常,我刚搬家,没人知道我家地址,所以谨慎点比较好。” 江承沉默不语地拿下了她手里的水果刀,回过头,扫了眼阳台晾着的衣服,问她说:“你和汪思宇一起住?” 温简摇头:“没有。” “就假装屋里还有其他人而已。” 江承看向她:“为什么是汪思宇?” “……”温简有些奇怪于他的问题,她当时的情况下想到了只有汪思宇知道她家地址,自然也就顺口提这么个名字。 江承依然看着她不动:“这么多年,你和他一直有联系?” 温简迟疑了下,点点头:“那天晚上,是他救了我和我妈。” 他和她爸爸的同事救了她们。 江承微微点头,转开了目光。 屋里气氛莫名地陷入低压。 江承转身走向客厅。 温简跟在他身后,偷偷看了看他,也无法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 她想了想,对他说:“那一阵因为他刚好是负责那个案子的警察,我爸担心我被那个案子影响了状态,进而影响了高考,所以暗地里托他抽空开导我,毕竟他是警察,又是过来人,比较懂得开导人。后来我爸爸……” 温简顿了下:“出事,他感念于我爸爸以前对他的好,也担心我的状态,所以那一阵比较照顾我,后来慢慢也就一直有一阵没一阵地联系着了。” 江承回头看她。 她正站在玄关里,微微仰着头,睁着那双圆大的眼睛,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微湿的头发正搭垂在肩背上,看着有些凌乱。 他手伸向她。 “我没有生气。”他说。 温简吸了吸鼻子,没有走过去:“我觉得你周身的气压低下来了。” 江承:“五分钟前有人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说在南城,结果呢?” 温简抿了抿唇:“你那时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抬头往对面单元楼看了眼,“你不会就住对面,然后碰巧看到我去阳台了吧?” 江承避重就轻:“是住对面。” 温简:“……” 半天憋出一句话:“真巧。” 江承:“怎么一声不吭跑回来了?” 温简:“找工作啊,挣钱啊。” 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房子:“房子才刚租下没几天就丢了工作,再不找工作我都养不起这套房子了。” 江承:“你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做什么?” 温简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想等工作稳定后再养条狗,和别人合租的话怕影响了别人,别人也不太乐意,所以不如自己租一套。” 说完又忍不住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来:“不过还不知道房东让不让养呢,感觉……房东儿子挺不好说话的。” 江承轻咳了声:“你想养就养。” “那也得房东家同意啊。”温简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我住进来后事儿比较多,经常要麻烦房东儿子,我感觉他有点烦我,我再去找他说要养条狗,说不定他都直接叫我滚蛋了。” 江承面色如常地看了她一眼:“可能只是你想多了。” 温简也跟着点点头:“可能吧。” 江承继续道:“或者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考虑搬到我那边,我那边房子比较大,有空房间,你想养狗就随便养。” “……”温简想到住一起的场景,有些尴尬,“不用了,谢谢你啊,我刚交了半年房租,现在搬也不划算。” 江承点点头,也没坚持。 场面一冷下来温简就觉得有点尴尬,尤其江承一直在看她,她四下看了眼,胡乱找了个话题:“对了,你要喝点水吗?”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你先坐会儿。” 说完不等江承应便转过身,拿起茶吧机前的纸杯,接了一杯水,弯身放在江承面前的茶几上。 她里面只穿了件宽松睡衣,刚洗完澡没穿内衣,外面只是随便套了件风衣,领口有些大,一时间忘了,睡衣领口随着弯身的动作垂落下来,江承刚好抬头,大片雪白的起伏以及隐约的暗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中。 江承很快偏开了头。 温简奇怪看了他一眼,目光收回时才看到胸前垂下的领口。 温简:“……” 收回的手臂假装自然地挡在了胸前位置,直起了身,耳根烧得厉害。 江承端过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面色如常地看向她:“对了。” 温简也佯装平静地看向他,有些困惑:“怎么了?” 江承握在手上的红绳有些迟疑,他想把林景余留在红绳里的话转达给她,可一抬眼看到她困惑瞪圆的眼眸,那种与年幼时几无区别的单纯懵懂让他怔了下,本欲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没事。”他淡声回,“以后房子有什么问题找我就好。” 温简有些懵地点点头:“嗯,麻烦你了。” 感觉他这个话题转得有些突兀,又想不明白哪里突兀。 江承已站起身,手指了指对面单元楼:“我住对面9楼,902。” 温简也跟着抬头望对面看了眼,继续点头:“好。” 江承:“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温简依然点头:“好。” 起身送他。 把他送到了门口,江承回头与她告别。 她手扶着门把站在门口,微微仰着头,微湿的头发略显凌乱地垂在身上,圆大的眼眸正在看他,一如过去的清澈干净,又总像刚睡醒般,带着微微的懵懂。 “晚安。”她微微笑着与他道别。 “晚安。”他嘴唇微动,却看着她不动。 温简被他眼神看得心跳有些些的加速,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有些僵,然后看到江承微微偏开头,又看向她,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头一低,吻住了她。 第39章 温简一下僵住,惊惶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俊脸,嘴唇被压着的地方,柔软微凉,带着些许寒意。 江承也正在看她,嘴唇微张,压吮得更用力,似要深吻下去,她惊惶推他。 他动作顿住,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动,似要不管不顾,又猝然抽离,背过身。 “抱歉。”他哑声道歉。 温简抬头看向他,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黑色的长大衣被穿堂的夜风吹得一阵阵掀起,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江承微微偏开头,长吐了口气,而后回身看她。 “抱歉,我……”想解释,又停了下来。 嘴唇微微抿起,江承最终选择了上前,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她,在她耳边郑重地和她说了声“对不起”,而后放开了她,在她微怔的眼眸里,对她说:“赶紧回去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吹干了早点休息。” “也别随便给人开门。” 叮嘱完,他转身走了。 这一次走得很干脆,从出门到电梯口,从按下电梯到进入,动作流畅得没有丝毫停滞,甚至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 温简看着电梯门关上,也缓缓关上了房门,背过身,倚着房门,微微喘息着,腿有些软,嘴唇被他轻吻过的地方,似乎还残存着他的气息。 他静看她的样子、上前拥她入怀低头吻她的样子不断在脑中流转,温简心跳快得厉害,也慌得厉害,好像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他抽离时的清醒与克制,他的道歉……感觉就像是夜色刺激下的一个与荷尔蒙有关的失控。 温简抬头看了眼还没开灯的玄关灯,又低头看了看不算得体的衣着,下意识将衣服拉好,手臂挡在胸前,不知名的慌乱,扰得她心思全乱。 回到房间时,温简还没能从这种失序中缓过来,人在梳妆桌前坐下,拿过吹风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头发,手机开着网页摆在面前,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焦距却没在上面,直到手机“叮”的一声跳出网页新闻通知,一则网络主播直播吸毒被举报的新闻,“吸毒”两个字撞入眼中时,温简动作不觉停了下来,关掉吹风机,搁下,点开了那条新闻。 松城本地的新闻。 一位叫“飞行管制”的网络主播为了吸引眼球,在视频直播中直播吸毒,但在警方对其的尿检结果中,该网络名为“飞行管制”实名张某的网络主播并非吸毒人员。张某在审查中也坦诚是为了制造噱头和赚取人气,故长期在直播中故意模仿吸毒。 新闻贴了吸毒直播的截图,吸管和锡纸,动作娴熟。 截图里还提到了那个叫“宋会”的在线直播平台。 张某是松城人,是被松城警方查获的。 温简拿过手机,搜索了下这个叫“宋会”的直播平台,下载量比较普通。 温简在手机下载了一个,戳了进去,主页看着和其他直播平台无误,但加密直播室不少。这个叫“飞行管制”的主播也是用的加密直播间,人气却极高。 温简看了看新闻,又看了看这个直播间,感觉不太对劲,既然是为了吸引眼球,为什么还特地加密? 第二天黎止翔约吃饭,汪思宇过来接她,还是原来上次那家位置隐蔽的粤餐厅。 “不是让你先休息一阵,好好在家陪你妈吗?”门一开,黎止翔便看着温简道。 “心里压着事没有休假的心情啊。”温简在黎止翔对面坐了下来,看向他,“黎伯伯,是调查结果出来了吗?怎么样,就只是个乌龙吧?” 黎止翔看向她:“还没出来。” 汪思宇看了温简一眼。 温简目光从汪思宇脸上慢慢移到了黎止翔脸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道:“我觉得你是在故意瞒我。” 说着看了眼汪思宇:“汪思宇刚才的眼神有问题。” 黎止翔睨了汪思宇一眼:“你眼神告诉她什么了?” 汪思宇:“……” 两手微微一摊,笑看向温简:“小丫头,你告诉我,我干什么了?这锅可别随便扣。” 温简:“你心里没鬼才不会特地看我一眼呢。” 说完又看向黎止翔:“黎伯伯,是不是有结果了?” 黎止翔没有马上应,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吹着喝了一小口,这才看向温简,对她说:“简简。” 温简困惑抬眸看他。 黎止翔看着这双眼睛,一下想起那年,他带她去认领那具已近乎面目全非身材体型酷似林景余的尸体,告诉她林景余的一切,他的卧底身份,他立下的一桩桩功绩,他拯救过的一个个家庭,以及他给这片土地的安稳所做的所有努力,她当时便是睁着这双眼睛,木然地听他说完,没有意外也没有激动,只是红着眼眶,倔强地和他重复,那不是她爸爸。 他一开始只当她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直到她不断哽咽着重复,那不是她爸爸,后来的dna比对结果出来,那确实不是林景余的尸体,但林景余也在那场爆炸中彻底失去了音讯。 爆炸现场采集到的dna基因里有他的,可能是人已经在那场爆炸和大火中沦为灰烬,也可能只是失踪了。 因为至今无法确定他的生死,当年的幕后黑手也一直潜逃海外中,警方至今不敢轻易恢复林景余的身份,哪怕他活着的希望只剩下百万分之一,只要这百万分之一的希望还在,警方就不敢轻易拿他生命冒险。 黎止翔想告诉温简,调查结果没问题,她没有任何的暴露,确实如她猜测的,纯粹是巧合,所以不影响她继续深入。 可是因着对她父亲她母亲的愧疚,黎止翔并不希望她继续深入进去,但他了解她的倔强,她父亲坚持的,她想替他继续坚持下去,他背负的,她想替他洗清。 所以林景余从警,她也从警。 “黎伯伯?”久未等到他开口的温简困惑叫了他一声。 “没事。”黎止翔轻舒了口气,“调查结果确实没问题,只是闹了个小乌龙,巧合。已经和泰国警方那边核实过了。只是我想着你既然已经退出了何健集团,不如就先安心回市警队上班。最近这边队里人手也比较紧缺,几个大案子全撞一块了。” 温简想起昨晚那个网络直播吸毒的案子,皱眉问他:“对了,我昨晚刚好看到一则新闻。” 温简说着翻出那条新闻,递给他:“我觉得这个有点奇怪。既然是为了博取眼球,为什么直播间还要加密,而且这种假装吸毒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猎奇角度考虑的话,次数多了粉丝也不会觉得新鲜了啊。” 黎止翔拿过手机扫了眼,还给她:“他没有吸毒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结果,一开始是想着顺着他这条线往下深挖,没想到他吸毒只是个幌子,但就像你说的,既然是假吸毒,为什么要加密,为什么长期如此,怕就怕是假吸毒真贩毒,借直播笼络瘾君子,并借机贩卖毒品。” 黎止翔说着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看向温简:“何健集团你如果还能想办法回去的话你就回去,但所有的前提是,安全为主。这起网络直播吸毒的案子有专人在办,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新闻先放了出来,但该深挖的还是得往下深挖,你们有线索的话别忘了及时提供。” 温简和汪思宇点了点头。 黎止翔没有多待,坐了会儿便走了,要赶车,他是省里的。 饭后汪思宇送温简回去,骑的摩托车,直接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温简正在琢磨着要怎么回何健集团,她犹记得江承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她的业务能力达不到公司要求,公司不会再重新录用她,再走应聘程序好像不太可能了。找江承的话…… 温简一下想起昨晚那个吻,心神也跟着一滞。 摩托车恰在这时停了下来,温简没留意到,直到汪思宇侧过头,叫了她一声才回过神,看向他。 “怎么了?”她问。 汪思宇微微抬头往四周看了眼:“到了。” 又问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工作的事啊。”温简边回着,边摘下头盔递给他。 汪思宇看了她一眼,到底是认识多年,一眼就看穿她心里所想,不着痕迹地提醒了她一句:“你当年不是有个同学叫何邵?” 一语惊醒梦中人。 温简蓦然想起何邵与何健集团的关系,一下看向他。 汪思宇只是冲她微微笑着,点到即止。 温简也不觉微笑,豁然开朗的感觉,江承这边走不通还可以从何邵那边拉关系,只是到底是何邵家的公司,这么做的话…… 汪思宇似乎明白她的顾虑,抬手,拍了拍她肩,而后倾身,以着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靠近她,以只有她才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是在救人不是在害人,所以不用顾虑太多。” 温简微微点头:“嗯。” 正坐在江承车里随江承回来的何邵刚好抬头,一眼便看到小区门口看似轻拥在一起的两人,温简的脸骤然落入眼中时,何邵一激动,拍了拍江承肩膀:“承哥承哥,那是不是林简简?” 江承循声抬头,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一顿。 第40章 温简眼角余光瞥见正欲驶进来的车轮,也没往挡风玻璃上看,只是下意识扯了扯汪思宇袖子:“有车过来了。” 而后退开了几步,想给进来的车让路。 汪思宇回头往车里看了眼,目光微顿,而后看向一边让路的温简。 接收到他目光的温简奇怪看他,却见他只是面色不动地往缓缓驶进来的车子看了眼,温简也本能看过去,何邵刚好探出半颗脑袋,挑着眉冲她挥手:“林简简。” 温简微怔,目光从他灿笑的脸上移向他身后认真开车的江承,双手正娴熟地搭在方向盘上,看她看过来,也微微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面色平静而清淡。 温简一下想起多年前,她生日那天晚上,她爸爸受伤,托汪思宇送她回家,而后在家门口遇见等在那里的江承,他面色也是这样的平静自然,沉默地把蛋糕递给她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一次两次都这样,温简觉得,她在江承心目中大概是那种吃着碗里惦着锅里、喜欢周旋在不同男人中间的那种人吧。 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弧度,温简也冲何邵礼貌笑了笑。 江承抬头看了她一眼。 何邵看江承没有要停车的意思,着急拉江承手:“真是林简简,她刚冲我笑了。” 江承车速没停,只是淡声道:“微笑是基本礼仪。和她是不是林简简没有任何关系。” 何邵狐疑扭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问他:“承哥,我问你个问题你别生气。” 江承:“你说。” 何邵:“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在气着林简简?所以非得假装不认识她?” 江承扭头看他:“她不是林简简。” “林简简在那一年的高考日消失了。” 何邵明白了,“林简简”三个字在江承面前是禁忌。 他重新靠坐回椅背上,双手枕着椅背,盯着慢慢进入的黑暗,问江承:“承哥,老实说,你当年是不是喜欢过林简简?” 江承不语,慢慢将车倒进了车库里,停稳便推门下了车。 何邵跟上。 等电梯的时间里,何邵不自觉盯着江承看,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然而什么也看不出来。 江承那张脸平静得跟个面具似的。 “承哥。”何邵盯着他脸,故意挑和林简简有关的话题,“刚那个真不是林简简吗?” 有刺探也有困惑。 江承面色如常:“这世界长得像的人海了去了。” 眼看着电梯门开,人已入内。 何邵跟着入内,看着他问:“你和她聊过了吗?确定吗?” 江承不说话。 何邵琢磨着江承的反应,不是林简简睁眼说瞎话不肯和江承承认她是林简简,就是他真的认错了。 但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五官气质几乎没变,完全还是当年学生时代青涩稚嫩的样子,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何邵是倾向于第一种的,但看江承面色似乎不想多谈,再联想到她旁边站着的男人,何邵识趣地没再去戳江承伤口。 ———— 汪思宇看着江承的车慢慢驶入车库,看向温简:“我记得那个男人似乎叫江承?以前常陪你一起放学的那个男生?” 温简笑笑:“你记性真好。” 笑容敛下,才继续道:“他现在也在何健集团上班,何邵请他回来帮忙管理公司的,就是他把我开了的。” 汪思宇笑:“挺好的。”又多了条进公司的门路了。 温简笑笑,没搭话,她感觉,江承是阻碍,而不是门路。 但何邵…… 这大概就是说曹操,就曹操到的巧合吧,他刚好在江承家,她作为老同学过去搭个话,要个联系方式,联络联络感情,再正常不过的处理方式了,就是江承…… 温简想起昨晚那个有点尴尬的吻,又有些犹豫。 汪思宇到底是和她认识多年,一眼便看穿她的犹豫,微微挑眉:“怎么不上去和老同学打声招呼?是有什么顾虑吗?” 温简微微摇头:“没有。” 而后冲他挥了挥手:“我去和我们班同学打个招呼先,你先回去吧,开车慢点,路上注意安全。” 汪思宇笑看向她:“需要我陪你一块上去打声招呼吗?” 温简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吧,他们和你不熟,怕你在大家都不自在。” 汪思宇笑笑,也没坚持。 “别待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 叮嘱完后便骑上摩托车先走了。 温简看着他离去,回头看了眼江承住的单元楼,土灰质感的外墙逆在夕阳的余晖下,静谧而幽宁。 明明年少时还敢半夜去敲他窗,爬进他房间,现在只是过去打个招呼,她却没来由地有些忐忑。 目光从楼层中慢慢收回,温简迟疑了下,还是走进了楼下大厅,去按电梯。 等电梯的时间里,温简发现她的紧张有增无减,尤其进入电梯后,看着电梯屏显上慢慢上升的数字,温简只觉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腿有些发软,想到了昨夜的吻。 电梯很快“叮”的一声在九楼停了下来,温简心脏也跟着剧跳了下,眼眸微微睁圆,看了眼电梯口,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她都没觉得怕过,只是去敲江承门而已,她竟然整个有点慌。 温简拍了拍胸口,做了个深呼吸,稍稍平稳了些后才走了出去,在902门前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眼门牌号,手抬起,微微屏息,抿着唇,然后“嘚嘚嘚”地敲了几下门。 江承刚从冰箱拿了灌饮料扔给瘫在沙发上的何邵,人还没坐下便听到了敲门声。 何邵也奇怪坐直身,看了眼门口:“有客人啊?” 江承眉心也微微拧起,正常是不会有客人这种生物才是。 “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江承淡道,转身去开门。 门刚拉开,一眼便看到顶着头黑长发的脑袋,听到了开门声才慢慢抬起头来,那双圆亮的眼眸撞入眼中时,江承差点没把门甩上。 他出了门,房门虚掩上。 “有事吗?”他问。 冷淡的神色让温简不自觉抿了抿唇,不觉微微拉长脖子,往他身后的门缝看了眼,问他:“何邵在你家啊?” 江承:“你找他有事?” 温简:“他刚和我打招呼,我觉得我好像也应该过来打声招呼才对。”” 江承:“下次吧,有空我再约你们一起出来吃个饭,我和他还有事。” 说着抬手按下电梯下行键,赶客的意思很明显。 屋里的何邵隐约听到动静,也没见江承进来,还虚掩着门,一时好奇,走了出来,边走边问道:“承哥,谁啊?” 说话间人已拉开房门,一眼看到门口站着的温简,一愣,笑看向她:“林简简?” 温简也冲他客气笑笑:“好久不见。” 何邵笑得更开:“我刚还以为我认错了人,没想到真是你。” 温简一如多年,笑得有些腼腆,没怎么说话。 何邵笑:“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变啊。” 边说着边替江承把她往屋里招呼。 江承淡声提醒他:“别忘了你一会儿还要赶飞机。” 何邵笑:“没事,来得及。” 推开门,把温简往屋里请,边问她:“这么多年去哪儿了,怎么一点消息没有?” 温简避重就轻:“家里出了点事。” 何邵看她面色不太对,估计事情不小,刚见面,也就聪明地没有再去追问,笑着将话题带过,问她近况,问着问着就想起了公司那封新员工邮件,问她是不是原来在何健集团上过班。 温简颇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啊?” 一边的江承抬腕看表,插了话进来:“何邵,时间不早了,别误机了。” 何邵也抬腕看了眼表,还真是没多少时间了。 何邵歉然起身:“我得去赶车了,咱们回聊。” 边说着边拿出手机,问她:“对了,你手机多少?” 温简报了串手机号。 何邵:“微信号也是这个吗?我加下你微信。” 温简点点头:“对。” 也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我扫你吧。” “行。”何邵爽快打开了二维码。 温简很快扫完。 何邵问了句:“和承哥也加了吗?都加上吧。” 温简迟疑看了眼江承:“方便加一下吗?” 江承拿过手机扔给她:“自己加。” 何邵看了两人一眼,摇头笑笑,将外套穿上,和温简告别。 江承本是要送他的,送到门口时何邵冲他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冲他挤眉弄眼,让他留在家里招待客人就好,他自己打车过去。 江承没坚持,看着他进了电梯才关上门,回了屋,一抬头便看到温简正拿着他手机,面色古怪地看他。 江承倚在酒柜边,双臂慢慢交叉环起,偏头看向她:“找何邵有事?” 温简摇头:“没有。” 江承盯着她看了会儿:“你什么时候对他这么热情了?” 温简以为他要误会,解释道:“就老同学过来打声招呼。” 江承:“那天我和你就打对面坐着,怎么没见你说要和我打招呼?” “……”温简脖子微微挺直,“因为他先和我打招呼了。” 江承嘴角微微勾起,淡讽的意思很明显,又是那副“你继续扯淡”的表情。 温简抿唇,把他手机屏幕转向他,那双圆亮的眼睛也直勾勾看他,等着他解释。 江承瞥了眼,他和她的微信聊天界面。 江承走了过来,然后问她:“房子还有别的问题吗?” 温简:“……” 江承弯身将手机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看向她,收起了刚才的神色。 他面色一开始认真她就不自觉地忐忑,眼睛也不自觉看向他。 江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而后站起身,走向冰箱,拉开柜门,从里面拿了罐啤酒,和一瓶牛奶,又抬手从酒柜里取出一个玻璃杯,倒了杯牛奶,顺手放进微波炉里,叮了一分钟,取出来,端过来,搁在温简面前的茶几上,人在一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拿起啤酒罐,指尖勾着拉环拉开,喝了一小口,微微抿着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罐身,像在酝酿措辞,并没有看向她。 第41章 他的沉默让温简不由自主地屏息,目光随着他落座的动作而移动。 “林简简。”好一会儿,江承终于侧身看向她,叫她名字。 温简微微点头,轻“嗯”了声。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他问。 温简微怔,看着他没应,她不知道怎么才叫好或是不好,她只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很知足。 江承微微垂眸,又看向她:“我私心里是希望你过得好的。哪怕忘记联系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还好好活着、活得像过去那样单纯简单就好。” “我心里设想过一万种你过得不好的可能,甚至是已经……”江承声音微顿,偏开了头,“直到看到你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看着和过去无异,这十年,我第一次有了松口气的感觉。” 他看向她:“林简简,我喜欢过你,这十年,我也一直在试图找你。找到最后,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和自己较劲,还是已经把它当成了一种习惯。昨晚那个吻,是从十年前的那天晚上,从找到你的那天,我一直想做但一直没做的事,我不知道,该把它归结于年少时的一个执念,还是这么多年压抑的一个报复性的发泄,你不知道昨晚我有多想……” 他顿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我既怕吓到你,又清楚知道,我们中间已经横着一个十年,我们在彼此生命里已经变成了陌生人,我不能那样对你。” “我很抱歉我昨晚的冲动。”江承看着她,“如果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和误解,我道歉。” 温简嘴唇未动,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他说:“没关系啦,我没有生气。” 目光微微移向桌上的温牛奶,顿了顿,又看向他:“感觉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还是那个面冷心善的小哥哥呢。” 江承看着她不语。 温简有些尴尬,笑容有些僵,好一会儿才生硬转开了话题:“原来对面那套房子也是你的啊。” “那时候不知道房东儿子是你,还老打扰你呢。”说着她抬头冲他笑笑,“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江承依然看着她不语。 温简觉得眼泪好像有点不太憋得住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地僵,她不大自在地抬手拨了拨头发,而后站起身:“那个……那我先回去了。” 江承还是保持着偏头看她的姿势不动。 温简嘴唇微微动了动,牵出一个很勉强的笑,算是告别,转身想走时,手臂突然被拽住,很重。 她困惑回头看江承,撞入他眼底的深幽。 他平静看了她一眼,拽着她的手臂蓦地用力,将她撂甩在了沙发上,他高大的身体也跟着压下,两根有力的手臂撑在她头侧。 她惊惶挣扎起身,他腾出一只手扣住了她头,幽深复杂的眼神闪过时,他蓦然低头,嘴唇重重地覆压上她的唇,微顿,又发了狠般,张嘴,将她唇含吮入内,碾压,啃咬,又重又狠,毫无章法,但这样的强硬只持续了几秒,扣在她后脑勺上的手掌慢慢放松,撑在她头侧的手臂也收起,环扣入她后背,手掌压着她背脊,吻从激烈变得缠绵,却又强硬,濡沫交融的声音让静谧的空间渐渐变得暧昧。 他动作却慢慢停了下来,嘴唇贴着她的嘴唇,半敛着星眸,气息有些乱。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给我电话?”他问,沙哑的声线几乎融进她的喘息里。 “既然能联系他,为什么就不能联系我?”他重重咬住了她的下唇,抬眸,看进她湿润发红的眼睛,“林简简,我不想要你了,喜欢你太累了。” 她眼眶发红,轻轻地“嗯”了声,哽咽着和他说“对不起”。 他盯着她不语,指腹摩挲着她的额角,又低下头,吻她,唇舌交融,很轻很温柔的吻。 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抬手,在她眼角擦了擦,低头在她眼皮印了一个吻,这才慢慢起了身。 他身上的黑衬衫被揉得有些皱,胸口纽扣还在刚才的强硬中被蹭开了一颗,露出一小片麦色肌肤。 江承坐在沙发上,人没看向温简,只是淡着脸,盯着前面的电视墙,抬手将纽扣扣上。 温简也已坐了起身,衣衫也有些凌乱,身上的针织衫被推起了大半,整个领口从肩膀滑落,露出半截白皙肩膀。 温简抬手挡住,一点点将领口拉起,垂着眸没看江承。 扣完纽扣的江承手伸了过来,接过她拽着的领口,替她将衣服拉好,而后站起身。 “我送你回去。” 温简看了眼他背影,微微点头。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 江承把她送到了家门口,人已恢复成平日里清冷疏离的模样。 “早点休息。”他淡声告别。 温简微微点头,看着他转身,迟疑叫了他一声。 江承脚步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温简想告诉他她不是故意不联系他,可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这样的澄清没有意义。 他的生活平坦顺遂,她却选择了另一条常人无法理解的路,她的人生与他的人生正渐行渐远着。 “没事,你也早点休息。”她轻声说。 江承没应,直接走了。 回到家里时,江承手机收到了班主任陈心兰的未接来电。 她前一晚上的微信没回江承。 江承给她回拨了过去。 陈心兰情绪不太好,找江承也没什么事,就是和他表示感谢,然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儿子刘文星的事,说着说着人就哭了,这个看似坚强的单亲母亲在面对儿子的失足时,自责而无措。 大概因为她和刘文星爸爸离婚的缘故,刘文星从小就有些内敛,但人一向乖,也不叛逆,就是不太爱说话,会染上毒品据他自己和陈心兰坦白说,就是追求新潮和酷感,被朋友拉去看直播,看主播吸时的样子,觉得酷,有个性,他渴望这种个性,刚好那位拉他去看直播的朋友自己就是个瘾君子,在一边撺掇他试试,和他形容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告诉他k粉不会上瘾。 刘文星小学那群辍了学的同学曾在春节时组织过同学聚会,吃饭和去ktv,在他唯一参加过的那次聚会里,小小的包房里,他曾亲眼见过几个同学拿着锡纸和吸管,躲在包厢角落里吸食,而后在包厢震天的摇滚音乐里,一群人跳上茶几,随着音乐极力摇摆着年轻的身体,亢奋且开心,那是刘文星第一次知道k粉这种东西,他们告诉他不会上瘾,就是聚会时调节一下气氛,很多年轻人都在吸,没事。 但那一次没敢尝试的他在两年后在朋友拉进去的直播间里,看着直播间里喜欢的随摇滚音乐起舞的主播时,他心动了,第一次尝试了所谓的朋友递过来的k粉,后面慢慢发展成其他毒品,那位朋友也成为了他稳定的货源供应。 “他有说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吗?”江承问,想到了那天城中村里,与他在一起的男孩。 陈心兰报了个名字,不是那天和刘文星一起的男孩,但也姓刘,叫刘小伟,是刘文星爸爸老家那边的一个本家哥哥,比刘文星大了五岁,幼时的刘文星回去时爱跟在他屁股后晃荡。 刘小伟的信息不难查,闹市区的一家足浴店技师。 江承下班时顺路去了趟足浴店。 很大型的一家足浴店,与酒店一路相连,七八个小包厢,装潢和服务都属中高端。 江承刚到门口前台便已微笑迎了上来,问他需要什么服务。 “足疗按摩。”江承打量了眼大厅,淡道。 “好的,您稍等。”前台站在电脑前打单,边问他有没有指定哪位足疗师。 江承:“我看网上评价08号手艺不错,就08号吧。” 前台有些歉然:“08号已经被别的客人订走了,我们6号和12号也不错,您看看要不要换一个呢?” 江承:“08号大概什么时候忙完?” 前台:“估计还得半个小时呢,客人也是刚到一会儿。” 江承随便指了个包厢:“里面吗?” 前台:“不是,在4号包厢,客人也是刚到的。” 江承点点头:“没事,换一个吧。” 前台:“好的,是要男技师还是女技师呢?” 江承:“男。” 前台应了声“好”,按下服务器,叫里面的工作人员过来带客人。 没一会儿,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出来,人不高,瘦小瘦小的,但笑容很温暖,人一上前便冲江承笑了笑:“你好,我是06号技师小耿,很高兴为你服务。” 江承微微点头:“谢谢。” 跟着他进了4号对面的5号包厢。 包厢有3个床位,就江承一人。 小耿边给他介绍房间的布局,边问他要添加什么精油。 “不用精油,谢谢。”江承打量着房间,抬头问小耿,“你们的08号似乎很受欢迎,按摩手艺很好吗?” 小耿笑应:“对啊,刘哥做这行时间长,手法比较老道,老客人都爱找他。” 江承脱下外套,问他:“怎么个老道法?” 小耿:“这个不好说,要试过才知道的。不过每个人对手法的要求不一样,我们这里每位技师手艺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每个人都很不错。” 江承点点头,将外套挂好后,转身对他说:“房门不用关,屋里太闷了。” 小耿点头,出去端泡脚水,江承在最靠近门口的躺椅上坐了下来,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四号包厢门口。 4号包厢门在二十多分钟后拉开了一道缝,两位技师端着泡脚水出来了,一男一女,其中一个便是刘小伟,瘦高个,看着还挺机灵的一个小伙子,和同事似乎也处得不错,经过包厢门口时,小耿还抬头笑着对他打了声招呼:“刘哥。” 刘小伟也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江承看着他走远,问小耿:“刚就是08号?” 小耿点头:“对啊。” 江承:“他来这里多久了?” 小耿:“有三四年了吧,公司老员工了,跟着老板一起创业的,在老板那很受宠,平时没什么客人他就可以先走,不用特地等到下班时间再打卡,也不用赶着过来打卡上班,反正所有技师里就他最自由了。” 江承:“你们老板人不错。” 小耿笑笑,没有跟着点头。 换完泡脚水回来的两位技师又路过了5号包厢,和小耿打了声招呼,而后推开了4号包厢门。 江承往里面看了眼,目光微顿。 他看到了汪思宇,靠门口墙的躺椅也坐了人,他的角度只看到一双穿着拖鞋的脚,白皙纤细。 打开的房门重新被关上,阻挡了屋里的热闹,外面大厅来了客人的热闹声也随之而来。 江承收回目光,看了眼搁在一边桌上的茶几,拿了过来,打开微信,戳开“简简单单”的页面看了会儿,打下一行字:“在哪儿?”,想点发送时又收了回来,删掉了那行字,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大厅里的热闹声也在这时逼近,女声混着足浴师的声音。 江承目光刚转向桌上的手机时,突然听到道略熟悉的女声:“江承?” 江承循声抬头,站在门口的程霖已经笑着道:“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回头与同行的女伴说了几句话,让她们先进去,而后在女伴们“重色轻友”的笑闹声中冲她们挥了挥手,走了进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程霖说。 江承也淡淡应了声:“是挺巧。” 程霖对身后跟着的女技师说:“我在这边吧。麻烦了。” 女技师笑着点头,把她领到了隔壁的躺椅后,这才出去了。 程霖笑着向她道了声谢,这才看向江承:“最近工作很忙吗?” 并没有在意他没有回她微信的事。 江承:“还好。” 程霖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冷淡。 江承笑笑,没回,眼睛不着痕迹地盯着对面的4号包厢门。 两位技师进去没多久后便开了门,已经足疗结束。 江承看了眼正要给他脚底拔火罐的小耿,阻止了他:“洗完就好了,我不习惯拔火罐。” 小耿应了声“好”,收回刚拿起的火罐,拿过一边的毛巾给他擦脚。 江承穿上了鞋,拿过一边的外套,对程霖说了句:“你先忙,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走吧。”程霖也跟了出来。 4号包厢,做完足疗的温简和汪思宇也刚好走到门口。 四人目光相撞。 温简微怔,目光从江承身上移到他身侧的程霖身上。 她记得她,那年晚自习向她问路的漂亮女孩,那个江湖传说里和江承是一对的程霖。 相比当年学生时代时的青涩,程霖看着更加美貌大气了,气场也更为沉稳,一种都市轻熟女的时尚气质,人看着很舒服,长风衣长卷发的时尚打扮,与江承的商务精英范儿异常的般配。 程霖已经不记得温简,只看到江承正盯着温简看,不觉朝她多看了两眼。 温简冲她微微一笑,看了看江承,想起他昨晚说的“不想要她了,喜欢她太累”的话,她第一次知道他原来也是喜欢过她的,只是在他告诉她他喜欢过她的时候,他已经决定不要她了。她见过她妈妈等她爸爸时的煎熬和担心,也亲历过那种被报复的危险,觉得尊重他的决定,不打扰他也还是好的。 她沉默收回了目光。 汪思宇和江承本就不认识,目光从他身上平静扫过后便转了开来,和温简一块出去,两名技师把两人送到了门口。 江承目光从温简身上移到08号刘小伟身上。 温简正在和他告别,找他要名片,夸他的手艺,说下次再过来。 刘小伟回前台拿了两张名片过来,交给了温简和汪思宇。 第42章 汪思宇微笑接过,一直在夸刘小伟和另一位女技师手艺好,服务好,还笑着对前台打趣道,让老板给两人加工资。 江承也已走到门口,很自然地接过了话,拍着小耿的肩道:“请求老板加工资时别忘了小耿。” “小伙子手艺和人都很不错。” 说话间还拍了拍小耿肩膀。 小耿被夸得有些害羞,挠着脑袋感谢。 刘小伟老练一些,也笑着回头对前台道:“陈姐,听到没有,回头帮我们在老板面前美言几句,该涨工资了。” 被他唤作“陈姐”的女前台也很是豪迈地拍了拍胸口:“客人都夸成这样了,回头我给你们打申请去。” 大厅里的热闹吸引了办公室里的人。 门拉开,人未至,声音已经先到:“小伟这是又要被客人投诉了?” 江承循声抬头,看到背着光影走来的高个男人时,目光微顿。 温简也下意识抬头,微微一愣,那天飞机上遇到的男人,依然是那天飞机上的样子,白衬衫黑西裤,气质从容温和。 男人也看到了她,似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温简,也略愣了下,而后冲她微微一笑:“这世界真小。” 江承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温简脸上。 温简笑得有些腼腆:“真的挺小的。” 那天两人在广州转机,他转飞松城,她转飞南城,因为没有互留联系方式,之后也就没了联系。 一边的程霖已经笑着打趣:“呀,贺老板,您老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看江承侧头看她,程霖笑着给江承介绍:“这是我爸一朋友的儿子,贺之远,算是家足浴店的老板。” 而后向贺之远介绍:“这位是江承,我高中同学。” 江承看了眼贺之远,微微笑着,伸出手与他打了声招呼:“你好。” 贺之远也伸出手与他交握:“你好。” 程霖在一边笑着道:“江承,以后过来的话直接让贺老板给你五折算了。” 贺之远笑看向她:“程霖,你才在我这里坑了个全免费,又再坑个五折,我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说是这么说,人却已笑看向江承:“开个玩笑,江先生要是觉得我们店里服务还可以的话,欢迎随时过来,我让他们给你打个对折。” 江承也微笑应承:“谢谢贺老板。” 贺之远笑笑:“叫我名字就好,贺老板听着就俗。” 说完还笑睨了眼程霖:“别听她在那瞎起哄。” 而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几张名片,递了张给江承,又转身递了张给温简和汪思宇,客气道:“以后有空多过来坐坐,难得有缘,给你们打个对折,觉得服务好的话,别忘了多介绍朋友过来。” 温简接下了名片,冲他笑笑:“好啊。谢谢贺老板。” 贺之远又笑着纠正:“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叫我名字就好。” 温简也笑笑,和他道了声别,与汪思宇一块走。 江承看了两人一眼,目光不动声色地收回。 贺之远目光从温简身上收回,看向江承和程霖:“怎么样,都吃过饭了吗?” 程霖:“哪能这么早啊,这不是特地过来,想着蹭你饭嘛。” 贺之远摇头笑笑,抬腕看了眼表,边道:“隔壁新开了家老火瓦罐汤菜馆不错,一起去吃个饭吗?” 说话间已经抬起头,询问的眼神看向江承。 程霖也看向江承:“我是没问题啊,江承,你呢,一起吃个饭吗?” 江承点点头:“麻烦贺老板了。” 几人出去时,温简和汪思宇还没走。 温简刚坐上汪思宇摩托车,刚接过汪思宇递过来的头盔。 贺之远也看到了她,对她笑道:“你们也还没走啊,吃过饭了吗?一起吃个饭吧。” 温简目光从他身上不着痕迹地移到他身侧的江承和程霖身上,又移回他身上,对他腼腆笑笑:“谢谢贺老板,下次吧,我们已经吃过了。” 贺之远也不勉强:“好,路上注意安全。” 温简点点头,冲他挥手道了声别,戴上头盔,与汪思宇先走了。 转角时,她回头朝几人背影看了眼,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汪思宇在前头问道:“怎么不答应他,一起吃个饭?” 温简沉默了会儿:“我那天在泰国飞机上遇到的男人就是他。” “……”汪思宇回头看了她一眼。 温简:“他看着是那种很谦谦君子,会适当和人保持距离的男人,那次我们两趟飞机同行,他也没有刻意搭讪我,他也看出来我防备心重,我这样随便答应他一起吃饭不太合适。” 汪思宇点点头,话题绕到了江承身上:“你那个同学……和你还挺有缘,这都能遇上。” 温简笑笑,没应。 汪思宇:“他旁边的女孩是他女朋友?” 温简微微抬头,看向他侧脸:“应该还不是。” 也可能快了。 她看得出来,程霖是喜欢他的,他应该也是知道的。 他说喜欢她太累了。现在找到她了,他执念了了,可以安心放手了,去接受一个等了他十年的女孩,这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她觉得,她应该祝福他的,虽然心里会有点小难受。 前面的汪思宇明显感觉到她异样的沉默,等红灯时,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问她:“你惦记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就是他?” 温简看向他,迟疑点了点头:“嗯。” 汪思宇笑了笑:“傻。” 看着她,笑容又慢慢收起:“温简,没有哪个男人会真的去等一个女人十年,他只是没有遇到一个对他死缠烂打的女人。” “男人的情意在面对另一个女人的殷勤时,是不值钱的。” 温简也微微笑笑:“感觉你像过来人。” 汪思宇也笑笑,没应,看着绿灯亮,将车驶进了车流中。 ———— 江承和贺之远程霖一起吃了个饭。 程霖和贺之远算青梅竹马,但也不尽然。贺之远年长程霖三岁,家里在泰国做生意,很早便在那边定居,贺之远是最近几年才回国发展,足疗店只是副业,另外在松城开了别的公司。 饭后,贺之远还要回足疗店忙,先走一步。 程霖目送着他离开,这才看向江承,问他:“一起走走吗?” 江承点点头,与她一块沿路散步,看着贺之远远去的背影,江承问程霖,贺之远在松城做什么生意。 程霖对这个倒不太清楚。 “好像说是药材生意还是什么,之前听我爸提过,我没怎么在意,也就没往心里去。” 江承点点头,问她:“他家住泰国哪边啊?” 程霖:“好像是清迈吧。” 然后笑看向他:“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了?” 江承:“听他口音像本地人,看不出来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 程霖:“毕竟不是在那边长大的吧,他十几岁才跟着家人搬过去的。” 江承:“难怪。” 没再说话,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江承抬腕看了眼表,停了下来,看向程霖:“我工作还有点事要处理,先回去了。” 程霖也转身看向他,而后笑笑:“你的生活是不是只剩下工作了?” 江承笑笑,而后看向她,很认真:“程霖,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程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你还是放不下她吗?” 江承轻轻点头:“我从来没有放下过她。” 程霖嘴角勉强拉开些许笑意:“她真幸运。” 江承没应,问她:“需要帮你叫辆车吗?还是先回贺之远那边?” 程霖:“我先回贺之远那边吧,我车在那里。” 江承车也停在那边,把她送回了足疗店,自己开了车先走。 江承回了趟家,趁着夜色。 一家人还没睡。 他推门进去时,一个个鼓着眼睛看他。 江承爷爷最不淡定,看他一点点靠近,拎起轮椅旁的拐杖就朝他砸了过去。 江承抬手便将拐杖接了下来,轻吁了口气,看向他:“爷爷。” 江承爷爷扭过头,重重地“哼”了声,不理他。 虽然年纪渐大,精神依然矍铄,身体也还硬朗。 邱梦琪也瞪着双眼睛看他,不说话。 江承爸爸直接把目光转向了眼前的电视机上,继续看他的电视。 江承把拐杖搁在沙发边上,淡声道:“我先走了。” 气得最重的江承爷爷先反应了过来:“你敢!” 一抬头看到江承隐隐带着笑意的眼眸,一张脸又气又尴尬,虎着脸吼了句:“滚过来。” 邱梦琪也慢慢坐靠回了沙发上,头偏开,不理他。 江承在沙发一头坐了下来,看向他爷爷,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江承爷爷重重“哼”了声后,才没好气地看向他:“听说你最近回江东那边住了?” 江承点点头。 邱梦琪在一边接过了话:“回去住有什么用,又一个回来当甩手掌柜的,啥事也不管,隔壁租个房子,人家房客有问题找他,他理都不理。” 江承看向她:“她告状到你这了?” 换来邱梦琪的一眼瞪:“还用得着告状吗?要是你管事,人家房客还用得着来找我?也就人家女孩子脾气好,没发飙。” 江承淡道:“也不知道是谁把那么套房子租出去,这不明摆着坑人吗?” 邱梦琪:“会不会说话你。我明明白白和中介说好,合同里明明白白写着,缺什么东西都会给她补齐,怎么就坑了” 江承爷爷轻咳着插了话进来,还是邱梦琪的三字句:“媳妇呢?” 江承轻咳了声,慢慢坐靠回沙发背,淡声回他:“没有。” 江承爷爷:“女朋友呢?” 江承:“没有。” 江承爷爷:“那你还滚回来做什么?” 邱梦琪扭头看他:“你还真打算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江承:“没有。” 邱梦琪:“……” 然后问他:“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江承没应。 江承爷爷:“自己不会找就相亲去。” 又看向邱梦琪,数落江承:“你看看他,就白长了副好皮相,那么大个人了,连个女孩都撩不到。” 江承微微侧着头,面色平静,听着他唠叨,也不吭声,也没有久待,看着一家人健康安好后,坐了会儿便先回去了。 回到小区门口遇到也刚好从外面回来的温简。 她走在前面,没留意到他的车。 江承按了声喇叭,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微怔,又慢慢转开了头,往旁边退开了些,给他让路。 江承看了她一眼。 她站在路边,穿着快及膝的浅米色茧型呢子大衣,长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被风掀得微微飘起,一双眼睛还是睁得又圆又大,文静又乖巧的模样,一脸的书卷气。 江承直接将车开了过去,进了车库。 回到家后,江承顺手便将车钥匙扔在了沙发上,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扭头看向阳台,目光穿过那片夜色,看向对面已经亮起了灯的房间。 他想起稍早前她和汪思宇也凑巧在足疗店的事,也凑巧找的08号。 想了想,江承弯身拿起茶几上的钥匙,出了门。 两栋楼隔得近,下楼上楼的距离。 江承没一会儿便站在了温简家门口。 他按了门铃,又敲了门,里面有灯光,但一直没人出来开门,也没有脚步声。 江承又试着敲了会儿门,依然没人应,也没人开门。 江承直接掏出手机,拨了温简电话,没想到手机也没人接,发了微信也没人回。 原本舒展着的眉心慢慢拧起,江承垂眸看了眼门缝里透着的灯光,手中握着的钥匙略停顿后,他直接开了门。 客厅的灯大亮着,但没人在。 江承直接走向客厅,人刚走到客厅与过道交接的地方,靠近客厅的浴室门便“碰”的一声被人拉开了,温简一手捂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捂着系在胸前的浴巾,正急匆匆地从浴室出来,而后,抬起的目光与江承相撞,一下顿住。 江承目光从她裸着的两条长腿往上,落在她捂着浴巾的胸口上,最后落在她脸上。 刚及大腿的浴巾,堪堪遮住了身上的重点部位。 温简:“……” 而后反应极快地背过身,僵着背脊,捂紧了浴巾。 江承轻咳了声,也背过身,淡着嗓子对她说:“先回房换衣服,我有事找你。” 第43章 身后没有应声,但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交替响起。 关门声有些大,又急又重,夹着落锁的声音。 江承回头,温简已经进了房间,房门紧闭,她刚才站过的地方,有一小摊水迹。 她围着浴巾的样子不期然地撞入脑中,堪堪到大腿根部的布料……江承扭开了头,鼻腔有些烫热,不太舒服,喉咙也有些干哑。 他转身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双手伸向水龙头,冰凉的水流涮过手掌,稍稍驱散肌肤上的燥意。 江承轻轻吐气,眼眸微闭,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关了水龙头。 从厨房出来时温简还没出来,江承兀自倒了杯水,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一杯水喝完,房间里依然没动静。 江承没催她,人倚坐在沙发一角,两条大长腿交叠,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拿过温简扔在沙发上的书,翻了起来。 温简在房间里磨蹭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硬着头皮出来,一眼便看到交叉着双腿,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江承,眉眼半敛着,神色专注而认真。 温简轻咳了声,站在过道口,微微侧开脸,也没上前。 江承抬头,看了她一眼,书本合上,交叠的两条大长腿也放了下来,手拍了拍一边的沙发,示意她过来。 温简微微摇头,没过去,只是问他:“有什么事吗?” 冷淡客气的模样让江承微微拧眉。 他搁下书,站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他人长得高,朝她靠近时身体形成一圈阴影,朝她压迫而来,温简不自觉地陷入防备状态,睁着双圆眸戒慎看他,垂在身侧的手也绞在了一起。 江承目光从她绞在一起的双手一点点上移,慢慢落在她眼睛上,顿了顿,然后叫她名字:“温简。” 她很轻地“嗯”了声,微微仰起的脸里,眼睛睁得更大。 他目光移开,又移向她。 “你就非得这么冷淡吗?”他问。 温简:“……” 她抬头看他:“那……要怎样才是对的啊?”‘ 江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我记得,以前你是怎么赶也赶不跑的。” 小时候怎么给她摆脸色,她依然是没心没肺地贴上来,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又委屈地看他。 温简也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自己,不觉笑了下,看向他:“可能那时腿比较短吧,跑不动。” 江承也牵唇笑了笑,很浅,头微微偏着,看着她不动。 温简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抬眸看他时转开了话题:“你怎么进来的啊?” 江承:“我有备用钥匙。” 温简笑笑:“不知道和中介反映一下,能不能收回房东的备用钥匙,这样真让人不放心。” 江承:“放心,这是唯一一条备用钥匙,其他人没有。” “我想房东应该有确认独居房客是否安全的义务,比如刚才这种敲门不应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的情况。” 温简抬眸看他:“那如果是遇见房客不方便的时候呢?” “比如租给了人家小夫妻,你还要半夜闯进来啊?” 江承看着她不动:“我的房子不会再租给其他人。” 温简笑笑,没接话。 江承转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状似随意地问她:“今天怎么也想着去做足疗了?” 刚问完便见她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经常去做足疗的啊。” 江承:“都是和汪思宇一起吗?” 温简微微摇头:“没有,就今天刚好遇上了,一起吃了个饭,就一块过去了。” 江承:“汪思宇现在做什么工作?我记得他当年似乎因为暴力执法被投诉和通报批评,后来离开了警队。” 看向他的眼眸困惑而茫然:“我不太清楚呢,他是很早前就说辞职了,但一直联系不多,我也没问过他做什么。” 那样一双眼,江承竟然分辨不出来她的话是真是假。 江承:“你和贺之远是怎么认识的?” “那个足浴店的老板吗?”温简困惑问他,“我春节那几天去泰国旅游,回来的时候在飞机上认识的。” 江承皱眉:“泰国?” 温简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还是老实点了点头:“嗯。” 她的房门开着,江承的角度能看到她搁在墙角的行李箱。 他的视线在行李箱上顿了顿,慢慢移到她脸上:“一个人去吗?” 温简点点头:“年底前几天才空了下来,我妈没时间,我就一个人出去了几天。” 江承:“去的泰国哪里?” 温简:“就清迈曼谷一带啊。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玩,就挑了几个比较著名的城市和景点逛了圈就回来了。” 江承点点头,问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又补了一句:“那几天我刚好也在曼谷。” 温简一下想起那天在广州机场时看到的背影,迟疑了下,对他说:“大年初三那天,我在广州机场,好像看到你了。” 第44章 江承视线撞入她眼中:“曼谷飞广州,上午十点的航班?” 温简略迟疑,在他稍显深沉的目光中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解释道:“我是下飞机后才看到的,当时不太确定是不是你,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了,也可能是认错了的。” 江承身体缓缓坐靠回沙发背上:“你不是不确定,就是确定了你也不会认。” 温简微微抿唇,静默了好一会儿后,抬头看他:“其实你不觉得我们纠结于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吗?我们那时就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我家里出了事,不是单纯的家人生病去世这样的意外,是被人打击报复,我爸触动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他们丧心病狂,疯狂想要报复他,这种情况下,别说我们只是同学,就算我们是男女朋友,我也不可能去联系你,给你带去危险和麻烦的啊。” “然后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当年的危险可能已经解除了,可是我们已经这么多年没联系,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或许你已经结婚,生子,生活美满幸福,而我在你们眼中可能已经是个已死之人,我再去打扰你也不太合适了。” “所以我一直觉得,凡事顺其自然就好。能遇见是缘分,遇不见,也不用强求。” “我和汪思宇,就是我那天说的,那天晚上刚好他救的我,他参与了安置我们的工作,那一阵突遭变故我状态不好,他担心我,一直都有给我电话,开导我,慢慢这种联系就保持了下来,但他有他的工作和生活,我们又在不同的城市,联系慢慢也淡了的。” 江承看着她不语,好一会儿,才轻道:“温简,我只是不清楚高考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代表我不了解整个内情。” “因为了解,所以会担心。” “我从来没有怪你的意思。那天晚上我只是……”江承停了停,转开眼眸,站了起身,没再说下去。 温简抬眸看他。 江承目光转向了她屋里暗紫色的条纹女款行李箱,视线在箱子侧面的拉链处顿了顿,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看向她:“你去泰国带的那个行李箱?” 突然转开的话题让温简愣了下,目光跟着移向屋里,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点了点头:“嗯。” 江承:“大年初二晚上才回的曼谷吗?” 温简被问得有些懵,却还是点了点头:“对啊。” 应完便见江承面色有些古怪地看她。 “怎么了?”温简困惑问。 “没事。”江承淡声回,抬腕看了眼表,“我先回去了。” 温简点点头,起身送他。 把人送到门口时又有些迟疑。 “那个……”她往他手里拿着的钥匙看了眼,看向他,“我能不能把备用钥匙收回来?” 江承偏头看了眼手中钥匙,看向她,拒绝得很干脆:“不能。” “……”温简目光移向他脸,“我觉得你这样会让房客很没有安全感。” 江承认可地点点头,似是沉吟了下,看向她道:“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 他将手中钥匙拿起,从里面解下一根钥匙,指尖捏着,看向她:“我允许你也收着对面房子的备用钥匙。” “你这样也会让房东同样没有安全感。” 温简:“……” 怔愣时,江承已经倾身拉起她的手,将钥匙塞入了她手中。 “对面房子的钥匙。”他说。 温简像烫着般撒开手,又被他手掌包覆了回去。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温度有些烫,以着不容拒绝的方式,紧紧压住她拿钥匙的手,黑眸缓缓看向她: “林简简,十年怎么了?十年你就不是林简简,我就不是江承了吗?” “十年前你敢跑到我窗户下,二十年前你敢躲进我衣柜里,现在看到我,就只会和我客套了?” “……”温简抿了抿唇,“以前年纪小不懂事。” 江承看着她不动:“你现在就很懂事?” 温简:“……” “你……那天晚上说……的话,”她微微转开头,“我觉得你应该是希望我不要打扰你的。” 江承还是那句话:“你觉得你哪点能打扰到我?” 温简沉默了下来。 江承也沉默了下来,头微微偏开,又看向她:“林简简,再怎么说,我们总还算老同学,是不?” “再退一万步讲,我救过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 温简:“……” 眼眸缓缓对上他的:“那么请问恩公,能不能再开开恩,给我开个后门,让我回何健集团,我找不到工作了。” 江承:“……” 温简:“我真的蛮喜欢何健集团这份工作的,待遇好,工作氛围也好,我保证回去后一定好好工作,看在我们老同学的份上,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 江承面色淡了下来:“林简简,你不要得寸进尺。” 温简偷偷观察他脸色:“你不是说让我不要和你客气的吗?” 江承瞥了她一眼:“你继续客气,保持住。” 温简“噗”一声,没忍住,先笑了。 又有些小尴尬,到底是隔了十年的人,她手背挡着唇微微偏开了头。 江承看着她眉眼的笑意,眼神也不觉柔软了下来,看着她不语。 温简尴尬地轻咳了声,催他:“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江承微微点头,人却没走,依然保持偏头看她的姿势,稍显冷峻的五官被灯光柔化了线条,眉眼温淡柔和许多。 温简抬起手冲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缓缓把门关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温简手掌轻压在跳得有些急的左胸口上,掌心里还握着那条他硬塞进来的钥匙。 温简不觉抬头往阳台看了眼,对面9楼的灯光还没亮。 她反锁了门,回到客厅时桌上的手机响了下,进了微信。 温简过去拿起,汪思宇给她发了条微信,一条前几天被拘留的主播“飞行管制”张牟的朋友圈截图,截图里有08号刘小伟在他朋友圈的点赞。 汪思宇现在在负责这起案子。 警方怀疑张牟借着直播圈拢的人气,借着直播假吸毒,实则进行真贩毒的勾当。 加密的直播间免费登录,但要进入到直播间里需要专人邀请,每天大几千人在线的直播间是个相当可怕的数量,尤其进去的多为十几岁的青少年,还处于猎奇和叛逆的阶段,很容易受所谓的“偶像”蛊惑诱导,进而在邀请人的无偿供货下尝试。 这些邀请人多从身边亲戚朋友下手,然后传销似的,一个拉一个,慢慢形成一个庞大的团体。 从警方收到的匿名举报线索里,刘小伟便是其中一个邀请人,是警方目前除了“飞行管制”张牟以外找到的另一个突破口。 张牟不是真吸毒,即便不慎落网,也顶多只是被以扰乱公共秩序拘留和封号,但潜在的贩毒网络没有触碰到。 拘留结束后的张牟依然可以换个马甲重开直播间,那一批邀请人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头拉拢过来。 从汪思宇发过来的截图看,刘小伟和张牟是认识的。 温简看完便删了截图,想起稍早前做足疗时认识的刘小伟,年纪不大,很健谈且擅交际的小伙子,情商高,会说话,单靠一张嘴就把人哄得心花怒放,也不显油嘴滑舌,在店里就极受同事喜欢。 ———— 回到屋里的江承反手便将门反锁上了。 脱了大衣扔一边沙发上,江承拿过手机,给雷瑟打了个电话。 “今晚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那头的雷瑟心情似乎不错。 江承人也缓缓靠坐向沙发背,淡着嗓子对他道:“想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 江承也不与他拐弯抹角,直接问他:“那天机场陈至那边抓去顶包的女孩是临时找的还是有预谋的?” 雷瑟:“临时找的。不知道谁向泰国警方泄了密,提供了毒品交易的暗号,一款贴着伞状青绿色贴纸的暗紫色条纹女性手推箱,但中途陈至那边先收到了消息,要更换已经来不及,只能临时找了个顶包的,企图借此干扰警方注意力,趁机离开,没想到中途还是出了意外。” “那个女孩因为行李箱外形一样,不幸被陈至的人看上。” 江承笑了下:“这么说起来,还是那个女孩倒霉了些。” 雷瑟笑:“可不是。” “不过也算她幸运了,估计下飞机时人多,把标志蹭掉了,要不然即便她躲掉了警方那一波调查,出了机场沙沃那边的死对头也派了人在蹲守她,陈至这出李代桃僵不是闹着玩儿的。” 江承笑笑,没接话。 他倒不以为是她运气好,刚才他刻意看了眼行李箱贴过痕迹的侧面,那一处平滑整齐,几无痕迹,明显是被人撕下来的,蹭下来不会有那么完整的痕迹。 而且既然是要陷害,贴上去的东西哪会那么轻易便让人蹭掉的。 挂了电话,江承改给周席远打了个电话,托他帮忙调查温简。 第二天,温简的调查结果便被发送到了他邮箱里,和她在公司的个人资料几无区别。 资料里,温简在失踪两年后才读的大学,不是在国内,澳大利亚的一所野鸡大学,成绩一般,四年本科两年硕士,近两年才毕业,在澳大利亚待了半年多便回了国,在两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待过,但都干不长。 第45章 江承顺道查了下那两家小公司,经营上都没什么问题,现在也依然好好地在经营着,那份履历面上看着确实没什么问题,看着就一个突遭变故的女孩命运被改写的悲剧人生,即便是了解她如他,看着这样一份履历,他竟也有些分不出是真是假,是她真的被当年的事影响了还是他多疑了。 之后几天,江承发现,失去工作的温简朋友圈开始发得频繁了起来,每天不是在面试的路上就是在面试的公司里,但结果似乎都不太好,整个朋友圈情绪看着很低落,人也看着有些落魄,与当年满满的朝气和冲劲完全不同。 江承在周五提前下班时在转入小区的马路上遇见了刚好面试回来的温简。 这几天的松城天气不好,下着雨的大冷天,温简没带伞,一只手拿着装着简历的档案袋,一只手挡在额前,正在匆匆赶路,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了部分,一小缕一小缕地纠结在一起,身上的呢子大衣也落满了水珠,看着有些狼狈。 江承按了声喇叭。 温简闻声回头,看到车里的江承时迟疑了下,脚步停了下来。 江承车子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半颗脑袋探出车窗,看向困惑看他的温简:“上车!” 温简往他开了锁的副驾驶看了眼,略迟疑后,上了车。 江承顺手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擦一下。” 温简接了过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扭头问他:“你怎么这么早下班了?” “去见了个客户,公司里没什么事,提前回来了。”江承看了眼她抱在胸前的档案袋,看向她,“去面试?” 温简点点头:“对啊。” “中午出门的时候看着天气还好,就没带伞。”温简解释道,“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下雨了。” “每天都在面试?”江承问,重新发动了车子。 温简微微摇头:“没有,投了很多简历,但是通知面试的不多,有就过去。” 江承:“面试什么工作?” 温简:“财务啊。” 江承扭头看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财务类工作?以你的条件,去应聘个前台,当个花瓶也够了。” 温简:“……” “花瓶能当几年啊?”她说,“财务的话好歹是有点技术含量的。” “既然知道当花瓶没用,这么多年怎么尽想着混日子了?”江承淡声问。 温简抿了抿唇:“学生时代哪懂什么社会残酷啊,毕业后才被现实狠狠打了脸的。” 江承嘴角牵了下,没说话。 车子驶入车库,停稳,两人一块下的车。 江承声控锁锁了车,看向她:“先去楼上拿把伞吧。” 温简微微点头,一块进的电梯。 电梯门关上,江承站在电梯口边,没怎么理她。 温简站在他身后,静默不语。 回到屋里,江承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进房间拿了条大毛巾递给她。 “擦一下头发。”他说,“毛巾全新的。” 而后回厨房切了几片姜,扔进开水壶里,烧了小半壶水,端出来,弯身搁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温简正在擦头发,目光在那杯冒着热气的姜茶上定了定,顺着松开的那只手往上,看向江承。 他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衬衫,纽扣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胸前的布料随着他倾身的动作起了一层小褶皱,有种凌乱与禁欲糅杂在一起的性感。 江承刚好也看向她,目光一相撞,温简不太自在地撇开了目光,轻道了声“谢谢”。 江承往她还凝着水珠的大衣看了眼:“里面衣服没湿吧?” 温简摇头:“没湿。” “衣服也顺便擦一下。”江承提醒,目光移向她搁在茶几上的档案,而后看向她,“方便看看吗?” 温简迟疑了下,点点头。 江承转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取出她的简历,翻了翻,和周席远发他的调查结果没什么不同。 “这么多年都在国外?”江承翻阅着她的简历,随口问道。 温简轻轻点头:“读书的时候才出去的。” 江承:“怎么隔了两年才去读大学?” 温简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第一年变故太大,心理有点调整不过来,不想读书了。第二年才重新振作回去复读的。” 声音里的低落让江承不觉看了她一眼,她面色很平静,特别的平静,一种压抑挣扎过后看淡一切的平静感,骨子里透着的释然,完全不是演出来的。 江承手中拿着的简历缓缓放了下来,他手臂伸向她,落在她肩上,拨开了她垂落在肩上的头发。 温简微怔,看向他。 江承并没有说话,只是任由那几缕垂下的头发在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穿梭。 “林简简,你这几年真的过得这么落魄吗?”他问。 温简微微摇头,圆眸看向他:“没有啊,我这几年过得不落魄啊,你看我还去留学了呢,就是过得混了点,其实之前工作还是不错的,虽然公司比较一般,但公司环境和同事都很好的,我只是觉得晋升空间不大才跳槽何健集团的,就是……” 她偷偷观察了眼他的脸色:“就是遇到你才开始倒霉的,最近找工作也不顺。” 江承收回了手。 “别和我卖惨。”他说,站起身,“公司有公司的要求,你能力不够就是能力不够。” “实在找不到工作的话……”江承瞥了眼厨房,“我这里还缺个保姆,你可以考虑暂时顶上,待遇不会比你在何建集团差。” 温简:“……” 她站了起身:“那我还不如去做花瓶呢。” “靠脸就能吃饭我为什么还要靠手。” 江承点头:“所以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在何健集团上班呢?” 温简微微抿唇:“我是找不到才退而求其次的,毕竟你在那里,我以为你会稍稍照顾的。” 江承回头看她:“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特别照顾你?” 温简不吭声了。 江承转过身,静默了会儿,进了厨房,拉开冰箱,扭头问她:“晚餐想吃什么?” 温简看他要留她吃饭的意思,赶紧摇头道:“我不用了,晚点我还得出去的。” 江承抬腕看了眼表,才四点。 “晚点我也得出去。”他说,从冰箱里取出了腊肉,冬笋,菜椒等一堆东西,然后回头问她,“吃辣吗?” 温简点点头。 江承拿着菜的手冲她晃了晃:“过来帮忙。” “我七点得出门。”他说,把她这个客人奴役得很是理所当然。 温简不得不过去帮忙。 江承在一边切菜,把洗菜摘菜的活交给她。 他刀工很好,快速流畅,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 江承边切菜,边问她:“几点要出去?” 温简:“七点多,约了朋友。” 江承:“不是说在这边没朋友了?” 温简:“总会交一些新朋友的。” 江承:“比如刘小伟吗?” 温简倏地看向他。 江承刚好切完最后一段腊肉,菜刀放平,一只手将切得整齐的腊肉推入刀面上,搁到一边的碟子里,这才看向她。 “看我做什么?” 温简移开了目光:“没有。” 把洗完的冬笋交给他。 江承接过,边切着,边闲聊般:“春节时和何邵他们去班主任那里坐了会儿,大家还聊起了你。” 温简不觉笑笑:“聊我什么啊。” 江承:“没什么,当年你没参加高考,校长和班主任惋惜了很久,白浪费了一颗好苗子。” 温简:“不是还有你吗?” 江承没接话,几下便切好了冬笋,把冬笋装盘时,他才继续道:“我在班主任那里看到了她儿子,当年那个机灵可爱的小胖子长大了,身体一下抽高了,也不胖了。” 温简记得他,那年他还小,晚自习时会跟着班主任一块去教室,人也不胖,只是长得有点圆,结实,可爱机灵,班里同学都爱叫他小胖子,他也爱和大家闹,有次还跑到她面前,睁着双滴溜溜的眼睛对她说,“姐姐,你好漂亮。” 温简不觉看向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江承:“不好,班主任这几年忙,顾不上管他,整个人走歪了,整天沉迷于网络直播和游戏,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还染上了毒品,听说现在戒毒所。” 温简动作一顿,看向江承。 江承面色始终平静,正切着菜椒,边道:“前一阵新闻不知道你关注了没有,网络主播直播吸毒被捕的事,听班主任说他沉迷的就是这类型直播,被朋友带进去的,也是他们老家的一个堂哥,小时候他还总爱跟在他屁股后打转。” 温简目光重新回到水槽里洗着的蔬菜上,轻声回他:“嗯,那天有看到过新闻,但没怎么留意。” 江承继续切着他的菜:“他是被他堂哥劝着尝试的,看着主播吸,自己好奇,也经不住劝,尝试了,根本没意识到吸毒是多严重的一件事。” 温简轻吐了口气:“很多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染上毒品都是出于好奇,或者追求新鲜和个性,要么就是叛逆,为了爱情盲目追随,也有单纯受骗的,那些把手伸向他们的毒贩子,为了钱连人性都不要了。” 江承扭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话,将切完菜的砧板竖起,放到水龙头下冲了冲。 温简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让他先忙。 切洗完的江承洗了锅,热锅,热油,“滋滋”的热气窜起时,腊肉也跟着入了锅,动作流畅自然。 温简看没她什么事了,转身就想出去,突然被江承拽住了手臂。 她奇怪回头看他。 江承并没有看她,握着锅铲的手正娴熟地翻炒着,指使她也指使得很是自然:“酱油。” “……”温简看了眼他和酱油的距离,她小短手都拿得到,但江承似乎没意识到,松开了握着她手臂的手,手掌平伸向她,就是要当伸手党。 温简被迫陪着他在厨房做完了这顿饭,然后一起吃了个饭。 餐桌前的江承面色始终清淡而平静,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动作极其优雅。 温简也一点点地喝着汤,问他:“你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吗?” 江承看了她一眼:“看情况。” “一般情况下不会。” 温简微微抿唇,小心看向他:“所以……今晚是因为我才做的吗?” 刚问完便见江承淡淡一个眼神扫了过来:“不是。” 然后碗里被塞进一大块肉。 “吃你的饭。” 温简偷眼看他:“你那天晚上……不是说不想要我了吗?” 江承抬头,平静看了她一眼:“我现在也没说要你。” “……”看着他的眼眸转了一圈,温简慢慢低下头,夹起他刚夹进来的肉,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看似失落的模样让江承突然没了胃口,搁下筷子,看向她。 察觉到他眼神的温简抬起头,腮帮子被嘴里的肉塞得有些鼓,她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了?”她困惑问,睁得圆大的眼眸看不出是不是真难过了。 江承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伸向她,手掌落在她肩上,拨开她肩上的头发,盯着她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对她说:“没事,吃完记得洗碗。” 温简:“……” 看着他搁下碗筷,站了起身,回了书房。 温简洗完碗筷时江承还没出来。 她站在客厅里,冲屋里喊了声:“那个……我先回去了。” 关着的书房门被拉开,江承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握着手机贴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碗洗完了?”他问。 温简点点头:“洗了。” 江承走了过来:“雨伞在玄关。” 挂了那头的电话,手机收入裤袋中,取过玄关的雨伞递给她,问她:“一会儿还要出去?” 温简微微摇头:“不出去了,都吃过饭了。” 江承送她下楼。 外面的雨更大了些,天渐黑,天气也更冷了些。 温简回到家里换了身衣服,刚洗完澡出来便看到了刘小伟给她发的微信:“今晚还过来做足疗吗?” 她和刘小伟预约了晚上八点做足疗。 近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两人也渐渐熟了起来。 温简回了刘小伟的微信,换了衣服后便出去了。 江承就站在阳台上,前后阳台的设计,两边单元楼楼间距不大,江承的位置能看到对面的人影走动。 他看着温简出了门,也转身进了屋,拿过茶几上的车钥匙,跟着出了门。 第46章 (23:10补齐) 温简到足疗店时才七点半,刘小伟手上没客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温简进来才站了起身,微笑迎了上来。 前台也微笑和温简打招呼。 她办了这边的会员卡,来过几次,这边的工作人员也都认得她。 刘小伟与她微信上也聊着,更是熟悉,对她也没有初来时的对客人的那种尊敬和客气,反而朋友般,上前接过她的伞,笑问她:“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外面下雨,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都和你约好了,我也不能放你鸽子啊。”温简任由他接过雨伞,一边拨弄着头发和衣服,一边道,“而且外面雨不大的,现在估计都停了。” 刘小伟抬头往门外看了眼,果然已经停了雨,门外已经有人推着小推车出来摆地摊。 整理完衣服的温简往他们的老板办公室看了眼,问他:“你们老板不在吗?” 刘小伟:“他一向不怎么在这边。” 又好奇问她:“你是怎么认识我们老板的?” 温简:“就年前去泰国旅游,飞机上认识的。” 刘小伟:“泰国还不错,年前店里年终旅游也定了那边。” 温简意外看向他:“你们老板这么大方,还给你们安排国外旅游了啊。” 刘小伟:“还好吧,店里每年都会安排一两次员工旅行。” 温简:“难怪你对你们老板这么死心塌地,换我我也想好好跟着这种老板混。” 刘小伟扭头看了她一眼:“他不是我原来的老板。” “……”温简愣了下,困惑看他,“那天不是说他是这家店的老板吗?” 刘小伟:“他是去年下半年才盘下的这家店,我们原来的老板不做了。” 温简了解地点点头:“不过我看他对你们好像也挺好的。” 尤其是对刘小伟,对他的上班这件事很是纵容。 “还行。”刘小伟点头,“主要还是看在之前老板的面子上吧,咱这店门面可是靠我撑着的。” 温简笑,冲他比了根大拇指:“看出来了。我在那么多地方做足底按摩,就属你手艺最棒。” 刘小伟也跟着笑,把她领进了包厢,自己去倒了泡脚水过来。 温简低头玩手机,玩了会儿拿起手机自拍,也不管屋里还有其他人,各种撅嘴鼓眼睛地摆弄,又有些放不开,拍完还不时偷眼看刘小伟。 刘小伟笑看了她一眼:“没事,你拍你的,女孩子嘛,爱自拍很正常。” 也习惯于温简这种爱自拍又有些小拘谨的样子,短暂的接触下来,温简给他的感觉是人长得漂亮,家境不错,有点小害羞,心思单纯,有点不谙世事,善良,同理心重,也不像别的客人般高高在上,或者是端着,喜欢他的服务,尊重他的职业,很单纯地把他当朋友,几次过来还会顺道给他和店里其他人带点心和水果。 给她做完足疗时店里没什么客人,刘小伟打了卡便也下班了。 温简还没走,看他甩着钥匙出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这么早下班了?” “今晚没什么客人,翘个班。”刘小伟应道,看了她一眼,“还没走吗?” 温简:“准备走呢。” 跟着他一块出了门。 刘小伟的电动车就停在门口,他开了锁,看温简还站在门口,客套问她:“你住哪儿啊?要不要我顺路送你一程?” 温简摇摇头:“不用了,我住得挺远的,我坐地铁回去就可以了。” 刘小伟:“这边到地铁口挺远的,我送你去地铁口吧。” 温简迟疑了下,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坐上了刘小伟电动车尾。 “你平时晚上都干嘛啊?”路上,刘小伟问道。 温简:“就在家看电视啊。” 刘小伟:“不和朋友出去吗?” 温简摇摇头:“我没什么朋友在这边。” 又问他:“你呢?晚上下班后也是直接回家吗?” 刘小伟:“看情况,下班早的话就会和朋友一起去吃个夜宵。” 温简:“现在也是赶着和朋友去吃夜宵吗?” 刘小伟点点头:“对啊。” 然后勾了她一句:“要一起吗?” 身后的温简有些纠结,很犹豫地问他:“是去哪里吃夜宵啊?” 防备的样子让刘小伟笑了笑:“只是路边摊,就前面路口转个弯就是了,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 回头看到她一脸窘迫,刘小伟又忍不住笑了笑,语气倒是软和了下来:“一起过去坐坐吧,反正现在才八点多,不着急。” 温简迟疑了下,点点头。 刘小伟吃夜宵的地儿确实就前面转了个弯的路边摊,人也不多,就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看着似乎是情侣。 看她和刘小伟走过来时,男人冲刘小伟挑了挑眉:“交女朋友了?” 话完便被刘小伟拍了一记:“别胡说,就一朋友。” 给温简拉了张椅子让她坐下,招手让服务员把菜单拿了过来,随便点了些菜和酒,又把菜单还了回去。 服务员把酒送上来时,温简好奇凑向刘小伟:“这是什么?” “就一些特调的水果酒。”刘小伟拿纸杯倒了半杯,递给她,“要尝尝吗?” 温简接了过来,凑到鼻尖时闻了下,只有混着水果味的酒精味,并没有其他。 她身上穿的大衣袖子长宽,天气冷,她两手交叉捧着纸杯,宽大的袖口刚好遮到了指尖上,她举杯喝酒的动作里,借着朦胧夜色,酒液全不动声色地倒进了深色打底毛衣里。 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笑看向刘小伟:“很好喝呢。” 刘小伟对面的女孩笑道:“这边的果酒很好喝,我每次过来都要点一大壶。” “而且不醉人。”她旁边的男人接话道。 温简看了两人一眼,她记得刘小伟刚给他们介绍时,男人叫肖哥,女人叫小宁。 几人并没有久坐,就一起吃了个烤串,随便闲聊了些有的没的东西,九点多就散了场。 散场后刘小伟并没有马上送她回地铁口,反而去了附近一家电玩城。 “玩过吗?”刘小伟问。 温简摇摇头:“没有。” 刘小伟笑:“我发现你的生活还真不是一般的单调啊。” 温简点点头:“对啊,所以很无趣。” 刘小伟手往电玩城指了指:“进去试试吗?” 温简略迟疑,而后很痛快地点头。 电玩城里面多是学生,周五晚上的年轻人特别多,学生也不少,而且不少似乎都是认识刘小伟的,看他进来,“刘哥”的声音此起彼伏,刘小伟看着是电玩城的常客,而且与里面的管理都已经很熟悉,人一进去便笑着与他们打招呼,然后冲着那群叫他“刘哥”的少年招手,走进他们中,在这个旁边帮忙打两局,那个身边来几局,或是顺手去一边的饮料机取几瓶饮料,一人一瓶地朝他们扔过去,看着像是很照顾他们的兄长。 刘小伟忙完了才走到温简身边,拿了半篮子游戏币,带她熟悉了圈场地后,有人来找他,他让她先一个人玩后,跟着那人先走了。 温简看着他背影消失在电玩城另一头的员工通道,手中摇着的游戏杆也慢慢放了下来。 旁边是桌球室,没什么人。 温简去了桌球室,拿起球杆,弯下身,试着戳了一下,没中。 打算再戳时,一边立着的桌球杆突然被人拿了起来,杆尖缓缓瞄准桌上的白球,微微一收,再一个利落推杆,“叮”一声,白球精准滚落球网。 温简本能回头,正握着球杆直起身的江承不紧不慢地绕着球台转了个半圈,身体微微弯下,凌厉的黑眸缓缓瞄准球杆指着的黄球,手利落一推,黄球再次精准滚落球网,他右手握着的球杆也缓缓立起,撑在球桌上,黑眸这才缓缓看向她,从她脸上一点点下移,视线在她胸前的深色毛衣上定了定,而后看向她。 “不冷吗?”他问。 温简:“……” 江承压在球杆上的手重新收起,直立的球杆下压平贴上桌面,江承身上的黑色中长款大衣随着他弯身的动作微微皱起,修长挺拔的身形在台桌前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手中球杆一个利落平推,球再次落网。 温简发现,江承打桌球的样子,意外地干净帅气。 ———— 打完球的江承重新站起身,球杆支在桌面上,隔着桌子看向她。 “来一局吗?” 温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啊。” 手腕一翻,手中球杆重新回到握杆状态。 她将所有球捡起,摆好,弯身,指尖抵着球杆,球杆尖端瞄准球,手腕一推,滑了,没击中。 温简:“……” 抬头,看到江承正似笑非笑地看她,又有些尴尬,弯下身又试了一次,两颗球有气无力地在桌面上滚了小半圈,停了下来。 “……”温简握着球杆慢慢直起身,看向江承。 江承眼中的笑意更甚,连向来控制得很好的嘴角也有些微微上扬。 “架势摆得不错。”他说,“挺能唬人。” 温简:“……” 江承立在桌上的球杆收起,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身后站定,搁下球杆,一只手握住她左手腕,一只手握住她右手腕,在她耳边低声道:“两脚分开,与肩同宽,右脚蹬直,左脚弯曲,身体自然贴向桌面。左手掌张开贴按在桌面上,四指抓紧桌面,拇指贴向食指形成v状,拇指根和食指时刻保持贴紧台面……” 一边指导,一边抓着她的手指调整,然后拉着她的右手试杆,教她出杆。 温简手中球杆依着他的指导推出去时,江承握着她手腕的手掌收回,经过她大衣口袋时,掌心里的东西不着痕迹地别进了她大衣口袋里。 第47章 江承并没有待太久,教她打完一局后便离开了,人刚走没一会儿刘小伟便回来了,看她在桌球前玩,笑着上前来问她:“会玩吗?” 温简点点头:“还好。刚遇到了个朋友,他教我玩了会儿。” 刘小伟四下看了眼:“你朋友呢?” 温简也抬起头,四下看了看,摇摇头:“不知道呢,可能走了吧。” 而后弯下身,球杆照着桌球一推,球滚了出去。 刘小伟笑:“还不错嘛。” 说话间人也拿起球杆来了一球,技术还行。 他一下场玩,旁边那些爱跟着他混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也围了过来,拿起杆加入战局。 温简把球杆让给了他们,退到一边,微笑看着他们玩。 打完一球的刘小伟直起身,看向她:“要来一局吗?” 温简微笑摇头:“不啦,我不太会。” 又夸了他一句:“你打得好好。” 她的夸赞让刘小伟很是受用,又秀了一把。 温简在一边给他鼓掌,而后四下看了看,问他说:“那个……洗手间在哪儿啊?” 刘小伟往入口方向指了指:“前面,左转就是了。” 温简点点头,把身上的挎包放到桌球一放,对他说:“那你帮我看一下包,我去一趟洗手间。” 不设防的样子让刘小伟忍不住摇头笑笑,而后点点头:“去吧。” 洗手间还算干净,里面的安静与电玩城的热闹截然两个世界。 因着高三那年无意撞见凶杀案的事,温简对于这种公共场合的洗手间还有点犯怵,这种学生时代的阴影并不会因为她在警校多年而彻底消弭,只是降低了那种恐惧感而已,但警惕感还是一直在的。 洗手间里没有什么人。 隔间门刚关上,温简手便直接伸进了大衣口袋里,什么也没有。 眉心困惑皱起,她记得江承刚才收回的手并不如他平日里表现的那般干脆利落,而且刻意问她“冷吗?”,明显是在告诉她他一路在跟踪她。 以她对江承的了解,他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又无缘无故地离开的。 伸向口袋的手再往里摸了摸,摸到了个小口子,另一只手往大衣一角一抓,抓到了个硬硬的类似发卡的东西。 温简将它掏了出来,一个深蓝色交叉状的发卡,时下很常见的小清新款女性发卡,别在头发上那种,顶端用布料装饰,中间镶嵌了颗珠子,很简约大方。 温简反复打量了圈,又在耳边晃了晃,正要把它扔了时,手机突然响起。 温简看了眼,江承的电话。 她迟疑了下,接了起来。 “林简简,别把我东西扔了。”浅淡的嗓音随着手机贴向耳朵的动作传来,很平静的语气,带着丝漫不经心,音量不大,刚好是她能听得清的音量。 温简反手压下洗手间冲水阀,推开了隔间门,慢慢走到洗手池前,手握着手机,语气也极其自然。 “你干嘛送我这种东西啊?”她问。 江承:“不好看吗?” 低浅的嗓音夹着风声,温简能想象出他正在开车的样子。 “我看这发卡挺适合你的。”他淡声补充道。 温简把发卡贴到头发上比了比:“我不喜欢戴发饰。” 江承:“不喜欢戴就先收着。” 而后慢慢压低了声音:“温简,我不能时刻跟着你,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温简看了眼镜子里的发卡,微微抿唇,“哦”了声。 挂了电话,温简将手中的发卡塞入了裤袋里,拧开了水龙头,一边洗着手,一边看向镜子里垂下的衣服前襟。 来的路上她已经把外套纽扣扣上,打底的黑色毛衣虽然也露了一部分出来,但因为露出来的部分都是湿的,相同的色系下,已经对比不出湿的了,而且倒的量也不多,这样子看根本看不出来,烧烤摊前灯光昏暗,更是没可能注意到。 温简想起江承刚看到她时,目光从她脸上移向她胸前衣服时的那句话,又忍不住困惑皱了皱眉,有种整个人被剥光了扔在他面前的感觉。 从洗手间出来,刘小伟那一局球已经打完,一大圈人正围在那边闲聊着,看着全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大概因为刘小伟的关照以及他在电玩城的地位,对他很是崇拜。 刘小伟对他们也确实大方,电玩城里的饮料让他们随便拿,账全记他名下,偶尔一两个身上没钱了,或者被其他人欺负了,也为他们挺身而出,很是仗义。 他靠着这种仗义在电玩城里圈了不少追随者,多是不爱上学的学生,或是早早辍了学的。 他正在约他们去家里玩电动,有人答应,也有人犹豫。 明后天周末,确实很适合在家玩游戏机。 温简走了过去,问刘小伟能不能先回去了,她想回去了。 刘小伟看了眼手机,十点多,地铁快停运了。 他很痛快地点头,骑车送她去地铁口,临别时约她明晚去玩,温简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上了地铁,温简给汪思宇发了条信息,约他吃饭,而后在换乘站下了车,在地下商场随便买了件毛衣换上,那件打湿的毛衣用袋装好,走出地铁口时,温简顺手把江承塞她衣服里的发卡塞进了地铁口前花圃的土里,而后去了约汪思宇的店,把手中的毛衣交给他,让他拿去检测里面的液体成分,然后把今晚的事和他提了下,从那位“肖哥小宁”到电玩城每一个和刘小伟接触过的人。 聊完时已经十一点多,汪思宇要送她回去。 回去路上经过她埋了发卡的地铁口。 温简特地埋的面向马路边。 经过那个路段时温简让汪思宇放慢了车速,借着拉外套匍匐下去的姿势,左手很快伸进花圃里取出了那个发卡,握在手心里。 汪思宇把她送到了楼下。 “突突”的摩托声在静谧的夜里尤其清晰。 “我先回去啦。”摘下头盔还给他时,温简和他道别。 汪思宇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早点休息。” 温简直接上了楼,掏出钥匙开了门,屋里的灯亮着,出门前为避免江承怀疑特地留着的灯。 温简直接把钥匙扔在了玄关鞋柜上,包也挂在了衣帽架上,换上拖鞋,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脱外套。 没想着外套刚脱到一半,一道低浅的男嗓突然慢悠悠传来:“回来了?” 惊得温简脱衣服的动作一顿,看向声音来源处。 偌大的客厅里,江承正坐在沙发上,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捧着本书,一只手翻着书页,两条腿随意交叠着,正看着书,并没有看向她,姿态闲适自然得仿似在自己家般。 “……”温简将外套另一半脱了下来,抱在胸前,看向他,“你怎么在这里?” 江承瞥了眼茶几上的钥匙:“我没告诉过你我有钥匙吗?” 手中的书慢慢放下,江承回头瞥了她一眼,站起身,走向她,目光从她脸上慢慢移到她新换上的针织衫上,又慢慢移回她脸上,问她:“换衣服了?” 看着他的那双眼睛睁得圆大,满眼都是防备,也不说话。 江承:“有收获吗?” “……”温简抱紧了胸前的衣服,问他,“你在说什么啊?” 然后将手里的发卡扔还给他:“你的东西。” 江承扬手接住,目光落在她脸上:“怎么发现的?” 温简:“一掏口袋就知道了啊。” 江承目光移向她抱着的大衣上:“东西直接掉进了衣角深处,你掏我看看?” 温简眼眸对上他的:“这是什么?窃听器?跟踪器?还是视频监控?” 江承没应,手抬起,直接将发卡别在了她头发上,温简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她伸手取了下来,拍了拍头发。 江承看着她头发上沾着的一点小土屑,抬手,替她拍了拍。 “埋土里了?”他问。 温简看向他:“你今晚是不是一路跟踪我了?” 没想到他很坦然地点了点头:“电玩城之前是。” 温简:““干嘛一路跟着我啊?” 江承:“不放心。” 温简:“……” 江承转过身,拿起饮水机旁的一次性水杯,倒了杯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也不说话。 温简想起初遇时在酒店那次,他也是这样慢悠悠地喝着水不说话。 “怎么感觉你每次都在喝水?”她问。 江承抬眸看了她一眼:“可能看到你比较容易口渴。” 温简:“……” 江承搁下见了底的水杯,这才缓缓看向她:“林简简,你以前问过我,我高考后的那两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会时隔两年后才又回去准备高考。” 温简记得这个,迟疑点点头:“嗯,你好像没告诉我。” 江承:“我去参军了。” 第48章 温简有些意外,又觉得不意外,他当时的身手,持枪的姿势,看着确实是练过的。 “后来为什么退伍了啊?”温简问。 江承:“执行任务时受了伤,伤得比较重,愈后情况也不太好,身体状况不太适合继续留在部队,当时也错过了军校考试,人生比较迷茫,权衡很久后和领导商量,决定先退伍重新参加高考。” 答得有些笼统,江承并没有往细的说,只是抬头看向她:“温简,当年你爸爸有和你们说过他做什么吗?” 温简微微摇头:“他从来不说。” 江承:“但你依然无条件信任他,理解他是吗?” 十六岁那年的温简是毫不迟疑地点头,现在的她只是睁着那双圆大的眼睛防备看他,不点头也不摇头,眼神里也没有透出太多别的东西来。 江承手中握着的纸杯一点点瘪了下去,面上却慢慢浮现笑意。 他轻搁下手中的纸杯,而后慢慢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她,也不说话。 这样的他让她有些紧张,心跳也有些快,脸微微仰起,看着他。 还是当年的眼神,柔弱安静,乖巧无辜,四岁时的样子,十六岁时的样子都在这双眼睛里找得到,一眼下去还是当年的单纯简单,只是不知不觉间,这份单纯变成了她的武器,单纯的表象下,有了更玲珑的心思。 江承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深,问她:“温简,知道当年我是怎么发现你躲在我衣柜里吗?” 突然岔开的话题让温简也不自觉地跟着一松,困惑问他:“怎么发现的啊?” “我一推门进去就看到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正从衣柜里伸出来,拽着我的衣服,吃力地想把它拽进去。”黑眸转向她,江承问她,“那时怎么就那么笨啊?” 温简:“……” 他的手抬起,落在她头发上,随意撩起了一缕头发,问她:“被剪掉的那撮头发后来多久才长起来的?” “……”温简想起被他抠掉的那一圈头发,鼓着双眼睛,问出了困扰多年的疑问,“你当时是不是故意的啊?” 江承不答反问她:“你当时是以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脑袋交到我手上的?” 温简微微偏开头,将那缕头发从他指间里滑了出来,边道:“我那时是年幼不懂事。” “却傻乎乎地相信一个只会给你摆脸色的小哥哥……”江承任由那缕发尾慢慢从指间滑出,半敛的眼眸看向她,“是吗?温简。” 后面几个字轻得近乎呢喃,眼波里流转的光芒让温简呼吸不由得一窒,仰头看他,看着他手掌微微前移,修长的指尖轻轻落在额角,拨开散落在那里的发丝。 “温简。”他的眼眸缓缓对上她的,“你怎么信任你爸爸,我就怎么信任你。你爸爸不会做的事,我也不会做,更不会逼你去做。我唯一希望的是,你能保护好自己。以及,” 他声音微顿,视线从她眼眸移向她嘴唇,再缓缓移向她眼眸。 “什么时候,你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全然地信任我,依赖我?” 他身体微微前倾,抱住了她,一只手环在她腰上,一只手轻扣着她后脑勺,一种抱婴儿式的很亲昵的护卫的姿势,然后在她耳边缓缓道:“温简,那年在我觉得人生最失意迷茫的时候,你曾安慰我说,有些东西可能就是命运安排好的,它现在只是让你暂时失去一些东西,以后一定会用更珍贵的东西补偿你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相信,我走不出的高考怪圈或许只是为了再次遇见你,你就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补偿。我计划过陪你一起走完高考,一起报考同个大学,一起上晚自习,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去报到,一起回家,一起慢慢长大。可是最终,你缺席了。 这十年,我常在想,如果失去你也是命运安排的,它还能拿什么更珍贵的东西来补偿我?” 低哑的嗓音慢慢消失在他侧压而来的唇里,微软的,带着早春的凉意。 她微怔的眼眸看向他,他也正在看她,侧低下来的半张俊脸隐在了阴影下,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而凌厉,压在她唇上的唇微微张开,压下,碾吮,又慢慢停了下来,她的掌心被塞入一个微硬的东西。 “发卡镶嵌的珠子是经过改造的追踪器,你可以选择留下,或者扔掉。”他在她唇边低声道,“温简,高考那天早上,我坐在考场里,看着表上的指针一圈圈走过,而你始终没有出现,那种感觉太煎熬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遍。” 他慢慢放开了她,看进她微湿的眼眸里,手掌抬起,在她头上揉了揉:“早点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用太纠结于这两人坦不坦白,简简是卧底,即使不为她个人,也是要对组里其他人的生命负责的,如果她现阶段什么都和承哥坦白了,就是恋爱脑了。对承哥和简简来说,他们需要的不是坦白,而是默契和理解,相信大小狐狸吧~ 谢谢芝芝霉霉提醒,刚好明天也是高考日,承哥和简简比较难忘的日子,也祝所有高考的小可爱们取得满意的成绩,么么~ 第49章 关门声响起时,温简还有些怔,脸颊有些温热,她抬起手擦了下,一手的湿。 手中握着的东西有些扎手,提醒着她刚才的真实。 她将它拿起,灯光下的发卡依然平淡得没有太多亮眼的地方,与精品店里的发饰并无二样。 指腹从镶嵌的珠子抚过时,温简抿了抿唇,微微偏开头,而后拿起手机,拨了江承电话。 手机只响了一声便被接了起来,“喂”的一声,很低浅的嗓音,并无过多的言语。 温简指腹抚着手机一角,轻声问他说:“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你不会就只打算把这个当生日礼物送我吧?” “如果我说是呢?”电话那头声音很轻,“你会收下吗?” “会不会有点小气了?”温简问,慢慢踱步到阳台,看着对面还没有亮灯的阳台,“你上次都没送我生日礼物呢。” 江承:“比起把一条口水链当两次生日礼物送我的人,这不算小气了。” 温简:“……” 好一会儿憋出一句话:“那叫礼轻情意重。” 又嗫嚅着补了一句:“而且那是我小时候最宝贝的东西了。” 江承不觉微笑,想起她幼时把东西塞入他手中时,拉长的小脖子以及心疼的小眼神,心思又慢慢转向那段藏着的摩斯密码,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收了起来。 “林简简。”他轻声叫她名字,电话那头传来她轻软的“嗯?”声,软糯的音色像刚睡醒般。 “没事。”他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突然转正经的语气让温简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声,声音低软了下来:“不用啦,我只是想说,谢谢你的礼物。” “以前年纪太小,有些事我自己做不了主。现在长大了,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了,你别担心。” “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我收下了,但是发卡这种东西,也是要根据场合和衣着打扮来搭配的,我会尽量穿和它适配的衣服,多带着它。” 江承轻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应了声:“好。” 开了门,开了灯。 温简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看着对面亮起的灯,好一会儿,才低低对他说:“江承,谢谢你。” 江承没有答话,慢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温简,我不要你的谢谢。” 刻意压低的声线沙哑低沉,以着徐缓的速度在耳边轻轻拂过时,温简心跳漏跳了几拍,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不是很自在地抿了抿唇,佯装平静地对他说: “那……那要什么啊?” 江承:“你知道的。” 温简:“……” 电话那头的江承没再出声,等着她开口。 略尴尬的沉默在电话两头蔓延。 “那个……”温简轻咳了声,“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你也早点休息。” 江承:“好。” 电话挂断前,温简隐约听到他说,“胆小鬼”。 手机捂在胸前,心跳有些快。 温简看了眼对面的灯光,光影里隐有人影走动,像是要出来。 她缩回了客厅里。 这一夜的温简睡得不太踏实。 她做了一个有颜色的梦,梦里的江承将她压在床上,手掌贴着她的手掌,十指紧扣,他吻着她,从唇角到脖子,一点点往下,胸前的白衬衫被揉开了两颗纽扣,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小片肌理分明的麦色肌肤。 然后她在他的手扯下她衣服时惊醒,天已大亮,混沌中的大脑满是梦里的旖旎片段,人又窘又尴尬,两只手从乱糟糟的的头发上爬过,温简拿起床头柜旁的手机,刚摁亮大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温简奇怪放下手机,抓过一边的外套套上,起身去开门。 门板拉开,穿戴整齐的江承正站在门口,面色清淡平静,敞开的黑色西装里,里面的白衬衫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纽扣,显得异常严谨。 江承看着她顶着张红扑扑的脸,微微搭垂的眼眸下,目光偷偷瞥向他脖子。 “怎么了?”他问。 她慌乱摇头:“没……没事。” 第50章 江承将手中拎着的早点递向她:“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温简想起刘小伟昨晚约她晚上出去的事,点点头:“晚上有点事呢。” 江承:“白天呢?” 温简微微摇头:“没什么事。” “那刚好。”江承进入屋内,“陪我去逛个街。” 温简:“……” 仰头看他:“你也会逛街的啊?” 刚问完便见江承一个淡淡的眼神扫下:“没有女朋友帮忙买衣服的人,不自己动手等天上掉下来吗?” 温简:“……” 江承已抬手,拍了拍她头:“赶紧去洗漱吃早点,别磨蹭。” 温简洗漱完时江承已经将早点用碗碟分装好,人已经在桌前坐了下来。 温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拿过他递过来的面包片,看向他:“你们公司不忙吗?怎么突然想去逛街了?” 江承看了她一眼:“我也是领工资干活的人,今天周末,也要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听着确实像这么回事。 温简抬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江承这样的男人,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逛街买衣服这种事情上的。 饭后,江承与她一起出了门。 温简以为,以江承的身份和品味,他会去大商场和专柜,没想着江承开着车,带着她兜了半天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是有固定买某几个品牌的习惯吗?”半路上,温简没忍住,问他。 江承轻“嗯”了声,看着前面慢慢转红的信号灯,车子慢慢停了下来,四下看了眼:“前面转个弯就到了。” 江承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大商场,只是一条稍显普通的时装街。 一整条街,时装店林立,装修有高端,也有低端,人流量一般。 江承将车靠边停了下来,下了车。 温简手扶着车门,看了眼对面林立的时装店,扭头看向江承。 江承手中遥控锁将车门锁上。 “走吧。”他说,人已率先往时装店走去。 温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近第一家时装店,铺面很大,男女时装都有,款式比较新潮,价位从几十到几百不等。 “……”温简一路困惑地跟着江承,看着他在男装外套前停下来,手掌随意搭在面前整齐挂着的一大排衣服上,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很是自然地一件件划过去,看着是真的在认真挑衣服。 他从一众衣服里挑了件长款大衣,拿起,在胸前比了下,问她:“好看吗?” “……”温简眼睛睁得圆大,视线从他脸上移到衣服上,移到旁边脸上堆满笑容的导购脸上,再慢慢移到他脸上,点点头,“好看。” 导购也在一边笑着接过了话:“先生您的身材这么好,这件衣服穿上去一定很契合你的气质,您看您女朋友都说好看。” 江承手中的衣服塞了回去:“你没发现她‘好看’两个字说得挺勉强?” 温简:“……” 把衣服塞回原处的江承抬头看了看模特身上穿着的衣服,目光从门口移到了屋里,再移向地板上堆积着的没拆封的衣服,回头对温简说:“再去别家看看。” 温简愣愣地点头,跟上。 服装店玻璃门关上时,温简扭头看江承。 江承并没有看她,只是淡声问她:“有事吗?” 温简微微摇头:“没事。” 视线从他脸上滑向他身上的衣服,委婉问他:“你平时都是过得这么节约的吗?” 江承扭头看她:“这些衣服质量很差?” 温简摇头:“也不是。” “只是我觉得,既然你要买这个档次的衣服,在这里买有点吃亏了。”温简说,“下次有机会,你抽个空去乡镇或者夜市一条街走一趟,你会发现19元大甩卖,39元大甩卖或者99元大甩卖的衣服满大街都是,同一款式能给你集齐七种颜色,你可以随便挑,比这里多个0的划算太多了。” 话完便撞入江承似笑非笑的眼眸中。 他点点头,对她说:“看不出来,你挺会持家。” 温简:“……” “不过下次吧。”江承说,“大老远的,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说话间人已推开了第二家时装店的门,依然是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随便拿起一两套衣服比了比,而后询问她的意见。 温简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很诚恳地点头了:“好看。” 又怕他觉得敷衍,又补了一句:“你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的。” 江承:“不用这么敷衍。” 重新把衣服放了下来,对导购说了声“谢谢”后便与她出了门,去下一家。 一整个中午,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逛着和聊着,江承一件衣服都没买到。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时装街尾端的一家叫“千尚”的时装店。 店铺面积不大,中等装修风格,门口橱窗摆了一男一女两个塑料人体模特,屋子正中间也摆了两个塑料模特,一站一坐,模特后是一整排的晾衣杆,最新款的男装女装都挂在了上面,左右两侧男装女装分类挂放,衣服不少,把左右两侧空间都摆满了,地上是大包还没拆封的衣物。 收银台在入门左侧,收银台里侧搁着个24寸的女款行李箱,行李箱上摆了几个已经包装好的快递。 店里只有一个人在,一个看着还很年轻的女孩,长发,正坐在收银台前吃盒饭。 看到温简和江承进来,女孩搁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笑着道:“欢迎光临,想要什么衣服,随便看看。” 江承目光从她脸上移向她脚边的行李箱和快递上,又慢慢移了回来,点点头,转身拉过温简,问她:“哪个好看?” 温简被他拉着转了半天,也不太明白他的品味了,只能敷衍地点点头:“我觉得都挺好看的啊。” 江承:“别这么敷衍。” 拽着她胳膊把她推到衣架前:“这一路过来你就没给过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温简低声咕哝:“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女孩笑看向两人:“这一路逛了挺多了吧?还没买到满意的衣服吗?” 温简点点头:“看了一些。” 而后扭头问江承:“你到底想买什么样子的啊?” 江承:“合眼缘的。” 温简:“……” 走过去一口气拿起主推的几套衣服,拎在手上给他看。 江承指尖摩挲着下巴,很认真地在对比,参考,而后缓缓摇头,目光已转向一边的女装,盯着看了会儿,扭头问她:“你也挑几套吧,当生日礼物。” 温简下意识摇头:“不用了,我衣服很多了。” 江承:“女孩子衣服不嫌多。” 手掌落在她肩上,把她推到了女装货架前,很认真地给她挑了几套春装,塞入她手中:“进去试试。” “……”温简微微扭身,避开他压在肩上的手,“我真的不用了。” “不用和我客气。”江承说,“这里面的衣服挺适合你的,试试看。” 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取下她挂在肩上的挎包,把她推进了试衣间,而后背对试衣间站在门口。 长发女孩笑着道:“先生对你女朋友真好。” 江承只是很客气地笑笑,并没有接话,抬头看着店里的衣服,问她说:“你们店里的衣服都是从哪进的?质感看着比前面几家店好了不少。” “其他店都是批发的,我们是从b城工厂直接进的货,衣服都是原创设计,质感和款式会相对更好,少了中间渠道,价格也相对便宜,两三百的衣服比淘宝那些几百上千的质量好很多。”长发女孩笑着道。 江承笑笑:“难怪。” 身后的温简试好了衣服。 江承微微侧开身,让她出来。 温简试的是深色a字短裙搭配米色宽松版针织衫,领口有些大,半截纤薄的肩膀露了出来。 温简不大自在地将它拉起。 江承单手托腮,站在一边,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慢慢看向她:“不错。” 她体型纤瘦匀称,一米六多的个头刚刚合适,随便什么衣服穿身上都是衣架子的展示,少女感很足。 江承抬头对长发女孩说了声:“这套留下。” 又把温简推进了试衣间,让她试别的。 江承爽快的买衣方式让长发女孩很是开心,点头应了声“好”。 温简试到第十套衣服时,江承让长发女孩包起了八套。 已经累极的温简站在试衣镜前,扯着身上的裙子,对江承说:“你不会打算给我把这家店包下来了吧?” 江承没说话,把手中的另一套衣服塞入她手中。 温简正要进去换上时,门口响起了推门声,以及“叮”的通知铃声。 温简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一个略瘦的短发女孩走了进来,微笑和长发女孩打招呼:“还没吃饭啊?” “正吃着呢。”长发女孩笑道,“这两天去哪儿了,都没见你过来拿你东西。” 短发女孩:“这两天店里生意忙,没时间呢。” 长发女孩笑:“就知道是这样。” 转身把角落的行李箱推了出来:“喏,东西都在这儿呢。” 温简转过身想进试衣间,江承突然拉了下她尾指。 温简奇怪回头看他。 江承面色看着和平时无异,正在挑着衣架上的衣服。 温简视线从他脸上慢慢移到了他身后不远处的行李箱上。 第51章 短发女孩已经将行李箱平放在了地板上,而后拉开箱子,一箱子的女士包包,全是未拆封的。 温简和江承对视了一眼,目光慢慢移到地上的行李箱上,惊呼了声:“好漂亮的包啊。” 手中衣服塞入江承手中,温简很快上前,在行李箱前蹲了下来,拿起一个包,一边摸一边看一边惊喜问女孩,“这个包包也是卖的吗?多少钱一个?” 过于突然的举动让短发女孩愣了下,伸手便将温简手中的包拿了下来。 “不好意思,包包别人已经订走了。” 温简任由她拿走,又拿起了另一个:“我喜欢这款诶。” 说话间已经拉开了拉链,边查看边问她:“是真皮的吗?能不能留一个给我啊?” 拉到一半的拉链又被短发女孩拿走。 她很是歉然地对她笑笑:“真的不好意思,别人都已经给定金了。” 像是怕她再拿般,手掌往箱子一压,合上了行李箱,拉起,站起身,与长发女孩告别。 温简有些遗憾地盯着短发女孩旁边的行李箱:“真的不能卖一个给我吗?款式真的好好看。” 长发女孩笑着道:“她店里的包都是别人订购后才去拿货的,所以一般没有多余的。” 温简了然地点点头:“诶那我能不能加下你微信?合适的话我也想买一个呢。” 短发女孩点点头,拿出手机,边道:“可以的,不过我们店到货时间可能会比较慢,你等得了吗?” 温简:“要等多久啊?” 短发女孩:“时间不定的,看下单的人多不多,快的话一周,慢的话一两个月都可能。” “没关系。”温简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让她加她。 江承拿着衣服朝她走了过来:“你家里的包还不够多吗?三天两头买包,也没见你背几次。” 而后把手中衣服交给长发女孩:“都包起来吧。” 拿出手机,问她:“多少钱?” 温简:“包哪里会嫌多的。” 与短发女孩互加了微信,而后看着她离去,这才扭头看向一边正忙着结账的长发女孩,问她:“为什么她的包都不留一些在你这边卖啊?” 长发女孩:“这边不好卖啊。” 又对她说:“你没看到那些包的logo吗,都是轻奢品牌,谁会来这种店买轻奢包啊。” 温简有些担心问她:“都是真品吧?” “当然。”长发女孩笑着说,“都是人肉代购回来的。” 温简:“那怎么还会让你这边帮忙带货啊?” “我顺路啊。”长发女孩说,“我经常要到b城进货,她的东西都是运到b城中转的,干脆托人送到我那里,让我一起给带回来。” 温简听明白了,点点头,笑着夸她道:“你人真好。” 长发女孩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啊,大家都是朋友,帮个忙是应该的,而且她也没让我做白工,会付我一些差旅费,其实也还好啦,就半路帮带个行李箱而已。” 说话间已经利落将衣服打包好,买了单。 江承和她道了声谢,接过她递过来的衣服,一只手搭在温简肩上,与她一块出了门。 温简抬头往短发女孩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这一段街道长,还能看到她拖着行李箱的背影。 江承也抬头往那边看了眼,推着她:“走吧。” 一路朝着短发女孩的方向而去。 短发女孩自己开了车过来的,车子就停在江承停车的不远处。 温简和江承快走到那边时她刚好开了车出来,往他们过来方向的反方向而去。 温简也上了车,看着江承娴熟地倒车,而后也往短发女孩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她没有说话,指尖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摸那个女包时,女包上过分松软触感,不是表皮的松软,是夹层里的松软。 江承也一路没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开着车,与前面的短发女孩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短发女孩在半小时后将车驶入了江景路的一处生活小区,驶入了地下车库。 小区很普通,连门卫都没有。 江承也将车慢慢驶入了地下车库。 车库光线有些暗,但不影响视野。 温简看着短发女孩将车停在了停车位上,而后将行李箱搬下车,拖着前往3栋1单元的电梯口,手指按下上行键,在等电梯。 温简等着她进了电梯才推门下了车,去了电梯口,按下上行键,然后盯着屏显上的数字,看着电梯在十五楼停了下来,又一路顺畅地下到了地下一楼,在她面前打开。 温简重新回了车里,江承开着车在地下车库转了半圈,开了出去,在露天停车场找了个车位停了下来,扭头问她:“先去吃点东西吗?” 温简点点头:“好。” 附近就是大学,学校后门有一条出了名的小吃街。 江承带着温简从大学校园穿过。 刚开学的季节,校园里到处是学生情侣,年轻的脸上满是青春的朝气。 江承目光从那些学生脸上慢慢移到温简脸上,问她:“大学里谈过吗?” 温简微微摇头:“没有啊。” 江承:“怎么不谈一个,没人追吗?” 温简:“有啊,很多人追呢。” 又扭头看他:“我们学校女生比较少,所以在学校里还是蛮受欢迎的。” 江承:“都怎么追你的?” 温简偏头想了想:“就是约吃饭啊,或者专门等在宿舍楼下,帮占座位啊,帮带饭啊,送花啊,送节日礼物啊,或者班级活动宿舍活动的时候不请自来,帮干活这种,偶尔遇到麻烦的时候会有人帮出面,再浪漫一点的就是直接在宿舍楼下摆蜡烛表白之类。” 江承扭头看了她一眼:“你大学生活还挺丰富多彩。” 温简摇头:“没有,很困扰的。不打算接受人家的话也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好啊。” 又问他:“你呢,追过女孩子吗?” 江承:“没有。” 温简:“那被人追过吗?” 江承扭头看她:“我看着像是无人问津的样子?” 温简迟疑地点点头:“我觉得敢追你的女孩子都是勇士。” 江承:“包括你吗?” 温简:“……” 偷偷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在追你啊。” 江承:“……” 拉过她:“所以是不打算追我了?” 温简:“……” 心跳有些快,脸颊有些烫,微微抬起的眼眸看向他那张依然云淡风轻的脸,她小心问他:“有人追到过你吗?” 江承:“没有。” 温简:“那……我会不会也沦为炮灰?” “这个问题……”江承看了她一眼,“看你的表现。” 温简:“……” 反应过来才觉得不对,为什么是她追他而不是他追她? 江承已经转开了话题,找了家网上评价不错的小店进去了。 已经过了饭点,人不算多,只有寥寥几对学生情侣,同喝一杯饮料的,相互喂饭的都有。 温简偷偷打量了圈,抬头看江承,江承只是面色淡淡地翻着菜单,然后问她想吃什么,并没有受四周环境影响,之后也是很平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温简提醒他说:“以前追我的男生对我很殷勤呢。” 江承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所以他们没有追到你不是?” 温简:“……” 问他:“那追你的女生都是怎么做的啊?” 江承:“忘了。” 伸手招来服务员,买了单,与她重回了刚才的小区里,却并没有马上离去,只是在小区散步般,慢慢晃悠着,直到一个身穿焦糖色夹克的快递员出现在三栋一单元的电梯门口。 江承拉了下温简手,与她一块走了过去。 两人进去时快递员已经进了电梯,一路往上,在15楼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某天,已经在一起的温简问江承,为什么是我追你,而不是你追我? 江承:追我你做过什么了?难道实际不是我在追你? 温简:…… 所以你们觉得是谁在追谁? 第52章 江承和温简进了旁边的电梯,按了14楼,从14楼电梯出来后直接从楼梯上15楼。 楼道里就能听到说话声,从楼梯门口左侧传来,男声女声都有,女声是刚才的短发女孩。 温简和江承抵着楼道口的防盗门而站,温简在前江承在后,借着楼道防火门的遮挡,透过门缝能看到侧面的1503的情况。 半开着的门里,短发女孩正将手中几个装好的快递交给刚才穿夹克的快递员,快递员轻点以后对短发女孩说了句寄出去把快递单号发她后便走了,看着并无异常。 从楼上下来,快递员正将收到的快递装入袋中,很小心地收好,而不是像其他快递那样,直接扔进敞着的袋子里。 东西装好后他便骑上三轮车先走了。 江承开着车跟上。 路上,他扭头对温简说:“你问问那个女孩,刚才你看中的那款包还有没有,她还卖不卖。” 温简点点头,掏出手机,给短发女孩发了条微信:“你好,我是刚才‘千尚’店里想买包的女孩,想问一下你,刚那款黑白拼色包包多少钱呢?下一次到货大概什么时候?能快点吗?” 短发女孩信息很快回了过来:“1080。你很着急要吗?” 温简回了过去:“对。我很喜欢那个包包。” 又问她:“都是真品吧?” 短发女孩:“当然,我们都是人肉代购回来的,保证真品。” 温简:“那下次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到货呢?下周二前可以到吗?” 短发女孩:“估计还不行。” 温简回了个“委屈”的表情回去:“这样啊,那可惜了,我周三要去参加个聚会,想在那天前收到包呢。” 短发女孩:“即使周三能到货也没办法那么快寄给你啊。” 温简:“那没关系的啊,你不是也在松城吗?我可以上门取货的。” 又问她:“你的意思是不是有可能周三到货的?” “如果是的话,我可以现在下定金,但你得保证我周三当天能拿到货,可以吗?” “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我再问问别家。” 短发女孩很快回了过来:“等会儿。” “我先问问客人,看她愿不愿意先让把包给你。” 温简:“好的。” 短发女孩隔了一会儿才回了过来:“我问过了,她说可以。你是要上门取货还是快递呢?” 温简把手机屏幕转向江承。 江承看了眼:“上门取货,约晚上。” 温简点点头,刚把信息发过去,江承突然问她:“捣过乱吗?” “……”温简一下没明白过来,却见江承车头直直朝前面的快递三轮车撞了上去,撞得不重,只是将车上的快递撞散在了地上。 江承将车停了下来,钱包递给温简:“去赔个钱。” 温简看了他一眼,推门下车,脸上换上着急又歉然的神色,连声与快递员道歉。 江承也下车来,又是递烟又是道歉的,还蹲下身,帮忙捡散落在地上的快递。 快递员脸色不太好,想发飙又架不住两人的笑脸,忍着气弯下身想去捡快递,温简上前挡住了他,打开钱包,满脸愧疚地对他说:“大哥,真的对不住啊,你看下要多少钱,我陪您。” 边说着边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问他:“五百够吗?” 快递员注意力被拉回她身上,朝她比了个手势:“一千。” 温简一脸为难,和他讨价还价。 江承动作极快地拉开了他刚才装件的帆布袋,掏出一个,顺势撕掉了上面贴着的寄件单,往旁边另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快件上一贴,撕下上面贴着的单子,将它扔进了帆布袋里。掏出的快递也很快卷成一团,借着捡滚到车旁的快递时,顺势将它扔进了开着的车门里,而后将其他快递全部捡回车上,顺手拿过温简手上的钱包,一边数钱一边道:“错在我们,一千是应该的。” 说话间已经爽快将那一千块钱递了过去,又极其诚恳地道了个歉,这才和温简上了车。 车门关上,车子驶了出去,江承把扔进车里的快递扔给温简。 温简拆开,里面装的是红茶茶包,一整盒。 温简拿到鼻尖闻了下,熟悉的醋酸味。 她随便拿起几包捏了捏,有真的茶包,也有粉末状的触感。 温简取出别在包里的扣针,沿着侧边扎了个小口,白色粉末掉出,是海洛因。 温简扭头看向江承。 江承扭头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想掩饰的话,这个时候你就应该假装什么都不懂地问我,这是什么。” “……”温简把手中东西伸向他,问他:“这是什么啊?” 江承:“不知道。” 温简:“……” 江承在前方亮起红灯的十字路口将车停了下来,扭头看她,拿过了她手里的茶包,闻了闻,又重新装了回去,交给她,而后淡声道:“刚才的短发女孩叫吴文雅,张牟的女朋友。” 张牟,前一阵被拘留的名为“飞行管制”的主播,前几天刚被放了出来。 温简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江承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说:“是要回去还是在再逛逛?” 温简抬头往四下看了眼,指了指前面:“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来吧,我晚上约了人,晚点再回去吧。” 江承点点头,车子在她指定的路口停了下来,江承却没有马上开锁,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倾身,手掌落在她头上,指腹抚着她的脸,看着她没说话。 突然的亲密举动让温简不自觉挺直了背脊,背紧贴着椅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 江承抚着她脸颊的动作微停,看入她眼中。 “注意安全。”他说,突然倾身,吻住了她,但只一会儿便放开了她,摸了摸她头,坐直身,开了车门。 温简轻轻吐气,扭头看他,他面色依然平静,看着像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中,包括她的一切,而她对他的一切知之甚少。 这样的差距让她有点没有安全感,依然没办法给予他百分百的信任,生怕她的一个不谨慎,会害了那些奋斗在缉捕一线的同事。 她约了汪思宇,把今天遇到的、掌握到的线索一一交给他。 短发女孩邮寄的是“伪装”过后的毒品,温简基本可以确定她当时在长发女孩店里摸那个女包夹层时的松软手感就是封进了夹层里的毒品,借着卖高仿包的幌子,托长发女孩帮忙带货。 长发女孩是否知情温简不好下定论,从她目前的反应看像是被蒙在鼓里的,只是碍于朋友情面,再加上好处费,顺道帮忙带个箱子回来。 “你怎么会查到吴文雅头上?”听完她话的汪思宇皱眉问温简,松城警方确实有在盯着张牟这边,自然也在盯着他的女朋友吴文雅,温简主要是帮他盯刘小伟线,他没想到她会突然盯到吴文雅头上。 温简迟疑了下:“江承好像也在查,他发现的。” 汪思宇眉心拧得更深:“他不是职业经理人吗?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可能是……”温简偏头想了想,“是我们高三班主任的缘故吧。班主任儿子吸毒了,就是刘小伟诱使的,他先发现的,也知道他原来是‘飞行管制’的粉丝。他一向很敬重我们班主任,也很喜欢那小孩,看到他现在变成这样,比较痛心,就试着去查了吧,能给警方提供点线索也是好的。” 汪思宇看向她:“他这个线索提供得可不简单。” 温简:“他一向不简单。” 汪思宇盯着她看了会儿,忽而一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确实。” 看了眼表,也没耽搁,先回队里部署。 刘小伟约了温简晚上七点,去ktv唱歌。 晚上六点时就给她发了微信,要过来接她。 温简拒绝了,问他要了地址,自己一个人打车过去。 第53章 刘小伟约的ktv在郊区,离吴文雅住的小区不太远,属于偏城乡结合部的地方,有些偏,周边多是五六层楼高的居民楼,有些冷清。 ktv也位于一栋六层楼高的低矮楼房上,一楼是已经关了门的早点店,二三楼是ktv,有电梯直达。 刘小伟早已站在那儿等她。 看她过来,人也已笑着迎上前。 温简四下打量了圈,忐忑问他:“为什么约这么偏僻的地方啊,在市区不行吗?” “这边也是市区啊。”刘小伟笑着道,“朋友开的ktv,照顾一下他的生意,音响效果不比那些知名ktv差,你别被外观骗了,里面真的不差的。” 温简抬头看着三楼悬挂着的“新唱ktv”几个字,彩灯闪烁,楼外观虽然看着不太起眼,招牌却是大气精致,电梯口也不时有年轻人在等电梯,ktv里还有工作人员在楼下招揽生意。 刘小伟手伸向她:“走吧。” 温简面露犹豫,问他:“里面还有其他人吗?还是只是我们两个啊?” 刘小伟笑:“你傻啊,当然还有其他人,唱歌就是人多才好玩。” 又安慰她:“没事的,就当多认识几个朋友,里面大多是女孩子,人都挺好的。” 说完已经伸手拉住她胳膊:“走吧。” 温简微微挣扎:“我还是不上去了吧,我真的不太习惯这种地方。” “真没事的。”刘小伟安慰她,不由分说地推着她往电梯口走,边走边劝她放轻松,不要想太多。 电梯门开,温简也被推着进了电梯。 电梯很快在二楼停了下来,门一开,震天的音乐传来。 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前台大厅里,工作人员正在忙着。 前台大厅侧对面是客人休息区,放着几组沙发,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其中两个是前一天晚上刘小伟约着吃烧烤的肖哥和小宁,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小宁先看到的他们进来,手机收起时人已经站了起身,朝两人走来。 “怎么这么久啊?”小宁嘴里抱怨着,语气不太好,面色也不太好,整个人冰冰冷冷的很是不耐,与前一天晚上带着笑容的样子不太一样。 那时的他也算不得热情,但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冰冷不耐。 刘小伟堆着笑脸解释,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温简站在刘小伟身后,目光畏怯地看着面色不耐的小宁。 玩完一局游戏的肖哥也将手机收了起来,起身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笑容,居中安抚小宁。 肖哥很高,属于长相中等偏上的男人,与刘小伟这种带着略带痞气的气质不太一样,整个人看着温柔爽朗,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身上穿了件帅气的皮夹克,说话时手臂很亲昵地搭在小宁肩上,被她嫌弃地拉了下来,冰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确实对她的迟到很不满。 温简看了眼小宁,清瘦的冷美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是真的漂亮,但风尘味也重,一头染了色的长卷发披散到另一侧,身上穿着皮衣皮裙,里面是低领t恤,右手发黄的中指节看着是老烟枪了,冷冰冰的气质下,整个人从内而外透着股失足少女的颓靡感。 肖哥的安抚并没有减少她的不满,只是瞥了眼看似无辜畏怯的温简,嘴角冷冷地勾了下,拉下肖哥搭在她肩上的手,往里面的包厢走去。 刘小伟开的包厢在最尽头,里面已经有七八个人,男男女女都有,唱歌喝酒打牌的都有。 看到温简随刘小伟进来,都好奇抬头看了眼,然后依然是各玩各的,反倒是坐在中间的男人站了起身,朝温简走了过来,以一种打量商品的眼光打量了她一圈,忽而一笑,对刘小伟道:“刘小伟你眼光不错啊。” 而后冲温简微笑,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张牟。” 温简也拘谨地笑笑,伸出手,与他轻轻交握:“你好。” “听刘小伟说你平时不怎么来这种地方玩?”张牟问,与她一块往沙发边上走。 温简点点头:“嗯,比较少,所以有点好奇。” 在他身侧坐了下来,小宁也在她另一边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一打开着的啤酒。 张牟倾身取了一灌,拉开易拉环,递给她。 温简微微摇头:“我不喝酒。” 张牟笑笑,也不勉强,搁下啤酒,拎起旁边的鲜榨果汁,倒了一杯,递给她。 温简接了过来,两只手捧着,却没有喝,只是拘谨地看着其他人。 张牟笑:“不用担心的,大家都是朋友,一回生两回熟。” 温简尴尬笑笑,没有说话。 小宁就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的模样,嘴角只是冷淡地勾了勾,倾身拿过一瓶啤酒,开了盖,喝了一小口,而后熟练地摸出手机和烟,点着了烟,递给温简:“吸吗?” 温简摇头。 小宁笑:“乖乖女?” 温简依然只是摇头:“我没有抽过。” 小宁将烟嘴递到了她面前:“尝一口吧。” 温简有些迟疑,但还是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 小宁倒没有坚持,只是笑着,眼里和嘴角都是淡淡的嘲意。 张牟侧过身,拍了小宁一记:“干嘛呢,别把人刘小伟朋友吓跑了。” 也没久待,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没待多久便走了。 刘小伟去送他,回来时顺手将关上的门落了锁。 一个可以从里面反锁的ktv包厢。 温简目光从落了锁的门把慢慢移向一边的刘小伟。 他正站门口的桌前,锡纸、吸管和打火机都慢慢放在了桌上。 包厢里的音乐也慢慢变成了强节奏的摇滚乐。 有人凑了上去。 温简扭头问小宁:“他们在做什么啊?” “k粉啊。”小宁很是平静地回道,站起身,也朝他们走了过去。 温简也凑了过去。 小宁将吸管递向她:“试过吗?” 温简摇头。 小宁越发将东西东西往她面前凑:“试试吧,不上瘾的,很多人都吸。” 温简依然只是摇头。 刘小伟回头看温简:“试试吧,这种真没事的。” 温简摇头后退了两步:“真的不用了,我不喜欢试。” 小宁忽而一笑:“你人来都来了,这个时候还由得了你说不要吗?” 说话间手掌突然伸向她,一把将她拽了过来:“你以为你走进来了,还能走得出这个屋子?” 第54章 温简被她扯着头发摁在了桌面上。 一旁的刘小伟伸手去拉她,让她好好说话。 一边唱着歌的众人也好奇往这边看了眼,但也仅是一眼,对于这种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看完依然唱自己的。 刘小伟回头看了眼众人,示意把音乐声调低一些。 肖哥走上前来,脸上依然是带着笑的,哄着温简试试,一个劲和她强调k粉不会上瘾。 小宁在一边冷笑:“对啊,不会上瘾,你他妈当年也是这样骗老娘不会上瘾,不会对身体有损害。结果呢?我他妈现在还成个人样吗?” “之后从k粉到白粉,你是怎么一步步引诱我上钩的?”小宁掐着温简头发的手改为掐着她后脖子,“你们现在这样对她,不就是想像当年对我那样,骗她尝试,试到离不开你们了,再从她身上捞钱,还可以免费玩弄。要是曹哥看上眼了,还能从他那里换笔好处不是?” “曹哥”两个字钻入耳中时,温简试着挣扎了下,惊恐抬头看小宁,问她:“曹哥是谁?” 一边挣扎一边惊恐扭头问刘小伟:“刘小伟,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出来玩的吗?” 小宁嘴角冷冷一勾:“是玩啊,现在不也是玩吗?” 把已经在锡纸上点燃的吸管递给她,边道:“你妈没告诉过你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吗?尤其大晚上的,天真有什么用,天真能当饭吃吗?” 吸管嘴压到温简鼻下,温简用力一晃头避开了,一边挣扎一边扭头看刘小伟,问他到底什么情况。 刘小伟眼神有些复杂,却又有些发狠,嘴里一边哄着她没事的,别听小宁胡说八道,一边把小宁手中的吸管往她鼻子塞。 温简用力晃开,眼睛死死盯着小宁,问她“曹哥”到底是谁。 小宁当她在恐惧,一边拨弄着手中的吸管,一边俯下身,在她耳边冷笑着道:“曹哥啊,还能是谁,他们老大啊,最喜欢的就是像你和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又蠢又漂亮的女孩。” 手指了指肖哥和刘小伟:“你以为他们真的真心爱咱们呢,就是勾引着好玩,骗上手了,离不开他们了,再转手送给他们老大。” “你也别挣扎了,没用的,这里都是他们的人,既然被带进来了,就没有让你清清白白走出去的道理,像你这样的,漂亮有钱又蠢,不操控你操控谁啊?” 说话间,小宁再用力按下她头颅,但到底是被毒品侵蚀得太厉害,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压制她压得有些吃力,额头微微出了汗。 她撩起了袖子,想继续逼她。 白皙的手臂随着撩起的袖子露了出来,手臂上一道道的割痕,深深浅浅,密密麻麻,新伤旧伤一起,有些地方还在渗着血,全是用刀片划的,看着触目惊心。 温简目光在那一大片伤痕上微顿,看向她。 小宁突然暴怒,按着她头往桌上狠狠一磕:“你他妈别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 “有功夫同情我,好好同情你自己吧,你以为你变成这副鬼样子要得了多久?我他妈最恨你这种和我一样只会犯蠢的女人,都是自找的……” 肖哥上前拉她:“够了,别整天神神叨叨的。” 人也没了刚才的笑脸,只是面色冷淡地看着温简:“来我们这儿的,一般都不需要强迫,大家都是朋友,有好东西一块分享,互相给个面子,你这是要闹哪样?真要装清高你他妈还跟刘小伟过来做什么?” 说话间一只手袭向她后颈,想将她拎起用强的。 温简手臂用力一挡,从小宁的桎梏中挣了开来,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按下口袋里的报警器,是与汪思宇约定好的报警信号,另一只手很快拿起桌上的玻璃茶壶,挡在胸前,一副要玉石俱焚的样子。 肖哥和小宁好笑地看着她的举动。 肖哥甚至微微倾身,将她堵在桌子与墙面形成的三角空间里,冷冷地看着她挣扎。 温简目光从他脸上慢慢移到他身后的刘小伟脸上。 刘小伟一派与己无关的样子,他个子偏小,靠着一张嘴把人骗到手,这种强硬的手段交给个子和力气更大的肖哥,其他人就只是看热闹。 或许就像肖哥说的,被骗进来的多半碍于面子不得不去尝试了,只有那么少数几个在他们的威逼下尝试,锁了门的包厢,普通人根本不容易逃出去。 温简原以为是张牟和刘小伟等人联手操控的这个贩毒网络,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个“曹哥”,汪思宇他们的缉捕计划里,并没有这个刚浮出来的“曹哥”,这个时候警方应是已经守在张牟家楼下,等待适合的时机上门缉捕。如果没有这个横空冒出的“曹哥”,缉捕完全没问题,但是现在情况生变,温简担心打草惊了蛇,漏掉了真正的大鱼。 她想通知汪思宇情况有变,但眼下的情况不能贸然出去,至少是不能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贸然出去。 温简心里着急,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举着茶壶戒慎地看着几人。 肖哥上前想去抢,温简挡向另一边避开。 肖哥手机在这时响起。 他接了起来。 温简看着他脸色从平静到变了脸,轻啐了声“晦气”,转身拿过遥控开了静音。 “前台小张说,警察又来抽检了。都他妈的精神点,刚抽完的自觉躲厕所去,没抽过的该干嘛干嘛。” “张全,去把门锁打开。” “刘小伟,货全冲厕所去。” “张小宁,去把火警警报器给我砸响了。” “还有你。”肖哥手指恶狠狠指向温简,“你他妈敢废话一个字,劳资出来后剁了你。” 收到命令的几人很快行动起来。 开门的开门,收拾桌上东西的收拾桌上东西,一片忙乱。 温简偷偷看了眼慌乱收东西的刘小伟,再怎么老道,面对上门的警察,他手还是抖了。 “我……我帮你吧。”温简颤着嗓说,手中的玻璃瓶搁在桌上,就放在他挥手碰到的地方,手也跟着伸向他。 刘小伟心里紧张,回头看了她一眼扔下一句“别添乱”后便用力挥开了她的手,但挥动的幅度过大,一把把温简搁在桌上的玻璃茶壶挥落在地,“哐啷”一声响,玻璃碎了一地。 屋里人都是一愣,回头看刘小伟和温简。 温简惊恐地缩回角落里,手指着刘小伟:“他碰掉的。” 肖哥看了眼地上的碎玻璃,冷着脸吼了声:“别磨蹭了。” 刘小伟很快将东西收起,转身想走时,温简不动声色地踢了记桌角搁着的矮凳,矮凳歪向刘小伟脚边,他走得匆忙,没留意到脚下,冷不丁被凳子一绊,整个人直愣愣往前倒,手中粉末也跟着洒落在地。 肖哥一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整张脸都变了。 “刘小伟,你他妈就是个废物。”肖哥边吼着边回头朝刘小伟走来,人在刘小伟旁边蹲下,两只手压向地面,想将地上的粉末收拾起来毁掉,一边回头冲一边的小宁吼道,“你他妈还待在那儿干嘛,出去砸……” 人没吼完,包厢门开了,几个便衣警察拿着手电筒站在门口,看了看屋里的人,又看看趴在地上的两人。 “在做什么?”为首的警察问,目光从肖哥脸上慢慢移向地上的锡纸吸管和粉末。 肖哥也呆了一下,自知隐藏无用,手中东西朝警察一扔,抓起口袋里手机也向警察砸去,想趁机逃脱。 屋里其他人也跟着顽抗,搬起椅子便朝警察砸了过来。 一时间,打斗声和尖叫声在房间四起,温简抱着头缩在一边,看着警察三下五除二地把人全铐了起来,连同她。 第55章 回片区派出所路上,温简和刘小伟等人被送去医院查毒。 路上,温简心里异常焦灼,她不能联系汪思宇,没办法把“曹哥”的讯息带给他,不知道他在张牟那边进展怎么样了,如果还没有“曹哥”确切的犯罪证据,张牟和吴文雅这条线还不能抓,只能控。 她也不确定现在出现的警察是汪思宇安排过来的,还是凑巧临时检查,撞上了。 今晚和刘小伟出来,汪思宇是有在暗中保护的,也做了万全准备,有情况就按报警器提醒,只是到底没办法精准预测到每一种意外,温简没想到这家ktv会包庇和纵容,并在警方临检时提前通风报信,好在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现在她唯一担心的是对张牟和吴文雅的抓捕惊动了他们背后的“曹哥”,也不知道汪思宇有没有暗中跟着。 温简心里担心,搭在大腿上的手不时轻叩着,不动声色地往车外看,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发现汪思宇踪迹。 小宁当她是在紧张,整个人依然冷冷地笑着:“怕什么,真没有吸毒的话警察还能真关你不成?” 人却是麻木的,撩起的袖子里,细瘦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刀痕看着依然触目,全毒瘾发作时为了抑制毒瘾划的,两个胳膊都是。 温简目光从她胳膊移开,移向她脸:“为什么要跟肖哥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小宁麻木地靠向座椅。 “叛逆啊,年轻不懂事啊,喜欢混夜店啊,不听家人话,被甜言蜜语迷得晕头转向了呗。”平静的叙述,与己无关般。 说完时小宁抬眸看了温简一眼:“你怎么也看得上刘小伟那样的人?” 温简转开了目光:“我只是把他当朋友,没别的意思。” 小宁冷笑,不说话。 医院很快就到。 几人被带下车。 几个男的还想顽抗,不断重复自己没有吸毒,有的挣扎,也有的哀求,嬉皮笑脸的也有。 温简低垂着头不说话,任由头发披垂下来,阻隔了外人的视线。 血检时温简看了眼手表,九点多点,心里越发着急。 她是第一个抽血的,抽完血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看着很痛苦的样子。 看守她的警察上前问她怎么回事。 温简摇摇头,虚弱地应了声“没事”,依然捂着肚子蹲在那儿,没一会儿,手压着胸口疾跑向旁边的垃圾桶干呕。 负责看守她的警察急声叫了声医生,朝她走来,护士也急步朝她走来。 温简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虚弱问能不能去个洗手间。 警察抽了一人陪她去,刚到女厕门口他手机便响了,也不知道对方和他说了什么,他突然看了温简一眼,脚步停了下来,意外地没再跟着她进女厕,反而是背过身,在门口守着。 温简一个人进了女厕。 厕所位于一楼和二楼转接的楼道口,很普通的小医院,厕所里也是又破又小,只有两个小隔间,窗户被其中一个隔间分割成了两半,进门处也有木门虚掩着。 温简回头看了眼虚掩着的木门,看着她的警察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儿。 她随手拉起一个隔间的厕所门,用力关上,把门弄得“乒乓”作响,人也很快走到窗前,两手撑着爬上窗台,而后顿住。 窗户下,江承正站在黑暗中,微微仰着头,看着她。 看她也看向他,他冲她微微一笑,冲她张开手臂,示意她跳下来。 温简一下就想起多年前,她误闯入巷子的那一夜,他带着她逃离时经过的那堵断墙,他先跳下去,然后站在断墙下,也是这样张着双臂接她。 鼻子不知怎么的一下有些酸,她偏开了头,朝他跳了下去。 江承接住了她,扶着她站稳,温简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觉手腕一松,手中的手铐已经被解开,落入江承手中。 温简:“……” 目光从他手里拿着的手铐慢慢移到他脸上。 江承正在看她,问她:“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 温简想起刚才又是捂肚子又是干呕的样子,有些尴尬。 “我没有不舒服。”她低声回,“我现在不能跟他们回去录口供,我有急事,没时间了。” 她的手机已经暂时被收缴,她借了江承手机,给汪思宇打电话。 没通。 “先上车。”江承拿过了她手中的手机,将她推上了车,人也跟着入内。 车子驶向张牟和吴文雅家的小区。 从楼下看,屋里灯火通明,看不出情况,楼下也没看到警车或者疑似警察的人。 温简直接往电梯去,江承与她一块。 两人刚到电梯口便看到电梯门正缓缓合上,温简本能去按按键。 本欲合上的电梯门又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三四个男人,穿着普通夹克。 两人进去时,站在外侧的男人稍稍往旁边挪了下,挪身的动作让上身敞着的夹克微微往上卷了下,腰间的银亮闪了下,一个略高胖的男人恰在这时也匆匆撞了进来,赶在电梯门合上之前。 他似是也没料到电梯里还有这么多人,愣了下,而后客气地笑笑,伸向电梯键盘的手指从亮着红灯的15滑向了14,他按下了14楼。 江承看了他一眼。 温简也不自觉看向他,对方年纪不算很大,三四十岁的样子,略微眼熟的眉眼让温简不自觉地拧了下眉心,凝神想了想,蓦然想起多年前给江承定蛋糕的那个晚上,那个撞掉了她钱包的男人。 似是察觉到温简注视的眼神,男人突然偏过头,往她这边看过来。 温简不动声色地往江承身后挪了挪,整张脸几乎依偎进江承后背中,垂在他身侧的手也悄悄握住了他手掌,指尖在他掌心胡乱划着。 江承偏头看她。 温简没有说话,只是撒娇般地将脸贴靠着他的身体。 第56章 【重写】 江承反手握紧了她的手,也没有说话。 电梯很快在14楼停了下来。 高胖男人面色极其自然地走了出去,边走边掏出手机打电话,边掏钥匙。 江承拉着温简一块出去了,往高胖男人相反方向走,耳边是高胖男人打电话的声音: “还没回来吗?” “什么时候回来?我忘带你家钥匙了。” “行,那我先去楼下等你。” 挂了电话,高胖男人已面色极其自然地转身往楼梯口走。 没一会儿,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有些急。 温简和江承互看了一眼,江承手往电梯一指,示意她走电梯,自己跟着下了楼,临走前把手机扔给了她。 温简很快进了电梯,按的一楼。 电梯下降的过程,温简试着给汪思宇打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电梯也在一楼停了下来,电梯门开启,温简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汪思宇,手机正贴在耳边。 看到她时他略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温简没说话,眼睛往电梯口看了眼。 汪思宇回头看向楼梯口,脚步声由远而近。 他过去推开了门,依然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 高胖男人刚好走到楼下,目光与他短暂相接后便平静移开,人也不急不缓地越过他,往外面而去。 他靠近电梯时温简微微侧过了身,虚按向电梯按键。 高胖男人没看到她,面色自如地往外面而去。 江承也正从楼上下来,目光在汪思宇脸上定了定,又慢慢移开,与他擦肩而过时,他以着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如果不想打草惊蛇,最好先打草惊蛇。” 汪思宇倏地扭头看他。 江承已经出去,穿堂而进的夜风吹得他衣袂扬起,轮廓分明的侧脸淡静一片。 温简也很快从汪思宇身侧走了过去,语速极快地在他耳边道:“张牟背后还有个叫曹哥的男人,最好确认一下是不是刚才那个。” 音落,不着痕迹地擦身而过。 大厅门口,江承正在等她,不远处的夜色里,高胖男人正绷着脸穿过树影,往外走去。 江承在温简走近时手臂便伸向了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搂着她一块往高胖男人离去的方向而去。 高胖男人是个异常警觉的人,走了没几步突然状似随意地回头,江承反应极快地背过身,一只手掌没入温简发中,一只手搂向她腰间,侧低下头,一个吻她的姿势。 温简头被迫微微仰起,看向江承。 江承正在看她,眸光冷静清明。 温简目光微微移向他肩后,看着高胖男人下了台阶,穿过小区的景观花园,手偷偷拽了拽江承衣角。 江承放开了她,回头往男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眼,正要过去时警车鸣笛声突然响起,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犹未尖锐刺耳,各家各户推窗的推窗,涌向阳台的涌向阳台,连忙着赶路的高胖男人也不自觉停下了脚步,看向这边。 吵吵嚷嚷的声音从江承和温简刚走过的楼道大厅传来,没一会儿,一大波人涌了出来,走在前台的是刚才电梯里的几个便衣警察,手里押铐着个男人,正抓着他往一边停着的车子而去。 被铐着的男人不停反抗和挣扎,抬起的头颅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却不是张牟。 温简不觉扭头看了眼江承,却见江承目光沉定,穿过围观而来的人群,不着痕迹地落在景观花园后的高胖男人身上,他刚才还紧绷着的脸上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而后在围观了一小会儿后,又悄然离开。 江承拉着温简跟上,在高胖男人上车后也跟着上了车,不着痕迹地追了上去。 路上,温简给汪思宇打了电话。 “刚才什么情况?没抓张牟吗?” “一个临时策略,张牟在控制中。”汪思宇说,“刚才离开的高胖男人确实张牟背后的曹哥。” 温简:“那现在是要怎样?放还是收?人我们现在盯着。” “还没有确凿证据,先别打草惊蛇。”汪思宇说,又问她,“你现在哪儿?” 温简四下看了眼,报了个地址,电话没挂断,一路上分享着实时地址。 高胖男人在半个多小时后驶入了城南一处小区里,从刷卡到进车库,高胖男人动作很娴熟,应是小区的常住用户。 江承开车跟了进去,看着他上楼和开灯,没再下楼。 汪思宇在十多分钟后也赶了过来,目光从温简脸上慢慢移到了江承脸上。 “你们聊。”淡声扔下一句话,江承上了车,拉起的车窗阻隔了两人的声音。 他坐在车里,透过挡风玻璃看到温简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安抚。 江承不觉勾唇,无声回应。 温简和汪思宇不知道聊了什么,没一会儿便朝他走了过来,敲了敲窗。 江承摇下车窗。 温简头探了过来:“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可能要晚点回去,你要不先回去?” 江承往她身后的汪思宇看了眼,点点头:“注意安全。” 温简随汪思宇回了趟队里,高胖男人汪思宇另安排了人盯着。 两人回去时刘小伟和小宁等人正在接受审讯。 温简和汪思宇站在监控后没出去,没在人前露脸。 镜头前的肖哥没了在包厢里的嚣张,刘小伟也没了平日的油腔滑调,起初还试图打马虎眼,否认认识曹哥什么,后来架不住警方审讯,全招了。 曹哥大名曹榜,原足浴店老板,拉拢他们几个组建了个公司,以公司形式运作这一贩毒网络。刘小伟和肖哥负责唆使和扩大毒友圈,张牟和吴文雅负责进货和发货,曹星宇负责联系货源。 为避免警方怀疑,吴文雅以卖高仿包为幌子,通过给好处费的方式,让不知情的好友“千尚”时装店的老板娘马小文不定期帮忙带货,并买通了快递员杨天龙,由他负责寄送外地,避开了内部的快递安检。 杨天龙寄件时被汪思宇安排在那里的警察抓了个现行,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马小文是真不知情,在审讯室时整个都懵了,大概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和毒品扯上关系,整个人又慌又怕,不停要求见吴文雅,想让她帮忙澄清,说什么也不相信吴文雅会这样利用她。 温简看过她的调查资料,农村出身,家里条件不好,中考后便辍学打工了,在工厂流水线踏踏实实地工作了几年,攒了一笔钱才回老家开了这么一家服装店,看着挺努力认真的一个女孩,没想到被所谓的好姐妹坑了。 另一个审讯室里,镜头前的小宁依然是那副恹恹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但该交代的都老老实实交代了,甚至不用警方逼问,自己一字不漏地全招了。她毒瘾挺重,身上都是伤,自己尝试过戒毒,毒瘾发作时就拿着刀片在身上一刀刀地划,想克制住,但没一次坚持得下来,有次毒瘾发作时还差点剁了自己手指,人是真心想戒毒,但下不了决心脱离那个圈子,一直没戒断。年纪不大,就是中学时过于叛逆了,在肖哥的刻意勾引和诱使下,真天真以为k粉不上瘾,尝试了第一次,之后便一步步地从k粉转向海洛因和冰毒,慢慢沦落到了现在。 审讯过程中小宁毒瘾发作了一次,丧失理智之前,小宁突然抓着警察手问了句她的情况,问她身体身体出什么问题了,有没有很严重。 温简有些意外于她的关心,又似乎并不觉意外。小宁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可能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她昔日单纯的影子,与其说是厌恶她,不如说是厌恶她自己。 警方给她的回答只有几个字,“送急救室了,抢救中。”,断了她突然的失踪带来的所有猜想。 温简看着这样的小宁心情是说不上的复杂,想到了班主任儿子刘文星,那个还在戒毒所的少年。 刘小伟和肖哥依然在审讯中,正在交代怎么唆使那些无辜的人吸毒,但交代不出毒品来源。 张牟和吴文雅那边也交代不出来,他们只负责接货和发货,上线的联系全由曹榜一手掌控着,张牟和吴文雅接触不到。 现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两人目前还在警方控制中。但因着曹榜临时换楼层逃跑的举动,为消除曹榜的疑虑,放松他的警惕,稍早前那出抓捕戏是特地演给曹榜看的,意在告诉他,警方前往15楼,抓捕的是另一犯罪嫌疑人,和张牟吴文雅无关。 “他是谁?”从监控室出来,汪思宇突然问。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温简微微一愣:“谁啊?” “江承。”汪思宇站定,看向她,“他是谁?” 眼神里的认真让温简也不自觉地看向他。 汪思宇:“刚才张牟小区里,他从我身边经过时,提醒了我一句,如果不想打草惊蛇,最好先打草惊蛇。” 温简微诧,她不知道汪思宇的临时抓捕策略是江承提醒的。 汪思宇看入她眼中:“这个叫江承的男人不简单。是友还好,如果是敌……” 汪思宇没再说下去,人已走向一边停着的车,扭头看她:“我先送你回去。” 温简也走向他的车。 “ktv临检的警察是你安排的吗?”拉开车门,温简问。 汪思宇点点头,温简进ktv后他一直在外面,她按响警报器时他安排的人进去临检,他是看着温简被警察带出来,确定她安全后才转向张牟吴文雅住处,只是没想到她在里面情况有变,牵出了“曹哥”,差点误了计划。 “你是怎么从警方手上离开的?”发动了汽车引擎,汪思宇扭头问。 温简有些诧异看他,想起医院里突然给她放行的警察,她以为是他安排的。 汪思宇微微一笑:“看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温简收回目光,好一会儿才低道:“有人给看守的警察打了电话。” 汪思宇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压着诧异,但没说什么。 车子在半个小时后在温简居住的小区停了下来。 临下车时温简想起曹榜和当年蛋糕店碰到的男人,推门的动作又停了下来,看向汪思宇:“对了,那个曹榜,似乎是当年我在蛋糕店遇到的男人。” 汪思宇动作略顿,看向她。 “我感觉是同一个人。”温简说,下了车。 路过江承住的单元楼时温简不自觉抬头往楼上看了眼,手缓缓插入大衣口袋,他送的发卡正安静躺在口袋里,除了刚才随汪思宇回队里时有过短暂离身,温简一整晚都将它带在身上。 江承屋里的灯还亮着,温简手慢慢握紧发卡时,手机响了。 温简拿起看了眼,江承打过来的。 “在楼下杵着做什么?”她刚接起,江承低沉的嗓音已从电话那头徐徐传来。 温简本能抬头,江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阳台上,手握着手机,正自上而下看她。 看她看过来,他抬手往身后一指,示意她上来。 温简迟疑了下,点点头。 她到九楼时江承已经开了门,人正站在门口,正在等她。 “忙完了?”他问,推开了门。 温简点点头:“这么晚还没睡吗?” “嗯。”江承淡应,侧开身,把她让进了屋里,顺手把门关上,这才看向她:“没碰那些东西吧?” “……”温简一下没反应过来,困惑回头看他,“什么?” 江承:“毒品。” 温简摇头:“没有。” 江承:“在医院那里,真不是不舒服?” 温简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不是。” 江承盯着她看了会儿,看着似乎不太信,人突然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时,一只手扶着她后脑勺,一只手贴上了她额头。 温简一下僵住,贴在额头上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有些粗糙,能明显感觉到指节上的薄茧。 温简僵直着身体没动,轻声问他:“你今天怎么会在医院啊?” 江承:“刚好路过。” 温简:“警察为什么突然就不盯我,连我走了也不去管了?” 江承收回贴在她额上的手掌,看了她一眼:“有这回事吗?” 温简很认真地点头:“嗯。” 江承:“你后来问他为什么了吗?” 温简:“……” 将口袋里握着的发卡抽出,她举着它看向江承:“你的路过难道不是因为它给你指路吗?” 江承目光在发卡上定了定,而后慢慢移到她脸上:“怎么会想着带上了?” 温简偏头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它长得还挺好看的,带着赏心悦目。” 江承眸中隐隐带笑,面上一派的平静无波,人也不说话,只是这样微微偏着头,动也不动地看她。 温简被看得脸颊有些烫,也不大自在,慢慢将手中握着的发卡收回,转开了话题:“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有问题?” 江承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举步往客厅而去,边道:“电梯里给你让位的男人侧身时衣服卷了下,腰上挂着的手铐晃了下眼,那个男人刚好冲进来,他动作在那一瞬有片刻迟滞,普通人不会有这样的警觉性。他伸向电梯按键的手指是一个很本能地压向15的动作,却在看到亮着的15时稍作停顿滑向了了下一个键,按下14,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他的目标原来是15楼。如果他不心虚,也就不会在发现警察同前往15楼时临时改道。” 江承说着停下脚步,转过身,倾身从温简手里抽出了那个发卡:“我忘了告诉你,这个追踪器还附带了窃听功能。” 温简:“……” 江承将发卡重新塞回她手中:“所以你在包厢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大致是清楚的。” “自然也会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曹哥’。前后一联想,逻辑自然就通了。倒是你……”江承抬起的黑眸缓缓望入她眼中,“主动握我手几个意思?” 温简:“……” 江承看着她不动:“嗯?” 温简:“你明知道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想告诉他那个人有问题嘛。 江承似是笑了下,转身去冰箱拿饮料,边道:“你怕他看到你,为什么?” “我见过他。”温简在餐桌前坐了下来,看着他拉开冰箱,取出牛奶,“十年前你生日那天,我在蛋糕店给你定蛋糕时碰掉我钱包的那个人就是他。” 江承动作微顿,看向她:“当年他没涉案。” 温简抓住了他话里的讯息:“你怎么知道?” 江承把冰箱门推上:“如果涉案了又怎么还在外面晃荡?不早被逮进去了?” 温简看着他:“那也可能是刑满释放了不是吗?” 江承回头看了她一眼,将倒好的牛奶送入微波炉,问她:“所以你想从我身上套出什么?” 温简摇摇头:“没有。” 手中的发卡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江承目光在她手中的发卡上定了定,没有说什么。 屋里一时间有些沉默,温简不是很习惯,抬腕看了眼表:“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刚站起身又被江承压坐了下来:“喝完再走。” 刚热好的牛奶被推到她面前。 温简推开:“我不喝了,一会儿回去就要睡了。” 江承瞥了她一眼:“以前不是不喝睡不着?” 温简微怔,一下想起那年那晚,受伤的委屈和她妈妈一直没出现的恐惧,人在陌生环境的惶恐,重新躺下时全涌了上来,年纪小也不懂克制,没忍住,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江承大概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挠着头困扰了半晌,试着扔了瓶牛奶给她,她从没喝过牛奶,小孩心性大,注意力一下被牛奶奇怪的味道吸走了,也忘了害怕,喝完后也入眠快,江承像发现了新大陆般,之后的几天里,只要看她有哭的趋势,或是睡不着就拿牛奶给她,与其说是为了入眠,不如说是为了帮她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另她害怕的事,顺便压惊。 目光不自觉移向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再一点点往上,落在他脸上。 江承就站在桌前,漆黑的眼眸平静而深邃,瞳孔是一片不见底的浓郁墨色,正在看她。 温简心跳被他的眼神一点点地抓起,有些快,仅对视了一秒便仓惶逃开,前一夜他略带沙哑的那句“温简,我不要你的谢谢”“你知道的”在脑中翻转,以及那句隐约带笑的“胆小鬼”,她几乎不敢看他眼睛,默默端起牛奶,将它喝了个干净才放下,低低地道了声“谢谢”。 江承似是笑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拿过钥匙。 “我送你回去。”他说。 第57章 (重写) 江承把她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她进了屋才离去,回到家时他也敛起了所有神色,拿过手机给周席远打了个电话,托他查曹榜。 周席远第二天下午便将相关的调查结果发到了江承私人邮箱里。 调查结果里,曹榜名下经营着一家叫“足苑”的足浴店和一家叫“奇易海购”的代购公司,足浴店年前已经转让给了贺之远,“奇易海购”一直在经营着,最近半年多里以商品交易结款的方式,以不同账户往一个叫“加司”的贸易公司转账两千多万,这家叫“加司”的贸易公司属于“加司”地产投资有限公司旗下子公司。 加司…… 江承目光缓缓落在屏幕上的“加司地产投资有限公司”几个字上,微顿,人也缓缓靠坐回电脑椅中,搭在扶手上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他记得,年初各部门汇总上来的年度财务报表里出现过这个名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公司背后的人,叫“陈至”,而陈至的背后是陈其南,曹榜当年追随的老板,一度与林景余牵扯很深的男人。 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眸缓缓转向一边的手机,江承倾身将它拿起,看了眼窗外已经慢慢西斜的太阳,打开微信,给温简发了条信息:“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温简信息没一会儿便回了过来:“我现在外面,还没时间回去。” 江承回了个“嗯”,退出了聊天界面。 班群有人在发信息,一张班主任陈心兰穿着病人衣服的住院照片,她生病住院,几个和她关系亲近的同学正在医院看她。 照片里的陈心兰虽然在笑,但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不少,她儿子刘文星吸毒的事对她影响很大。 江承盯着照片看了会儿,给陈心兰打了个电话,想去医院看看她。 陈心兰住的医院离这边不是很远,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松城城市不大。 江承过去时班里也去了几个人,除了约着与他一道的何邵,林凭凭和罗文景也都在,连几乎在同学中销声匿迹的许冉也在。 林凭凭一如当年,人群中一站,依旧是最光鲜耀眼的那个,加之工作了有钱了,也更懂得收拾打扮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时尚劲儿。 许冉是所有同学里变化最大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黄胆怯的孤僻女孩,当年一成不变的低马尾换成了及肩的内扣长发,皮肤白皙红润了许多,化着精致的淡妆,整个人看着自信明媚,又带着几分干练。 江承进去时许冉一眼便认出了她,冲他微微一笑:“江承?” 而后目光习惯性地往他身后看了眼,没有看到温简。 她眼中的光彩有一瞬的变暗,摇头笑笑,看向江承:“好久不见。” 江承也客气笑笑:“好久不见。” 许冉:“这几年有林简简消息吗?” 江承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个班里,除了他,许冉大概是唯一一个还惦记着温简,也一直在等温简消息的人。 许冉一直觉得,没有温简,就不会有她的今天,是十六岁的温简把她带离了那个看不到希望的世界,鼓励她,辅导她,资助她,帮着她重新回到了高考考场,甚至在她不知情时,往她银行卡里存了2万块的大学费用。 那年的高考她发挥得很好,如愿考上大学,温简却消失在了那个高考的早上,再没有出现。 高考结束后,她找过温简,跟着江承,在这座城市,大街小巷地找她,也去过她乡下的老家,但音讯全无,她爷爷奶奶那边甚至不愿认她和她父亲这一脉。 许冉不知道温简的父亲到底什么个情况,只记得过去时她老家那边的人并不怎么愿意提起,即使偶尔提起也仅是以一句“死在外面算了”结束了话题。 之后她也没再去过,温简也一直音讯全无到现在。 在所有人都还没看透江承和温简关系时许冉就知道,江承是喜欢温简的,有江承在的地方一定会有温简,如果没有,那就是还没找到。 林凭凭就站在一边,隐约听到“林简简”三个字,也没听清说什么,好奇插了句话:“林简简有消息了?” “不是说她已经不在了吗?” 屋里其他人一下全看向林凭凭,许冉也变了脸色,眼睛直直看向她。 林凭凭自觉失言,支吾着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回老家的时候听到一些人议论,说她爸爸在外面惹了事,害了她们。” “我记得以前有听说过她爸爸是通缉犯。”有人接过了话。 “她也是可怜,摊上了这么个父亲。” “主要还是她和她妈不够硬气吧,那种父亲就应该直接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 江承看了眼议论的几人,没有说话。 许冉有些压不住脾气,冷着嗓插话:“都说的什么话,这能怪到她头上吗?” 班主任看气氛不对,笑着岔开了话题:“今天大家怎么都有空过来了?” 众人注意力重新回到陈心兰身上,都是这几年和她联络密切的人,一两个人知道刘文星吸毒的事同学之间也就传开了,大家都约略知道她住院的原因,但不好明着在她面前提,只是劝着她放宽心,不要担心太多。 知道深层次原因的,假装随意地提了一嘴:“听说昨晚新唱ktv警方临检,带走了一批聚众吸毒的。那就一毒窝,老板和毒贩勾结,提供场地,还有人专门放哨,警方一来就泄露消息,不知道漏掉多少人渣,听说昨晚整个都查封了。” 陈心兰不知道这个事,看向说话人:“真的假的?” “真的,新闻都出来了。”何邵接过了话,“那家ktv老板我听说过,和一个叫刘小伟的常年勾搭,昨晚被逮的就那一拨人。” “刘小伟”三个字落入耳中时陈心兰面色都变得愤恨起来。 “老天终于要收这些人了。”陈心兰道,“端了好,都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了。” 其他人点头附和。 江承看着众人闲聊,手机攥在掌心里,指腹摩挲着手机边角,不语。 不是老天收这些人了,是他们口中不够硬气的林简简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换来的。 包厢门被从里反锁,里面嘈杂凌乱,威胁与谩骂掺杂一起,他就在隔壁包厢里,听着耳机那头的纷乱,那种神经绷紧,心脏落不到实处的感觉至今犹在。 指腹点开微信,温简的备注名还没改,还是“简简单单”四个字。 江承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会儿,给她发信息:“什么时候回来?” 温简收到信息时正和汪思宇和黎止翔在吃饭。 汪思宇调取了曹榜的所有银行记录,多频次大数额汇向“加司”贸易的转账记录让黎止翔也特地抽了个空过来,加司背后的人,这十年来唯一浮现的与林景余有关的线索。 第58章 【重写】 温简在忙着,没有给江承回信息,拿起看了眼便放下了,一抬头发现黎止翔正在看她。 “江承?”他突然问,简单直接。 温简迟疑了下,点点头:“你知道他啊?” 突然想起昨晚医院那个放行的电话,没想着黎止翔只是往汪思宇看了眼:“小汪和我提过一些。” 又问她:“这个江承是做什么的,查过吗?” 温简微微摇头:“查不到,目前看就是个职业经理人,现在何健集团工作。” 黎止翔看向她:“什么时候入的职?” 温简:“年后刚入职,还没多久。” 黎止翔翻文件的动作略顿,看向她,微微拧眉。 温简心脏微微提起:“怎么了?” 却见他只是摇了摇头:“没事。” 翻文件的动作继续,边道:“人看着还挺有能耐。” 而后抬头看向汪思宇:“你这边什么情况?” ———— 陈心兰病房里,众人已经从刚才略沉重的话题里转向学生时代,从当年的谁谁谁成绩好谁谁谁难□□慢慢转向了谁喜欢谁,转着转着刚被放下的学霸温简又被拿起来当例子,长相乖巧讨喜性子可爱的女孩向来容易得到大众关注,尤其年纪偏小成绩出众的人,哪怕她以那样的方式消失在这个世界十年,与她有关的回忆还是令人怀念的,加之林凭凭刚提到的“温简可能不在”的讯息,这份美好里又带着几分酸涩和遗憾,慢慢连气氛也变得沉重。 陈心兰目光穿过重重身影落在一边的江承身上。。 江承依然只是眉目平静地看着众人,也不插话,看陈心兰看过来,也仅是安抚地回以一个浅笑。 这样的笑容让她心里也跟着发酸,突然就想起当年高考,林简简没出现,他不管不顾地冲出教室的那一幕。 江承约略能从陈心兰的眼神里读出她的遗憾,许多看似遥远的记忆因为这种重逢而变得清晰,那天早上坐在考场里等不到人时,脚底慢慢浸漫上来的冰冷感也跟着清晰,江承突然想见温简,特别地,想见她。 这样的想念让他在探病结束后婉拒了众人的约饭。 何邵不满:“干嘛呢,公司又不忙,你也没女朋友要陪,不去吃饭回去守着个空房子多没意思。” 旁边人耳尖,闻言都颇意外地看向江承:“承哥还没女朋友?” 整个班里甚至是整个学校都几乎找不出像江承这样的优质男人了,这样的男人竟然还没女朋友,大伙一时间都很是意外。 连许冉也颇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江承并不想多谈私事,抬腕看了眼表便与大家道别道:“大家玩得开心点,我还有点事要忙,有空再和大家一起聚聚。” 江承回到小区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温简家的灯没亮,人没回来,信息倒是给他回过来了:“还在外面呢。” 江承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会儿,给她回了过去:“别太晚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温简看着那行字,想象江承以着低哑的嗓音缓缓说出这句话的样子,不觉笑了下,一抬头,发现黎止翔和汪思宇正在看她,一个玩味一个平静,都是了然的神色,这样的认知让温简有些不太自在,放下手机。 黎止翔看了她一眼:“谈恋爱了?” 温简赶紧摇头:“没有。” 黎止翔笑笑,没有再追问,只是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汪思宇。 他还以为,这俩小年轻会是一对。 汪思宇只是淡淡笑着,手捧着茶杯,指腹摩挲着杯沿,并没有说话。 黎止翔摇头笑笑,也没有多言,搁下茶杯,拿过桌上的案卷资料便先走了。 温简和汪思宇依着惯例多待了半个多小时才走,两人是一块离开的,没想着刚从包厢出来,刚走到楼梯口便遇到了刚从包厢里出来的何邵和罗文景。 第59章 (重写) 罗文景先看到了温简,不大确定地叫了她一声:“林简简?” 多年的训练以及职业习惯,温简对于别人突然叫自己名字的举动早已练就了不动如山的本事,别说下意识回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便神色自若地从两人面前走了过去。 何邵因着罗文景这一声“林简简”也下意识抬头朝温简已经走过的背影看了眼,没想到真是她,也开口叫了她一声:“林简简?” 第一声温简还能假装没听到,何邵都已经出声了,嗓门又大,温简脚步停了下来,很是诧异地回头,看到何邵和罗文景时表情很恰当地换上个意外的神色,冲两人微微一笑:“嗨,好久不见。” 罗文景没想到真的是她,当下反而愣了,人也变得结巴起来。 何邵也颇为意外,上次在江承家见过后便没再见过面,微信上也没聊过,倒是经常看到她发朋友圈,似乎正在为找工作而烦恼,看着颇为落魄。 她身边的男人他见过,上次在江承小区偶遇时和她抱在一起的男人。 视线不着痕迹地从汪思宇身上转过,何邵心里揣测着两人关系,面上也笑着与温简打招呼:“好久不见。” 温简也客气地笑笑:“好久不见。” 震诧过后的罗文景已经慢慢恢复了正常,笑着插话道:“这么多年没见,还记得我吗?” 温简点点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罗文景?” 他人虽圆胖了不少,但五官依稀还残存着少年时的模样。 前一刻还很直率的罗文景一下也变得扭捏起来,耳根有些发红,笑容却是特别开怀和满足。 “你的记性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他笑着道。 温简腼腆地笑笑:“谢谢。” 罗文景耳根也跟着微微发红。 何邵笑推了他一记:“瞧你这出息样。” 说话间已经笑看向温简:“着急回去吗?不着急的话一起进去坐坐吧,班主任生病,下午几个同学去医院看她,刚好都遇上了,正一起吃饭。” 罗文景也接话道:“对,一起进去坐坐吧,这么多年没音讯,大家都惦记着你呢,下午还提起你来着。” 温简略迟疑了一下,而后点点头:“好啊。” 得到温简点头的何邵很快去推开包厢门,半个身体挡在门口,挡住了门外的温简和汪思宇,半颗脑袋探进去,对正在吃饭的众人道:“同学们,猜猜,我们在门口遇到了谁?” 众人被他卖的关子勾起了好奇心,纷纷放下筷子,猜了好几个名字,都是以前班里相对活跃的同学,但没一个猜温简,也没想到是温简,因此当何邵摇着食指一一否认并推开房门后,温简的脸突然出现在视野中时,“哐啷”几声,汤匙砸进汤碗里的声音连着响起,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许冉直接捂住了嘴,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人也跟着站起身。 温简也一眼看到许冉,虽然变了发型,气质也变了,人也变化很大,温简还是一眼认出了她,看着她捂着嘴红着眼眶看她的样子,不知怎么的鼻子也一下酸了起来,眼睛也跟着发胀。 许冉微微仰起下巴撇开了头,又很快调回来,隔着小段距离,看着温简,又哭又笑的,然后哽咽问她:“这么多年,你跑哪儿去了?” 一句话突然逼出了温简眼泪。 众人眼睛也跟着发酸。 有人把这一段拍成小视频发到了群里:“看看,谁回来了?” 群里很快炸了: “卧槽,林简简?” “林简简?” “是林简简吧,我没认错吧?” “我们班最后一个失踪人口出现了?” “旁边的男人是家属吗?” …… 刚忙完工作的江承收起电脑后顺手拿起了一边的手机,一眼便看到了刷屏的群消息,满屏的“林简简”以及“林简简家属”,他点开视频看了眼,看到了视频里的温简和汪思宇,以及哭得稀里哗啦的许冉,目光微顿,又慢慢移开,明明他比所有人都先一步找到了她,但看着这样的画面,鼻子微酸的感觉却还在。 “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江承记得,这句话在他第一次见到温简时,他也曾这样问过。 她当时的反应比现在平静许多,平静得几乎感觉不到她情绪的波动,完全不同于现在,那种与旧人重逢的喜悦和心酸,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得出来。 是真的久别重逢的激动。 后续发上来的视频里,现场不少人跟着红了眼眶,群里也好几个人发“哭了”的话语。 十年的遗憾,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回到了最初,他们还是当初那群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想象的少男少女,还在期待着高考,期待着大学,期待着高考结束后的释放与牵手。 温简那一年的失踪给这个向来和谐热闹的班集体带去了一丝阴霾,那年的毕业聚会江承没参加,但听何邵说,那一晚上大家的情绪都不高,说好一起毕业的人,最终只能以着这样的方式草草收场,在那个年纪的他们心里,多少是带着遗憾的,只是生活平和安定的他们谁也想不到,打碎这一切的,是毒贩子。 群里何邵圈了江承,问他要不要过去,和大伙儿一起聚聚,连还在住院的班主任也发了信息说想过去。 江承几乎可以想象陈心兰此时强忍眼泪的样子,十六岁的温简是个招人疼爱的小丫头,上至校长老师,下至同学,几乎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他给陈心兰拨了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便听到陈心兰哽咽的声音:“江承,你看微信群没有,林简简回来了……”话到最后时已经是又哭又笑的了。 江承不觉跟着微笑:“嗯,我看到了。改天我和她去看你。” 挂断电话时班群已经被刷屏,一向不太活跃的群今晚彻底炸了锅,在那样重要的日子里失踪十年的人,在大多数人心里,已经意味着凶多吉少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承也这么相信着,又否定着。 何邵在群里发了地址,让所有在松城的人有空都出来坐坐,叙叙旧,还私发了江承。 江承看了眼时间,拿过茶几上的车钥匙,出去了。 他到餐厅时大伙都还在,正热闹着,但到底是当年班里备受敬重的大哥型人物,江承推门进去时这份热闹有短暂的停滞,而后众人纷纷起身,招呼江承的招呼江承,叫服务员加菜的叫服务员加菜,搬椅子的搬椅子,异常热情。 江承在温简对面坐了下来,目光自温简脸上淡淡扫过时温简不自觉地挺直背,看向他。 小动作落在旁人眼中大家都当温简是怕江承,学生时代两人坐前后桌,温简怕江承是班里出了名的,回头与何邵说话都会小心翼翼地克制着不让眼神越向江承那边。 大家也都知道江承放弃高考的事,虽然没人证实是因为温简,但小道消息都猜测和温简有关。 如今十年不见,江承依然单身,温简…… 旁人偷偷觑了眼坐在她身边的男人,都聪明地不吱声,只有一两个不会看眼色的接过了话题:“承哥,你这样看我们简简妹妹,人家会被你吓到的。” 另一人在“对啊”“对啊”声中也接过了话:“承哥,十年不见,突然看到我们简简妹妹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啊?” 何邵轻咳了声想打断,却见江承面色平静地瞥了眼对面的汪思宇,目光落在温简脸上:“不介绍一下家属吗?” 温简:“……” 众人目光一下全落在江承和温简身上,也有人偷偷看汪思宇。 汪思宇只是客气地笑着,事不关己般,喝着茶。 第60章 (重写) 江承面色淡淡一如往常,正拆着餐具,看着温简的目光也平静得看不出什么,反倒是温简,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腼腆地冲大家笑笑,指着汪思宇给大家做介绍:“这是我朋友。” 林凭凭笑着接话:“我记得你,当年……” 汪思宇微笑截过了她的话:“早转行了,这几年就在外头随便混着。” 这个事林凭凭约略知道一些,在他们老城区的八卦里,当年的励志少年最终没能励志下去,骨子里到底还是个流氓,没两年便被警队开了,后来搬了家,江湖里也渐渐没了他的传说。 “你们还一直保持联系呢?”林凭凭问。 温简微微摇头:“没有,前一阵刚好遇上了。” 林凭凭笑:“缘分。” 何邵忍不住偷眼看江承,看他面色一贯的平稳,也看不出什么来。 话题很快被转开,十年不见,回忆里都是青春,但话题主要还是围绕着温简打转,失踪十年的人,浑身上下都是谜。 温简没有过多谈论自己,对于众人的好奇,仅是以家里出了点事,还没找到工作这样的字眼一语带过,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何邵想起病房里林凭凭提及的她的家庭情况,以及她那些负能量满满的朋友圈,各种找不到工作各种面试被刷各种落魄,当年班里最有灵气最有前途的学霸,十年后沦为这样,何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聚餐结束后,何邵微信上给温简发了条信息,问她是不是还在找工作。 收到信息时温简还在回去的路上,就在江承的车里。 聚餐结束时大伙三三两两地约着顺路一起走,就在所有人以为温简朋友送温简回去时,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江承突然对温简说了句话,“我送你”,三个字惊掉了一众人下巴。 一整晚江承一直是没怎么搭理温简的,大家都说,江承是见到温简的所有人里情绪最平稳的一个,十年前十年后一个样,果然很江承。 因此当众人眼中很江承的江承突然开口要求送温简时,众人的惊诧多于其他,但看两人又异常的客气,也没办法从两人的互动中看出什么端倪,看着就是普通朋友的叙旧。 温简收到何邵信息时正单手支头,倚靠着车窗休息,看到何邵的那段文字时有些恍惚,她约略能猜到何邵下句话要说什么。 她打了个“嗯”字,指尖悬在“发送”上方,又微微顿住,在犹豫。 江承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问她:“何邵?” 温简摇头否认:“没有。” 收回手机,有些感慨地看向他:“大家好像都混得挺好呢。” 江承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差。” 温简:“我没有工作。” 江承:“谁让你读野鸡大学。” “……”温简很认真地看向他,“我在学校是全优毕业的。” 江承看着前方路况,面色不动:“我记得有人告诉我大学四年是混过去的。” 温简:“但是不妨碍我能力出色。” 江承点头:“嗯,加油,你会找到好工作的。” 温简:“……” 气鼓鼓地把头扭向窗外,不想理他。 车子在十分钟后驶入江承家车库。 车子停稳,江承熄火下车,与温简一块往她家方向走。 走了一小段路后温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扭头问他:“你不用回去休息吗?” 江承抬腕看了眼表:“不急,我先送你上去。” 看着电梯门开,人已跟着进了电梯,也不看她,就是微微仰着头,盯着电梯屏显上的数字,弧度好看的侧脸线条里,一派的平静。 这种平静一直到她开了房门,江承手已自然抬起,推开门,人y跟着入内。 温简困惑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江承说,手中的钥匙很自然地往玄关一放,回头看了她一眼,“就是想和你……” 他声音微顿:“也叙叙旧。” 温简:“……” 抬头时江承已经进屋,很自来熟地走向饮水机,取过一次性水杯,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才缓缓转向她,闲聊般:“看不出来,你还挺重感情的。” 温简估摸着说的是在包厢里遇到大家的事,一边换鞋一边道:“大家那么多年没见了嘛。” 江承点点头:“我和你就不是?” 温简:“……” 第61章 (重写) 江承点点头:“我和你就不是?” 温简:“……” ———— 她盯着江承看了好一会儿,想从他脸上看出他是真的在计较还是在开玩笑,但什么也没看明白,清冷平静是他一贯的面具,他性子原也就是这样,所有的在意与不在意都隐藏在这种超乎年龄的沉稳里,她几乎就没在他这张脸上看见过平静以外的其他表情。 江承在她盯着他揣摩的时间里已经喝完了那杯水,手中水杯也被捏扁,以一个很漂亮的弧线扔进了垃圾桶,力道短促而精准。 温简目光从水杯砸出声响的垃圾桶缓缓移向他。 江承正在脱外套,得体的西装被从手臂间缓缓退下,他提着衣领轻轻一甩,顺手便挂在了她旁边搁着的椅背上,这才偏头看向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吗?” “……”温简想了想,看向他,“我觉得这应该就属于一种情绪感染吧。许冉看到我情绪比较失控,哭了,这样的情绪感染了我,我也不自觉被她的情绪带着走了。” 江承点点头:“听着挺有道理。” 目光移向她:“你和她……感情挺深。” 又补了一句:“还挺让人羡慕。” 温简嘴唇微动了一下,勉强牵出一个笑。 江承目光移开,很随意的落点下,又看到了她房间里搁墙角的行李箱,客厅照进去的光束刚好落在它身上,聚光灯般,在周围暗色的背景下显得尤为显眼。 他目光微顿。 温简也不自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行李箱,想起他上次也是这样突然地盯着她的行李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没头没尾地问她去泰国是不是带的那个行李箱,但是后来被他将话题带离了,之后也没再谈起这个话题。 “行李箱……”温简迟疑看向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江承视线调转向她:“侧面的贴纸撕口撕得很漂亮。” 温简:“……” 而后在她怔愣时,江承已往房间而去,摁亮了房间的灯,人没进去,就是站在门口,看向屋里。 温简有些尴尬,卧室到底过于私人,况且她习惯不太好,不大爱收拾房间,早上起来,被子一踢了事,换下的睡衣也被随意扔在床上,床头旁梳妆桌搭配着的靠背椅子里,还搁着她上午刚收回来的黑色bra,还没被收进衣柜里,就这样明晃晃地朝上耸立着,偏性感的款式让温简一下红了耳根,热气从薄薄的脸皮下窜起。。。 江承也看到了,手背挡在嘴前轻咳了声,缓缓移开了目光。 温简手挡着半边脸进了房间,一把捞过椅背上的衣服,收入怀中,再倾身将床上的睡衣捞起,床上搁着的半人高的布偶拉立起来,抓住被子一角用力一抖,将被子甩平,脚下再利落一踢,把床前的拖鞋直接踢入床底下,而后将怀中抱着的一堆衣服胡乱塞进了衣柜里,这才转过身,忍着脸上越来越重的热气,看向江承,结巴解释:“下午……出去的时候那个比较……匆忙,没来得及收拾呢。” 江承黑眸中隐隐带着笑意:“没事,我不嫌弃。” 目光转向房间,空间不大,十多个平米,但布置得很温馨,玻璃窗前还种上了水培绿植。 虽是他家的房子,却还是江承第一次看。 他不说话温简只觉更尴尬,目光从墙角的行李箱扫过时,她将话题扯了回来:“你刚说什么贴纸啊?” 江承打量房间的目光移至她脸上:“一个伞状的青绿色贴纸。” 温简:“……” 看向他的眼眸慢慢带上防备。 江承走进屋内。 房间只有一张椅子,被她推着卡入了梳妆桌下,她站在了那里。 江承直接在她床上坐了下来,这才抬头看向她:“你去泰国不是度假。” 瞥了眼她行李箱:“上面的贴纸也不是被蹭掉的,是被你撕掉的。” 温简不语,看向他的眼眸睁得又圆又大,一如小时候,无辜里又藏着几分防备与探究。 “你在查陈至这一条线索,对吗?”他问,“那你知道,将那个标签贴向你行李箱的人,就是陈至的人吗?” 温简微微摇头,依然是刚才看着他时的样子,没有说话。 江承目光微微移开,静默了会儿,又看向她:“温简,我不是坏人。” 温简嘴角微微牵开:“我也觉得你不像坏人。” 江承嘴角也微微牵开,保持着偏头看她的姿势。 这样的江承不知怎么的让她有些怕,一种对他一无所知却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恐慌感,温简试图通过转移话题来压下心底的不踏实感:“那个……对了,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转身就想走,手臂突然被拉住。 她身体微僵,身后传来床垫被松开时的轻微“咿呀”声,江承站了起身,阴影逼近时,温简心脏跟着微微提起。 他轻轻抱住了她,自后向前,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时,他的手臂也环过了她身侧,握住了她两只手,在她身前缓缓交叉。 “温简,别怕我。”他在她耳边缓缓道,“不管我知道什么,做过什么,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我会永远和你站在同个立场上。” 温简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江承微微侧低下头,吻住了她,唇压下,却没有更进一步,冷静的黑眸望入她微湿的眼中,好一会儿,才又缓缓碾吮,手掌从她额角斜插而入,江承扣住了她后脑勺,手掌收紧,唇上的力道也跟着下压敛紧,又微顿,而后像发狠般,又重重压了上去,勾着她的腰,将她压向床榻,另一只手掌顺着她手臂往下,滑向她手掌,十指紧扣,按着钉在了床上,吻得更深,气息微乱时又生生停住。 温简气息也乱得厉害,看向他的眼眸又慌又乱,胸脯剧烈起伏着,心脏跳得又快又狠,脑子一团乱,眼前是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冷静、深沉,眉眼间又带着些许**的迷乱。 他的手臂就撑在她头侧,但没有更进一步,就这样微微撑起身体,轻轻喘息着,看着她。 相贴的身体里,温简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热力。 他上半身只穿了件黑色衬衫,还没摘下的领带垂在了她胸前,扣到了脖子处的纽扣严谨而密实,衬衫因为他下压的动作起了褶皱,下摆被整齐地收进黑西裤下,被全皮质的深色皮带扎扎实实地收在腰间。 胸前被微微撑开的口子里,温简能清晰看到那一片均匀结实的麦色肌肤,正随着呼吸起伏着,这样的江承让温简脑中不自觉地浮现两个字:衣冠,禽兽。 他的衣服甚至没有一丝凌乱,禁欲与性感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却在他身上矛盾交织。 江承抬手,手掌从她散乱着头发的额头轻轻滑过,眼睛看向她眼睛,正在慢慢平复,却并未起身,直至口袋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破坏了这份旖旎。 江承将手机掏出,接起:“妈。” 人并没有起身,声线还带着**的沙哑。 电话那头的邱梦琪眉心皱起:“你怎么了?” 第62章 (重写) 江承看了眼紧张看他的温简。 “没事。”他说,平静问她,“有什么事吗?” 邱梦琪不满:“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江承抬腕,瞥了眼手表:“十一点多找我话家常?” 邱梦琪:“对单身狗而言,十一点十二点和七八点有区别吗?” 江承轻咳了声,不说话。 邱梦琪也没再吐槽他,转入了正题:“你爷爷在医院,有空的话就抽个时间过来看看他。” 报了病房号,挂了他电话。 温简看他面色凝重,一下也忘了尴尬,担心看向他:“怎么了?” “没事。”江承翻身坐起,“家里有点事,我回去一趟,你早点休息。” 江承到医院时已是深夜,一家人都在,老爷子还好,没有太大问题,脑供血不足导致的晕眩呕吐,进了急诊室,刚打了扩管针,又输了液,江承过去时已经好转,但依然虚弱,看到江承也依然没什么好脸色,直接撇开了脸。 江承在床前坐了下来,握住他的手,“爷爷”地叫了他一声,看向他:“身体好点没有?” 老爷子重重地“哼”了声:“死不了。” 声音已不似平日的中气十足,到底是年纪大了,年近九十的人,身体正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着。 江承握紧了他干瘦的手腕,抬头看向邱梦琪:“医生怎么说?” 邱梦琪:“就高血压,脑梗啊什么的,反正都是老毛病了,前几天刚进了趟医院……” 话到一半被江承爷爷截了去:“都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没必要闹得鸡飞狗跳的,年纪大了谁不有点小病小痛的。” 说着看向江承:“我这年纪是摆在这儿了,这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也不知道哪天就去了……” “胡说什么呢。”江承皱眉打断他,“爷爷您这是长命百岁的命,别说丧气话。” 老爷子不悦:“怎么就丧气话了?我一口气撑到现在还不就是为了等着看你结婚生子,想再亲眼看一眼曾孙子,结果呢,你一年年地给我拖下去,存心让我死不瞑目是不是?” 得,又回到逼婚的问题上。 江承卷成拳的手掌在嘴边轻咳了声,不接话。 吼完话的老爷子又虚弱地躺了回去,长长地叹气,开始掰着手指头细数谁家家的孙子又要结婚了,谁家家曾孙子都两个月了,一脸落寞。 江承倾身帮他掖被子:“您先好好养病,别总想些有的没的,过一阵我给您带个孙儿媳回来。” 老爷子看向他:“谈了?” 江承:“没有。” 换来他爷爷一个白眼,当他又在敷衍,但到底身体还虚着,精神也撑不了多久,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江承在这里守夜陪他,第二天上午陪他做了些检查,请了半天假,下午才去了公司,没想着刚到公司便听到传言,前一阵刚被他开除的财务专员又回来了,董事长儿子亲自请回来的,还特地陪她去人事部办了入职手续,公司内部都在猜测两人的关系。 听到传言时江承刚从茶吧间经过,闲言碎语全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回到办公室时何邵也在,也不上班,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翘着两条腿,拿着个手机在玩游戏。 江承手中文件往桌上一扔,背倚着办公桌而立,扭头看向他:“林简简回来了?” 何邵正忙着玩游戏,头也没抬地“嗯”了声。 江承看着他不动:“她找你的?” “林简简怎么可能会主动找我。我就是看她现在这样挺唏嘘的,明明那么努力那么有前途的一个女孩子,全让家庭给毁了,现在工作也不如意,大家老同学一场,能帮就帮着点吧。”何邵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道。 江承想起她那些悲春伤秋的朋友圈,他还以为她的目标是他,故意逼他心软,没想到…… 江承摇头笑笑。 何邵刚好抬头,想起江承每次见到温简时疏离的样子,以及当年的弃考,打游戏的手微顿,好似抓到了什么东西,又像是没抓到,他皱眉,还没捕捉明白,已见江承淡眉淡眼地看向他:“已经办入职了吗?” 何邵点点头:“嗯,她也没什么事,所以今天一早过来便把入职手续办了,直接留下上班了。” 江承似是笑了下:“出息了。” 何邵没听清,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没事。”手中刚拿起的文件又重新放下,江承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他直接去了一楼财务部,人没走到门口,透过透明的玻璃墙,江承一眼看到坐在最外面的温简,人正坐在电脑前,手里拿着笔,正仰头认真听坐电脑桌上的高瘦男人讲着什么,不时点头,表情认真而专注。 刚午休过后的办公室,大家还没从午休状态中调整过来,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气氛热烈且轻松。 江承在门口的出现打断了这份热烈,众人一下噤声,仓惶回到自己的办公桌,除了背对门口的长发女孩。 她在众人眨巴着眼睛的“总经理来了”的提醒里回过了头,略愣后很快扬起笑:“江总。” 江承认得她,何邵的妹妹何琪,刚毕业半年多,一毕业就进了公司财务部上班,见过几次面,但不熟。 温简也本能回了头,看到门口站着的江承时连后背都不自觉挺直起来。 其他人也小心看向她,又偷偷觑了眼江承,不敢吭声,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刚被董事长儿子塞进来的新同事前一阵刚被总经理踢了出去,而且踢得不留情面。 正在与温简交接工作细则的男同事黄子辰也看了眼温简,扔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后,他半压在电脑桌面的屁股垫了起来,人已站起身,微笑冲江承打了声招呼:“江总。” 江承平静颔首,人已入内,锐眸从众人脸上扫过,在温简脸上微顿,办公室气氛一下降到冰点,所有人不自觉屏息,偷眼看向温简。 在里间办公室打电话的财务总监也急急忙忙走了出来,涎着笑:“江总,您特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承:“我需要一份公司近十年的现金流量报表。” 说着微微侧过身,扫了眼办公区里的众人,淡道:“就让何总亲自请回来的新人负责吧,五点半前送到我办公室。” 话完已转身离开,众人轻拍着胸口呼气,或同情或侥幸或看热闹的眼神全转向温简。 财务总监怕温简又出岔子,一边是想踢掉她的总经理,一边是强将她塞进来的董事长儿子,哪边都得罪不起,因而特地吩咐了黄子辰帮着她整理。 上次整理年报时已经集中整理过一遍,因此这次不用花太多时间,主要将投资产生的现金流和筹资产生的现金流量做一个归类和汇总就可以了。 黄子辰负责整理投资分类,温简负责整理筹资分类,然后在近十年的筹资活动里,温简看到了频频出现的“加司”投资,她目光微顿,又速度极快地将报表分类整理汇总,接近五点半时终于整理完成。 温简把打印好的报表送往江承办公室。 大概是高管办公室的缘故,整个顶层都透着股严肃感。 温简目不斜视地往总经理办公室去,外间是部门秘书办公室,里面才是江承办公室,紧闭的房门让温简心里没来由的紧张。 她过去敲门,一声低沉的“请进”后,温简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就江承一人在,正坐在电脑桌前办公,房门推开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整理完了?” 第63章 (重写) 她过去敲门,一声低沉的“请进”后,温简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就江承一人在,正坐在电脑桌前办公,房门推开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整理完了?” 温简点点头,把手中的报表递了上去。 江承伸手接过,搁在一边,并未翻看,只是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她,也不说话。 温简被盯得心里发毛:“怎……怎么了?” 江承:“你抖什么?” “……”温简背脊微微挺直,应了声“没有”,看他也没有要马上查阅的意思,手往身后指了指,“那个……总经理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先回去了?” “急什么。”江承淡应,伸手将刚搁下的报表拿起,一边翻一边淡声道,“同样的错误再犯一次,别说董事长儿子,董事长都保不了你。” 温简抿唇不吱声,偷偷观察他的神色。 江承面色始终淡漠,平静的面皮下也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只是翻了两页便抬起了头,往一边的椅子上瞥了眼:“先坐下。” 温简依言坐了下来。 江承翻着报表,突然问了一句:“全部都是你整理的?” 温简:“我只负责筹资分类,投资分类是其他同事在负责。” 江承点点头,没再追问,办公室一时间很静,低气压下的安静让温简连呼吸都变得清浅小心。 办公室的门没关,外面工作着的两个助理不时好奇往里面偷看。 江承往门外看了眼,两人惊惶收回目光,假装忙碌。 电话恰在这时响起,最外面的李秘书很迅速地接起,又很快放下,起身过来敲门。 江承手中的文件压下,抬头看向他:“什么事?” 李秘书:“董事长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江承点点头,翻开的文件合上搁下,看向温简:“你先回去吧,有问题我会再找你。” 董事长办公室就在同一楼层,江承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便听到何邵父亲何建离不悦的声音:“听说你又塞了个人进来?” 何邵吊儿郎当的声音也跟着传来:“什么叫又塞了个人进来,财务部不正缺着人嘛,我看着人合适就顺便给招进来了。” 何建离:“合适?我怎么听到的说法是塞进来的女孩前一阵刚因为业务能力不行被开掉的,自己不成器就算了,你别什么阿猫阿狗尽往公司里塞。” 外厅的董事办秘书略尴尬地看了眼江承,过去敲门:“董事长,总经理到了。” “让他进来。”略带严厉的声嗓。 董事办秘书轻应了声“好”后,推开了门,把江承让了进去。 办公室里就何建离和何邵两人。 父子俩一向不太对盘,小小的空间里也炮火弥漫。 江承打了声招呼:“何董。” 何建离面色不太好,人已六十多,整个人都已显老态,加之刚出院,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整个人看着有些萎靡,却又强撑着。 他抬头看了江承一眼,面色稍霁,但转向何邵时面色依然不太好。 “你先出去。”他说。 何邵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公司既然以后是要交给我管理的,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何建离冷着脸:“出去!” 何邵沙发躺着没动。 江承帮着劝何邵:“何邵,你先出去吧,我和何董先谈谈。” 何邵迟疑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放心。 江承安抚地冲他笑笑,示意他先出去。 何邵点点头。 房门关上时,何建离看向江承的眼神带着审视,他的儿子很听这个男人的话,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有着说不上的复杂。 江承冲他笑笑,对他道:“何邵在我们这一群朋友中评价一向很高,对朋友大方重义气,也爱帮助朋友,很讨人喜欢。以前他常在我们面前说起您,每次说起您时神色都是骄傲而且自豪的,他心里一向很敬重您这个父亲,就是人还有点小孩心性,试图通过挑战您引起您的注意和认可,何董也别太往心里去,他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的。” 何建离重重地“哼”了一声,嘴里虽还在嫌弃着,但又吃江承的吹捧。他原本对于江承是不大满意的,何邵没问过他意见就把人给弄进了公司,他心里多少是不乐意的,但江承进公司这阵的表现也算是有目共睹,部门整顿雷厉风行,人人自危,一改原来的懒散作风,各部门效率都高了起来,两个从去年便积压到现在的地产项目最近也开始重启合作,确实是有些手腕的。 何建离身体每况愈下,身边确实需要人搭把手,何邵他指望不上,江承的工作能力目前来看他也是认可的,但人品和其他还尚待考察。 何建离没将心里的打算说出,特地把江承找过来与其说是为了工作,不如说是刺探,借着谈话去判断江承这个人,一步步地去摸他的底,这一谈就谈了近两个小时,七点多时才结束了谈话。 温简已经下班,整个财务部走得一个人也不剩。 江承直接回了家,车子回到小区楼下时他特地抬头往温简窗户看了眼,灯亮着。 停好了车的江承去了温简家,也没敲门,直接用钥匙开的门进去。 客厅亮着灯,依稀还能听到厨房菜入油锅的“滋滋”声。 江承循声入内,人刚走到餐厅便看到了正在厨房忙活的温简,披肩的长发被用橡皮筋扎了起来,很随意地扎绑着,头发还松松垮垮地垂在后背,好几缕头发滑了出来,垂落在肩上,凌乱,却带着几分居家的味道。 江承脚步不觉停下,站在灯光暗影里,看着厨房里忙上忙下的人儿,还略带婴儿肥的侧脸青春柔美一如当年,仿佛时间不曾离开过。 江承一下有些恍惚,那一年两人骑着自行车一起上下学的画面如电影镜头般从眼前一帧帧翻过,她娇俏的样子、窘迫又理直气壮的样子,懵懂无辜的样子……无数个画面在眼前回放,最后慢慢定格成大于磅礴中那道被风雨摧残得摇摇欲坠的黄色警戒线,美好,却又残忍,心动着,却也微微发疼着。 空气里异样的沉默让温简握着锅铲的手不觉一紧,另一只手也不动声色地伸向锅柄,手指慢慢收紧时,低沉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给敌人察觉你察觉他的机会。” 温简倏地回头,一眼便看到正倚在门框边、偏头看她的江承,闲适的样子看着已经进来好一会儿了。 “你这是私闯民宅。”她说。 江承冲她晃了晃手中钥匙:“这是我合法取得的入门凭证,不存在私闯民宅一说。” “……”温简瞪着那串钥匙不说话。 江承下巴微微往锅里一点:“糊了。” 温简一下没反应过来。 江承直接走向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锅铲,接过了她手里的活。 他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的西装,举手投足间还透着股商务精英的沉着与凌厉,与厨房的烟火气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温简把手伸向他:“还是我来吧。” 江承没应声,却反手横过了她腰,将她拉靠在胸前,顺手关了煤气。 温简一下有些僵,试着挣了下。 “别动。”他低哑着道,人也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拿过盘子,将菜盛上。 温简被放开时整张脸都烧红了,江承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般,极其自然地取过碗筷,盛饭,吃饭,自在得像是在自己家般,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温简扒着饭粒,嚼得有些纠结,不时偷眼看他。 江承看向她:“有事吗?” 温简迟疑了下,瞪圆的眼睛小心看向他:“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江承:“有。” 温简动作一顿,紧张看向他:“什么啊?” 江承:“新工作怎么样?” 平平静静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温简手中的筷子慢慢放了下来,迟疑点头:“还行。” 江承:“喜欢吗?” 温简微微点头:“如果领导不找茬的话,还是挺喜欢的。” 江承:“如果领导找茬呢?” “那就……”温简视线缓缓与他的对上,“努力做到让领导没茬可找。” 江承看着她不动:“你是铁了心要留在何健集团是吗?” 温简好一会儿没反应,盯着江承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了眼眸,答非所问地道:“半年前,警方在南城收费站执勤时,在一辆运输饲料的大货车是缴获200多公斤冰毒。那批冰毒不同于市面上常用的以麻黄素为原料进行制取,它是以苯丙酮为原料进行人工合成的,合成的工艺手法我只在一起案子里见过。” 她眼眸缓缓对上他的:“就是十年前的许家村制毒工厂。那年我们去许冉家误打误撞发现的那个制毒工厂。”也是她爸爸林景余当年所潜伏的贩毒集团。 这是十年来,第一次,这个背后被更大势力操控、与她爸爸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幕后黑手终于有了浮出水面的迹象。而她,是半年前南城收费站的执勤警察。 她年前去泰国确实不是为了旅游,那批毒品的源头直指海外,他们要查的是那批毒品源头背后的那人,但他们能查到的最接近背后那人的是陈至,一个看似与她爸爸出事没什么联系的人,但陈至是谁,长什么样,至今无人知晓,温简唯一能查到的,是陈至背后操控的投资公司“加司”与何健集团合作密切,何健集团几乎所有的投资都来源于“加司”,以一种近乎洗钱的方式在吸纳着“加司”的不明资金来源。 “加司”从不对外招聘,外人进不去,何健集团是唯一与之密切相关的企业。 如果说半年前的案子是意外之一,曹榜就是这个案子的第二个意外,他转向“加司”贸易的款项几乎侧面证实了加司的资金来源问题。 江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应该去的是融资部,融资部直接对接的是加司的风投负责人,那个才是关键。” 温简看向他:“你都接触不到融资部吧?” 江承看着她,不点头也没摇头,也没说话。 温简也没有再往下说,这两个案子的讯息,已经是她权衡又权衡之后的结果了,她几乎把所有的信任都赌在了他身上,赌医院警方的那个电话是他安排的,赌他与她立场是相同的。 那天和黎止翔吃饭时,她曾问过黎止翔,她能信任江承吗,黎止翔只是意味不明地回了她一句话,“你自己判断。”,不是直接否定,意味着他在某些层面上是信任江承的。 江承手掌伸向了她,落在她头上,揉了揉她头发,好一会儿,他才徐徐道:“何建集团融资部全是何建离的人在把控着,即便能进去也是经过公司内部遴选内调过去,大多从财务部调过去,从不会直接从外面招人,所以你进财务部是对的。” 温简嘴唇微动,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江承眼睑微垂,移向她横放在桌上的手臂,手掌看似很随意地搭在那儿,但指节已有些泛白。 他伸手握住,掌心下一手的湿,她掌心里全是汗,密密麻麻,像是泡在水里。 信任一个人,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江承不觉看向她,一下想起了当年那道长长的警戒线,以及墙上大片未干的血迹。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说话。 他的眼神让温简有些窘迫,不大自在地抽回手:“屋……屋里有点热呢,我都出汗了。” 江承似是笑了下:“嗯,是有点热。” “我……我去开一下阳台门。”扔下话,温简已经扔下筷子匆匆起身,过去将阳台门拉开。 人没有立即回来,就站在阳台上吹风,背对着他。 江承起身将桌上的碗筷收起,边收边状似随意地对她道:“昨晚去医院看爷爷……” 温简蓦然想起昨晚他要去医院看爷爷的事来,回头问他:”对哦,你爷爷怎么样了啊?严重吗?” “还好,不算特别严重,老毛病犯了。”江承淡声应着,“多注意休息就好。” 温简松了口气:“那还好。你爷爷年纪挺大了,老人家还是要多注意着点。” 江承“嗯”了声,淡垂着眼睑,仍不紧不慢地收拾着碗筷,边闲聊般的道:“老人家身体目前看着倒还好,就是心里压着事,看到我就长吁短叹的。” 温简皱眉:“什么事啊?” 江承看向她:“婚事。” 又补了一句:“我的。” 温简:“……” 江承看着她不动:“他说,他这一口气吊到现在就是为了等着看我结婚生子,想着有机会再亲眼见上一回曾孙子,结果一年又一年,我都快三十了,女朋友还没着落。” 温简:“……” 第64章 (重写) 她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应该找女朋友了。” 江承轻“嗯”了声,也不说话,就这么偏着头,定定看她。 温简手随意往身后指了指:“那……需要我帮你介绍吗?” 江承手中的筷子往桌上整齐地一束,眉眼不动地看她:“好啊。” 温简:“你……喜欢什么样的?” 江承:“笨的。” 温简:“……” 江承目光收回,单手端起桌上的碗盘,转身往厨房去。 温简跟在他身后:“要多笨的?” 江承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笨到无可救药的。” 而后拧开水龙头,不紧不慢地将碗筷洗完沥干,碗筷放入消毒柜中时他才回头看向倚在门口的温简:“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温简很坚定地摇头:“没有。” 江承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她。 温简背不自觉后贴靠向一边的墙壁。 江承眉目不动地看着她慢慢变得戒慎的眼眸,抬起的手臂缓缓压在了她耳后的墙上,身体微微俯下,在她耳边缓缓道:“如果实在难找,也可以考虑别的条件。” 温简本能抬眸,目光与他的相撞:“什么条件?” 江承:“没良心的。” 温简:“……” 眼眸缓缓对上他的:“条件这么差,你家人不会反对吗?” 看向她的眼睛带了一丝研判,江承眉心微微拧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温简被看得有些紧张,好在他手机响了。 她看着他掏出手机,看了眼,而后收回压在她耳侧的手臂,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阳台外走,声线压得有些低沉,温简听不清,只隐约听出是纯正的美式英语,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突然回过身,看向她。 温简本能站直身,想走向他,脚刚抬起便见他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食指轻抵在唇边,面色静冷。 温简动作停了下来,看着他慢慢背过了身,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后便挂了电话。 江承朝她走来,路过挂外套的椅子时顺手抄起了椅背上的外套,一边将刚洗碗时折起的袖子放下,一边问她:“曹榜那边是不是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温简摇头,曹榜那边目前是汪思宇在盯着,她了解不多。 江承也没追问,只是淡声对她道:“刚收到个消息说,陈至那边又要了一批货,和上批货发往同个市场。”他合理怀疑是曹榜要的货。 电话是雷瑟打过来的。雷瑟和陈至同属于一个集团下,分管不同市场,陈至负责中国市场,雷瑟负责东南亚市场,本应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因为陈至野心膨胀,想连同东南亚市场一起吃了,屡次试图跳过雷瑟与下线联系,上次曼谷机场就是其中一例,雷瑟也因此与陈至极为不对盘,两人现在是属于鹬蚌相争阶段。 雷瑟那边现在频频出不了货,陈至这边一个月不到连着两个大单,雷瑟郁愤难平,特地打电话过来找江承商量对策的。 温简不太清楚情况,等江承走后特地给汪思宇打了个电话,问他曹榜那边的情况,但汪思宇的反馈是,目前曹榜没有要交易的迹象,这几天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也没去,张牟和吴文雅那边在警方的监视下与曹榜保持正常联系,但没有要出货的讯息。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漏掉了曹榜及他的上线,张牟和吴文雅还没被正式批捕,只是被看管了起来。 那天打草惊蛇的“抓捕”戏码看似打消了曹榜的疑虑,又似乎没有,这几天的曹榜很正常,与张牟吴文雅也在正常联系着,但没有提及进货或出货的事,反馈的信息与江承那边透露的信息有些出入。 ———— 第二天温简是和江承一起去上班的。 一大早醒来温简便收到了江承的信息,让她八点在楼下等他,没说什么事。 温简吃过早餐才下楼,顺便给江承也带了一份,人刚出电梯便看到江承停在楼下的车,看她走近时他按了声喇叭,而后开了副驾驶的门。 温简上了车,这才扭头看向他:“是有什么事吗?” 江承搭在换挡器上的手利落往前一推,车子缓缓驶出去时这才抽空扭头看了她一眼:“上班,还能有什么事?” “……”温简背靠向座椅,“不是看不起我的工作能力吗?怎么还当起司机来了?” 江承:“大概是太久没享受过把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快感了。” 说话间扭头看了她一眼:“刚好有个不怕死的送上门来了。” 温简撇撇嘴,把手里拎着的早点递了过去:“吃过早餐了吗?顺便给你带了一份。” 江承瞥了一眼,三明治、包子、鸡蛋、牛奶、水煮玉米,都还散发着热气和香气。 “你做的?”他问。 温简点点头:“嗯,我外婆常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贿赂一下总经理,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江承单手接过,拎在手里掂了掂,瞥了她一眼:“林简简,拿几个包子贿赂我和当年一条口水链贿赂我有区别吗?” 温简:“……” “既然入不了总经理的眼,那我收回好了。” 伸手就想去抢,江承手臂一偏便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面上依然神色淡淡,黑眸中隐隐带着笑意,他一边将早点放好,一边对她说:“这样每天带着也费事,反正都是住我的房子,不如搬一起算了?” 说话间已经看向她。 “……”温简脸一热,“我……我没有说要每天给你带早餐啊。” “今天只是假装客气一下而已。” 江承:“我也没说收下这几个包子就准许你为所欲为了。” “这不过是在给你提供贿赂我的新思路。比如说……”他声音微顿,瞥了眼前方路况,又平静看向她,“潜规则。” 温简:“……” 偷眼看江承,江承依然面色淡淡的,正平静而专注地开着车,清冷又高不可攀的模样,看着完全不像是会说出“潜规则”的人。 “你爷爷要是知道他最引以为傲的、根正苗红的孙子堕落成这样,大概会很痛心的。” 江承轻轻点头:“所以你打算怎么补偿他?” 温简:“……” 江承扭头看她,看她连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一脸郁卒又无气可发的模样,眼中掠过笑意,手朝她伸了过去,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这才转入正题:“了解过曹榜那边的情况了吗?” 温简想起昨晚和汪思宇的电话,扭头看他:“曹榜那边目前似乎没什么动静,和张牟吴文雅的联系一切正常,也没有任何行话。” 江承动作微顿,长指在方向盘上轻叩了好几回,才若有所思地道:“那就只剩下两个可能:曹榜的下线不止张牟吴文雅一线,或者是,陈至在松城的市场里,还另有其他人在掌控。” 温简抬起的视线与江承的对上,又缓缓移开,看着车子缓缓驶入何建集团地下车库。 提前半个小时上班,偌大的车库里空无一人。 两人一起下的车,而后一起走向电梯,都极有默契地没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电梯在一楼停下时,温简出了电梯,后面有人叫她名字,男声。 江承循声往大门方向看了眼,瘦高的男人正快步走向温简,脸上还带着几分小害羞。 江承认得他,昨天坐温简桌面上给她讲解的男人。 合上的电梯门里,也将两人的身影彻底隔离开来。 江承垂眸看了眼手上拎着的早餐,还散发着热气。 回到办公室时助理还没到,将近九点时大家才陆陆续续地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何邵,也不敲门,直接就推门进来了,一眼看到他桌上放着的早点,爪子很自然地伸了过来:“咦?给我带的早点吗?都是什么?” 指尖刚碰到便被江承拎着搁到了一边。 “不是你的早点。”江承说,抬头叫了声外面的部门秘书,“李秘书,麻烦给何经理订份早餐。” 何邵撇撇嘴:“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哥”,何邵循声抬头,何琪正站在大办公室外,探出半个身子,探头探脑地朝里看。 何邵:“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何琪被噎得下巴一扬,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把手里拎着的早点递了上来,“给你送早点你拽什么呢。” 东西往何邵指间一挂,在何邵狐疑又古怪的眼神中又小心翼翼地上前,将手里拎着的另一份早点双手捧着朝江承送了过去:“那个……总经理,顺便也给您带了一份早点,您别客气。” 何邵:“……” 眼眸从何琪身上移到江承慢慢拧起的眉心里,没等江承开口,何琪已动作极快地搁下饭盒,扔下一句“您慢吃”后一溜烟跑了,人跑得匆忙,也没看路,在门口与刚路过的何建离撞了个满怀。 “做什么,冒冒失失的。”耳边传来何建离的轻斥。 何琪偷偷吐舌,人规规矩矩地站好,小声答了声“没事”,看何建离离开后才蹑手蹑脚地回了办公室。 温简正在忙,电脑刚打开一会儿,面前摊着一大堆报表。 何琪朝她走近,冷不丁出声问她:“怎么样,这些报表都看得懂吗?” 她突然的热情让温简不自觉回头看她。 何琪冲她笑得眉眼弯弯:“我叫何琪,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 温简上次过来时刚过完年,何琪还在度假,并未回来上班,这还算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认识。 温简也跟着微笑,轻轻点头:“好。” 何琪拉过一边的电脑椅,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低声问她:“我听我哥说你和她是同学啊?” 温简迟疑了下,点点头。 何琪声音压得更低:“听我哥说总经理也是他同学,那你们三个都是同学咯?” 温简依然是略迟疑地点头。 何琪拉着椅子朝她坐得更近,手臂缓缓搭到她肩上:“那你和总经理熟吗?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平时喜欢什么啊?” “……”温简干笑着侧身避开她搭在肩上的手,“我觉得你哥应该比我了解的。” 何琪气闷抿唇:“不敢问他,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问了也没用。” “咳咳”,门口突然传来两声轻咳。 何琪条件反射地回头,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何建离,心虚地背过身,滚着电脑椅回了办公位。 温简也循声看向门口,目光与何建离相撞,又仓促移开。 何建离正在看她,一种带着审视的打量的目光,五官看着有些眼熟。 原本热闹的办公室因为何建离的出现而变得鸦雀无声,一个个低头假装忙碌。 何建离走了进来,在温简身侧停了下来。 温简正在整理报表,从反光的显示屏里,温简知道何建离正在看她电脑,一双眼睛又厉又沉。 “你就是温简?”好一会儿,何建离终于出声,声线温和,与他眼神的压迫截然不同。 温简回头看他,站起身,很乖顺地点点头:“嗯。” 何建离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电脑前的报表上:“报表做得不错。” 温简嘴角牵出一个笑:“谢谢董事长夸奖。” 何建离也微笑:“好好努力。” 转过身时顺便瞥了眼何琪的电脑,马上沉了脸:“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插科打诨混日子,明天不用来了。” 何琪屏息低头不敢应,其他人偷偷抬头看何建离和何琪。 所有人都知道何琪是董事长千金,何建离对女儿的不假辞色让众人颇为有好感,他在公司的声誉也一向好。 何建离离开后温简被拉进去的那个没有何琪的同事群里已经炸开了锅,都是夸何建离的,也有人直接圈了温简,问她和董事长儿子什么关系,董事长都亲自来关心她了。 温简回了个“只是同学,你们别误会”,这才止住了大家的猜测,但还是止不住大家的八卦之心,一上午,董事长特地来财务室看温简的消息已经在公司传得沸沸扬扬。 午间吃饭,刚被责骂过的何琪已经像没事人般,大大方方地邀温简去食堂吃饭,黄子辰也极为殷勤地上前一起。 食堂在地下一楼,走楼梯要到室外,大冷天的外面刮风又下雨,大家都自觉选择了电梯,从地下车库走。 电梯很快在一楼停下,电梯门开,温简一眼看到最里面的江承,一米八几的个儿,好看的外型与冷峻的气场在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江承也看到了她,目光从她脸上平静掠过后,往旁边侧了侧身,何琪率先入内,小心又忐忑地冲江承挥了挥手,打了声招呼:“总经理好。” 江承冷淡颔首。 一边的何邵一把将何琪爪子拍下:“干嘛呢。” 何琪冲他吹胡子瞪眼。 后面进去的温简被人群挤到了江承另一侧,脚步有些不稳。 江承看了她一眼,手掌抬起,不着痕迹地托住她后腰,稳住了她的身体。 温简身子微僵,热气从相贴的肌肤传来,腰后那只手掌,存在感异常强烈。 电梯到负一楼时托在腰后的那只手才无声无息地收了回去。 温简是被何琪拉着一起出去的,黄子辰亦步亦趋地跟上。 江承和何邵是最后出的电梯,几人已经走远。 何邵看着几人的背影,有些感慨地对江承道:“我发现林简简到哪儿都很招男人喜欢。” 江承朝温简背影看了眼,没说话,只是淡着嗓子问他:“我听说加司投资的负责人今天过来?” 何邵点点头:“好像是吧,我也不太清楚,融资部都是我二叔和我爸在管,平时不太让我搭理,我也懒得管。” 江承:“来了吗?” 何邵回头朝车库停着的车扫了圈。 “来了。”手指向不远处停着的白色宝马,“那辆车是他们的。” 江承抬头往那辆车看了眼,说话间已经到食堂。 打饭菜的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温简和何琪黄子辰几个就站在队尾。 江承和何邵过去排队时何琪紧张地抱住了温简手臂。 温简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眼江承。 江承也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正随意往四处张望的何邵看到了食堂门口走来的何建离以及他身后跟着一众人,手肘往江承手臂轻撞了一下,低声提醒他:“加司的人。” 江承抬眸望去,目光微顿。 温简已取过餐盘,随着队伍移动打了两个菜,取过例汤,人还端着餐盘,另一只手已经被何琪挽了过去,拖着她往用餐区走,走得急,冷不丁与旁边走来的人撞到了一块,人还没来得及抬头,耳边已传来何建离不悦的声音:“何琪,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你冒冒失失的毛病?” 另一道男声也跟着响起:“温简?” 熟悉的音色让温简本能抬头,贺之远温润的俊脸也跟着映入眼中,带着淡淡的笑。 “原来真是你啊。”贺之远笑着道,“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温简忍住扶额的冲动,目光从何建离身上移到贺之远脸上,拘谨地牵了牵唇,冲他打了声招呼,“贺总。” 何建离诧异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认识啊?” 贺之远笑:“见过几次。” 正在打饭的江承回头看了贺之远一眼,目光从贺之远身上慢慢移到了面露局促的温简身上,微顿,而后端着餐盘走上前,冲贺之远微微一笑:“贺总?” 第65章 (重写) 贺之远也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江总?” 而后扭头笑看向何建离:“何董,您这什么风水宝地,藏龙卧虎着呢。” 江承面上依然端着浅浅的笑:“贺总说笑了。” 何建离也笑看向贺之远:“贺总和江总原来也是旧识?” “一起吃过一顿饭。”贺之远笑回,“江总是我一个好友的朋友,刚巧遇上了,一起吃了个饭。” “都是缘分。”何建离笑着道。 何邵也端了餐盘上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人,这会儿也变得严肃正经起来了,看着也是和贺之远见过多次的人,上来打过招呼后便语带埋怨地对何建离道:“爸,您又请贺总吃食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公司多小气。” “吃食堂是我的主意。”贺之远微笑替何建离说话,“我和你爸一会儿还有工作要谈,时间比较仓促,没必要去饭店浪费时间。” 何琪看众人焦点已经不在她和温简身上了,餐盘端着也累,偷偷拽了拽温简袖口,示意她先闪,然后冲贺之远挥手:“那个你们先慢聊,我们先过去了。” 说完拽着温简便走。 贺之远轻笑点头,目光随着温简背影移动。 江承看着他移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慢慢移向不远处已经在用餐区坐下的温简。 一起坐下的还有何琪和黄子辰,以及,财务办公室的另外两人。 何琪好奇心重,人刚一坐下便好奇问温简和贺之远怎么认识的。 温简背对江承,江承无法从她唇形中读出她回了什么,只看到黄子辰也正抬头看她,眼神是男人面对潜在情敌时所表现出的担忧感。 贺之远和正看着那边,又平静收回,和江承何邵打过招呼后先去了点餐区。 江承和何邵在领导专用的圆桌区坐了下来,没一会儿,贺之远和何建离等人也端了餐盘走了过来。 餐桌的位置与温简她们的位置刚好在一个斜对角上,贺之远一坐下便看到了不远处正低头喝汤的温简,扭头问了何建离一句:“那个女孩是哪个部门的?” 何建离抬头往温简方向看了眼:“财务部的人,刚入职。” 贺之远眉心微拧:“刚入职?” 何建离轻轻点头:“嗯。” 瞥了眼对面的何邵:“还是那混小子自作主张安插进来的。” “那又没什么。”何邵不满抬头,“反正财务部也正缺人,她也刚好专业和工作经历相匹配,我和她怎么说也是同学,找个熟人难道还不比外人强啊。” 贺之远笑:“确实,找熟人共事起来相对简单些。” 把话题带往了别处。 他和何建离赶时间,这顿饭也吃得快,几人吃完时温简那一桌也刚好吃完,一大群人几乎是差不多同一时间走向门口的。 贺之远挑眉笑看向温简:“这么快吃饱了?” 温简一如当时机场遇到他时的模样,腼腆地笑笑,点点头,话不多。 经过出口时,贺之远替她掀了下垂帘,她才扭头冲他道了声谢。 贺之远笑着回了声“不客气”,与她一起走。 公司里几个大人物和重要客户都在,原本很放松的几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尤其是何琪,向来怕她爸,江承也在,整个人都变得文静淑女起来,主动抱着温简手臂一起走。 贺之远似乎对温简很感兴趣,问她说:“刚听何总说你刚进公司?” 温简摸不准他这话的意思,戒慎地点点头:“嗯,最近工作一直找得不太顺利,刚好和何总是同学,说公司财务部还缺人,就让我过来了。” 贺之远:“怎么样,还习惯吧?” 温简点头:“嗯,挺好的。” 走到电梯时,贺之远掏出了手机,扭头问她说:“方便留个电话吗?” 一边的江承朝两人看了眼。 温简面色有些迟疑。 何琪半趴在温简肩上,揶揄看向贺之远:“贺总,你不会是想挖我哥墙脚吧?” 话音刚落脑袋便挨了一记打。 何邵冷眉冷眼地睨着她:“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和温简只是同学。” 一边的何建离直接冷叱:“说的什么话,越大越不懂礼貌了。” 何琪偷偷撇嘴,不敢再吱声。 温简手机号码最终也没给出去。 回到办公室时,想起贺之远对温简的关注,何邵摇头笑:“又一个拜倒在林简简石榴裙下的男人。” 江承没接话,人已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回想着贺之远对温简的种种好奇,是单纯的男人对女人的好奇,还是其他? 下午要开会,江承下班晚了些,天将黑时才下的班,一楼财务部人已经走空了。 微信上也没有温简发过来的先下班的消息,回到小区时江承特地抬头往温简楼上看了眼,黑灯瞎火,人也没回来。 他给她发了条微信,让她回来后过来他家一趟。 温简将近十点才回来,回到家时才看到江承的微信。 她给他回了条信息:“是有什么事吗?” 江承并没有回过来。 她往对面窗口看了眼,灯亮着。 想了想,温简取了钥匙过去了。 江承房门紧闭着,门缝里透着光。 温简敲了好一会儿门屋里才传来脚步声。 门被打开,江承站在门口,垂眸看了她一眼:“没带钥匙?” 看她手里攥着串钥匙,冷不丁弯身,将钥匙从她手中抽了出来,扫了眼,看向她:“我不是给过你钥匙吗?” 温简:“这样登堂入室……不太好吧?” 江承看了她一眼:“我允许你登堂入室。” 手臂往她背心一压,直接将她带进了屋,钥匙也顺手搁在了玄关上,这才问她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有点事要忙。”温简回,抬头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是要去洗澡的,上身的黑色衬衫已经被从裤腰间抽了出来,衬衫纽扣也解开了几颗,浑身上下透着股慵懒随性,与平日的严谨截然不同。 温简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承,一下也有点小不自在。 “那个……要不你先忙我一会儿再过来找你。”转身想走时被江承压住了肩膀。 “不急。”他说,径直将她推进了屋,然后回头问她,“要喝点什么吗?” 温简摇摇头:“不用了。” “你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江承淡声回,还是转身给她热了杯牛奶,将牛奶搁到她面前时眼眸才缓缓对上她的,“你泰国回来的航班上认识的贺之远?” 温简点点头:“嗯。” 江承:“哪一班?” 温简:“清迈飞曼谷的时候,刚好同一排座位,当时把行李箱塞到货架上市,他还帮我搭了把手。” 江承眉峰微微蹙起:“在那之前你行李箱还被其他人碰过吗?” 温简微微摇头:“刻意碰的没有,但值机时人很多,队伍也排得集中,人和箱子难免磕碰到,尤其是下飞机时,一大堆人全挤在飞机门口,没办法排除有人趁乱贴东西的可能。” 江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她:“你认为贺之远是什么样的人?” 温简偏头想了想:“感觉挺谦和有礼的一个人,性子稳重,脾气温和,情商高,很绅士的感觉。” 江承看了她一眼:“我呢?” 温简:“……” 话题跳跃太快,她脑子一下没跟上。 江承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撑在桌面上,看着她:“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第66章 (重写) “……”温简慢慢抬起的眼眸对上他的,“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江承眉目不动地与她回望:“好奇。” 温简手无意识地拨了拨额头上垂下的头发,瞪圆的眼眸小心看向他,看着有些为难。 江承挑眉:“怎么,不会说?你和贺之远才见了几次面都能精准概括对他的观感,我和你认识二十多年,还不够让你了解我?” 温简抿了抿唇,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我觉得你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特别的……会照顾人……” 话没说完,面前那杯没喝完的牛奶被江承端走了,被顺手搁在了冰箱顶部,江承也转身便走。 温简下意识拉住了他手臂。 江承回头看她,温简又窘迫撒了手。 江承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圈:“林简简,我怎么看你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跟个小狗腿子似的?” “不拍我马屁你就不会说话了?” 温简:“……” 江承径自转身往浴室走,边走边对她说:“出去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温简本能跟上:“我没有在拍你马屁,是真的觉得你人特别好,虽然表面上看着有点高冷不近人情,也有点严肃刻板不懂情趣,但是内里……” 声音跟着脚步生生刹住,她眼眸瞪得又圆又大,看着浴室里正不紧不慢解衬衫纽扣的男人。 江承回头看她:“我准备洗澡,你确定还要继续跟着进来?” 说话间解下了最后一颗纽扣,大片麦色的胸膛露了出来,紧致结实的肌理在衬衫下若隐若现,他甚至不顾她就在门口,肩膀往外一翻,很自然地便将衬衫脱了下来,顺手搭在了一边的挂钩上,全身上下只剩一件黑色西裤,线条分明的腹肌下,两道人鱼线正交叉汇向小腹处,隐没在皮带下。 “……”温简瞪大的眼眸从那两条人鱼线下缓缓往上,移向江承的脸。 江承正偏头看她,面色异常平静:“真要进来?” “……”反应过来的温简一下背过了身,脸皮下一阵发烫,红潮一下从耳朵蔓延到了脖子和脸上。 她皮肤白皙,脸红时看得特别明显。 江承失笑,走向她。 “先去客厅等我会儿。” “不……不用了,我先回去了。” 撂下话,温简转身就想走,门外在这时响起门铃声。 温简动作一顿,回头看江承。 江承也微微拧眉,这个点不像是会有客人到访的样子。 他反身取过挂钩上的衬衫,重新穿上,一边系纽扣一边往门口走。 走到房门口时顺手拉开了房门,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邱梦琪。 “妈?”江承皱眉叫了她一声。 跟在江承身后的温简脚步一顿,下意识往江承后背一缩,有些慌。 邱梦琪有些奇怪地看向江承:“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衣衫不整的?” “刚准备洗澡。”江承面色如常地回道,明显感觉到后背的紧张,手还抓着门把没松开,看向邱梦琪,“这么晚你还跑过来做什么?” “你小叔今天回来看爷爷,带了些东西过来,我刚从医院回来,顺路给你送过来。”邱梦琪说着将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他,看他还挡在门前没动,眼一瞪:“干嘛,我不能进去?” “没有。”江承淡应,将门缝拉大了些,“您先进来吧。” 穿堂的寒风随着拉开的门缝扑面而来,邱梦琪打了个冷战,看江承还衣衫不整的,人当下皱了眉:“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披个外套出来,好了好了,我不进去了,你爸还在楼下等我,要洗澡赶紧去洗澡,别着凉了。” 转身想走时又想起另一事来,回头叮嘱他:“对了,你小叔难得回来,明晚方便的话一起回去吃个饭。” 江承点点头,目送着邱梦琪进了电梯才把门关上了,回过头,看向正抿着唇大睁着眼睛看他的温简:“你怕什么?” 温简微微摇头:“没有啊,我怕吓到你妈。” 江承似是笑了一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温简:“那……还是不一样的啊,以前年轻,心脏比较强,现在年纪大了些,总要为她的心脏考虑的。” “狡辩。”一声轻斥后,江承突然轻拍了记她脑袋,看向她时面色也一下变得认真,“我妈是不是瞒着我找过你?” 温简:“……” 反应过来后佯装认真地点点头:“嗯,还给我开了一张一亿的□□呢。” 江承黑眸里隐隐闪过笑意:“回头我让她给我开五千万,说服我放弃你比说服你便宜多了。” 温简:“过了这村已经没这店了,五千万你是挣不到了。” 看风吹得有些冷,推了推他:“好了,你快点回去洗澡吧,别着凉了,我先回去了。” 拉开房门,冷风吹来时她动作微顿,回头看他:“你妈从没有找过我,也没有对我说过什么不合适的话,她对我一直很好,你别误会她。” 门关上,温简径直进了电梯,直接从地面一楼回去。 深夜的小区路灯依然敞亮,路上没什么人,只停了辆车。 温简绕过车走了。 车里的邱梦琪的江承爸爸正要离开,邱梦琪就坐在副驾上,人影靠近时本能抬头,一眼看到车头前的背影,一怔,拽了拽江承爸爸手臂。 江承爸爸奇怪扭头看她:“又怎么了?” 邱梦琪往温简走远的背影指了指:“那个女孩……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 江承爸爸抬头看了眼:“脸都没看到,怎么就眼熟了?” “刚看到个侧脸。”邱梦琪眉头紧蹙,眼睛依然紧紧盯着温简背影,一直看到她走到尽头转弯,她的侧脸再次映入眼中时,邱梦琪扔下一句“等会儿”后,急急推开了车门下车。 第67章 (重写) 她下完车时温简已经绕过了房子后,邱梦琪急急追上前,温简已经没了踪影。 一排过去三栋楼三个电梯入口,邱梦琪不知道温简是进了其中一个,还是从前面小道去了前排的单元楼。 她试着一一进去找,没找到人,也没能从电梯里看出端倪,刚才那一瞥快得像幻觉。 江承父亲也已下车追了上来,看她正一脸深思地看着前方,拍了拍她肩:“找什么?怎么慌慌张张的?” 邱梦琪微微摇头,扭头看他:“刚那个女孩我怎么觉得看着挺像当年躲在江承房间里的女孩,我想过来看看是不是。” 江承父亲眉心当下拧起,抬头往空无一人的空地望去。 “是不是看错了?”他问,有些忧心。 邱梦琪摇头,她也不敢确定,既希望是温简,又担心是她,她心情有些矛盾。 “应该不会这么凑巧,你也别太担心了。”江承父亲宽慰她。 邱梦琪点点头,还是有些忧心:“你说,我要不要和江承提一下?” 话音刚落便被江承父亲轻斥了声:“提什么,不看看江承这几年为了她都变成什么样了?就算真的是她,她家当年出事时的那个情况,父亲又是个贩毒的,也不知道还招惹什么人没有,以后再惹出什么祸端呢?” 邱梦琪没敢吭声了,当年林景余贩毒被通缉,之后又意外死亡的事上了新闻,外人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她却是知道的,也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安全和面子上的顾虑都有。 江承父亲看她不吭声,语气缓和了下来,拍了拍她肩:“兴许只是认错了,没必要特地去和江承提起这个事,他好不容易才心定下来了,再提起来怕他又乱了心思。” “他爷爷上次托人说的那女孩不挺好的吗?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让他们赶紧定下来,省得以后节外生枝他这人责任心重,定下来就好了。” 邱梦琪点点头,没再吭声,只是长长地吐了口气。 “先回去吧。”她说,“可能真的只是我认错了,如果真是她江承不可能不知道的,江承一直没提起过或许真的只是我们多想了。” 说话间人已经往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两人上了车,车子远去。 隐身在暗处的温简直到完全听不到车轮声才缓缓走了出来。 刚她是有察觉到有人跟踪才躲了起来,却没想到跟踪的人是江承父母。 温简盯着远去的车子沉默了许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后,回了屋里。 房间有些清冷,冷风穿堂而过,温简打了个冷颤,换了拖鞋,没开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手抚着手腕上的表链,突然就想起了幼时她爸爸送她的红绳手链。 温简已经很久没想起她爸爸了,可能是江承爸爸刚才的话触到了她,在这样清冷孤独的夜里,许多和她爸爸有关的记忆也跟着纷沓而来,但她身上现在连一件缅怀他的东西都没有,没有照片,也没有任何纪念物。 他送她的礼物不算多,一直被她宝贝着的只有那条红绳手链和布丁。手链她送了人,布丁为了救她死了,这个世界与他有关的痕迹越来越少,他背着的恶名却至今除不掉。 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嘀”了声,手机屏幕亮起,在黑暗中显得尤为醒目。 温简将它拿起,点开,是一条微信加友信息:我是贺之远。 温简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没有点通过,也没有点忽略,直接退了出来,盯着手机静默了会儿,改而给温司屏拨了个电话过去。 “简简?”电话那头的温司屏有些意外,为着温简的安全考虑,她从不会给温简打电话和发任何信息,都是等她主动打给她。 温简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想哭,人虽克制着,但声音里还是带了点微哽。 “怎么了?”温司屏担心问。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想你。”温简轻声应,脸埋在了屈起的双膝间,“你最近怎么样?” 温司屏:“挺好的,刚和你陈姨约了去西北走走,过两天就走了。” 温简不觉微笑:“你们玩得开心。” 温司屏:“你呢,最近怎么样?” 温简:“我也挺好的。工作挺顺利的。” 温司屏:“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有事多找汪思宇和黎叔商量。” 温简轻“嗯”了声,听着她在电话那头细心叮嘱,闷堵的情绪消散了不少,快挂电话时,她突然叫住了她:“妈。” 温司屏动作顿住:“怎么了?” 温简想和她聊聊她爸,但话到嘴边终究是忍了下来,怕挑起了她的难过情绪。 “没事。”温简轻声回,“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你也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温简看着手机屏幕从通话状态慢慢切回屏保状态,指腹抚着手机边角不语,大门处在这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温简下意识回头,门被推开一道缝,走廊的灯光从门缝泄入,江承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手还握着门把,平静的黑眸正往屋里看。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温简怔了下,手忙脚乱地抬起手擦了擦脸。 江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门被推开又被关上,江承已经进屋。 “回到了怎么也不开灯?”他问,“信息也不回,电话也打不通。” 温简:“刚在和我妈打电话呢,屋里挺亮的,就没想着要开灯了。” 江承没接话,也没开灯,朝她走了过来,在沙发面前站定,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在她面前蹲下身,与她目光平视,盯着她静默了会儿,突然出声:“怎么哭了?” 声线很轻,低沉而带着些微的磁哑,温简眼泪一下就被勾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哭,又觉得有些狼狈,强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 “没有啊。”她低声回,“就刚和我妈打了个电话,有点想家了。” 又转开了话题:“你怎么过来了?” 江承:“我看你一直没亮灯,电话也没打通,过来看看。” 抬起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温简坐着没动。 江承擦完眼泪才缓缓看向她:“发生什么事了?” 温简微微摇头:“真的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了我爸,有点想他。” 江承动作微顿,看着她,轻声问她:“怎么突然想他了?” “可能……刚打完电话的缘故吧。”她低声回。 江承没应,手掌从她发顶轻轻滑下:“工作太累了吧,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 站起身,刚要转身去开灯时温简突然拉住了他手臂。 他回头看她,眼眸微诧。 她微湿的眼眸睁得圆大,有些无助,又带着几分窘迫,抓着他手臂的手看似要松开,又不管不顾地收紧,她抱住了他,脸紧紧贴着他后背。 他微微偏头:“怎么了?” 温简只是微微摇头,没说话,带着温度的濡湿感慢慢从后背弥漫开来,穿过薄薄的衬衫,一点点地扩散入肌肤中。 江承转过身抱住了她,很紧。 这一夜江承是在温简家过的。 她情绪有些失控,和他说了许多与她爸爸有关的事。 她说她的爸爸从来就不受她爷爷奶奶待见,亲戚朋友对他避之唯恐不及,都嫌他丢了他们的脸,所有人都在指责他谩骂他,至今如此,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说起十年前,她跟着黎止翔去认领林景余的尸体,她不断和黎止翔强调,那不是她爸爸,并不是因为她认定他真的不是她爸爸,只是不愿相信,他会那样走了。 她不知道黎止翔给她的dna鉴定报告是真的还是为了安抚她。 那年的温司屏重伤昏迷,命在旦夕,对着那具疑似林景余的尸体,那份报告是16岁的她撑下去的唯一理由,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为了安抚她才给他弄了那样一份报告,让她至少存着一份希望。 如果是真的,如果林景余还活着,又怎么会十年间音讯全无。 她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接受了他不在的事实,但是又担心给他恢复的身份和荣誉会彻底抹杀了他那万分之一还活着的可能。只要没彻底确定他的生死,林景余通缉犯的身份就不能动,不管外人怎么误解谩骂,林景余在外人眼中就只能是毒贩。 她说终有一天,她一定要让她的父亲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 —————— 十年来从未与任何人吐露过的话语全随着失控的情绪倒了出来,从最初的失控到慢慢平静,她的呼吸随着渐转渐低的声音变得绵长平缓,人已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江承没有出声,没有安慰也没有劝诫,只是抱紧她,微微低头,轻吻她的头发,久久没动。 温简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但并不会说梦话,只是在他起身欲走时会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手指头紧紧攥着不放,像害怕被抛弃的幼时般,不管他怎么摆臭脸,总是亦步亦趋可怜兮兮地跟在他屁股后不放。 江承看着她睡了一夜。 天将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再醒来时她已经没有了暗夜里的低落,只是带着几分清晨乍醒的迷糊,人没舍得睁开眼,大概是还想赖会儿床,嘤咛着翻了个身后,一手抓住他的腰,将他当成她床上那只半人高的布偶,使劲往她身上拽,人也不自觉地蹭过来,边拉扯边蹭,大腿更是直接屈勾起,一把搭在了他大腿上,膝盖刚好落在两腿间的敏感地方。 “……”江承身体微绷紧,垂眸看了眼那条不安分的腿,一声不吭地将那条腿拉下,推开,她又本能蹭了过来,腿刚抬到一半便倏然顿住。 温简紧闭了一晚的眼眸惊恐睁开,从被揉得凌乱的黑色衬衫一点点往上,落在江承面无表情的俊脸上,一下僵住,眼眸瞪得又圆又大,滴溜乱转的眼珠子不自觉地沿着他胸膛往下,快移到他腿间时肩上突然落了只手掌,温简被掀得翻了个身,整个人脸朝下地趴在了棉被上,身侧被压陷下去的床板微微弹起,江承下了床,被对床铺。 “……”温简埋在棉被下的双眼窘迫地闭成一条线,热气从面皮下一点点窜起,她趴在棉被上一动也不敢动,昨夜的记忆也跟着蜂拥而入,她想就这么埋进棉被里,再也不醒来。 江承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有多余的牙刷吗?” 声线微哑。 温简略迟疑地点点头,手抓着头发坐起身,手指了指对面洗手间。 “洗手间储物柜里有。”细弱的声音从披散而下的长发里低低传来。 江承回头看她。 她正挪下床,低垂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得到的小半张脸里,懊恼地皱成了个包子。 他伸手拨开她头发。 温简不大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手胡乱指了指门口:“我……我去给你取。” 话完就要下床,被江承按住了肩。 他半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平静的黑眸是一片不见底的深邃。 温简心跳得有些乱,眼睛几乎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手抓着他的手想要拉下时,他的脸已经慢慢朝她俯倾而来,气息逼近,温简微缩着脖子想后退,他逼近,唇压下,微张,将她的唇、她的气息一并吞噬。 “林简简。”好一会儿,他亲吻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微敛的眼眸缓缓对上她的,哑声对她说,“你害我一夜未归,你得对我负责。” 温简:“……” 床头柜旁的手机“嘀”了一声,新进的微信加友信息。 江承瞥了眼,伸手拿过,解开,一点开便看到了“我是贺之远”的加友信息,还有一条昨晚发过来的加友记录。 江承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会儿,将手机递给她,站起身。 “我先去洗漱。” 温简往他背影看了眼,慢慢移回手机屏幕,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会儿,点了“通过”。 温简换完衣服时江承已经洗漱完,人已经进了厨房。 她刚洗漱完便看到了在厨房忙活的江承,身上还穿着那套微皱的黑色衬衫,袖子被挽起,正在煎蛋,面向她的侧脸异常好看又专注。 温简想起昨晚的情绪失控,想起他爸妈的顾虑,想起自己面临的种种问题,以及他对她的种种好,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人站在原地没动。 似是感应到她的注视,江承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微顿,将刚煎好的鸡蛋朝她平举了一下,示意她端出去。 吃饭时,温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对他道:“昨晚我情绪不太对,胡说八道了很多,你别往心里去。” 江承切面包片的动作微顿,抬眸看她:“哪些?” 温简:“所有。” 江承:“回去时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情绪低落起来了?” 温简偏头想了想:“可能就是刚回到屋里的刹那太冷清了,一下子有点伤感吧。” 江承放下刀叉:“这是在暗示我搬过来吗?” “……”温简一下胀红了脸,着急解释,“你别曲解,我没这个意思。” 看着她的黑眸隐隐带了笑,江承手臂横过桌面,轻拍了记她脑袋,也没说话,慢慢敛下的黑眸里,眼中笑意也慢慢褪尽。 餐后依然是江承送温简上的班。 温简刚到办公室便看到了贺之远给她发的信息:“吃过早餐了吗?” 温简盯着那几个字沉默了会儿,回了一句:“嗯,吃过了。” 贺之远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这么久才回,刚在上班路上?” 温简微微抿唇,隔了一会儿才回过去:“贺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戒慎的样子让贺之远一下想起机场见到她时的样子,眉头微微拧起,沉吟着。 何建离就坐在他对面,看他神色不太对,问他道:“贺总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事。”贺之远将手机收入口袋中,往对面楼下的财务部看了眼,站起身:“我先随便逛逛,何总您先忙。” 贺之远直接去了财务部,透过透明玻璃墙,他一眼便看到办公室里的温简,电脑开着,面前桌上一沓报表,其中一份正打开着,她的视线不时在报表和电脑屏幕间来回移动,手指也不时跟着敲键盘,分外认真,完全没有理会正在闲聊的其他人。 他直接走了进去。 财务部里多是老员工,大都认得他。 他人一走进,“贺总”“贺总”的招呼声跟着响起,正在忙碌的温简也困惑地跟着回头,看到朝她走来的贺之远时略怔了下,而后也客气地冲他打了声招呼:“贺总。” 贺之远微微点头,在她电脑前站定,目光移向她电脑屏幕。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不自觉看向温简,尤其坐她对面的叫“田佳曼”的女孩,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忐忑、戒备和困惑全藏在了眼神里。 第68章 (重写) 贺之远似是没有留意到众人的目光,依然定定站在她身侧,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才温声问她说:“新工作还适应吗?” 过分关切的语气让众人目光再次集中过来。 温简摸不准贺之远的意思,拘谨地点点头:“嗯,挺好的。” 贺之远也点点头,很是随意地道:“报表做得不错。” 温简:“谢谢贺总赞赏。” 贺之远微笑看她:“我只是实话实说。” 温简牵了牵嘴角,笑笑,没有搭话。 财务总监刚好从外面进来,踩着点上班,赶得匆匆忙忙,进了屋才看到温简身侧的贺之远,脚步生生顿住:“贺总?” 脸上马上堆起笑,人也跟着迎上前:“贺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贺之远微笑转向他:“过来找何董谈点事,顺便下来逛逛。” 说着看了眼温简,对财务总监道:“温小姐刚来公司,工作上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还望谢总多担待,别太苛责了。” 温简敲着键盘的手微微一顿,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周围再次转过来的视线,有探究也有惊诧,就连财务总监也是不动声色地看向她。 前有何邵强塞,现在贺之远也特地过来叮嘱他照顾,就连董事长都特地来看她,财务总监心里有点没底,不知道温简到底什么来头,心里困惑着,面上却是谄着笑回道:“那是自然。温简虽然刚入职不久,但认真努力,工作能力很出色。” 一边坐着的何琪忍不住,偷偷滚着电脑椅靠向温简,手肘轻轻撞了撞温简肋间,看着贺之远冲她挤眉弄眼,小动作全落在贺之远眼中。 贺之远微笑看她:“何小姐有事吗?” 何琪也盈盈笑着看向他:“贺总上班时间跑我们公司来撒糖,是不是有点嚣张了?” 玩笑的话语换来贺之远浅浅的笑意,他也不恼,也没回她,目光已经转向温简:“晚上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何琪冲贺之远摇头“啧啧”叹了两声:“贺总过分了哦,就不怕我找我爸告状啊。” 贺之远抬腕冲她指了指手表:“现在是八点五十八分,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两分钟。” 说完看向温简:“温小姐,方便吗?” 温简微微牵唇,摇头:“可能不太方便呢。” 话完肋间便挨了何琪一记撞,阻止她放过这么个机会。 贺之远也不恼,眉眼里依然是浅浅的笑意:“没关系,温小姐什么时候方便?” 温简困惑皱眉:“贺总是有什么事吗?” 贺之远:“没事,只是单纯想约你一起吃个饭。” 何琪手肘往温简肋间轻轻一撞,压低了声音:“你傻啊,男人约女人吃饭哪里还需要理由。” 温简没应她,冲贺之远尴尬牵唇:“不好意思,我可能都不太方便。” 直接拒绝了他。 贺之远笑,微微倾身,一根手臂撑在了办公桌上,侧头看她:“温小姐对人一向这么防备吗?” 温简抬眸看他:“我和贺总好像也没熟到可以约会的地步吧?” 贺之远眼中笑意加深:“所有的熟悉都是从不熟开始的。” 江承刚好从玻璃墙前经过,一眼便看到屋里的两人,脚步微微一顿,跟随在身侧的李秘书困惑看向他:“江总?” 江承平静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李秘书奇怪地扭头往财务办公室看了眼,又困惑收回,随着江承一道离开。 屋里,温简只是客气地冲贺之远笑笑,没再回他的话。 贺之远也笑笑,直起身,看了眼表,对她说:“我先不打扰你工作了,温小姐什么时候方便再说。” 话完人已离开。 何琪看着贺之远背影走远,抓着温简手臂,恨铁不成钢地对她道:“你怎么就这么拒绝了啊?贺总人挺不错的,年轻有才华,人长得也帅,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各方面条件都很好,错过了多可惜。” 温简:“我和他不熟。” 何琪:“谁不是从不熟开始的啊。” 温简没说话,一抬头目光与坐对面的田佳曼相撞,她正在看她,一种审视又戒慎的眼神。 田佳曼是财务部的老员工,负责带温简,已经入职好几年,人长得高挑冷艳,身材火辣,妆容精致,侧披的大波浪卷发看着性感而风情万种,大概入职久且备受倚重的缘故,加之长得美艳,整个人看着有些傲,不大爱理新人,也不管她是不是何邵塞进来的,每次她和她打招呼,田佳曼也仅是冷淡地点个头,连笑脸都吝于给,更别说是正眼看她,这样审慎打量的眼神温简还是第一次见。 温简心里困惑,再看过去时田佳曼已经面无表情地垂下了头,继续忙她的工作,倒是一边的黄子辰,这会儿已经皱着眉抬头看她:“你怎么也还认识贺总啊?” 他的话问出了办公室其他人的疑问,也纷纷抬头看过来。 “就有次旅游刚好同趟航班。”温简避重就轻地回道。 黄子辰笑笑:“好巧。” 温简也笑笑,没有接话,心头有些沉,这种沉重从昨天知道贺之远刚好加司负责人开始便持续到了现在。 刚好同趟航班还刚好让行李箱多出来的不明标志物消失,刚好认识刘小伟没几天刘小伟进去了,又刚好在何健集团工作。第一次可以说是巧合,第二次还可以叫缘分,第三次的巧合,如果贺之远真有问题,他是要怀疑她的,今天这顿饭…… 温简心里揣摩着贺之远的用意。 回去后的贺之远也没再给她发信息,和当初在机场初遇时那样,看出她的防备后便也客气地保持了距离,不纠缠。 但他特地来办公室约她吃饭,又是言行关切又是叮嘱财务总监照顾她的举动还是在办公室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人多的地方也容易嘴杂,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公司都知道加司投资负责人对财务部新人有意思,还是前几天董事长儿子亲自塞进来的那位,都在好奇她什么来头,有什么魔力,竟能勾得公司高管和大股东相继为她破例,下午下班时,特地绕路从财务部门口路过的人都多了起来。 “温简,你都快成我们公司的狐狸精了。”看着路过的旁人有意无意地往屋里看的眼神,何琪一边整理桌面一边扭身对温简道,“我哥力排众议把你塞进来,贺总不顾旁人目光保你在公司无忧,这怎么看都是狐狸精的剧本。” 温简微微回头看了她一眼:“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外面传得可比这夸张多了。”何琪身体更朝她侧过来,“对比起来,江总果然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谁的面子都不给,那天竟还敢给你穿小鞋。” 温简知道她说的是刚入职那天江承故意刁难的事,微微抿唇,没接话。 何琪桌子已经收拾妥当,电脑一关,手往温简肩上一拍:“忙完了吗?一起走吧。 ” 温简点点头,一个“好”字还没说完,一沓回形针装订的报销凭证和记账凭证从对面递了过来,田佳曼手正飞快敲电脑,头也没抬地对她叮嘱道:“麻烦把这些凭证分门别类整理好,明天一早给我。” 何琪看不过去:“都下班了,明天再整理不行吗?” 田佳曼抬头看她:“这些都是明天就要归档放好的凭证,她明天也有她明天的工作要处理,拖到明天,她忙得过来吗?” 何琪:“那你早干嘛……” “没关系,我不着急回家。”温简出声打断了何琪,接过田佳曼递过来的凭证,问她说,“就这么多吗?” 田佳曼点点头,站起身:“整理完后记得把它保管好,明天一早给我,这些都是重要的会计凭证,要归档保管,别弄丢了。” 又看了眼明显看她不顺眼的何琪,神色自若地把目光调回,关了电脑,拿过包,走了。 何琪冲她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不就仗着有几分资历,也不知道拽什么拽。” 温简温声安抚她:“你也别生气,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何琪:“就算是你的工作,她一整天干嘛去了,哪有下班时间才安排工作的。” 温简:“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忙,抽不开身,她也不好安排啊。” 何琪“哼哼”了两声:“我看她就是嫉妒你。” 又道:“你也别忙太晚了,忙完早点回去,我先下班了。” 温简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重新坐了下来,整理田佳曼新塞过来的那沓凭证,忙到了七点多,天微黑时才将凭证分门别类归档整齐,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人。 温简将分类好的凭证锁进了抽屉才关灯离去,走到侧门时顺便看了眼手机,看到了江承六点发来的信息:“什么时候下班?” 她忙着加班,没留意到手机,看到信息时下意识回头往办公楼看了眼,江承办公室在南边,侧门在北边,看不到他办公室灯光。 她给他回了个信息:“刚下班。” 没看到他回过来,估计是在忙。 温简将手机塞入包中,往地铁方向走。 地铁口距离公司有十多分钟路程,这一带以独立园区为主,办公楼稀疏分布着,马路两边是大片树林,这个点大多数人已下班,沿途只有树影和昏黄路灯,以及偶尔路过的车,显得有些冷清吓人。 温简一路闷头走路,没想着刚走到马路转弯,右侧树影里突然窜出了个男人,一只手直直伸向她肩上挎着的包,温简本能抬手去挡,光影交错里,眼角余光瞥见路角广角镜里缓缓驶来的白色车子,熟悉的车牌号让温简身子跟着一侧,本欲利落劈向对方的手改成屈肘护包,手臂挡在头前,惊恐叫“救命”。 身后远光灯直直照了过来,抢包的男人已经拽住了包链,一边拽一边推温简,温简死死拽着包,手肘吃力推他,身后传来急重的喇叭声,贺之远的声音远远传来:“干什么!” 男人抢包的动作一顿,低咒了声,似是心有不甘,手冷不丁朝温简后脑劈去,温简本能抱住了头,男人的手刀劈在了她手腕上,砸得她手腕生疼,心不甘情不愿的男人借机逃窜进了树林里。 贺之远已经赶到身前,将她拉站起。 “没事吧?”他担心问。 温简微微摇头,头发因争扯而变得凌乱,脸色也有些苍白,睁得圆大的眼睛带着惊惧,又极力克制着,整个人看着异常狼狈。 “怎么这么晚才下班?”贺之远皱眉问。 “还有点工作没忙完,下班晚了点。”温简轻声回,声音还有些颤,抬起的手将垂下的乱发拨开后,整个人看着好了些。 “刚谢谢你。”她轻声道谢。 “应该的。”贺之远回,抬头四下看了眼,“没受伤吧?” 温简摇了摇头:“没有。” “这边人烟稀少还是别太晚回去。”贺之远说,看了眼表,对她说,“我送你回去吧。” 江承刚好开着车从公司出来,远远看到路灯下的两人,距离远,人在车里,也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只是看到温简迟疑抬起头,冲贺之远点点头,贺之远手臂轻落在她肩上,轻推着她上了副驾驶座,车子慢慢离去。 江承眉心微拧,偏头看了眼扔在一边的手机,伸手拿起,点开,屏幕上是和温简的微信聊天记录,他几分钟前回了她信息:“回到哪儿了?” 她信息没回过来。 江承将手机重新扔回了原处,开车跟了过去。 贺之远车里,温简正在整理头发,手臂有些抖,整个人看着还有些惊魂未定。 贺之远侧头看了她一眼,倾身拿过载物箱里还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她:“喝一点,压压惊。” 温简轻声道谢着接过。 贺之远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温声对她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别傻乎乎地抱着包不放,是命值钱还是包值钱啊?” 温简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了声:“我……当时只是有点被吓懵了。” 贺之远扭头看她,微笑:“那种情况任谁都会被吓坏了。” 目光在她手捂着的胸前顿了顿,又移开,温声问她:“还没吃晚饭吧?” 温简点点头:“嗯。” 贺之远:“刚好我也没吃,一起吧。” 温简迟疑了下,点点头:“我请你吧,就当救命之恩。” 贺之远笑笑,没拒绝。 贺之远带她去了附近的商场吃饭,进了餐厅,灯光明亮下温简才发现外套已经在刚才的拉扯中多了几道脏手印,又脏又皱。 贺之远也注意到了,目光在那一处停了停。 温简有些尴尬,拉了拉衣服,对贺之远拘谨道:“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间。” 贺之远点点头,目送她离去。 温简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外套已经脱了下来,里面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在这样的天气显得有些单薄,没禁住寒气,饭吃到一半时温简便打了个喷嚏。 贺之远看在眼里,也没出声,看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便招手叫来了服务员买单,往扶梯去时,贺之远突然叫住了她:“温小姐赶时间吗?” 温简不解看向他。 贺之远手指了指旁边的服装店:“不赶时间的话帮我做个小参考吧。” 话音落下时手掌已经虚搭在了她肩上,不由分说地将她推进了时装店,对迎上来的女导购道:“来两套女装外套。” “不用了。”温简着急拒绝,回头对贺之远道,“我没事的,不用破费。” “顺便而已。”贺之远温和道,接过导购递上来的外套,“我也是刚好要买衣服,顺便看看。” 边将外套递给她边道:“看看合不合身。” 温简没伸手去接。 “真的不用。”她说。 贺之远似是笑笑,没接话,上前一步将外套搭在了她肩上:“试试吧,别冻感冒了。” 说完已经转身看向橱柜上挂着的男装,让导购拆了两套,进了试衣间。 温简抱着他塞进来的衣服,看着试衣间的门关上,有点琢磨不透贺之远,看似心机深沉,却又温和无害;看似疏离,温润的表皮下却有一颗极为细腻的心。他买衣服是假,给她买衣服是真,却又照顾着她的面子。 贺之远没一会儿便换了衣服出来,看她正在看他,冲她微微一笑,问她:“怎么样?” 温简轻轻点头:“挺好看的。” 贺之远嘴角笑意加深,站在穿衣镜前,一边整理领口一边打量。 导购在一边舌灿莲花:“这套衣服就像为先生量身定做的一样,很符合您的身份气质,您看您女朋友都说好看,直接拿这套怎么样?” 说完还特地看了温简一眼。 温简平静看她:“你误会了。” 导购有些尴尬,贺之远已经接过了话:“就这套吧。” 而后指了指温简已搁回架子上的外套:“那件也一块带上。” 转身进了试衣间,站温简身边的导购已经利落将衣服拿了过去。 “真的不用。” 温简出声阻止,但店里人多,有些拥挤和嘈杂,她刚走了没两步便与旁边挤来的女人不小心撞一块了。 “不好意思。”温简下意识道歉,扶住了女人手臂,抬头时两人目光相撞,一股熟悉的酸味窜入鼻间,海洛因的味道,温简抓着她手臂的手本能要收,眼前突然一黑,四周一下陷入黑暗,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被人不着痕迹地握住,伴着熟悉的气息。 第69章 温简意识陡然清明,本欲收紧的手掌改而虚扶着,像被突然的断电吓到了般,歉然对她笑笑,慢慢松开了手,头也缓缓转向试衣间,贺之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正朝她看过来,看她也扭头看他,他担心开口:“没事吧?” 温简微微摇头,身侧垂坠而下侧挡住外人视线的大衣里,被握着的那只手被不动声色地放了开来。 眼角的余光里,侧对她的修长身影正认真地翻着橱窗上的外套,握着手机的手轻贴耳边,正在打电话,低沉的嗓音时断时续,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周遭。 撞上她的女孩已慢慢站直身,边打着哈欠,一双眼正盯着她看,目不转睛的,打量般,眼神冷漠且木然,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口臭味伴着熟悉的酸味随着她不断打着的哈欠徐徐传来,黑暗中的手臂细瘦干瘪,人看着年纪也不是很大,二十几的样子。 她的目光和温简目光撞上时便漠然转开了,若无其事地打着哈欠背过身,出去了。 温简不觉看向她的背影。 “怎么了?”耳边传来贺之远的声音。 温简微微摇头:“没事,就觉得那个女孩子有点奇怪,莫名其妙撞过来,连声道歉都没有。” 边说着边将被她揉皱的袖子捋直,看着有些不满。 贺之远抬头往女孩背影看了眼:“估计是生活不如意的,别理会这种人。” 说话间已将衣服递给了导购,边问道:“怎么停电了?” “估计是这一楼层跳闸了,物业已经在紧急处理,一会儿就好。”导购应道,一边打包衣服,一边问他,“先生还要带几套别的吗?” “不用。”贺之远淡声回,看了眼双臂抱胸站在一边的温简,抽出导购刚装好的女装外套,撕了吊牌,手抓着衣领轻轻一抖,转身便披到了温简肩上。 温简本能侧身避开,被贺之远压住了肩膀:“天冷,先披着吧,别着凉了。” 温简:“……” 偷偷抬眸,正打着电话的江承已经转过身,视线在她肩上搭着的那只手掌上微顿,而后缓缓往上,从她脸上慢慢移到她身后的贺之远脸上。 贺之远也看到了江承,屋内光线暗,他看不太清,不确定地叫了他一声:“江总?” 江承取下手中衣服,对电话那头说了句“回头我再打给你”后,挂了电话,朝两人走来,快到近前时才微拧着眉叫了他一声:“贺总?” 音一落贺之远脸上已漾开笑意,伸出手:“好巧。” 江承也微笑,伸出手与他交握,这才看向温简。 温简讷讷地叫了他一声“江总”。 江承微微点头,并没有搭话。 贺之远已闲聊开:“江总也是过来买衣服吗?” 江承:“最近天气回暖,我刚回国,没什么换季衣服,刚好趁着现在有空,过来挑两套。” 说着将手中刚取下的衣服递给导购,从钱包里抽出信用卡递过去,侧身瞥了眼温简肩上披着的外套,对导购道:“和他们的衣服一起结了吧。” 贺之远回头阻止:“江总不用破费,我来就好。” 人也跟着取出信用卡,刚要递过去便来电了,铺面里一下亮堂。 江承直接压下贺之远伸过来的手,将自己的卡递了过去。 收银员收下了江承的卡,给三套衣服一起买了单,各自打包。 江承收好卡,和贺之远道了声别后便先走了。 贺之远要送温简回去,温简拒绝了他,他一开始还有些坚持,温简稍稍冷了脸:“贺总,真的不用。今晚真的很谢谢您,但是我真的不太习惯别人送我,您别让我为难好吗?” 贺之远盯着她看了会儿,点点头:“抱歉,是我没考虑到温小姐的心情。” 没再坚持,给她招了辆出租车,看着她上车后这才离开。 温简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后视镜后也才慢慢敛了神色,琢磨着刚下班时路口遇到的那人,以及刚刚在服装店里,突然撞过来的干瘦女孩,以及江承不着痕迹地一握。 回到小区楼下时贺之远给她发了微信:“到家了吗?” 看到微信时温简正在等电梯,很快给他回了过去:“嗯,回到了,今晚谢谢贺总。” 信息刚回过去电梯门便开了,温简本能往前走,刚走到一半又顿住,看了眼电梯里的江承,又不太确定地回头往大厅看了眼。 “你没走错。”江承说,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温简举步入内,电梯门刚合上,手机便“嘀”了声,进了微信通知。 江承偏头看了眼,贺之远发过来的:“平安到家就好,早点休息,别熬夜。” 他偏开了视线,电梯门开,人已率先走了出去,在她家门前站定,回身看她,也不说话,幽深平静的眼眸让温简没来由地有些忐忑。 “晚上我下班时遇到抢劫,他刚好路过,救了我,我请他吃了个饭。”经过他身侧时,温简轻声说道,掏出钥匙。 身侧传来江承淡淡的一声“嗯”,拉过她:“没受伤吧?” 温简摇摇头:“没有。” 江承抬眸看她:“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抢劫?托人查了吗?” 温简点头:“嗯,有人在调查了。” 她去洗手间时偷偷给汪思宇打过电话,托他调查。 何建集团虽然地处偏僻,但向来安全,而且才七八点钟,正常来说不太可能会发生抢劫才是。 江承点点头,没再追问,接过她手中钥匙,开了门。 温简看着他将门推开,问他:“你怎么也会在那里啊?” 江承:“刚好路过。” 一手轻搭在她肩上,将她推进屋,顺手将门带上,手中拎着的刚买的衣服也被顺手扔在了玄关柜子上。 温简回头看他:“为什么突然断电了啊?” 江承看了她一眼:“不是说跳闸了?” 温简:“可是跳闸的时间会不会太凑巧了些?” 江承抬头看她:“如果不是刚好跳闸了,你预备怎么样?把人扭了送派出所?” 温简想到那一瞬间的条件反射,没有吱声,她当时确实差点做了一个本能的反应。 “是我让人断的闸。”江承说,看向她,“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吗?那个女人就是故意撞向你的瘾君子,试探你的反应。人在面对突发状况时的本能反应是最骗不了人的。” 果然呢…… 温简轻吁了口气,抬头看他:“谢谢你啊。”真心道谢。 江承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定:“谢我什么?” 温简:“谢你及时出现,谢你阻止我犯下大错。” 江承:“不客气。” 人已绕过她入内。 温简跟在他身后,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心里的困惑:“你是不是跟了我一路?” 江承含糊地应了声“嗯“,人已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她搁在沙发上的书,翻看了起来,面色异常平静,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温简琢磨着他这声“嗯”,有点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看了眼表,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不回去吗?” 江承头也没抬:“不着急。” 温简一下也找不到话接,悻悻然地“哦”了声,看他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在客厅静站了会儿后,先回房了。 江承抬头往主卧看了眼,她已经在梳妆镜前坐了下来,单手托着腮,不知道是在想案子,还是其他。 新买的大衣已经被脱了下来,搭在椅背上。 江承搁下膝上的书,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温简几乎在江承走近的瞬间就条件反射站起了身,像见到教导主任的小学生般,拘谨站在了一边。面对他,她的勇气只有昨晚短暂的一夜。 “还不早点洗漱休息吗?”手掌搭在椅背搭着的大衣上,江承问,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大衣柔软的布料。 “一会儿就去。”温简轻声回,看他摩挲着大衣,又道,“对了,这衣服多少钱啊,我微信转账给你。” 话音刚落便见江承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温简有些尴尬:“这衣服挺贵的,我平白拿你衣服不好。” 江承手收了回来,淡道:“收贺之远的就好意思了?” 温简:“……” 回过味来着急解释:“没有,如果他坚持要买我肯定是自己付钱的。” 江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气氛有种说不上的微妙。 经过昨晚的事,温简不是很能像几天前般自然地和江承共处一室。 她手指了指门外:“我先去洗漱,你随便。” 绕过他想走,江承突然拽住了她手臂。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依然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黑眸半敛,不知所想。 温简不觉看向他,他平静神色下潜藏的强大气场让她不自觉地屏息。 江承回头看她。 她眼睛不自觉地睁大。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往前了一步,她本能后退一步。 江承往她脚下扫了眼,看向她:“温简,你怕我。” “……”温简本能摇头,又在他的眼神下迟疑点头,“我觉得……你今晚……好像是……有点吓人。” 江承:“怎么个吓人法?是青面獠牙了,还是长了三头六臂?” 温简摇头:“都不是。” “感觉像是……”她小心补充,“山雨欲来。” 看着她的眼眸焦距与她的对上,江承上前一步,温简被彻底逼退到了墙角,冰凉的触感抵上后背,她退无可退。 江承一只手撑在了她耳后的墙上,垂眸看她:“没有山雨欲来,你依然会怕我。” “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怕我的。” 温简微微摇头:“我那时就很怕你的。” 江承:“但依然会黏人。” 也不管他理不理她,整天厚着脸皮跟在他屁股后,“小哥哥”“小哥哥”地叫,他警告她不许说话,她鼓着眼睛闭紧嘴巴,但只持续几分钟便会小心翼翼地问他说,“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那……那我不说话,你不要生气了。” 然后便兀自趴在桌上,写写画画,把画好的东西送给他道歉,央求他别生气,完全的小狗腿子。 即便是十六岁那年的她,她虽也拘谨了些,但依然会小心翼翼地向他试探有没有女朋友,会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小心而谨慎地问他,能不能陪她一起过生日,大半夜会不管不顾地跑到他窗前向他解释道歉,遇事便会找他…… 现在…… 江承轻吐了口气,目光落在她脸上,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轻抚着她脸颊。 温简身体不由得僵硬,背贴着墙,看着他的眼眸因紧张睁得又圆又大,连呼吸都不自觉微微屏住。 江承眼眸微微垂下,落在她漂亮的锁骨上。 宽领口的针织衫因为她后退的动作稍稍往右肩偏移了下,露出大半片细肩。 她的胸口因紧张而剧烈起伏着,自上往下的位置,能清晰看到领口下的浑圆和阴影。 江承微微偏开了眼,叫了她一声:“温简。” 声音微哑。 “嗯?”她困惑抬头。 “没事。”他哑声轻应,掐着她领口把衣服往上提了些。 温简:“……” 反应过来后手臂尴尬地挡在了胸前,轻咳了声,眼睛有点不知道该往哪放。 江承将她的手拉了下来,两只手拎着她肩上的衣领,替她整理,边轻声叮嘱:“那个女人你别随便去动,至少现阶段要按兵不动。别人给你下了个饵,别傻傻地上钩。” 第70章 温简点头。 她没想过去动那个女孩,至少现在是不能动的。哪怕她只是凑巧撞过来,但前脚刚遇到她,后脚就进了派出所,如果别人有心调查,难免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她让汪思宇暗中调查女孩身份,第二天依然是正常上班。 不知道谁也目睹了昨晚的抢劫,温简刚到办公室便看到大家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温简刚走近何琪便一把拉过她,面色凝重地对她道:“听说昨晚前面路口转弯有人抢劫,才八点多,好可怕。” 温简看向她:“听谁说的啊?” 何琪:“隔壁公司有人下班时看到了。” 温简点着头“哦”了声,慢吞吞把包放下,拉过办公椅就要坐下时,何琪一把拉住她:“诶你不好奇后来怎么样了啊?” 温简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后来怎么样了啊?” 何琪:“听说那人本来准备报警的,路过的一个男人救了被抢劫的女孩,听说那男人开着辆白色宝马,还挺帅的……” “我看到那车的照片了,有人发群里,是辆豪车。”一边的黄子辰接过话。 何琪马上转向他:“在哪儿?” 黄子辰转身从桌上拿过手机,旁边人都跟着围了过来。 财务总监刚好走进来,一眼看到围在一起的众人,皱眉道:“干嘛呢,上班时间不上班,一个个围在一起嘀嘀咕咕什么?” 围成一圈的众人顿作鸟兽散状,动作极快地回了自己座位。 财务总监看向温简对面坐着的田佳曼:“昨天让你整理的记账凭证整理好了吗?送我办公室去。” 田佳曼站起身:“昨天工作太忙来不及整理,我让温简帮忙整理了。” 说话间人已经转向温简。 “已经整理好了。”温简接话道,从包里掏出抽屉钥匙,弯身开锁,抽屉门拉开,温简动作跟着一顿,记账凭证不见了。 正盯着她看的田佳曼皱眉开口:“怎么了?” 温简手压着抽屉不语,昨晚离开时的画面不断在脑中重现,她记得她确确实实是把东西放进抽屉锁上才走的,钥匙一直随身带着。 “温简,怎么了?”财务总监也拧眉看向她。 温简抬头看他,心思在短短几秒内转了几圈,迟疑着道:“我刚想起记账凭证还有一部分没整理完,晚点我再给您送过去可以吗?” 田佳曼接过了话:“昨晚不是说好今天上班前要整理好交给我吗?” 何琪不满看向她:“你下班时才交给温简的工作,怎么在上班前给你这又不是什么文案策划之类可以带回家的工作,都是些不能私自带回家的会计凭证资料,你自己的工作失误,人家温简凭什么给你买单?” 田佳曼冷脸看她:“如果不是她工作效率低一天到晚没空,我会拖到下班时间才敢交给她?” 何琪冷笑了声:“到底是她工作效率低还是有人故意刁难,你心里没点……” 话没说完,有人眼尖看到玻璃墙外走近的江承,提醒了一句:“总经理来了。” 大家本能回头。 江承刚好走到门口,视线往众人一扫:“发生什么事了?” 田佳曼是记得温简刚上班就因为报表出错直接被江承解雇了的,当下接过了话:“也不是什么事儿,就是何董昨天要的记账凭证我交给温简整理了,说好的今天早上整理完送过去,现在温简好像没整理好还是怎么的了,拿不出来,正在商量对策呢。” 温简抿唇看向她:“我只是说还有一部分没整理完,为什么你就认定了拿不出来?” 田佳曼一下被噎住。 江承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温简脸上,又慢慢顺着她扣着抽屉的手往下,落在微合着的抽屉上,微顿,而后看向她。 两人目光对上。 “又是你?”江承淡哂。 温简抿唇不语。 江承:“是工作没完成还是东西不见了?” 温简迟疑将抽屉拉了开来:“东西不见了。” 众人目光一下全看向她,记账凭证属于会计凭证,不能丢失的。 财务总监也变了脸色:“是不是记错地方了?再找找别的地方看看呢?” 黄子辰直接走向她:“对啊,是不是放别的地方去了?” “没有。昨晚下班时我把整理好的记账凭证锁抽屉里才走的,钥匙我也一直随身带着,但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温简把底下几个抽屉一起拉开,桌上材料也翻了一遍,全没有。 田佳曼也过来帮忙,找了一遍,两手一摊,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温简,眼神是一贯的冷傲。 江承扫了众人一眼:“这个位置原来是谁的?” “一个已经离职的女孩,这个位置空置半年多了。”财务总监回道。 江承:“昨天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人是谁?” 温简举了举手:“我……” 江承:“几点离开?” 温简:“八点半左右。” 江承:“昨天谁去过你座位?” 温简摇头:“没有人。” 江承:“你离开的时候呢?” 温简微微摇头,看向何琪。 何琪不觉跟着摇头:“没有别人。” 江承:“今天谁最先到办公室?” 黄子辰举了手。 江承目光移开,看了眼办公室角落里的监控,眉心微拧:“监控坏的?” 财务总监跟着抬头看了眼,监控灯没亮。 “我让人看看。”财务总监赶紧道。 “楼道和大门口监控也让保卫科调取一份。”江承吩咐,而后看向温简,“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众人担心看向温简。 何琪直接握住了她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总经理看着要算账的意思,我帮你找一下我哥吧?” 没见温简跟上的江承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听见?” 音量不大,但自带着股压迫人的气场。 温简很快将手从何琪手中抽了出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江承没回头,也没等她,只是径自往电梯走,摁下电梯按钮,电梯门一开,长腿往前一步便跨进去了,也没看温简。 温简也跟着入内,和江承各据一角,谁也没说话,出了电梯温简也一路不远不近地跟在江承身后,气压有些低,经过他办公室的秘书室时,连秘书也不自觉担心看向温简。 江承似是没看到,边走边冲着秘书处交代了些工作,人已进了办公室。 温简进去时江承刚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外套还拎在手上,看她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外面的秘书不时偷眼往里面看。 江承看了他一眼,他吓得缩回了目光。 江承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上一把将门关上,另一只手上的西装外套也被顺势挂在了衣帽架上,再看向温简时,脸上已经褪去刚才在人前的冷淡,问她:“没事吧?” 温简微微摇头:“没事。” 江承:“刚对你咄咄逼人、告你状的女人就是田佳曼?” 温简点头。 江承:“就是她交给你的凭证?” 温简点头:“这是正常的工作内容,而且现在是她在带我,有权给我安排工作。” 江承:“你和她有过结吗?” 温简摇头:“没有,她是公司老员工,工作能力很强,一向不太看得起关系户,在公司里也一向高傲,谁都不怕,别说是财务总监,就连何琪也是直接和她怼,完全不会顾虑她董事长女儿的身份。” 江承:“经常刁难你吗?” “这个倒没有。”温简摇头,“平时只是有些冷淡而已,但一向是不屑于为难我,就昨天贺之远来办公室找我时,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江承:“怎么个奇怪法?” “就是一种……”温简皱眉想了想,“防备、戒慎,又很探究的眼神,还隐隐带着敌意,说不上来,总之是不太友好。” “贺之远?”江承沉吟,抬眸看了她一眼,“我听说他似乎有意追求财务部新来的小美女。” 温简:“……” 眼眸与他的对上。 他头微微偏着,双臂横挡在胸前,看着她不说话,目光静冷,看不出情绪。 温简一下想起昨夜,他将她抵靠在墙边、垂眸看她的样子。 第71章 他当时的眼神明明是山雨欲来时的平静,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除了点出她怕他的事实,全程情绪很平和,甚至是离开时,他还轻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道晚安,独留下琢磨不透他心思的她。 她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但看江承的神色似乎没有。 “怎么……”她小心觑着他脸色,“突然提这个了?” 江承没应,收回横挡在胸前的手臂,一只手很自然地插入裤袋,另一只手已经拿起手机,举步往办公桌走去,边走边淡着嗓子道:“这件事恐怕是冲着你来的,既然办公室监控出了问题,我估计其他地方的监控不一定能查出什么东西。” 他突然进入正事,温简也不自觉敛了心神,目光随着他背影移动,点着头:“我知道。” 江承已经在办公桌前站定,掌中的手机轻扔向桌面时,手掌已经一把抓过桌面上的座机,话筒被拿起时,指尖也已跟着按下助理办公室的外线:“催一下保卫科,让他们尽快把监控调取出来,送我办公室。” 挂了电话,一抬头,看到温简还在看他,还是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神色平静,他一下想起幼时躲在衣柜里的她,明明忐忑害怕,却又极力勇敢。 心思一下柔软,他手掌伸向她。 “过来。”他轻声说。 “……”温简不明所以走近,担心问他,“怎么了?” 江承不语,在她走到近前时,手掌很自然地落在了她头上。 温简身体微僵,本能抬头,扣在后脑勺上的手掌微微施力,她被他单手压靠入了胸前。 “别担心。”清浅的嗓音从头顶徐徐传来时,温简本欲挣开的动作一下顿住。 “江承,我听说你把林简简……”何邵急促带喘的大嗓门突然从门口传来,伴着重重的推门声。 温简条件反射地一把退开江承,后退了一大步,看向门口。 江承看了她一眼,也跟着看向门口。 刚推开门的何邵动作也跟着顿住,下意识摸了摸脸:“怎……么了?” 怎么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看他? “这不是我该问你吗?”江承开口,神色自若地收回僵在空中的手,插入裤袋,偏头看着他,“怎么火急火燎的?” 他一提醒何邵当下想起正事来,看了眼温简,脸颊有些红,但眼眶没红,没被训哭。 他稍稍安下心,又偷偷瞥了眼江承,轻咳了声,慢慢将门关上,这才道:“我听说林简简那边出了点问题,你当众对她发难,还把人带办公室来训了?” 江承:“所以是赶着英雄救美来了?” 何邵干笑了两声:“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这么严厉吧。” 江承:“她犯了错,还不能说两句了?” “犯错是应该吸取教训,避免再犯,我是担心……”何邵顿了顿,看了眼温简,意有所指,“有人借故发难。” “……”江承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温简。 无故被牵扯进来的温简不得不开口:“江……总没有为难我,只是找我了解一下具体情况而已。” 何邵:“这都多少年同学了,私底下还叫什么江总,别扭。” 人已经走上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东西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是不是带回家给忘了,家里找过了吗?” “会计凭证不能私自带回家,这是基本要求,她不会连这个都不懂。”江承抬头看他,“你来了正好,再催一催保卫科,让他们尽快把监控录像送过来,顺便安抚一下你爸那边,是他那边要核对的账目。” 何邵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当下掏出手机,给保卫科打了电话,又给何建离助理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了解情况,目前他那边没什么反应。 保卫科的监控很快松了过来,除了已经损毁的办公室内监控录像,其他地方一切正常。 从监控录像看,温简走后便没有人再靠近财务部,公司园区里也没有可以人缘出没。 “见鬼了。”何邵皱眉咕哝,“办公室也没人进去过,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说着扭头看温简:“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没有。”温简轻声回,头也没抬,眼睛正瞬也不瞬地盯着监控录像看。 屏幕上的录像是正对财务部大门的走廊拍的,走廊灯已经关了,空无一人,屋里隐约有微弱灯光,窗外路灯照进来的光线,里面也没人,静悄悄的,一切看着很正常。 几人一上午都耗在看监控上,从温简离开后的八点多开始看,暂时没出现可疑人物。 “先去吃饭吧。”江承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说道,手也跟着按下暂停键。 还不到十二点,去吃饭的人不多。 经过食堂门口时,温简习惯性往食堂里看了眼。 食堂里光线比外面暗,擦得光亮的玻璃映出温简平静的脸,目光与镜子里的自己对上时,温简脚步一顿。 在她身侧的江承脚步也跟着一顿。 两人的目光在玻璃种相撞时,不约而同地回头往财务部方向看了眼,目光缓缓对上。 “何邵。”江承叫住了何邵,“你先去吃饭,我还有点事。” 何邵困惑扭头:“怎么了?” 没人应他。 江承和温简已经转身往回走,回了办公室,重新回到笔记本电脑前,江承手指压着触控板,快速拖动进度条。 跟着回来的何邵一头雾水,无法从相似的画面里看出不同,却见江承面色微绷,盯着屏幕的眼眸锐利而专注,视频拖到凌晨一点五十八分时,江承压在触控板上的手指一顿,又往回拖了一点点,放大、慢放。 何邵眼睛都瞪直了还是没看出什么不同,又忍不住扭头看江承:“有什么不一样吗?” “看玻璃的光影。”回答他的是温简。 何邵凑近了看,好一会儿,终于看出了端倪,玻璃墙上有人像晃动,不是很清晰,需要细看才能辨认出隐约的轮廓。 何邵低低“靠”了声,随江承温简下楼,刚走到财务部门口便遇到了吃完饭回来的何琪黄子辰和田佳曼等人。 何琪先看到的温简,叫了声“江总”和“哥”后,小心挪到温简身侧,小声问她:“没事吧?” 没等她回答又抬头看向江承道:“总经理,温简也不是故意把东西弄丢的,实在不行看能不能把票据补回来就好了吧?” 一边的田佳曼突然哼笑了声,凉凉开口:“有关系就是好使,反正最后责任还不是落到我和谢总监头上。” 其他人神色一下变得微妙。 江承看了她一眼:“田小姐,公司是公司,不管谁犯了错都一样,公司自有它的惩罚机制,不存在谁包庇谁。如果没有证据,请不要妄下定论,以免给当事人造成不良影响。” “同时,公司也不允许又任何栽赃陷害或无证据诋毁他人的行为发生,一旦出现,公司也会依法交由警方处理,大家都是成年人,希望能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话完时,江承已经走进财务部,不动声色地往对面窗户看了眼。 窗外是园区,有一道弧形车道和大片草坪,草坪对面是围墙,围墙的另一面是隔壁公司。 围墙约两米高,位于转弯处,这一片刚好是监控盲区。 看到江承进来的财务总监堆着笑脸迎了上来,刚要开口,江承已将目光转向他:“报警了吗?谢总监。” 财务总监一愣,担心看了眼温简:“没必要报警处理吧?” 江承:“为避免徇私舞弊的情况发生,还是交给警方处理吧。” 说完扭头看了眼温简:“工作失误也好,被冤枉也好,总要有一个结果。” 财务总监不得不报警。 下午区域派出所的警察过来了一趟,温简录了口供,保卫科将监控录像一并交给了警方,快下班时,警方的初步结论已经出来,定义为入室行窃案,嫌犯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得到结果的何琪忍不住怼田佳曼:“田姐,你是不是该向温简道个歉啊,她也是受害者呢。” 田佳曼冷着脸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拎过包便走了。 何琪冲着她背影挤眉弄眼,低声哼:“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傲个什么劲。” 温简抬头往田佳曼背影看了眼,又低头看了眼依旧完好的抽屉,没有说话。 她还不确定,是入室栽赃,还是入室行窃,或是打算来个一石二鸟?既可以把想要的凭证偷到手,又可趁机把她踢出去? 但为什么又独独针对她?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江承打过来的电话。 温简接起,另一只手很快关了电脑,拎起包便往外走。 “下班了吗?”江承问。 温简:“嗯,刚下。” 江承:“在公司后门等我,我一会儿到。” 温简“嗯”了声,刚到公司后门没两分钟江承便到了。 “晚上有空吗?”温简刚坐上副驾驶,江承便扭头问她道。 温简微微摇头:“许冉约了我一起吃饭呢,怎么了?” 江承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下:“又有约?” 温简:“……” 她也没和谁有约过吧,除了昨晚。 “你是有什么事吗?”她问。 江承看了她一眼,而后摇摇头:“没事。” 又问她:“你和许冉约的哪里?” 温简:“就万星附近,具体哪家店还没定。” 又问他:“你有空吗,要不要也一起吃个饭?” 江承:“改天吧,我晚上还有点事。” 他把温简送到了万星。 车子在广场门口停下时,江承往窗外看了眼,对她说:“吃完了给我个电话,我也在这附近,到时顺路带你回去。” “好。”温简推开车门,刚想下车,想了想,又回头看他,“今天真的谢谢你。” 江承看着她不动:“就只有谢谢两个字?” 第72章 温简:“……” 眼眸对上他的,灼灼的目光让她心跳不自觉加快,小心开口:“那……你喜欢什么?我送你?” 江承:“什么都可以?” 他这么一反问温简反倒不敢点头了,迟疑着。 江承似是笑了下:“你就这点诚意?” “……”温简被噎住,不自觉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掌紧张地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偷偷看了他一眼,突然豁出去般,倾身在他脸颊亲了下,江承一下僵住,垂眸看她。 温简脸颊已经红了一大片,像偷腥被逮到般,迅速退回原座。 “谢完了,我……我先走了。” 结结巴巴扔下这句话,温简踉跄下了车,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逃离现场。 江承看着她脚步略显虚浮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她刚刚偷亲过的地方,摇头笑笑,将车开向地下停车场。 车刚停稳,他母亲邱梦琪电话便打了过来,问他到哪了。 他爷爷住院,小叔一家回来看他,前两天约好了一起吃饭。 江承原是想着把温简一起带过去,没想到她已经约了许冉,也就没和她提。 邱梦琪约吃饭的地方是在万星商厦背后的小巷,一家装修很中式特色的本地菜馆,叫松城印象。相较于商场的热闹,这家菜馆位置隐蔽偏僻,环境幽静许多,除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客人不多,但菜色算得上松城本土最正宗的了。 江承刚走到餐馆门口手机便又响了,温简打过来的。 “怎么了?”电话刚接起,江承便问道。 “是许冉让我问你,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推荐?”电话那头的温简声音有些窘迫,还没彻底从刚才偷亲他的紧张中缓过来,脸颊还有些烫热。 江承抬头看了眼“松城印象”的招牌,问她:“你们想吃什么?火锅串串海鲜自助餐湘菜粤菜还是本地菜?” 温简:“本地菜就可以了。” 江承:“万星后面的青云巷有家叫‘松城印象’的餐馆不错,经营了二十多年,你们可以试试。” 温简:“好。” “聚完了记得给我电话。” 江承低声叮嘱,挂了电话便往包厢门口走,刚推开门便看到了一桌子人,除了他家人和小叔一家外,还有两张生面孔,以及一张熟面孔,程霖。 他脚步微顿,目光从程霖脸上移向邱梦琪。 邱梦琪已经笑站起身,招呼他:“江承,过来了。” 而后指着程霖及她旁边的中年夫妇介绍道:“这位是你爷爷上次提起的一个朋友的女儿,程霖,也是松城附中毕业的,刚好和你一个学校,现在广告公司上班。这两位是你程伯父程伯母,今晚刚好一起吃个饭。” 江承想起两次回去看老爷子时他赌气似的话,都是变着花样催婚,他只当他是心急,没想到催婚的背后,已经在开始给他物色相亲了,打着家宴名号的相亲。 江承爷爷也已站起身,补充道:“你程伯父是我以前的部属,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和你程伯母都在机关单位工作,知根知底着,程霖名校毕业,人聪明也漂亮……” “江爷爷,您这是要把我往天上夸呢。”程霖笑着打断他,而后大方朝江承伸出一只手,“这世界真小。” 话音一落,其他人全诧异看向两人。 程霖微笑解释:“我和江承是高中同学。” 邱梦琪一愣,而后笑开:“缘分,都是缘分。” 江承爷爷嘴角也因这一缘分而笑得更开,程家夫妇虽曾是他的老部下,但到底隔着代,后来又转了业,虽然也偶有联系,但联系不深,只知道彼此家里有这么个女儿和孙子,都挺出色,其他的并不了解,他也是为江承的婚事急了,往昔日的战友同事里一打听,知道程家夫妇女儿也还单着,就想着撮合了,借着家宴把程霖一家人也约了过来,没想到两人还有这一层关系在,心里更是欢喜,看江承一直没说话,又忍不住扭头看他,示意他打招呼。 江承看了他一眼,全了他在老部属前的面子,客气和程家夫妇打了声招呼,在一边坐了下来。 没有人说这是相亲,只是话题都围绕着江承和程霖打转,双方家长很满意。 江承全程没怎么说话,嘴角保持着客气的弧度,偶尔不动声色看他爷爷几眼,眼神里带着警告。 江老爷子明知他心里压着气,假装没看见,与程霖一家聊得很是欢快,连邱梦琪都不太插得上嘴。 饭局临近结束时,邱梦琪起身去洗手间,想顺便把账单结了,没想着刚推开包厢门对面餐桌的两个女孩也刚好起身,温简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中,邱梦琪一下愣住,不确定地叫了她一声:“林简简?” 温简循声回头,看到邱梦琪时也愣了下,目光不自觉从她错愕的脸上慢慢移到她身后还没关上门的包厢,看到了屋里的江承和程霖。 江承也刚好抬头,两人目光相撞,江承动作微顿。 邱梦琪看到了,不大自在地牵了牵唇角,问温简道:“和朋友过来吃饭啊?” 温简愣愣点了点头:“嗯。” 邱梦琪手指了指屋里:“要进来一起坐坐吗?江承今天特地挤了时间过来相亲,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 “相……亲啊。”温简看了眼屋里的江承和程霖,心有些沉,血液像被冻住般,莫名地有些慌。 “那女孩子和他很般配呢。”她勉强扯开了嘴角,补充道。 外面嘈杂,屋里的江承不太听得清两人在说什么,只隐约听到“相亲”两个字,然后看到温简脸色一下煞白,眼睛不停眨动着,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他以为她会进来阻拦,没想到她仓惶躲开了他的视线,对邱梦琪道:“阿姨,我先不进去了,刚吃饱,下次有机会再聚。” 拉过许冉走了。 江承一下站起身,低声留下一句“抱歉,我出去一趟”后便推开椅子想走,经过他爷爷身侧时他突然拿起拐杖挡住了他:“坐下。” 他小叔偷偷拽了拽他衣角,小声提醒:“别和你爷爷杠,刚从医院出来呢,别又把人气回去了。” 江承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对他爷爷道:“我去趟洗手间。” 也不等他爷爷点头,绕开他的拐杖,出去了,站在门口往温简离去的方向看了眼,已经看不到人,电梯已经合上。 江承直接过去按电梯,下到一楼时四下看了眼,温简和许冉已经没了踪影。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电话是通的,却没人接,不知道是没留意到还是故意不接。 响铃过后江承又重拨,边打电话边穿过巷子,往外面的大商场走,边走边找,华灯初上的夜,璀璨又热闹,他拨开一道道人墙,却始终没看到熟悉的身影,电话也没人接。 江承一下想起十年前高考的那个早上,一个人坐在考场里,看着秒针一圈圈走过时的恐慌,以及这十年间,循着线索穿过一条条马路、一道道窄巷却始终一无所获时的彷徨。 第73章 温简和许冉是从商场反方向离开的,也没有刻意,只是心思混乱,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往左转还是往右了,只是依着本能在走,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许冉。 心思全在聊天上的许冉也没留意往左还是往右走,江承在相亲的事实让她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她是亲眼看着江承冲出考场的,那样重要的一场考试,他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她也亲眼看过他穿过每一条大街小巷,推开一扇扇紧闭的病房门,一间间地找人,她知道他这十年都在找温简,她以为他是爱着温简的,可如今温简回来了,他却要找别人了。 过去十年,江承对温简的执着满足了她对爱情的想象,可如今,他也亲手撕碎了这种想象。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深情不悔。 许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抬头,发现温简正担心看她。 “怎么了?”她担心问。 许冉不觉看向她,温简面色平静且平和。 十年不见,她身上少了几分当年的灵动娇俏,气质淡和沉稳许多,连情绪都变得内敛了许多,许冉看不出温简在不在意。 “没想到江承竟也跑去相亲了。”她说。 温简眼睑微垂,没有说话,两只手缓缓插入大衣口袋,轻吁了口气,与她一道缓缓往前走。 “你们最近联系过吗?”许冉问。 温简点点头:“嗯,经常联系。” 许冉:“我还以为你们会……” 她摇头笑笑,没再说下去。 温简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她也以为她和江承实际已经算是实质的男女朋友了,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可是当她认真去回想和江承相处的点滴时,她才想起,他从没明确表示过彼此的关系,她也没追问过,所以他要相亲,她是没有立场质问的,尤其是当着他家人的面。 他们都是曾经真心实意待她好的人,她并不想去给他们添堵。 许冉没留意到温简的沉默,只是看着不远处的灯火,缓声道:“那年你没参加高考,江承也没去,我那时真觉得……” 温简倏地扭头看她:“江承也没参加高考?” 许冉一愣,而后点点头:“对啊,他没和你提过吗?” 温简微微摇头,又问她:“他为什么也没参加高考啊?” 许冉:“那天你没来,他担心你,直接跑出了考场,到处找你,没想到这一找就是十年。” 温简怔住,想起火车上,车厢门突然被拉开时他看她的样子,以及在他家,他将她撂倒在沙发上,死死压制着她,哑声对她说的,“林简简,我不想要你了,喜欢你太累了。” “因为这个事,江承和家里彻底闹掰了,幸亏当时做了两手准备,拿到了美国那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去了美国,这十年几乎几乎没回来过。”许冉边说着边抬头,又一下愣住,被温简湿红的眼眶吓到,担心拉了下她手臂,“简简?” 温简一下回神,狼狈地抬起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问她:“他……十年都没回家吗?” 许冉点点头:“好像是的。当时他到学校没看到你,听说有给他妈打过电话,他妈隐瞒了你家出事的事,就是怕影响他高考,结果他直接放弃了高考,他爷爷气坏了,直接就给了他一顿打,他不解释不道歉也不反抗,就直挺挺地跪在那任由他爷爷出气,后来就再没回去过,读大学也没拿家里一分钱,可能最近两年才破冰了吧,他爷爷毕竟年纪也挺大的了。” “他……”话到嘴边又哽住,温简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觉心里难受得厉害,心思混乱,脑子里一会儿是他冲出考场时的样子,一会儿是他将她逼抵在沙发、告诉她不想要她了,喜欢她太累时的样子,一会儿是他平静坐在相亲桌前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孤身在外漂泊十年的背影,再一转念又变成他曾与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疼与难受糅杂在一起,她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简简?”看她盯着远处的餐厅门口怔忪得厉害,许冉担心地叫了她一声。 温简恍惚回头,看向许冉,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下意识摸出手机,等意识过来时又原样塞了回去。 许冉冲她笑笑,手臂搭在她肩上,揽过她,安抚地抱了抱她。 “要回去吗?” 温简略迟疑,而后微微摇头:“别了吧,他和家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些。” 又想起他和程霖坐一起的画面,她心里难受得慌。 许冉也不勉强,陪她走了会儿,她晚上还要加班,待了会儿便先走了,临走时不太放心,不断叮嘱温简,有什么事记得随时给她电话。 温简点头。 许冉离开,她一个人沿着江边走。 沿江有护栏,护栏边多是年轻的小情侣,中学生为主,嬉笑打闹,或是拿着荧光棒或是戴着发亮的兔子耳朵。 温简虽然属于松城人,但只在这座城市生活过半年,这座城市于她是陌生的。 高三那年她没有来过江边,更没有像她旁边的年轻女孩般,恣意地牵着喜欢的男生的手,撒娇地让他背。 那一年,她也曾偷偷喜欢过一个少年。 她想起那一年黄昏下,她单脚支地,单手扶着自行车,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邀请江承陪她过生日时忐忑又期待的心情,那时是真的单纯且美好。 不过是十年,她不知道当年那个勇敢无畏的林简简哪去了。她喜欢他,又顾虑重重,她舍不得就这么被他放手了,又觉得这于他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这十年,他太累了。她希望他能活得轻松快乐些。 身后传来弹指声,伴着声“温简”。 温简慢慢回头,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汪思宇。 汪思宇好看的眉宇拧成了个结:“哭了?” 温简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刚好路过,看背影像你,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说话间,汪思宇已经走到她身侧,屈肘搭在护栏上,这才扭头看她:“发生什么事了?” 温简没应,好一会儿才哑声问他:“你说,如果当年我醒过来时马上给江承打个电话,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汪思宇沉默了会儿:“温简,即使是现在,你的处境都不是绝对安全。” 换言之,十年前更不是。 温简没再说话,盯着江对面的霓虹,微微屈身,两只手掌交叠在护栏上,下巴轻轻压了上去。 汪思宇扭头看她,她面色平静,像在沉思,又像在走神,整个人是放空的。 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向江中游船,没再出声打扰她。 两人这一待就是两个多小时,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临近十一点时,汪思宇终于出声:“回去了吗?” 温简点点头。 汪思宇把她送到了小区楼下。 下车时温简本能抬头往江承家看了眼,没有灯光,估计是还没回来。 他的相亲大概很顺利吧。 心脏一阵阵紧缩着疼,面上却依旧平静地与汪思宇道谢与道别。 汪思宇也抬头看了眼江承楼上,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叮嘱了声:“好好休息。” 温简回到家就把高跟鞋踢了,包也顺手挂在了玄关上,想要开灯时又习惯性往对面看了眼,是真的没开灯。 压在灯具开关上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温简没开灯,赤着脚蔫蔫地往客厅里走。 铺了厚地毯的客厅吸走了她所有的脚步声,偌大的落地窗外,是大片的霓虹灯火,静谧而漂亮。 搬进来这么久,温简还从没好好看过这一片夜景。 她不自觉走向窗前,看着高视野下的万家灯火。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温简下意识回头,门被从外面推开,江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的光影里,目光相触,他打电话的动作微顿,手掌用力按下电灯开关。 明亮的光线一下充斥整个空间,彼此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过于突然的出现,温简一下怔住。 江承面无表情地看着落地窗前的她,手机还贴在耳边,那种考场久等不到她人出现的惶恐与十年间独自一人穿梭在陌生巷口的彷徨交织了一晚上,那道长长的警戒线和满室狼藉随着她的音讯全无不停在大脑浮现,恶魔一般张牙舞爪,冲击着他的心脏。 音讯全无,这世界再没有比这四个字更让人绝望又不甘心就此放弃的了。 温简目光惊疑地从他贴在耳边的手机缓缓落向玄关的包里,她手机静音了。 “我……”她想开口,喉咙却被哽住。 江承收起手机,转身就走。 “江承……”温简急急叫住了他。 江承停下脚步,头微微扬起,不说话,也不回头。 “我手机静音了……”她低声解释。 江承依然没说话,也不回头。 温简盯着他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对不起。” 没有回音,他举步就要走。 温简心里一慌,下意识拽住了他衣袖。 江承用力把她的手拉了下来。 她怔住,不敢再动,怔怔看他。 江承抬腿就走,但只踏出一小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赤红着眼看她,然后发了狠般,一把拽过她,将她用力推抵在墙上,吻重重落下,粗暴、强硬、蛮横,像要将她撕碎。 她也紧紧回抱住他,胡乱吻着他,毫无章法和技巧。 他在这种撕扯般的粗暴中慢慢温柔了下来。 “对不起。”他哑声道歉,指腹抚着她额角,看入她眼睛,“林简简,你到底有什么好的?” 第74章 “嗯,我哪里都不好。”她哽声低应,被泪水染得发红的乌眸带着浓浓的自厌,可怜,忐忑,又有些无措。 他撇开眼,复又看向她,看着她眼里的无措一点点地升起,似要退却。 他眼中戾气渐起,倏地扣住她后脑勺,低头,略微发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记,又缓了下来,吮着那一处伤口。 “林简简……”低哑的气音含在唇齿间,带着不知名的压抑。 她无措看他。 他垂着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精锐的黑瞳。 “温简……”他低哑着嗓子,叫她现在的名字。 “有时我真恨不得……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 她迷茫看他,江承没有再说下去,厮磨着她那一处伤口,有些克制,又有些发狠,手掌慢慢落在她肩上的领口,抓着那处的衣服,长指慢慢屈勾起。 温简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有些慌乱。 江承依旧敛着眸,动作有片刻的停顿。 她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看到他深邃的俊脸上,只剩下一片如水的平静。 “温简……”他低声叫她名字,手上重新有了动作,与他轻哑的嗓音截然相反的,他以一个近乎狠绝的动作,干脆而利落地拽下了她上衣,连同内衣肩带,纽扣四下飞溅,凉意蜂拥而来,她本能抬手去挡,手刚抬起,江承突然扣住了她小臂,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看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样子,淡淡地垂着眸。 “你……”慌乱无措的情绪堵住了她的喉咙。 他没有说话,侧低下头,微湿的唇舌落在她跳动的颈动脉上,带着牙齿的尖利。 她僵住不敢动。 江承轻咬着那一处,一下一下,很轻,又似很重,激得她尾骨窜起一阵战栗。 “江……江承……” 她慌乱推他,回应她的是一记略重的啃咬。 他反扣住她手,压抵在墙上,长指塞入她指缝,十指紧扣,指节难耐屈起,吻重新回到她唇上。 “温简……”低哑的气音夹着微微的喘息,却没有往下说话,只是吞噬着她的气息,从温柔到慢慢粗暴强硬,失控间,他将她打横抱起,踢开了卧室门,将她轻抛在床上,高挺的身子也跟着压了下来,纠缠与厮磨,粗重的喘息渐起时,他动作停了下来。 温简迷乱抬眼,压在她身体上的身躯肌肉正一寸寸地紧绷着。 她看向江承。 江承没有抬头,埋首在她颈间,轻轻吐呐着,平复体内的躁动。 “温简……”更行沙哑的声线低低响起,江承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眉眼,“以后……别再这样了。” 温简鼻子一下发酸,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流了下来。 “那天我扯断警戒线闯进你家,看着满屋子狼藉和墙上大团没干完全的血,心底一阵阵地发冷,我很怕……我来迟了,很怕……这个世界再没有那个叫林简简的女孩。”他手掌滑入她发中,抱着她的头,轻声开口,沙哑的声线依然是平缓而没有起伏的。 “我找遍了这座城市,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是找不到一丁点关于你的消息。” “我找了你十年,可是不管我怎么找,你依然……音讯全无。” “我几乎……”江承声音微顿,“就要放弃了。” 他抬头,看着她眼眶一圈圈漫出的泪水,抬手,缓慢而认真地帮她擦掉,顺手拉过被子,遮住她身体。 “晚上我到处找不到你,我以为你又要像当年那样,又要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我当时真恨不得……”他停下,缓缓道,“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不想要你了。爱去哪儿哪儿,再也别回来了最好。”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看他:“你上辈子是做了多少杀人越货的事,这辈子才会这么倒霉遇到我。” 江承看向她:“是啊,不知道欠了你多少,才这样让你折腾。” 温简鼻子又开始发酸,低低道:“我有什么好的。” 他盯着她不语,良久,才缓声开口:“对啊,有什么好的,也不是漂亮到让人一眼难忘,也没有可爱到让人念念不忘,人看着小小的,胆子却不小,做事爱硬撑,没心没肺,总是说来就来,说不见就不见,连声招呼都不会打。可偏偏这世上……”他迎上她的目光,“就只有一个你。” 温简不想哭的,可是她的眼泪止不住,一颗心像被泡在酸梅汁里,又酸又疼,难受得厉害。 她没办法说话,酸涩一阵阵地泛上喉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眼角掉,她狼狈地抬起手背挡住口鼻,江承半撑起身子,看着她手忙脚乱,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狼狈。 温简没法,干脆抱住他,把脸埋入他胸膛。 温厚的手掌一下一下地轻拍她背。 “你以后也别这样了。”她闷声开口,“我不值得你这样。” 江承没有说话,单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她的头发。 “温简。”他轻声叫她名字,低头看她,“我们在一起吧。” 她惊诧抬头。 江承看着她不动:“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他翻了个身,在温简身侧平躺了下来,左臂屈起,枕在头下。 江承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声线渐渐悠远:“这么多年,我常常想,如果高考前那天晚上我能干脆点,别顾虑那么多,别去管会不会影响你考试发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想起那些关于青春的话题,在别人都在或得意或遗憾地谈论他们的青春时,他想他是没有青春的。 他的青春是温简,在她消失在高考考场的那天早上,他的青春就惨淡收了场。 温简扭头看他。 江承没看她,横过一根手臂,揽着她压靠入怀中。 这一夜江承是在温简房间过的。 晨光从窗帘透进来时江承便醒了,一睁眼便看到蜷缩在臂弯中的软嫩小脸,睡得毫无防备。 江承盯着她看了会儿,低头,在她额上轻印了个吻,掀被起身。 他的手机掉在了客厅地毯上,和温简的手机一起,昨晚纠缠时扯落的。 江承弯腰捡起,盯着她手机。 江承回头往房间里看了眼,按了下手机,弹出密码界面。 江承微沉吟,指尖抬起,输了两个数字又全删了,把手机放回茶几上。 他的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他妈邱梦琪打过来的。 江承回拨了过去。 “一晚上死哪去了?”电话刚接通,邱梦琪夹怒的声音传来,中气十足,完全没有晨起的惺忪。 江承平静:“在家。” 邱梦琪:“骗鬼呢。” 江承抬头,看向对面房间,那里果然亮着灯。 江承:“你们一晚都在我那?” 邱梦琪:“不然呢?说什么去洗手间?去个洗手间人就不见了,电话也不接,我还当你掉厕坑里了,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人把你从厕坑里捞出来。” 江承:“我以为昨晚是家宴。” 邱梦琪没了声音。 江承:“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晚些时候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邱梦琪:“怎么睡得着啊。你昨晚和林简简在一起?” 江承:“嗯。” 邱梦琪沉默了会儿:“什么时候带她回家一趟吧。” 江承想起昨晚离开时,他爷爷拿拐杖挡他时的样子。 “爷爷也在吗?”他问。 邱梦琪:“嗯,昨晚闹着不肯回去,非要等你回来。” 江承:“起来了吗?” 邱梦琪:“都醒着呢。” 江承往对面看了眼:“我一会儿回去。” 电话刚挂断,温简便顶着一头乱发出来了,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江承站起身:“醒了?” 温简不大自在地点点头,抬手挡住胸前,还不太习惯这样形象邋遢地出现在江承面前。 她不挡还好,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一下提醒了江承昨晚的失控,瞳孔转深,江承轻咳了声,把视线移到她脖子以上。 “我先回去换套衣服。”他说。 温简点点头:“好。” 挠着乱发,她问他:“对了,你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也做一份吧。” 江承:“都行。” “哦。”温简手有点不知道该往哪摆,指了指厨房,“那……那我随便做点。” 江承:“好。” 人却依然看着她没动,温简被盯得脸颊发烫,略微僵硬地转过身,还没举步,一声低低的叹息响起时,江承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的头从身后侧低而来,吻住了她的唇,好一会儿才放开。 “你很紧张。”他哑声问,气息拂在颈侧。 温简瑟缩了下:“是……有点,我没什么经验。” 江承低笑:“没关系,我也是个新手。” 他揉了揉她头发,这才放开了她。 “我晚点再过来。”他说。 温简点头:“好。” 温简送他出门,看他进了电梯后才关上门,回来时不自觉抬头往对面江承房子看了眼,看到了亮着的灯光,以及阳台上正在收衣服的邱梦琪。 温简怔了下,转身回厨房。 ———— 江承推开家门,一家人都在,一个个鼓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他。 江承低头看了眼略显凌乱的衬衫,扯了下,平静走了进去。 “爷爷,爸,妈。”江承打了声招呼,又看向沙发另一头看着昏昏欲睡的江保平,叫了声,“小叔。” 江承爷爷重重“哼”了声,撇开眼。 江保平朝他使眼色,让他说些好话哄哄。 江承看他一眼,在他爷爷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爷爷,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江承看向他,“你知道,我这几年一直在找她。” 江承爷爷冷着脸不看他,也不去接茶。 江承指尖轻点着杯沿,沉默了会儿:“爷爷,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不找女朋友,没别的原因,我就是在等她。” 江承爷爷终于正眼看他。 江承搁下茶杯,敛眸,沉吟了会儿,这才看向他:“我想娶林简简,也只会娶她。如果你们愿意真心实意接纳她,我会带她回来,如果做不到,也请你们别打扰她。她这几年过得不易,我不希望我们家给她造成别的压力。” 第75章 江承爷爷和邱梦琪互看了眼。 邱梦琪斟酌着开口:“江承,先不说你们十年不见,这十年她经历过什么发生过什么是不是变了你都不清楚,但她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她爸是个贩毒的,还因为贩毒害得全家一起出事,你和她在一起,这传出去别人会说闲话的。” 江保平看向江承。 江承沉吟:“妈,你也不知道这十年我在做什么,发生过什么事,但有没有变你是知道的,林简简也一样。而且她是她,她爸是她爸,我不希望你把对她爸的偏见搁到她身上。” 邱梦琪皱眉:“我对她没意见,事实上,你爷爷也好,你爸也好,包括我,都很心疼那个小姑娘,只是她家庭背景太复杂了,能连累到全家人出事,这得惹了多大的麻烦,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见连累到家里,而且他爸贩毒的事当年还害得你小叔……” 江保平举手打断:“不用顾虑我。小姑娘我见过一次,人挺好的,适合江承。” 江保平说着转向江承:“江承,喜欢的话就好好把握,她也不容易,好好照顾人家,别因为旁的事就把她否定了,跟她没关系。” “我不同意!”江承爷爷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沉。 江承和江保平邱梦琪同时看向他。 “爸……”江保平皱眉开口,“你这是又要干嘛,我记得当年你也蛮喜欢那小姑娘的,既然江承喜欢,就随他算了。” 邱梦琪也纠结地看了江承一眼:“是啊,爸,你看江承这十年都过的什么日子,好不容易人活回来了,干脆随他算了。” 江承爷爷手中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板:“正是因为知道他过的什么日子,更不能任由他和她继续纠缠下去。她要再出点什么事,他是不是都要为她去死了?” 江保平眉头皱得更紧:“爸,你这不是把江承往外推吗?” 江承爷爷撇开头:“他要是执意要那女孩,那就别回这个家了。” 邱梦琪也皱起了眉,为难看向江承。 江承抿唇,交握的手掌慢慢拢紧。 邱梦琪担心看他:“江承?” 江承看了她一眼,慢慢站起身。 “爷爷,从小您就教我说,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看人看物一定要用心去辨别,千万别被表象迷惑了眼睛。我从军的时候曾受过很重的伤,我一直没提过我是怎么活着回来的。我和林简简的种种,不是她欠我,而是我欠她的。”他冲他爷爷深深鞠了个躬,“我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我不会也不可能放弃她。” 江承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转身就走。 “江承。”邱梦琪急急叫住他。 江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妈,你和爸和小叔也保重,好好照顾爷爷。”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电梯时,江保平追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照顾她。你爷爷那边……” 他回头往屋里看了眼:“等他气消了我再好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老头子就是犟,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江承点点头:“谢谢小叔。” 江保平笑,又拍了拍他肩:“也照顾好自己。” 江承点头。 ———— 江承回到温简那边时温简还在厨房忙活,头发随便用橡皮筋扎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侧脸平和安静。 他不觉站在门口看她。 温简回头,目光在他略带褶皱的上衣停了停,这才上移向他脸:“怎么这么快过来了,早餐还没做好呢。” “在那边也没什么事。”江承走向她,从背后抱住她,也不说话。 温简明显感觉到他心情不好,心下一软,不觉问他:“你爸妈都过来了啊?” “嗯。”轻应了声,江承蹭入她侧脸,顺手接过她手上的锅铲。 温简看着他娴熟地翻着煎蛋:“看不出来你厨艺还挺好的。” 江承:“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不学点厨艺怎么喂饱肚子。” 江承接过她递过来的盘子,瞥了她一眼:“又不像其他人,有女朋友帮忙照顾饮食起居。” 温简揉鼻子不说话。 江承将早餐盛上桌。 温简回头往他对面的房子看了眼,看向他:“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江承摆碗的动作一顿,睨向她:“所以你又打算缩回你的壳里?” 温简赶紧摇头。 江承继续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地道:“我记得当年有一阵你挺黏我,后来突然就开始疏远了,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现在看来,问题出在那顿饭上。” 江承睨向她:“那天你走了后又回来过?” 温简一下有些懵:“哪顿饭?” 江承瞥她:“你在我家吃过几顿饭?” 一顿。 温简想起来了,是她爸受伤那次,她妈去照顾他,她一个人要去买菜做饭,被江承拎回了他家吃饭。 “是……有回去过。”温简迟疑了下,“当时把钥匙落你家了,本来想回去拿的,回到门口听到你们一家人在讨论……一些事,怕进去了大家尴尬,就先回家了。” 说完抬头,江承正偏着头,要笑不笑地看她,冷眉冷眼的,看得温简头皮发麻。 温简默默上前,想接过他手上的筷子,手指刚碰到就被江承抽了回去,“啪”一声,筷头轻敲在了她脑袋上。 温简吃疼捂住,抬眸看他。 江承将筷子塞入她手中:“吃饭!” ———— 去上班,江承一路平静开着车,平静得让温简觉得,他似乎不太想理她,估计还在为当年的旧账生气。 车子很快在公司地下车库停稳。 江承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要下车,温简转向他:“那时年纪太小不懂事,想问题不周全。” 江承回头瞥她一眼:“都懂得为长辈考虑了,怎么会不懂事呢。” 温简有些无语:“都十年前的旧账了,还要算啊……” 江承:“我和你除了十年前的旧账还有别的账能算吗?” 温简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有的。” 抬手指了指脑袋上被缝过针的地方:“二十二年前这里还被你抠掉了一圈头发,还差点让你用针给缝上了。” “……”江承一把将她拉起,“上班。” 温简踉踉跄跄地任由他拉着往电梯走,在电梯口站定。 温简瞥了他一眼,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平静模样。 温简上前一步,很自觉地抱住了他手臂。 “对不起。”她低眉顺眼地道歉,“那时真的年纪太小了又有点自尊心过剩,听你的意思只是可怜我,心里有点难过,然后听到你妈的顾虑,我也觉得有这种顾虑是正常的,我爸当时……我家情况确实比较复杂,所以就觉得不应该让你和你的家人为难才不想打扰你的。” 江承看向她:“我还以为你打算憋着一辈子不说。”反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以后别再自作主张。你不是我,好或不好该由我自己权衡。”江承说。 温简认真点头:“嗯。” ———— 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已到,正三三两两地坐一起闲聊,只有田佳曼独自坐一边,黑着脸。 看她进来,田佳曼冷冷瞥了她一眼又转开了脸。 温简皱眉。 何琪热情上前,抱住温简手臂。 “温简,会计凭证遗失的事,警方调查结果出来了。我就说不可能是你弄丢的嘛。”何琪意有所指地回头看了眼田佳曼,“也不知道有些人这么着急定罪安的什么心。” 田佳曼重重合上面前文件,黑着脸出去了。 温简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76章 何琪看田佳曼甩脸色,越加不屑:“给谁甩脸子呢。整天端着张大小姐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正牌大小姐呢。” 温简皱眉,看了何琪一眼。 何琪兀自继续道:“听说小偷是收钱替人办事的,刚好就会计证在你手上时被偷,搞不好就是她安排……” 温简打断她:“这种话不能随便说的。” 何琪不太开心:“她都那样害你了你还护着她,有没有搞错。” 温简:“我只是觉得没证据的话不能乱说,免得造成误会。” 何琪撇撇嘴,不以为然。 财务总监从外面进来,拍了下手掌示意大家看过去。 财务总监:“会计凭证已经找了回来,是外面无业游民翻墙进来拿的,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这件事暴露了公司的安保问题,保卫科以后会加强巡逻,大家有贵重物品的话最好还是随身带着,别落在公司。” 黄子辰纳闷接过话:“那小偷该不会是个傻的吧,咱办公室里随便搬个笔记本都能卖钱,要一叠废纸,能干什么啊。” 大家跟着附和。 何琪凉凉接话:“背后有人花钱买呗。对吧,总监?” 财务总监面色一下有些尴尬:“别胡说,就一个误把凭证当值钱货的傻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就当给大家提了个醒,以后……” “谁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了?谁下的命令?”江承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了财务总监。 温简下意识看向门口。 江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门口,正平静看向财务总监:“警方还没结案,谁说事情到此结束了?” 财务总监有些为难:“可是嫌犯不都被抓了吗?他自己都招认是误打误撞摸到了温简办公桌,黑灯瞎火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全拿走了,出去后才发现是会计凭证,他懂这些东西,本来想借机敲诈一笔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敲诈就落网了。何董的意思是传出去让人笑话,不如就这么算了。” 江承:“这误打误撞得也太精准了点,入室行窃别的地丁点不碰,一进屋就直捣目标物,连锁都不用撬,抽屉里的东西也动都没动过,他就不怕错过其他贵重物?” “这个……”财务总监被问得哑然。 江承看向众人:“公司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不允许有任何栽赃陷害行为,也不会允许任何包庇行为发生。这件事从交给警方处理开始就不仅仅是公司内部问题,所以一切结果以警方通报为准,希望大家不要造谣传谣。至于警方已经通报部分……” 江承转向财务总监:“该严肃处理的严肃处理,该道歉的道歉。” 财务总监为难:“佳曼那天也就是心里着急了些,也不是故意让温简为难,大家都是同事,就没必要搞那么大阵仗了吧?” 江承睨着他不动:“道个歉就那么难?” 财务总监讨好看江承:“要不回头我和佳曼说一声……” “不用了。”田佳曼声音突然插入,“我不会道歉。” 众人看向从外面进来的她。 田佳曼脸上是一贯的冷傲:“我那天属于合理怀疑,不需要道歉。” 她看向江承:“如果江总认为我非道歉不可,很抱歉,我也有我的原则,大不了我辞职。” 田佳曼拉开椅子,在电脑前坐了下来,打开文档,三两下便敲了封辞职信,顺道打印了出来。 田佳曼取过打印机上的辞职报告,递给江承,眼神挑衅。 江承瞥了眼田佳曼,目光移向眼前的辞职报告。 财务总监急得上前当和事佬:“大家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弄得这么剑拔张的对不对,呵,呵呵……” 而后眼巴巴地看向江承:“江总,佳曼只是在气头上,有些冲动,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话没说完,田佳曼手中的辞职报告被江承收下。 江承:“谢总监,你让田小姐和其他人交接一下工作,通知人事部给她办理辞职手续。” 众人哗然,看向田佳曼。 田佳曼轻笑:“江总,希望您别回头求我。” 江承笑笑,拿着辞职报告转身走了。 温简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承远去的背影,敛下的眼睑掩去眼中神色。 财务总监头疼地冲大家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大家都先去忙吧。佳曼,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众人散去,田佳曼跟着财务总监进了办公室。 ———— 江承刚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就接到了何建离秘书办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江承从桌上抽了份文件,起身过去,没想到贺之远也在。 看到推门而进的江承,贺之远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一贯的温和有礼。 何建离直接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开了田佳曼?” 江承:“她自请离职,我只是在她的辞职申请上签了字。” 何建离手中文件突然狠狠甩在了桌上:“胡闹!” 江承睨了眼桌上被摔散的文件,看向何建离,不卑不亢:“何董,她是有什么不能开除的理由吗?” 何建离:“她没有什么不可开除的理由,但你也得有正当的开除理由。你看看你进公司才多久,从你手上开掉的人还少吗?这么人心惶惶下去,整个公司还要不要正常运行了。” 江承将手中文件递了上去:“何董,这是各部门精简前后的业绩对比,适当的裁员短期内虽然会造成一定的动荡,但从公司长远发展考虑是利大于弊。” 何建离扫了眼手中报告:“其他人我不管,但财务部大多是跟着公司一起成长的老员工,对公司很忠诚,尤其是田佳曼,她为公司做了不少贡献,我希望你能慎重处理。” 江承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是我欠考虑了,我这就让人事部暂停办理田佳曼的离职。” “不过,”江承顿了顿,“会计凭证失窃一事影响恶劣,田佳曼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擅自打压新人,给其他人起了很不好的表率作用,作为公司老员工,更要以身作则,我希望何董能严肃处理。” 何建离面色不太好:“我会处理。” 江承点点头,道了声别后退了出来,没想到刚出了门便碰到迎面走来的温简。 江承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眉心有些担心地微微拧起。 温简客气地和他打了声招呼:“江总。” 江承平静看她:“你过来做什么?” 温简:“何董找我。” 江承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与她擦身而过时,江承以着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叮嘱了句:“小心点。” 温简低低“嗯”了声,面色自然地往何建离办公室找。 何建离找她没什么大事,只是象征性地关心了下会计凭证失窃的事,然后把那沓找回来的会计凭证重新交给她整理,那沓凭证已经被小偷完全打乱。 温简回到办公室办公室正热闹着,都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江承刚才亲自来找田佳曼道歉的事。 田佳曼是一贯的不合群也一贯的高傲,事不关己般地忙着自己的工作,温简进来时才略为不屑地看了眼温简。 温简没理会她眼神,兀自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开始整理那沓凭证,整理着整理着温简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面的田佳曼。 田佳曼正在看她,两人眼神相撞。 田佳曼面色自然地转开了视线,温简也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将手中的凭证一一分类别好,赶在下班前交给了财务总监。 今天没什么事,下班时间一到大家马上起身收包。 何琪动作最快,包包往肩上一拎就上前拉温简,约她一块吃饭。 “我还没忙完呢。”温简委婉地拒绝。 “每次你都有忙不完的工作。”何琪撅嘴抱怨,“你入职那么久每次约你吃饭都有事,温简你是不是不愿意陪我一起吃饭啊?” 温简:“没有,我是真的忙。要不,你帮我做一部分,我们做完再一起去吃?” 何琪赶紧摆手:“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加班的。要不我们还是改天吧,你先忙。” 温简看着她逃命似的背影,摇头笑笑,拿过手机,江承刚给她发了信息,只有一句话:“等我半个小时。” 温简没回复,六点半一到便准时收包走人,顺道去了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温简看到了在洗手池前的田佳曼。 她正在洗手,不紧不慢的样子。 温简在她旁边站定,也拧开了水龙头。 田佳曼洗手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静默了会儿,突然道:“你不该进公司。” 温简洗手动作一顿,顶着一脸困惑看向她:“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田佳曼扭头看她:“没有,只是我一向看不起靠脸吃饭的女人。” 田佳曼关了水龙头,转身就走。 温简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琢磨着她刚才的话。 手机在这时响起。 温简接起,江承打过来的。 “好了吗?”江承问。 温简点头:“嗯,我在后门公交车站等你。” —— 田佳曼从洗手间出来,刚走过转角便看到等在那里的高大身影,人逆着光背对她站在光影里,看得不太真切。 田佳曼脚步不觉慢慢停了下来,忐忑看他。 “跟我来。”对方扔下一句话便走了。 田佳曼不得不跟上。 跟着他七拐八弯地绕过长长的无人走廊,田佳曼被带上了四区的办公楼顶,那边还没员工入驻。 “有什么事吗?”把身后的天台门关上,田佳曼忐忑开口,没想到话音刚落,男人突然回头,“啪”一声,一记耳光重重甩在了她脸上,田佳曼被甩落在地。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自作主张的权利?”男人冷冷开口。 田佳曼捂着脸:“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态发展会超出掌控。” 男人:“如果事情出了纰漏,我饶不了你。” 田佳曼捂着脸跌跌撞撞站起身:“我保证不会再出错。” 男人:“她有问题吗?” 田佳曼:“目前没发现。” 男人:“盯紧她。” 撂下话,男人已经悄然离去,像他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 田佳曼木然地看着铁门被打开又合上,站在原处迟迟没动。 ———— 温简刚到公交车站,江承的车便驶了过来。 温简上了副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担心看他:“我们老是这样会被人看到的吧?” “没事。”江承侧过身,接过她手中的安全带系扣,帮她扣上,这才看向她,“被看到也顶多是我潜规则了你。” 温简瞥了他一眼:“你长了一张不会玩潜规则的脸,我勾搭你还差不多。” 江承:“那你打算怎么勾搭?” 温简轻咳了声,转移话题:“今天何董把那沓会计凭证交给我整理,就是那天失窃的那沓,但我发现少了一份。” 江承启动了车子:“他给你什么你就整理什么,别瞎问。” 温简点点头:“我知道。” 又扭头看向他:“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激田佳曼辞职?” 江承:“我需要确定她在公司的分量。” 说着看向她:“田佳曼不简单,但是也可能是个突破口。” 温简点点头,眼角余光瞥见不是回家的路,诧异问他:“我们去哪儿啊?” 江承瞥了她一眼:“约会。” 温简:“……” 半个小时后,江承把车靠路边停了下来。 温简看着眼前异常拥挤且脏乱的夜市一条街,不确定地扭头看向江承:“你……确定是来约会的?” 江承看她:“要不然呢?” 温简怀疑看他。 江承笑了下,没解释,轻拍了记她脑袋:“走了。” 第77章 夜市人很多,沿途都是摊点,卖衣服的,鞋子的,小饰品,手机配件等等,各式摊位把马路两边占得满满当当。 温简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 江承跟在她身侧,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护着她不让其他人撞到。 温简几乎是被他保护性地圈搂在怀里,鼻息间都是他的气息,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尤为亲昵。 “逛过夜市吗?”手拨开被推挤过来的人群,江承转向温简,问道。 温简点头:“嗯,大学时学校后门有条夜市街,和这个有点类似,周末的时候偶尔会出去逛逛。” 江承:“一个人吗?” 温简点头:“嗯。” 江承:“这种地方适合情侣一起逛,那时怎么没考虑找一个?” 温简扭头看他。 江承也正看她,面色平静得像是在随意闲聊。 温简笑了下,很清浅,又慢慢收起。 “大概是……”温简声音略略低了下去,“他们都不是你吧。” 江承似是也笑了下,没有接话,只是揉着她头发,压扣着她脑袋微微往怀中带。 “你呢?逛过夜市吗?”温简来了兴致,扭头看他。 江承:“我不逛这种地方。” 他瞥了眼前面站在关东煮前的学生情侣:“会遗憾。” 温简也跟着扭头看了眼,小女生正举着串丸子喂男孩,仰起的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春的稚嫩,眉眼笑得弯弯,眼睛里像盛着光。 温简不觉跟着微笑。 江承带着她在一家露天烧烤摊坐了下来。 服务员很快把茶水和菜单递了过来。 温简点了些烤串,放下菜单时,这才看向江承:“你今天应该不是特地带我来找回青春的吧?” 江承看着她不动:“嗯。” 温简皱眉,有些不明白这声“嗯”是是还是不是。 江承拎起茶壶,拿过她面前的杯子:“温简,你欠我一个青春。” 温简老实点头:“嗯。” 江承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不觉笑了笑,身体突然倾向她,手掌落在她头上,轻轻揉着,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 他眼神专注,温简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声转移话题:“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环境,高中的时候我好几次想约你出来逛逛,但怕你误会,就不好意思开口。” 江承看向她:“我记得你小时候挺没脸没皮的,哥哥长哥哥短的。” 温简微微抿唇,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像小时候那样,试探性地叫了一句:“哥哥?” 刚叫完脑袋就挨了一记轻拍。 江承睨着她:“你哪来的哥哥。” 温简鼓着腮帮子,轻揉着那处,不吱声了。 江承往她身后瞥了眼,不动声色。 温简看着他:“你还不老实交代啊。” 江承又是不动声色的一眼瞥向她身后:“你右手边,十一点钟方向。” 温简本能想回头,江承突然朝她倾身,单掌扣住她头,额头亲昵抵着她额头,握着手机的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将手机屏幕转向她。 温简瞥了眼手机屏幕,她的脸出现在镜头前,手机正开着前摄像头,自拍模式,她被镜头放大的脸背后,她看到了曹榜,与他一起的还有两个男人,正边吃着烤串边高谈阔论。 温简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向江承脸。 江承低声:“还记得我和你提过,陈至那边又要了一批货,和上批货发往同个市场的事吗?” 温简点点头,刚控制张牟吴文雅那几天江承有提过这个事,还问她是不是曹榜那边又蠢蠢欲动了,那时她得到的消息时曹榜那边没什么动静,江承怀疑曹榜下线不只是张牟吴文雅一线,也可能是陈至在松城的毒品市场里,还另有其他人在掌控。 江承手揉着温简头发,脸转向手机摄像头,他的脸与温简脸贴靠在一起,出现在摄像头前,江承移动着手机,手指往屏幕中心红点一点,“咔擦”一声,相机定格。 江承低声:“三点钟方向。” 温简目光移向她背后的三点钟方向,一个清瘦的女孩正侧对着她在吃烤串,侧脸有些眼熟。 江承提醒:“你和贺之远买衣服那夜,突然朝你撞过来的女孩。” 温简看向江承。 江承轻揉着她头发,看着像是情侣间的耳鬓厮磨,压低的声音却分外的冷静:“注意她和曹榜的包。” 温简瞥了眼手机屏幕,都是黑色中性帆布斜挎包,外形一模一样。 江承:“曹榜是个万分谨慎的人,上次电梯撞破警察抓捕那事,那出‘打草惊蛇’的戏码未必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他应是猜到他在警方监控下了,在闹市中交易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 江承低头吻着她耳垂:“一会儿他们擦身而过时,你想办法制造一点混乱。” 温简轻轻点头,假装怕痒的样子,缩着脖子笑着偏头躲开他落下的吻。 江承看着她躲,不觉微笑。 服务员把烤好的肉串端了上来,看着两人打闹,会心一笑,留下一句“慢用”后便离开了。 江承目光从服务员远离的背影移向温简身后,瞥了眼还在大口吃肉的曹榜,这才移开。 十点多时,人群消散了些,但依然热闹。 吃饱喝足的曹榜终于买单起身,不远处的女孩也跟着买单走人。 江承伸手招来服务员,买了单,拥着温简跟了上去。 第78章 夜市里人依然不少。 曹榜一手拎着黑色帆布包,一手搭在同伴肩上,有说有笑,神色自然。 清瘦女孩绕了路,从另一方向朝曹榜迎面走来,边走路边打电话,神色焦灼,匆匆赶路的样子。 江承揽着温简,黑眸凌厉看向慢慢靠近的两个人,不动声色地朝两人走去。 “前面是个三岔路口,旁边有个窄巷,人流量最大,但相对的也最容易脱身,我估计他们会选择在那里交易。”四下看了眼,江承在温简耳边低声说,“他们要撞上的时候你想办法制造一点混乱,注意别让他们看到你。” 温简微微点头,“嗯”了声。 “保护好自己。”低低叮嘱了一句,江承放开了温简,闪身进了人群。 温简也跟着背转过身,四下看了看,看到三岔路口旁服装摊前靠马路向的穿衣镜时目光微顿,而后神色自若地走了上去。 老板娘正在玩手机,看到有人来,笑着迎了上来:“美女,是要买外套还是其他的?衣服随便试,不用客气。” 温简微笑:“好的,我先看看。” 目光落在一边挂着的宽松连帽棉衣外套上,温简取了下来,套上,走到穿衣镜前,对着镜子摆弄着,眼睛却是不着痕迹地看向镜子里的人群。 镜子正面对着马路,将路过的行人一举一动全收进了镜子里。 曹榜和清瘦女孩由远而近地进入镜子。 温简摆弄着帽檐,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两人一步步靠近,脚尖悄然移向地摊外延的杆子,心里正计算着时间,老板娘在这时笑着走了上来:“这是我们刚进的外套,是今年的新款,韩版造型,穿在你身上特别洋气。” 老板娘是个胖乎乎的年轻女孩,人往镜子前那么一站,身体瞬间把镜子挡住了泰半,连同曹榜和清瘦女孩也一同挡了去。 温简心里一下抽紧,面上依然微笑着道:“好的,我再对比看看,谢谢哈。” 说话间手悄悄扯了下最近挂着的衣服,衣服落地。 “对不起对不起。”温简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歉,蹲下身去捡衣服,借着捡衣服的空档看向镜子,曹榜和清瘦女孩刚好“很不小心”地撞到了一起,两个包同时落地,几乎同一瞬间,温简将地上衣服用力一甩,勾到了路过的路人脚,路人身体瞬间失衡撞向穿衣镜和蹲在地上的温简,镜子跟着被撞倒了下去。 它就被放在地摊入口靠近马路的位置,一米多高的镜子突然摔向人群,人群一下尖叫往旁边避开,撞上曹榜和清瘦女孩。 两人注意力同时转向撞过来的人,一只手迅速替换掉曹榜掉下的包,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全程快得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曹榜和清瘦女孩担心这边的混乱引起巡警注意,在撞过来的路人的连声道歉里推开了他,各自捡起包,趁乱钻出了人群。 从镜子里目睹一切的温简暗吁了口气,人还蹲在地上,看似神色痛苦地揉着被路人撞到的脑袋。 路人很是歉然地朝温简看了眼。 老板娘也非常不好意思,担心温简被砸到,连声道歉。 “没关系啦。是我自己没注意。”温简没怎么在意地笑笑,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大衣,“就这件吧,多少钱?” 老板娘报了个数,眼角余光瞥见撞倒镜子的路人趁她不注意想开溜,急急过去要拉他:“等等,镜子钱还没给呢。” 路人不干:“要不是你把镜子摆马路边我能撞到吗,凭什么要我赔钱?” 温简看向老板娘:“镜子钱我给吧,您看看一共多少钱。” 老板娘越发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你出这笔钱……” 但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想着总要有人垫付这笔损失,最终连同镜子钱一起算给了温简。 温简看着像是爱极了身上的大衣,衣服也没脱下来,就这么穿着它走了。 穿过旁边的窄巷时,一只手突然从暗处伸出,拽住了她手臂。 温简下意识抬手格挡,中途被握住拦下,江承压低了的嗓音也跟着在耳边响起:“是我。” 肩膀也随之被轻扣住,温简被江承拥着带进了黑暗中。 温简压低了声音:“怎么样?” 江承:“先回车里。” 车子就停在巷子外,温简随江承一道上了车。 安全带一系上,江承便将车子驶了出去。 温简透过后视镜往车后看了眼,没看到什么异样,胸口屏着的那口气才算松了下来,后背隐约有些湿。 江承扭头看了她一眼:“没事吧?” 温简摇头:“没事。” 说话间已回头往后座看:“东西呢?拿到了吗?” 江承:“后座上。” 话音刚落温简便看到了搁在后座上的黑色帆布袋。 温简伸手取了过来,拉链一打开,一袋袋透明塑料袋密封好的白色粉末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拆了一包,用手指沾了些在鼻子间闻了闻,眉头跟着皱起,是毒品,而且数量不少。 “这是曹榜手上的包。那女孩叫张小倩,在城北夜店上班,这些货有可能是通过张小倩销往夜店客人。”江承边开着车边缓缓说道。 温简转向江承:“你怎么知道他们今晚会在夜市交易?” 江承:“猜的。” 温简撇撇嘴,摆明了不信。 江承也没多做解释,直接将车开回了家。 他先将温简送到了她住的单元楼下,车子停稳,温简拎起黑色帆布袋就要下车。 江承手突然伸了过来,压住了袋子。 温简不解看向他。 江承也正看着她,很冷静:“温简,这东西我得先留着。” 温简皱眉:“原因。” “我有我的用途。”江承说,“总之,暂时不能上交警方。” 温简有些犹豫,抓着帆布袋的手微微收紧。 江承瞥了眼她不自觉蜷起的手指,看向她的脸:“温简,今晚我之所以没有通知警方,除了不确定消息的可靠性,我不想打草惊蛇外,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最终目标不是曹榜。” 温简抓着帆布袋的手微松,却还是有些挣扎。 江承:“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把我放在你眼皮底下看着。” 温简:“怎么放?” 江承抬头瞥了眼她房间:“我搬过去,或者,你搬过来。” 温简:“……” 江承看着她被噎住的脸,笑了下,手往她脑袋轻拍了一记:“走了,我送你上去。” 江承送温简回了屋才回自己的屋,开门关门,转身时顺便落了锁,从里面反锁上,脸上的轻松也跟着收起,他凝着脸,将帆布袋扔在了玄关桌子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从抽屉拿出另一个手机,对着帆布袋拍了张照片,打开短信,输入一个电话号码,把照片发了过去。 一分钟不到,电话随之响起。 江承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刚才发短信的号码。 他看着手机振动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接起。 “你是谁?”电话一接通,曹榜气怒的声音跟着传来。 江承:“edwiin。” 曹榜那边一下沉默了下来。 江承长指随着电话那头的沉默一下一下地轻叩手机背面,评估着电话那头的反应。 好一会儿,曹榜的声音才低低传来:“你想干什么?” 气势绵软了许多,已经没有了刚才电话接通时的气怒跋扈。 江承面色不动:“回去告诉你主子,不该他碰的蛋糕别乱碰。” 江承掐断了电话,习惯性抬头往对面阳台看了眼,却见对面阳台熄了灯。 江承皱眉,门锁在这时传来细微的声响。 江承视线落在转动的门锁上,在门锁旋过半圈时,他动作极快地上前,压下反锁按钮,拉开房门,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温简。 温简正拿着钥匙在开门,门被骤然从里面拉开时,她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又隐约带着丝困惑,不确定刚才的房门是不是被反锁了。 江承看到了她眼中掠过的困惑,手不动声色地抓着门锁,神色自若地看向她:“怎么不直接敲门?” 温简晃了晃钥匙:“敲门的话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金屋藏娇啊,捉奸在床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 声音略顿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刚是不是把门反锁了?” 江承皱眉:“你晚上睡觉不反锁?” 温简被问住,这话听着似乎并没什么问题,睡前把门反锁上是大部分人的习惯。 江承眉头皱得更深:“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平时一个人在家没有反锁的习惯。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技术好点的,一分钟不到就能帮你把猫眼拆下来。” 温简看江承大有秋后算账的架势,赶紧安抚:“没有没有,我平时都反锁的。” 江承明显不信:“真的?” 温简差点没举起两根手指发誓,江承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拉过她,把她带进了屋。 “怎么又跑过来了?”把门关上,江承问。 温简看向他:“你似乎不太欢迎我过来啊。” 说话间视线已经转向玄关还没拉上拉链的帆布袋。 江承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又偏头看向她:“不是不欢迎,是你来了,就走不了了。” 话音落下时,人已从后面抱住她,侧头看向她,压低了声音:“温简,我给过你机会了。” 温热的气息落在颈侧,温简缩着脖子避开:“你别故意闹我,你明知道我为什么要过来。” 江承笑了下,放开了她:“好了,折腾了一天,赶紧去洗洗睡了,我去收拾一下客卧。” 说完转身便要进屋。 温简急急拽住了他衣角:“不能……和你一个房间吗?” 江承看着她不动:“你确定?” 温简迟疑了下,然后又点点头:“嗯。” 江承盯着她看了会儿,笑了:“温简,如果我真要在你眼皮底下做点什么,你防不住我。” 温简眼中掠过一丝被拆穿的尴尬。 江承上前轻轻拥住她:“放心吧,我不干违法犯罪的事。” 低头在她头顶吻了吻,江承放开了她:“早点休息。” 第79章 温简暂时在江承家住了下来,住的是客卧。 她不知道江承要用那批毒品做什么,江承不会说,她也问不到,但江承不避讳地带着她一起行动,让她知晓这批货的存在,温简想这或许是他对她另一种形式的安抚。 曹榜那边丢了这批货,整个人都变得暴躁起来,但货落在“edwiin”手上,曹榜又是心生忌惮的,他甚至不知道这批货是怎么落到edwiin手上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夜市交易时的骚乱,但那场骚乱看着像偶然不像蓄意,他回去打听过,确实路人不小心撞倒了镜子,至于路人什么样子,服装摊老板娘只记得是个瘦小个男人,夜黑人多,她也记不清人到底长什么样,这让曹榜想查也无从查起。 相较于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了东西,edwiin轻易掌握了他的行踪的事实更让曹榜胆战心惊。 对于edwiin其人,曹榜是略有耳闻的。 他在几年前成为雷瑟旗下一员,成为他的幕后军师,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和超强的胆识,迅速帮雷瑟扩张东南亚市场,并让雷瑟势力迅速发展壮大,与陈至势力不分伯仲,但因为edwiin一直隐身幕后,除了雷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从哪来,什么背景,就连陈至也没见过其人。 正因为身份神秘难测,曹榜才心生忌惮,他不敢隐瞒,思虑良久后还是把这件事汇报给了陈至,惹来陈至的一顿痛骂。 曹榜被骂得一声不敢吱,挂了电话转身便将手机狠狠砸向了沙发,重重坐在沙发上,怒啐了句“王八蛋”,脚恨恨往茶几一踹,茶几当下“哐啷”着被踹了出去。 张倩就坐在他家沙发上,嘴里叼着根烟,慢吞吞地吐着烟圈,看茶几被踹过来,人也仅是不紧不慢地侧了侧脚。 曹榜看着碍眼,抬腿踢了她一记:“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 张倩抬头看他,一贯冷冰冰的脸:“曹总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 曹榜也不知道想听什么,就是心里憋得慌,想找个人说句话,把胸口憋着的那口气狠狠吐出来。 张倩看着他脸上百转的神色,冷笑:“曹总,这个‘edwiin’什么来头?” “鬼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曹榜怒吠,胸口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听说几年前救了他们头儿,被当祖宗供着。不知道是见不得人还是他们头儿怕他曝光被其他人抢了还是咋的,总之一直没露过脸,就一直躲在他们头儿背后出谋划策。” 张倩皱眉:“他们头儿?” “嗯,就一金发碧眼的外国佬,没什么本事,要不是突然冒出来个ed什么wiin的,早让陈哥……”曹榜碎碎念到一半,惊觉说太多,又硬生生住了嘴,没好气地瞪张倩一眼,“和你无关的事别问那么多。” 张倩弹了弹烟灰:“那就谈正事,货什么时候能补过来?我急着呢。” 曹榜冷哼了声:“你着急,我不着急?着急有屁用。” 张倩冷冷瞥他一眼:“曹总,现在的情况是,钱你收了,我们却只收到一袋废纸。要不是看在我们长期合作的份上,我能让你这样一天天地拖下去?” 曹榜理亏,气势一下弱了下来:“你刚也听到了,不是我故意弄一袋废纸糊弄你们,我是真让人给算计了。” 张倩笑,笑意却没达眼底:“那是你们的问题。三天,三天内你再拿不出货,那就退钱,我们另找人合作,瘾君子不好找,货源可不难找!” 张倩说着掐灭了手中烟头,站起身,拿过沙发上的小包,转身就要走。 曹榜急急拦住:“三天太少了。我现在就是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edwiin不联系我,我连去哪儿找人都不知道。” “那是你们的事。”张倩绕过曹榜,拉开了房门,刚要出去,又像想起什么,转过身,看向曹榜,“对了,上次在商场里,你们让我试的那个女孩有结果了吗?” 曹榜摊手:“谁知道,这事得问陈哥去。” 张倩点头:“那天在夜市我似乎看到她了,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话落,张倩转身而去,不理曹榜疑惑皱起的眉,“碰”一声关上了门。 对面五层高的破旧商场楼顶,江承搭在望远镜上的手慢慢压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对面,压下镜头盖,转身下楼。 这是一栋已有些年代感的农贸市场,一二楼被各种生鲜蔬菜和肉菜摊点充斥,三到五楼是服贸市场,多是廉价衣物和鞋袜窗帘批发,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人声鼎沸。 江承刚走到三楼的窗帘批发楼层便与迎面走来的温简撞上了。 两人同时看到了对方,似乎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都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江承往她背后看了眼,她身后尽头是另一方向的楼梯口。 “怎么跑这儿来了?”江承问。 温简手往旁边随便一指:“过来看看窗帘呢。我想把我房间窗帘都换了。” 江承:“哪个房间?” 温简:“当然是租的那个啊。” 江承:“窗帘都是全新的。” 温简:“我觉得颜色好像有点压抑。” 江承点点头,四下看了眼:“有看中的吗?” 温简:“还没呢。” 说完往他背后看了眼:“你,不会也是来买窗帘吧?” 江承:“买海鲜。” 温简“哦”了声:“你还真不嫌远。” 江承似是笑了下:“你不也没嫌弃这里窗帘质量差?” “租的房子买那么好的质量干嘛。”温简嘀咕。 “我妈要是知道你要把她精心挑选的窗帘全换上地摊货,估计得心塞。”江承走向她,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肩上,将她搂了过来,头朝她俯下去时,压低的嗓音已经在她耳边低低响起:“不会是特地跟踪我吧?” 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话语萦绕在耳边,烫得温简脸颊微红。 她手肘轻轻往他肋间撞了下:“才没有。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 江承低低笑了下,看向花花绿绿的窗帘:“有看中的吗?” 温简也跟着看向窗帘,摇头:“没有。” “去别家看看吧。”江承搂着她往别家窗帘店走。 温简从他怀中挣扎着抬起头看他:“你不是说你妈知道了会心塞?” “你可以换我房间。毕竟,”江承声音略顿,“你也算半个主人了。” 这话听着有深意,温简不接招:“我觉得你房间配色挺好,不用换。” 江承瞥她一眼:“你进去看过了?” 温简没看过,她没进过江承卧室,昨晚在他家住下以后,江承给她收拾了客卧,两人忙了一天都累,之后便各自回房洗漱休息了。 “你不是不让我进嘛。”温简本能回,回完才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听着似乎带了几分幽怨,她怕江承误会,又赶紧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看你客厅就知道了的。” 但补救没什么用。 江承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没住一个房间,你似乎很遗憾?” 温简:“……”瞪他。 江承眼中掠过笑意,手掌在她头上揉了把:“走了,要换也找个档次好点,你那什么审美。” 温简没好气:“别忘了你的海鲜。” 回去前,江承果真去挑了些海鲜,全是新鲜到货的,虾还活蹦乱跳着。 温简和江承一起把新买的海鲜拎上了车。 车子刚驶出去,江承手机便响了,却不是他惯用那个。 温简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手机,她看不到手机屏幕,不知道谁给江承打的电话。 江承也不是用靠近她这侧的耳朵接的电话,外面马路吵,温简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什么,只看到电话接起时,江承脸上的柔和也跟着收起,轮廓分明的脸上是她陌生的冷峻。 她只看到他平静应了句“是我”,之后便是听电话那头的絮叨,嘴角也跟着冷淡勾起,一句“好”便结束了不到两分钟的通话。 挂断电话,江承便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扭头看温简:“我先送你回家,晚上我有事,不回去吃饭。” 温简点点头,没有说话。 车子驶入车流。 夕阳穿过重重树丛,落在马路上,繁忙,又宁和。 温简视线从窗外的车水马龙移向江承。 江承正认真开着车,侧脸线条如冰雕般,好看,却又带着几分看不透的疏淡感。 “你想问我什么?”江承突然开口,并没有看她。 温简耸肩,也不和他绕弯子了:“说实话,你是不是去盯着曹榜和张倩了?” 江承承认得意外地干脆:“嗯。” 温简:“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承扭头看她:“你们查到陈至身份了吗?” 这个问题温简不能回答。 任何与案子有关的东西她都不能回答,哪怕这个人是江承。 江承也不是真想要她的答案。 “我要引出陈至。”江承说。 温简皱眉,不太明白江承怎么引出陈至。 陈至是曹榜的上线他们知道,但陈至身份成谜,向来不在人前曝光,江承拿走的那一袋货似乎还没重要到陈至现身的地步。 江承没有解释,只是温声叮嘱道:“我晚上不一定会回来,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温简点头:“你也注意安全。” 江承点头。 半个小时后,江承把温简送回了家,这才离开。 温简在阳台上看着江承的车融入车流,她拨通了汪思宇电话,托他帮忙查江承的行进路线。 挂完电话温简换了衣服下楼,没想着人刚到小区门口便碰到了程霖。 对于程霖,温简是印象深刻的。毕竟是被她误当成过江承白月光的人,又和江承相过亲,是江承家人满意的儿媳,她很难不印象深刻,甚至私下里,她是觉得程霖比她更适合江承的。 她的家庭背景、她举手投足里透着的坦荡大气以及为人处世时的游刃有余、利落大方无一不证明着,她与江承的匹配。她是能给江承带来助益的人。 程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打量,一种从头到尾审视和评判的眼神,她的坦荡让她也不屑于掩饰这种审视,因而也大大方方地和温简打招呼:“你就是温简吧?” 温简点点头,微笑:“你好。” 程霖也微笑:“你好。” 又道:“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温简歉然摇头:“不好意思,我约了朋友。” 程霖勾唇:“那就一起聊聊吧,耽搁不了你太多时间。” 第80章 温简给了程霖几分钟听她谈谈。 她很好奇,和她没有任何交集的程霖有什么话想和她谈谈。 她们在小区附近奶茶店坐了下来。 程霖并没有马上开口,只是不着痕迹地打量温简。 温简率先打破沉默:“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我有点赶时间。” 她说话温软,语速不快,既没有对程霖强硬拦下她的不悦,也没有作为江承正牌女友的盛气凌人,更没有面对一个气场家世比她强百倍的情敌的自卑怯场,只是异常平和地看着程霖,眼神不闪不避。 这样的温简反倒让程霖生出几分狼狈。这些天来仗着她父亲和江承爷爷的关系,程霖多少知道江承爷爷对温简是不满的,也约略了解了温简的家里情况。以前她只知道江承惦记一个女孩惦记了很多年,但对温简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她的名字,是江承喜欢的人而已,其他就没了。 最近从零星得来的信息里,程霖对温简的情况拼出了个大概:小镇来的女孩,原生家庭不太好,父亲不务正业,吸毒贩毒,十年前在贩毒中死了,自小跟着母亲南下打工,没有户口也没有好的成长环境,高三才因为高考转学回来,却也因为她爸爸那些糟心事被人恶意报复,连高考都没参加就走了,躲躲藏藏在外面漂泊了十年,估计也没读什么好大学,只是小公司普通财务,就连现在进何建集团还是因为高中同学可怜她才强塞进去的,没什么能力,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一个月领着三四千的工资,饿不死却也帮不上家庭什么忙。没有好的学历,没有稳定工作,也没有什么技能特长,一旦辞职结婚生子,连再找工作都是问题。 对于这样的温简,程霖是同情的。原生家庭的悲剧导致了她后来一连串的不幸,连带着把她的眼界格局和上升通道都堵住了,如果她和大部分普通女孩一样,找个和她差不多条件的男人结婚,虽然日子不富裕却也会平淡幸福,但她找的是江承,一个无论是原生家庭还是这十年发展都已经和她犹如云泥之别的男人,这样的结合,在程霖的认知里,是不太可能有好结果的。 她来找温简不是为了耀武扬威,她知道她没有这样的资本,她既不是江承前女友也不是他曾喜欢的人,她没有立场在江承喜欢了十年的女孩面前耀武扬威,更不是为了说服温简离开江承,程霖只是好奇,这样一个条件差到甚至不能归类为普通女孩的女孩,有什么魔力让江承喜欢了这么多年。严格来说,如果不是凑巧碰到,她甚至不会主动找温简。她喜欢江承,但她的骄傲又不允许她将这份喜欢表露得太过于明显。 温简看着程霖眼中神色从同情到骄傲,却迟迟没说话,不得不再次开口:“你好?” 程霖回神,冲温简歉然一笑:“不好意思。” 又补充道:“叫我程霖就好。” 温简点头:“嗯。” 程霖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但你知道的,那天江承和我在相亲,他家人和我家人都在,结果他就这样撇下我们所有人走了,所以我有点好奇,能让他这么不顾一切的女孩是什么样的。我和他也是同学,我们高中三年的同学,我还没见他喜欢过哪个女孩子。” 这话温简不好接,也有些过意不去:“那天实在对不住,我没想到你们也在那吃饭。” 程霖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那么大个城市你们都能碰上,说明你们有缘分啊。” 温简笑笑,没接话。 程霖又笑着道:“听说你和江承在一个公司?” 温简点头:“嗯。” 程霖笑:“想当初你们还是同学,结果现在他成了你上司,你还只是他底下部门的一个小职员,会不会压力很大啊?” 温简轻轻摇头:“不会啊,说明我眼光好嘛。” 程霖点头附和:“江承确实一直很优秀,做学生那会儿就是顶级学霸,让人望尘莫及。” 说完又迟疑看温简:“不过说实话,你和江承在一起不会觉得压力大吗?” 温简抬眸看她。 大概是她眼中的困惘让程霖觉得这话问得不合适,又笑着补充道:“我觉得江承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到站在他身边都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的人。而且他家条件那么好,爷爷又是强势的人,他爷爷对他一直是希望能找个差不多背景的女孩,这样结婚以后共同话题也多一些,生活习惯、眼界和三观可能也近一些,也能相互帮衬……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条件不好,我觉得你很漂亮,和江承也很搭,只是可能在江承家人眼里你的附加条件可能没那么好,和江承成长背景也不一样,所以会有些介意,这样的话你们在一起会不会觉得压力很大?” 温简微笑,依然是温温软软很平和的眼神。 “这些问题在普通人眼里可能确实是问题,但你也说了,江承不是普通人,他会解决好的,你不用为我们担心。”温简说,看了眼表,“不好意思,我时间到了,先走一步,有空再聊。” 温简起身便走。 程霖许是被她的话刺激到还是怎的,声音隐约变得有些尖锐起来:“你什么都丢给江承处理,那你能帮他什么?看着他夹在他家人和你之间焦头烂额,你就能心安理得?” 温简脚步略顿,回头看她:“你是在为江承打抱不平吗?” 程霖怔了下,而后坦然点头:“是。” “我和他交集不算深,但他的事我都了解。我知道他为了你放弃了高考,为了你和家人闹到决裂,十年连家都不回。就这样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了十年,他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凭什么你轻飘飘一句‘他会解决’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程霖一口气说完,冷淡又高傲,全无刚才试探时的伪笑。 温简依然是平静的:“所以呢,你希望我做什么,分手放过他吗?” 程霖被噎住。 “谢谢你这么关心他。”温简轻声开口,“如果换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一样会忍不住为他抱不平。他那么优秀,我却平庸得连普通人都不如,凭什么值得他为我这样。我知道他这十年过得很辛苦,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他,甚至可能会拖累他,他和任何女孩在一起都比和我在一起活得轻松。可是如果他想要的只是这份轻松,他就不会折磨了自己十年。” 温简没再多言,转身走了。 路上,汪思宇把江承车子的行进路线图发了过来。 ———— 江承去赴曹榜的约。 农贸市场旁的电话是曹榜打过来的,陈至想见他,约的晚上七点的饭局,在郊区一家中端会所,定了个包厢。 江承到会所时并没有直接进去,另外要了个包厢,就在曹榜订的包厢对面。 曹榜已经到了,一起过来的还有张倩,但没有任何看着像陈至的人出现,也不像是会出现的样子。 江承沉吟了片刻,给何邵打了个电话,约他过来吃饭。 何邵人就在附近,半小时就过来了。 他是喜欢热闹的人,还带了几个高中同学一起过来。 “天上下红雨了吗,江承竟然会约同学吃饭?”包厢门刚开,林凭凭略微夸张的嗓音便传了过来。 跟在她旁边的何邵凉凉瞥了她一眼:“别感激错人了,江承约的只有我,你们能过来都蹭的我的光。” 林凭凭长长地“呿”了声,人跟着何邵罗文景等人进了屋,看到屋里只有江承一人,很是习惯地问了句:“咦?温简没来吗?” 温简和江承在一起的事没人知道,只是大概是习惯了,看到江承就不自觉找温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习惯。 何邵也发现了温简没在:“对哦,忘叫温简了。” 说完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江承已淡声开口:“她有事。” 何邵挑眉:“你怎么知道她有事?” 林凭凭也跟着凑上前:“江承,你和温简有情况?” 其他人也跟着好奇看过来。 江承拿过菜单,递了过去:“吃点什么?” “没劲,江承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林凭凭嘟嘟囔囔地接过菜单。 江承没理她,往对面包厢看了眼。 紧闭的包厢门已经被半推开,服务员正在上菜,侧对着门口的曹榜神色有些焦虑,不时抬腕看表。 江承也瞥了眼手腕上的表,19:45。 曹榜放弃等待,一把抓过桌上手机。 江承跟着起身:“我先去个洗手间。” 包厢门关上时,江承瞥了眼手里握着的手机,手机进了电话,曹榜打过来的。 江承任由它无声震动,没有接,走到走廊尽头的无人处时电话再次响起。 江承倚窗而站,将电话接起。 “你人呢?”电话刚接通,曹榜夹着火气的声音跟着传来。 江承刻意压低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陈至呢?” 曹榜刚涨起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陈总可能晚点。” “他什么时候到你再什么时候给我电话。” 江承挂了电话,转过身,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红绿灯前正过马路的温简。 她刚穿过斑马线,正抬头四望,看着像在找什么店,手机贴在耳边,完全一副在和朋友电话确认吃饭地点的样子。 江承不觉勾唇,手机一转,给她拨了过去。 手机响起时温简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江承”两个字时迟疑了下,接了起来:“喂?” 江承手握着电话,看着她茫然四望,低低开口:“左手边,茗端会所。” 温简一下转过身,本能抬头,看到了五楼楼梯口窗边站着的江承。 江承冲她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 温简一下有些窘迫,夹着几分被发现的尴尬。 “过来。”江承看着她懊恼的样子,不觉笑了笑,对着手机低声道。 第81章 温简上了楼,人刚走到楼梯拐角便被暗处突然伸出的手拽进了暗处,人也随之被圈搂住。 温简抬头,江承也正好低头看她。 “这么不放心我?”江承问,压低了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磁性,低哑温柔。 温简看着江承,很是认真地点点头:“嗯,怕你偷吃。” 江承低低笑了声,冷不丁在她鼻尖轻弹了一记:“撒起谎来越来越不打草稿了。” 温简捂住鼻尖:“疼。” 江承拉下她手,看向她鼻尖,皱眉:“真疼?” 温简可怜兮兮地点头:“嗯。” “我看看。” 江承低头朝她凑近了些,敛眸看向被他弹到的小鼻尖。 温简一抬头就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和敛起的黑眸,神色专注而认真。 温简一下就想起了程霖刚才的控诉,“他为了你放弃了高考,为了你和家人闹到决裂,十年连家都不回,就这样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了十年……”,酸酸涩涩的情绪像漫过宣纸的水,一点点地在胸口弥漫开。 温简突然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了他。 江承垂眸,看向埋在胸前的人儿。 “发生什么事了?”江承问,嗓音都不自觉柔软了些。 “没事。”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前传来,温简将他抱紧了些,“你不是有事吗?我在这里会不会影响你?” “没事。”江承也将她圈紧了些,头朝她侧低下去,脸颊轻蹭着她头顶,“都是些老同学,早点晚点回去没什么影响。” 老同学? 温简困惑抬起头:“什么老同学?” 江承:“就何邵他们几个。” “啊?”温简不解皱眉,“怎么,大家都来了?” “都好一阵没聚了,今天刚好都有空,就约着一起吃个饭。”江承看向她道,“一起过去吗?” 温简略迟疑了下,点点头。 江承细细替她把揉乱的头发整理好,轻轻拢到肩后,借着俯身替她整理肩后头发的机会,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陈至在暗处。” 温简抬眸看他,以眼角余光往别处瞥了眼。 江承把她肩后的长发细细捋顺,面上看着漫不经心,落在她耳中的声音却清晰而冷静:“不用找了,他在暗处,不代表他现正看着我们。我们之于他的意义和他之于我们一样,都无法准备判断对方身份。” 音落,江承也放开了替她整理头发的手,冲她微微一笑:“走吧。” 温简点点头,跟着他一块上楼,与他稍稍拉开了些距离,一个介于认识又不太熟之间的安全距离。 何邵等众人在的包厢门没关,还没到门口就远远听到了里面的笑闹声。 “里面都有谁啊?”温简跟在江承身侧,很是随意地和他客套。 “何邵,罗文景,林凭凭几个,有四五个人吧。” 江承淡声应着,走过长廊右转时,他不动声色地往曹榜包厢瞥了眼。 温简捕捉到江承的眼神,也跟着往那边看了眼,包厢门虚掩着,背对门口的曹榜略显焦躁地将手机摔扔在桌上,人也跟着重重坐在了椅子上,抓过桌上的烟和打火机点了起来。 温简目光移向江承,江承已面色自如地转开视线,看向何邵在的包厢。 “江总?”贺之远略显意外的嗓音在这时响起。 温简循声抬头,看到了从对面迎面走来的贺之远,似乎正在打电话,手机还贴在耳边。 贺之远也看到了江承身后的温简,眉梢微微一挑:“温简?你们怎么都在这?” 江承往旁边开着的包厢瞥了眼:“同学聚会,一起过来坐坐。” 贺之远也跟着往包厢看了眼,看到了里面的何邵。 何邵也看到了贺之远,当下搁下酒杯,站起身笑着迎了上来:“贺总?这么巧,你也过来吃饭呢。” “嗯,客户约吃饭,应酬,没办法。”贺之远颇为无奈地道,往江承温简看了眼,笑着道,“还是你们好,下班了可以和老同学聚聚,聊聊家常。” “忙过这阵就好了。”何邵客套道,“一起进来喝一杯吗?” 贺之远无奈摆手:“下次吧,客户还在等着。” 何邵笑:“辛苦了。” 贺之远和大家道了声别,刚要走,去外面接电话的林凭凭刚好回到,和正欲离去的贺之远打了个照面,很是意外地叫了声:“贺总?” 她这一声“贺总”把在场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林凭凭热情介绍:“贺总是我们老板。” 贺之远和林凭凭似乎不太熟,仅是客气地颔了颔首:“你们先吃,我先过去。” 说完人已离开。 江承跟着众人一块进了包厢,借着转身的机会往贺之远背影看了眼,贺之远走到回廊尽头时右转出去了。 他收回视线,与温简视线相撞。 温简正在看他,一种看透又了然的眼神。 其他人没注意到两人的异样,何邵已经和林凭凭糗开:“林凭凭,看不出来,深藏不漏啊,加司是出了名的难进,竟然让你给混进去了。” 林凭凭向来享受这种追捧,娇笑着不客气地收下赞美:“那是,本姑娘的优点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说完人已转向江承,眼神还颇为暧昧地瞥了眼温简:“江承,你不是去洗手间吗?怎么去趟洗手间还能捡个大活人啊。” 其他人也跟着暧昧看向两人。 “刚好在外面碰到了,就一起过来和大家打个招呼。”江承淡应。 温简也笑着接话:“刚好和朋友在附近吃饭,听说大家都在这,就上来坐坐。” 林凭凭带头拖着腔调“惹……”了一声,明显不信,众人也跟着起哄。 罗文景就坐在温简右手边,没有跟着大家起哄,平时大大咧咧的人,这会儿反倒是拘谨了起来,低声对温简道:“没想到你也会过来。” 他音量不大,但落在江承耳中已足够清晰。 他抬头瞥了罗文景一眼,短短几个字说完,罗文景耳朵和脸颊都已经胀得通红,看着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其他人也发现了,何邵直接踢了他一记:“都那么大个人了,还害羞个锤子,难怪你当年没追上人温简。” 罗文景脸更红了,气急败坏抓起桌上酒杯就往何邵嘴里灌:“胡说八道什么呢,喝你的酒去。” 众人跟着起哄。 温简也客气笑着,不搭话,转头时看到江承手里正把玩着酒杯,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杯身,微微侧着头,看着众人笑闹,黑眸半敛,神色是与现场格格不入的慵懒。 看温简看过来,他抬眸瞥了她一眼,又慢慢移开,瞥向对面包厢。 曹榜和张倩已经出来。 曹榜脸上写满不耐,暴躁地抽着烟,与张倩一同下楼。 温简也看到了,视线移向江承。 江承依然淡眉淡眼地把玩着酒杯,另一只手却已经拿起了桌上手机,瞥了眼,按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温简手机响起。 温简拿起看了眼,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江承”两个时下意识往江承看了眼。 江承并没有看她,只是看向林凭凭,把话题移回了林凭凭身上:“你在加司做什么工作?” 林凭凭受宠若惊:“我主要负责项目投资。” 江承点点头:“挺不错的,有前途。” 温简也笑着接话:“好厉害。” 说话间已经拿着手机站起身:“不好意思,我朋友催我过去,我先走了,改天再约。”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在众人的惋惜声中对着电话说道:“嗯,我现在过去了……” 人也跟着声音渐渐远离。 温简下了楼,视线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看到了上车离去的曹榜和张倩。 温简正欲跟过去,江承突然给她来了信息:“别跟,留意一下贺之远离开的时间。” 第82章 温简没再跟过去,在对面视野良好的甜品店找了个位置坐下。 贺之远在半小时后下了楼,一个人,边走路边打电话,一路走向露天停车场的白色轿车,神态平静而自然。 温简抓过手机,给江承回了条信息:“贺之远下楼了,准备离开。” 江承收到温简信息时正百无聊赖地看着众人胡吹海聊,聊的多是学生时代的糗事。除了他和温简是半路插班,其他人都是同窗三年的老友,这几年也都还在陆陆续续联系着,共同回忆多,话题自然也多。不像他和温简,都是半路插的班,又都各自失联了十年,和大家多少有些生分,甚至是格格不入,尤其是失踪十年的温简。 思绪飘远到温简身上时,温简的短信很适时地进来了。 江承瞥了眼手机,很快给她回了个字:好。 何邵刚好抬头看到,爱八卦的毛病又犯了:“承哥,手机不离手的,这不像你的行事风格啊,难道是,女朋友?” 话到最后时还微微扬了声调,调侃意味十足,没想着江承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出乎意料地点了下头:“嗯。” 包厢刹那安静,一个个见了鬼般看向江承。 江承神色自然地站起身:“抱歉,我要去接我女朋友,大家先慢用,回头有空再聚。” 说完拿起桌上的账单,转身出了门。 包厢门关上,回过神的众人瞬间炸了锅。 “江承有女朋友?”林凭凭先出了声,一脸难以置信,“我好难想象江承有女朋友后的样子,他……他这看着完全不像会有女朋友的样子啊。” 何邵愣愣地跟着点头:“我也想象不出江承有女朋友的样子,江承和女人扯上关系比火星撞地球还让人惊悚,不对,应该说,他和任何人扯上关系都比火星撞地球还让人惊悚,他就完全一副……适合孤家寡人的样子。” 林凭凭抓起菜单朝他拍了一下:“会不会说话啊你,什么叫适合孤家寡人。” 何邵挠头:“反正就是感觉他不需要任何人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需要的样子。” 何邵也说不清该怎么形容,总觉得江承是那种过分疏离冷淡,给人很强烈的距离感的人,是孤狼一般独自前行的人,这样的人他想象不出他有伴的样子,更想象不出他有女朋友的样子,他想追出去确认清楚,但等他拉开包厢门追到楼梯口时,已经不见江承踪影。 江承径自下了楼,来到门外停车场时贺之远已经离开。 江承并没有追过去,反而是掏出手机,给温简打了个电话:“你在哪儿?” 温简给他报了个地址,手机刚放下没一会儿,便见甜品店大门被推开了,江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江承只四下扫了眼便看到了靠窗坐着的温简,他朝她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温简有些讶异看他:“你现在有空了?”她以为他会跟踪贺之远。 江承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到她面前没吃完的冰淇淋,手很是自然地就伸了过去,拿起勺子,挖了小半勺,放到嘴边尝了一口,眉心就跟着拧了起来。 “怎么吃这么冰的东西?”他说,顺手将整个冰淇淋碗都挪到了自己面前。 温简神色古怪地看向他,手指了指他面前的冰淇淋:“我吃过了。” 江承“嗯”了声,又挖了勺,尝了一小口便嫌弃地放下,推开,看向温简:“以后少吃这么冰的东西。” 温简看着被他推开的碗:“我觉得你的重点错了。” 她视线随着她落下的话尾转向他:“不嫌脏啊你?” 江承抓过一边的菜单:“我又不是没吃过你口水。” 温简闭了嘴。 江承翻着菜单,微拧起的眉头随着翻页的动作越拧越紧,似乎对这里的菜品很是嫌弃。 温简却觉得这不是重点。 “今天就这样了?”她提醒。 江承合上菜单,看向她:“去兜风?” 温简点头。 两人上了车,温简这才看向江承:“你怀疑贺之远是陈至?” “不用怀疑,就是他。”江承启动了引擎,转向温简,“春节泰国机场里,你行李箱被贴了贩毒集团标签暗号企图转移警方注意,贺之远恰巧近距离接触过你行李箱。会计凭证丢失那晚,你遇到抢劫,贺之远恰巧出现救了你,之后商场买衣服,不巧撞到你的瘾君子又恰巧是张倩,恰恰是和曹榜长期交易的毒贩子,而曹榜又很不凑巧地是陈至的人,这一串的关系刚好形成了一个完整闭环。”只是贺之远运气不太好,当初在泰国机场偏挑中了温简,偏温简又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导致贺之远在之后一连串对温简的试探中,让他有机会将一切连成了一个闭环。换句话说,如今的他和贺之远,形成了他在暗,贺之远在明的格局。 今天贺之远的出现证实了他的猜想,他并非真要见陈至或是贺之远。 只是他无所谓见不见得到陈至本尊,陈至那边却是沉不住气了。 江承和温简回到家时,曹榜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江承刚开了门,正要进屋,听到手机响时拿起看了眼,而后松开了搭在温简肩上的手。 “我去接个电话。” 温简在他进卧室前叫住了他:“对了,我能用一下你书房吗?” 江承回头,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温简被看得有些莫名:“怎么了?” “我以为你已经有身为女主人的自觉。”江承说。 温简一下没明白过来:“嗯?” 江承手臂伸向她:“林简简,我的就是你的,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我们共有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特意请示我。” 他手掌在她头发上揉了把,轻轻一推:“去吧。” 江承进了卧室,房门一关上,便将电话接了起来。 “你他妈耍老子呢。”电话刚接通,曹榜低咆的声音跟着响起,粗话连连,与他温和的胖子形象有些不符。 江承轻笑了声:“曹先生,您大概还没搞清楚状况。” 曹榜突生不安:“你什么意思?” 江承并没有直接点破:“你心里有数。” 电话那头安静了会儿,再开口时曹榜已语带迟疑:“陈总他……” 江承打断:“不用向我汇报你们陈总行程,我给过你机会了。不过,” 江承声音微顿,声线稍稍压低了些:“如果陈总愿意将部分中国市场割爱,我们雷总倒是可以……” 曹榜的手机被人一把夺走,一道经过变声处理的男嗓从话筒传来:“少做梦!” 电话瞬间被掐断,“嘟嘟”的忙音传来。 江承看了眼手机,无声笑笑,顺手将它扔在了桌上,转身出了门。 温简还在书房忙,关着门。 江承没去打扰她,转身进了厨房,刚那顿饭他和温简都没怎么吃,尤其是温简,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被他给支走了,几乎连筷子都没动过。 江承冰箱里食材不少,他习惯于一次囤一冰箱。 他做了个两菜一汤,饭菜上桌时,书房还紧闭着门没动静。 江承过去敲门。 “请进。”屋里传来温简声音。 江承推开门。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在江承书房办公,虽然是自己厚着脸皮搬进来的,但毕竟是出于工作考虑,又是刚搬进来,温简心理上还没完成从客人到主人的身份转变,几乎在门推开的一瞬间,温简便本能地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两手交叉放在身前,端端正正地看着,规矩得像个客人。 江承眉梢微微挑起:“你昨晚登堂入室的勇气哪去了?” 温简这才反应了过来,有些赧颜,腮帮子便不自觉地鼓了起来。 “那不是你先客气的嘛。”略带指控的语气,借此掩饰被戳穿后的不自在。 她人长得显小,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腮帮子鼓起时莫名就带了点小女孩时期的稚气。 江承一下就想起了当年拉开衣柜看到她这么个大活人时,她忐忑而小心地纠正他“我是生的”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带了笑意。 “所以,”江承声线微微压低了些,人已走向她,“还是我的问题了?” 音落时,人已走到她近前,低头看她。 他人长得高,这么垂眸看她的样子莫名就带了丝居高临下的压力。 温简招架不住,轻咳着慢慢坐回了办公椅。 “等会儿,我先保存下文档。”温简说,略显手忙脚乱地抓过鼠标。 江承视线移向电脑,是公司的财务报表。 他不自觉看了过去,手自然而然地撑在办公桌上,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温简背后的办公椅上。 温简瞬间被困在了他的臂弯间,温热的气息随着他俯身的动作铺天盖地而来。 温简心跳随之加快,不自觉地坐直身,边点保存边打算把文档在纸上汇总一下,扫了圈办公桌没看到笔。 “有笔吗?”温简问。 “抽屉里。”江承说,眼睛还在盯着电脑桌面的报表在看。 温简拉开抽屉翻找了起来,笔没找到,却一眼看到了角落里搁着的泛旧的的红绳手链,动作一下顿住。 江承意识到她动作的停顿,下意识垂眸看她,却见她怔怔地盯着那条红绳手链在看,神色恍惚得厉害。 “这是当年那条手链。”江承说,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些,伸手取出了手链。 温简怔怔扭头看江承。 江承看向她:“温简,你知道你爸为什么要送你这条手链吗?” 温简迟疑地摇了摇头,动作很轻。 江承看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了丝怜爱,他揉了揉她头,而后拉起她的手,把手链轻轻放在她手掌心。 “温简。”他声音很轻,“这手链上有一串摩斯密码,是你爸爸留给你的。” 温简怔怔看向红绳。 红绳上有逗点和短线那一面正朝上面向她。 江承指着上面的“.---...--..---”样式,轻声翻译:“简简,爸爸没有让你失望。” 第83章 温简一下红了眼眶,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却又被死死压制住,一圈一圈地在她眼眶打转,嘴唇也紧紧抿起着,明明想哭,却又死死克制着。 江承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张开双臂,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将她头压靠在胸前。 眼泪很快打湿了他胸前衣服。 江承将她搂紧了些,托着她后脑勺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揉着,侧低下的脸颊也轻轻贴着她头顶,无声安慰。 “其实……”好一会儿,温简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他胸前低低传来,“我很小就知道我爸爸不可能是坏人。” “我知道。”江承轻声应,想起林景余当初和他说起的抱着小布娃娃的4岁小女孩,睁着双发红的眼睛,面对着一群比她高上许多的大孩子,明明害怕,却又倔强地一遍遍重复,“我爸爸才不是坏蛋。” “她从不会向我求证,问我说爸爸,你是不是坏人。”江承想起那个只剩下满天星河和虫鸣声的荒野夜晚,林景余背对他坐在洞口,望着外面沉沉夜色时平静得近乎寂寥的嗓音,“她就是一厢情愿地相信,她的爸爸是好人,也不允许任何人说她爸爸的不是。” 从小到大,温简想做的,不过是小心维护她父亲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名声。江承想。 年幼不懂事时她会去据理力争,懂事以后不解释不争辩,但任凭外界怎么诋毁中伤,她心中始终有一杆秤,不质疑不指责不怨愤,只是沉默而坚定地守在他身后。如今长大,当她有了足够的力量,想做的也不过是还他一个公正,将过去世人对他的误解指责统统澄清。只是林景余一天不能确定生死,她就一天不敢恢复他声誉。 这十年他在找温简,而温简,在找她的父亲。 “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爸爸,每次一提到他就是嫌弃和看笑话的。我记得有次他回来看我们,还没走进家门,我爷爷拿起角落的扁担就朝他招呼了下去,那扁担一下一下地重重打在他身上,他忙着躲闪又不敢用力反抗,怕伤到我爷爷,样子看着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所有人站在我们家门口看笑话,指指点点。我那时不懂事,懵懂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爸挨打,我爸在躲闪中眼神不小心和我撞了一下,他当时眼神有些微的停滞,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眼,那是一种很深切的狼狈和不堪,一种他不想让他女儿看到他的狼狈的狼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他像所有的父亲一样,希望自己在儿女面前是顶天立地,像英雄一样伟光正的存在,而不是像我看到的那样,落水狗一样,人人喊打。”温简声音哽了一下,“我不懂为什么,那一瞬间好像突然就读懂了他眼神里那种有苦不能言的痛苦,我觉得我爸爸肯定不是像别人形容的那样不堪,我哭着上去抱住我爷爷的腿,不让他打我爸爸,这才结束了那场闹剧,但最终我爸爸也没能走进那个家,一直到现在,他都没能再走进那个家。我就记得他走的时候,蹲下来紧紧抱住我,脸埋在我的头发里,一句话也没说,可是我知道,他哭了。” 温简吸了吸鼻子:“那时我就想,以后谁欺负我爸爸,我就欺负谁。我不能让他们欺负我爸爸。他是个好人,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可是我没有告诉过他,我相信他。他并不知道,我相信他。” 话到最后时,温简声音又抑制不住地哽了起来。 江承抬起她脸,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抬起手,轻轻替她将眼眶旁的眼泪擦掉。 “他会知道的。”江承轻声说。 温简微微摇头:“他不会知道了,永远都不可能会知道了。其实我和我妈都知道,他不可能还活着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如果他还活着,不可能不想办法联系我们的。” 江承不语,给她希望的话他说不出口。林景余和温简不一样,同样是十年,温简是主观意愿上不想打扰他,所以他联系不到她。但温简和她母亲是林景余家人,是他撑下去的唯一动力,他十年不联系她们母女,唯一的可能,他十年前就已经不在。 江承什么也没说,只是细细地替她把眼泪擦掉。 “我做了点吃的,先吃饭?”江承问。 温简点点头。 晚餐是很简单的两菜一汤。 温简心情因为那串手链多少有些影响,没什么食欲,江承也不强求,和她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各自回房。 两人虽住到了一起,但各自一间房,互不打扰。 温简没进过江承卧室,江承除了温简搬进来那晚帮她准备被褥时进过一次她房间,也没再进过。 兴许是那串手链勾起的回忆太深,这一夜的温简睡得不太踏实。 半夜时,江承被隔壁房间的呓语声惊醒。 他起身去敲门。 “温简?”江承皱眉叫温简名字。 里面没有回音,只有断断续续地呓语声。 江承试着拧了拧门锁,门没反锁,一拧就开。 透过窗外的月光,江承一眼看到床上似是被梦魇魇住的温简,一张脸痛苦皱成了一团,像是要睁眼却睁不开,手无意识地在半空中乱挥,想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 江承上前一步,握住了她乱挥的手。 “温简。”他弯身轻声叫她名字。 温简没醒,只是手掌有了凭恃,脸上的痛苦减轻了不少。 江承没再执着于叫醒她,在床沿坐了下来,将她无意识抓着他的手塞入被中,刚想抽回,又被她抓住,像抱抱枕般往胸前蹭。 绵软的触感贴着手臂肌肉传来时,江承身子僵了僵。 他转开头,试着抽了抽,没抽动,睡梦中的温简不满地抱紧了些,像是害怕被抢走般。 江承另一只手深入被中,想将她手掰开,没想到手指不意从扫过,江承动作一下僵住。 温简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黑暗中坐在床前的高大身影时,惊得一下推开抓着的手坐起身。 她穿的是宽松睡裙,睡裙一侧吊带早已因她梦魇而从肩上滑落而不知。 江承一扭头便看到她满目惊惶衣衫半落的样子,目光在她滑落的睡衣定了定。 温简本能跟着低头,目光触及大片雪白时,动作一僵,一把扯过被子往身上一披,人也跟着迅速背转过身。 “那,那个……”温简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打颤,“你,你怎么会在这?” 江承清了清嗓子,背过身。 “你做噩梦了。”他说,声线不太稳。 第84章 “哦……哦。”温简干巴巴地回了个字,一手紧扯着被子,一手摸索着滑落的睡裙,胡乱扯着往肩上套,人又尴尬又羞窘,脸火辣辣地烫得吓人,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江承也背对着她,听着身后的窸窸窣窣,很克制地把视线移向窗外月色。 “你没事吧?”他问。 “没,没事。”温简控制不住地结巴,想让自己没事人般转过身,可身子刚微微一动就扛不住羞愤欲死的压力,半转了个身就又默默转了回来。 身后的江承也没了声音,黑暗中弥漫的沉默让这种尴尬变得尤其分明。 明明两人已是男女朋友关系,吻也吻过那么多次了,甚至还擦枪走火过。 温简还记得江承和程霖相亲那晚,他误以为她又消失不见,满城找了她大半夜后,乍见到她时眼中一下涌起的狠劲,那一晚的江承浑身戾气,近乎发狠地将她推抵在墙上,凶狠地吻她,似是恨不得将她撕碎却又迟迟下不去手。那一夜在极端情绪下两人是有过肢体纠缠的,从客厅到床上,一路撕扯,但当时情绪凌驾在了理智之上,两人的所有行为更倾向于一种情绪的宣泄,后来慢慢冷静下来时,谁都没有更进一步,明明近乎裸裎相对,也在同一张床上一起度过了一夜,但那时完全没有现在这种相对无言的尴尬。 果然连失控这种事都是需要一鼓作气的,大脑一被理智控制就是再而衰三而竭了。温简想。 “那个……”温简清了清嗓子,试着让声音轻松,“我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嗯。”江承轻应了声,站起身,“你也早点休息。” 身后的床板随着他的起身跟着弹起。 温简不自觉地用眼角余光往江承方向瞥了眼。 江承刚好看过来,两人视线一下相撞。 被抓了现行的温简尴尬挺直了腰板,手无意识扯紧被子,另一手撩开刘海,佯装整理头发,面上克制着表情,一派地平静,眼珠子却是控制不住地乱飘,就是不敢再飘向江承方向。 江承本欲踏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向她。 温简紧张得心脏都快蹦出了喉咙口。 江承突然朝她倾身,手掌落在她肩上,掰着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过身。 江承凑近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温简又结巴了:“怎,怎么了?” 江承微偏着头,静静看她,没说话。 温简抓在被子上的手指一寸寸绞紧,毫无所觉。 江承视线微微下移,落在被她手指拧出了一圈褶皱的被子上,略顿,再慢慢上移,落在她不自觉跟着睁大的眼睛上。 “你似乎很紧张。”江承轻声开口,落在她肩上的手掌也跟着轻轻没入她发中。 温简下意识:“有,有吗?” 应完才意识到自己又结巴了,故作平静地清了清嗓子道:“哦我只是最近有点上火喉咙可能有点不舒服……唔……” 未尽的话被江承突然覆上的唇堵回了嘴里。 温简眼眸一下瞪大,乱转的眼珠子对上江承的眼眸。 江承也在看她,很冷静,冷静到她以为下一秒他就会抽离时,他扣在她后脑勺上的手掌猝然收紧,唇更深地压了下来,啃吮、厮磨、入侵,最后变成狂风暴雨似的攻城略地,步步紧逼。 温简被压折得往后仰,又被他的手掌牢牢托住,意识随着他的入侵被一步步抽离,紧扯被子的手掌无意识地一点点松开,被子被用力抽离,一起被抽离的还有摇摇欲坠的睡裙。高大的身子压下,伴着渐渐粗重的呼吸…… 第二天早上,温简是在不适中醒来的。一睁眼,前一夜的一切也如潮水般涌入大脑。 温简偷偷掀开身子瞥了眼,看到大片白皙的肌肤时又一下压上,小幅度地转动身子,偷偷回头瞥了眼身后睡得深沉的江承,又赶紧回过了身。眼睛因她与江承睡了的事实而微微瞪大,满脑子是昨夜夜间运动的自动回放,激烈、亲密、失控,却又异常冷静,每一个动作里的江承都与白日里正经冷峻的模样形成剧烈反差,却又矛盾地觉得,那就是江承,冷静掌控一切的江承。 想到那种情况下的江承,害羞的情绪也随着大脑回放的深入在四肢百骸流转,热气一点点窜上脸皮,温简揪紧着被子,一点点地往旁边挪,想偷偷起床,没想着人还没挪出半指,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她腰上,勾着她腰肢将她半翻了个身。 温简抬眸,与江承睁开的眼眸撞上。 “去哪儿?”江承问,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温简只与江承对视了一秒便怂得转向了别处。 “准,备起床洗漱。”在江承面前说话不利索的毛病再次显现,温简放任着眼珠子四下乱飘,就是不敢与江承对视。 江承拿过她床头前的手机看了眼,六点多。 他松开了她腰,起身,掀开被子时顺手扯过了她放在椅子旁的浴巾裹在了腰间,背对温简。 温简缩在被窝里,偷偷看江承背影。 系好浴巾的江承突然转身。 温简也抓着被子一骨碌背过了身。 “我先去洗个澡。”江承说。 温简僵硬着身体点头:“嗯。” 身后传来开门声,之后又关上。 温简回头看了眼,确定江承真走了这才拥着被子坐起身,一眼瞥到被胡乱扔在了床尾的睡裙,以及睡裙上明晃晃的……内裤。 热气从脸皮下窜起,温简手挡着半边脸默默转开了头。 江承洗漱完就进了厨房,准备早餐。 温简在房间磨磨蹭蹭,好几次想出去,手伸到门把又停了下来,不停做心理建设。 江承做好早餐还没看到温简从房间出来,有些不放心,过来敲门,手刚抬起要敲,门被从内拉开了。 温简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在看到江承的瞬间又被瓦解:“吃,吃饭了?” 然后身子一矮,从江承腋下钻了过去,佯装轻快地奔向餐桌。 江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温简很轻快地飞跑进厨房拿碗,又很轻快地盛饭,然后很认真地吃饭,还异常忙碌,一边手不停地夹菜,塞饭,一边忙碌地在手机上点点点,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江承抽走了她手机。 温简不得不抬头看江承。 江承:“你没事吧?” 温简茫然:“没,没事啊。” 伸手想去拿手机,还没碰到手机又被江承给推远了。 江承:“你从昨晚结巴到现在。” 温简:“……” 第85章 江承看着温简一副被雷劈却说不出话的憋屈模样,眼中掠过笑意,手臂横过桌子,落在她颈后。 温热的手指触到颈后**的肌肤时,温简不自觉颤栗了下,肌肤相触带起的身体记忆让她脸皮再次窜起热气,不大自在地微微侧开脖子,想要避开江承的手。 江承并没有执意跟随,而是替她拨开了脸颊垂下的长发,别在她耳后,这才看向她眼睛。 “昨晚,还好吧?”他问。 温简:“……” 温简觉得青天白日的实在不适合讨论这种羞耻的话题。 “那个,”温简抓起牛奶灌了一大口,很是匆忙地道,“你赶紧吃吧,待会儿上班要迟到了。” 说完又抓起鸡蛋饼往嘴里一塞,另一手拿起手机,人也跟着起身,看着很是赶时间的样子,可惜刚转了个身便让江承扣住了手臂。 温简不得不停下脚步,硬着头皮回头看江承。 江承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 “林简简,你在转移话题。”他说。 温简:“……” 江承也看着她不说话,似乎很享受她这种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吃瘪模样。 温简确实憋不出半句话来,只能默默地又坐了回去,好半晌才低低咕哝了一句:“我哪有。” 江承若有所思:“那看来是我误会了。” 温简连连点头:“嗯嗯。” 江承了然地点头:“可有人从早上醒来就没正眼瞧过我,如果是因为……” 他声音突然停下。 温简下意识看向他,有些茫然:“因为什么?” “昨晚。”江承说,“抱歉,如果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毕竟……” 江承声音略顿:“我也没什么经验。” “……”温简只觉得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炸了,桌子下的脚失控揣向江承,“吃你的饭!” 江承眼中笑意浮起:“终于能正常说话了?” 温简气鼓鼓地戳着盘中的鸡蛋饼,不理他。 江承眼中笑意更甚,手臂横过桌子,摸小奶猫似的在她头上轻揉着。 温简想做出凶狠的样子瞪他,可目光刚一触及他眼睛里流转的柔光,刚炸起的毛又顺了下来,反倒生出些羞涩情绪来,尤其是在前一夜两人刚进行过最亲密的肢体交流。 江承是温柔的,而且极其有耐心,且自制力惊人。这种耐心在生活里是优点,但当一个男人在床上将这种发挥到极致的耐心用在女人身上,这种耐心是残忍也是刻骨难忘的。她就像被海浪高高掀起的小船,毫无所依地在半空中悬空飘荡,却在即将落下时被重重一击,再被推往更高的浪潮。他又同时是强悍粗暴的,江承自制力瓦解的边缘是绝对的掌控和主导,让她退无可退却又步步紧逼。 温简还记得意乱情迷时江承深深吻住她时的样子,坚定、温柔、深沉。那是她从没见过的江承,一个糅合了禁欲与性感,却又奇特地冷静异常的江承,这样的江承是迷人且危险的,轻易便能让人沉沦进他掀起的**里。 “昨晚我确实过于急躁了,没照顾到你的感受。”江承抚着她发丝,突然温柔了下来,“没事吧?” 江承一温柔起来温简就彻底招架不住。 “还……还好啦。”温简声音也不自觉跟着放软,但还是有些讨论这种话题的不自在,“就是你以后能不能别那么过分……” 江承若有所思地点头:“嗯,以后。” 温简:“……” 反应过来的温简凌乱了:“不,不是,没有以后……” 江承笑瞥她一眼:“现在也可以,我可以给你放假。” 温简:“……” ———— 江承没真给温简放假,温简也没真要江承给她放假,她从不知道江承一本正经的表皮下还藏着这样的恶劣,完全以看她吃瘪为乐。 去公司路上,温简忍不住不时偷看向认真开车的江承,琢磨到底哪里出问题了,但江承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疏离模样,同样的一本正经。 江承没看她,快到公司时才突然出声:“还没看够吗?” 温简轻咳着扭正头,不太好意思。 江承把车停在地下车库,这才扭头看她:“还在生气?” “没有。”温简稍稍挺直腰杆,“但我觉得,你应该适当照顾一下我的自尊。毕竟,” 她缓缓扭头看向他:“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脸皮。” 江承颇为认可地点点头:“是这个理。但你不觉得,多锤炼几次,练出我这样的脸皮更有竞争力?毕竟人生还有几十年。” “……”温简拒绝和江承探讨这种问题,她直接推门下车,没想着人刚站定,何邵困惑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林简简?” 温简本能回头,看到迎面走来的何邵。 何邵目光已移向车里的江承,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吹了声口哨。 早在决定坐江承车上下班时,温简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因此很是淡定地冲何邵笑笑:“你也刚来上班啊?” “对啊。” 何邵点头,走近时江承也已下车。 何邵轻咳了声,看了看温简,又看向江承,两根大拇指意有所指地互相勾了勾:“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说完又转向江承:“温简不会就是昨天你要去接的……女朋友吧?” “不是。”温简镇定否认,“我们一个小区,只是顺路蹭个车。” 江承看了眼温简,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看向何邵:“今天怎么这么早?” 何邵叹气:“还不是贺总要过来,我家老头子让我跟着一起开个会。” 江承皱眉:“什么会?” 何邵困惑:“咦,没通知你吗?” 江承:“我没收到通知。” 何邵也摸不准了:“那可能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会吧。管他呢,我家老头就是看不惯我整天游手好闲。” 江承笑笑:“你是该学着让你家老头放心了。” 温简看两人注意力已回到工作上,道了声别:“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你们先聊。” 说完便先走了。 何邵盯着温简背影,有些遗憾:“承哥,你女朋友真不是林简简啊?” 江承沉默了会儿:“不是。” 何邵突然有些难受:“为什么啊?林简简不挺好的吗?而且你当初为了她连高考都放弃了,怎么现在就……” 江承轻吁了口气:“十年了,有什么是不能变的。” 何邵突然就理解了,长叹了口气,手臂搭在江承肩上,颇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能放下也挺好的,而且林简简有男朋友了吧,上次同学聚会和她一起的男人就是她男朋友吧,看得出来,也挺般配的两人。” 江承转开了话题:“会议几点?” “八点半吧。”何邵说着手机已跟着响起。 何邵拿起看了眼,他父亲打过来的。 “开始催了。”何邵叹气,接起。 江承没出声打扰,抬头时,看到右侧走廊尽头消失的身影。 何邵应付完电话那头的催促后便匆匆挂了电话,转向江承:“我先过去了,老头子催得紧,会议上有什么新动向回头我再和你说。” 江承点点头:“去吧。” 看着何邵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江承这才转身走向右侧走廊。 走廊尽头是洗手间。 第86章 石柱下的监控正将走廊一切安静收入记录中。 江承站在监控后,抬头瞥了眼监控,缓缓戴上一次性乳胶手套,脚尖抵着墙壁灵巧一跃,手抓着监控一拧,原本还亮着光的监控瞬间暗了下来。 江承漫不经心地摘下手套,走向洗手间。 洗手间很静,有种阴森的静冷。 江承走进了男厕,液体冲刷瓷砖面的哗啦声,有人在上厕所。 江承在洗手池前站定,拧开了水龙头,水“哗哗”流出,江承缓缓抬眸看向镜子。 清洁阿姨早上刚擦拭过,镜面光洁如新。 江承抬手,长指在镜面一小处轻轻抹了抹,收回手时,一个伞状的青绿色标志印在了镜面上。 困惑寻来的温简刚好路过,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江承。 江承似有所觉,突然回头。 温简本能往旁边一退,闪身进了旁边的楼梯间。 等反应过来时温简也有些怔,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躲,似乎只是一种可能窥见了别人秘密的本能闪躲,她记得那个标记,她在泰国飞机上被贴在行李箱上标记。 江承当时去她家,看到她放在角落的行李箱时,一眼看出上面贴过东西,而且知道是伞状的青绿色标签。 温简并不知道江承是怎么猜到的,又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从得知曹榜和张倩交易到怀疑贺之远是陈至,江承掌握的每一步讯息不像是外人能获取到的,更像是……他就在对方阵营里,而且身处核心位置。 江承眉心微微拧起,略作沉吟后,走了出来。 温简背贴着防火门,明显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 她不由自主地屏息,那一瞬间大脑流转过好几个应对画面:假装刚刚下楼,刚要拉开防火门,然后像是受到惊吓般冲他说“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儿?”,或是拉开门,坦然承认,她就是来找他的,她看到了他贴在镜子上的东西,然后问他是谁…… 她并没想过下来会撞见这样一幕。 刚才她先行离开地下停车场,人刚进办公室就看到何邵一人上来,江承并没有随行,这不太符合江承的行事作风。贺之远昨天没有在江承安排的饭局上先行现身,明显也是想先知道约他的人到底是谁,但在计划失败后,他今天就迫不及待约谈何邵父亲,还让一向不管公司事的何邵出席,却不让任何外人参与,显然是有别的动作,江承没道理不利用何邵这层关系参与其中,除非他临时有了别的打算,而这个打算和停车场发生了新状况有关系,这也解释了江承为什么还一个人滞留在停车场,那个地方并没有任何值得滞留的理由。 心里这么想着时她选择了从步梯下来看看情况,步梯转弯就是洗手间,没想到会撞见…… 温简任由着种种应对方案在大脑中流转而过,可当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门被推开的瞬间,温简身体还是先于理智前做出了反应,把门往回一推,迅速转身上楼。 江承也追了上去。 温简走得又快又急,经过严格训练的身手在这个时候有了绝佳的发挥,但还是不及江承迅疾,三层地下室构成的螺旋梯状楼梯很好地将她和江承的视野隔开,但渐渐逼近的脚步声还是让温简莫名有些慌神,偏人越在紧急状态,越容易发生意外状况,就在温简拉开一楼防火门要出去时,防火门被人从外侧拉开了。 温简和正要往门口垃圾桶扔垃圾的的田佳曼撞到了一块。 温简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就想到了即将追上来的江承,以及他刚贴在男厕镜子里的标签。 如果田佳曼撞见江承…… “曼姐?”温简高声叫她名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江承脚步倏然停住,看向楼梯口,他的位置并无法看到防火门位置。 田佳曼果然只是如温简猜想地般冷冷看她一眼:“关你什么事吗?” 而后将手中吃到一半的早点扔进了垃圾桶,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办公室。 温简也面色如常地跟在她后面,临走时还重重关上了防火门。 江承看着上面的光线暗下,回头往楼下看了眼,顺着楼梯一路回了四楼办公室。 贺之远上完厕所出来,走向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弯身去洗手时看到了贴在镜面上的伞状青绿色标志。 贺之远洗手的动作倏然顿住,扭头看门外。 外面空无一人。 贺之远又忍不住看向厕间方向,厕所门都虚掩着,看不清虚实。 贺之远一把撕下了镜子上的标签,冲着厕间方向冷冷问了声:“谁?” 没人回他。 贺之远神色凝了凝,走向第一个厕所,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手推着厕所门小心翼翼推开了一小半后,脸一发狠,一脚狠狠踢开了厕所门。 里面空无一人。 贺之远脸上掠过困惑,又以着同样的方式踢开了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最后一个,贺之远什么也没发现。 贺之远黑了脸,掏出手机,给何建离打电话:“何董,帮我调取地下三楼停车场的监控。” 江承办公室里,江承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盯着电脑,却是一脸深思,捏在指间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 当笔终于转到第十下时,江承瞥了眼门口。 门外在这时传来何邵的敲门声。 江承:“请进。” 何邵推门进来,一抬头便看到江承脸上的深思,很是纳闷地挑眉:“怎么了?” 说话间已走向江承身侧,看向他电脑。 电脑上是满屏的报表,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何邵头疼,瞥了眼便移开了视线。 何邵:“这报表有问题?” “没有。”江承淡淡应了声,看向何邵,“不是要开会?” “本来是这样没错。”何邵也是一脸悻悻然,“谁知道贺之远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要查地下停车场监控。” 江承瞥了他一眼:“查监控做什么?” 何邵撇嘴:“天知道,黑着张脸进来,似乎遇到什么事了,气得不轻。” 江承笑笑,没有接话。 何建离办公室里,贺之远黑着脸看着突然花掉的监控画面,手烦躁往额头上一爬,背过身,脸冷得厉害。 何建离小心翼翼看向贺之远,大气不敢出。 贺之远压下胸口那口气,回过身看何建离:“再放一遍。” 何建离拖着鼠标往回拉,监控画面依然是到他走进洗手间后就失去了画面,没有任何于他有用的线索。 贺之远转身将手掌重重拍在了键盘空格键上,画面瞬间静止。 何建离小心看他:“贺总,发生什么事了?” 贺之远没有直接回他:“你让保安室去查一下监控怎么回事?” 保安室很快去检查回来,确认监控被拆了,并将被拧成了歪头鹅的监控拍下来发给了何建离。 何建离将照片转给贺之远。 贺之远冷冷地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笑了,眼神很冷。 他转向何建离:“想办法帮我找人验下上面的指纹,今天出现在公司里的每个人指纹都要采集到位。” 要确定今天都有谁来过不难。 公司大门和后门有监控,每个部门上班要打卡,没打卡的要登记,因此不到两个小时行政部便将所有在公司人员汇总了过来。 为了方便采集指纹又不让人起疑,何建离以董事长名义发了封介绍公司现状的邮件,坦言公司最近遇到一些经营上的小问题,但很快会过去,倡议大家相信公司,愿陪公司共渡难关,并每个部门印发了一份倡议书,每个人在自己名字后签字并按手印。 倡议书传到温简手上时,温简盯着倡议书上间隔略大的签名栏和一个个独立的手印,突然就想到了早上江承贴在镜子上的伞状青绿色标志。 温简偷偷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田佳曼。 田佳曼正在看她,又是那种惯有的审视和探究的眼神。 温简拿起笔利落地签了字并按下手印,而后将表格递给了她。 田佳曼面无表情看她一眼后,接过了表格,垂眸瞥了眼,她的视线落点是温简的签名栏。 温简留意观察着她的神色,想到早上在防火门前撞上她,以及稍早前撞见江承贴东西的那一幕,面色不由得有些凝重。 谢总监从里间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沓财务报表,冲着温简道:“温简,江总要检查这个月的报表,你给他送过去吧。” 温简在众人同情的眼神中迟疑地点点头:“好。” 江承爱刁难温简是众所周知的事,偏谢总监总爱让温简给江承送资料。 谢总监大概也怕温简会因此逆反心理过重,笑着安慰道:“只是送个材料,别担心。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在他面前多刷几次脸,他总不好再三天两头对你挑刺。” 温简冲他露出一个不想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勉强笑意:“谢谢总监。” 然后在众人同情的眼神下接过了报表,上了四楼。 江承一个人在办公室,温简敲门时他站了起身,亲自给她开门。 温简拿着报表进了办公室:“总监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江承下巴往办公桌微微一点:“放那儿。” “好。” 温简轻应着,走向办公桌,报表刚放下,人便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江承从她身后抱着她,两手环着她腰交叉在她小腹前,将她轻轻压贴靠入胸膛,脸颊亲昵地轻贴着她脸颊。 “温简。”他轻声叫她名字,脸颊轻蹭着她脸颊,“早上你去了哪儿?” 温简微微回头:“什么时候?” 江承:“上班之前。” 温简:“哦,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没什么。”江承轻声说,人依然亲昵搂着她,脸颊与她轻蹭着,甚至微微侧下头去,想要吻她。 他的气息弄得温简有些痒,缩着脖子避开他压过来的吻,有些忍不住想笑。 “别闹,在上班呢。” 江承也笑了笑,有些无奈地掐了掐她脸:“小古板。” 温简有些不服气:“你不用出去见人当然没事了,那我总不能顶着两片香肠嘴回办公室吧。” 江承瞥了眼她嘴唇,没真要吻她,但放开她前还是有些恶作剧地在她头上揉了把,把头发揉得有些乱。 温简气鼓鼓怒瞪向他。 江承却没事人般拿起了桌上的报表。 温简目光随他动作移动,然后看到了桌上的倡议书,上面已经签了字,还有他摁下的指纹。 温简不觉看向江承。 江承看着报表,头也没抬:“怎么了?” 温简迟疑了下:“这份倡议书……不会是针对你下的套吧?” 江承抬头看了她一眼。 温简轻咳了声:“我瞎猜的。” 江承放下报表,看向她:“几点下班?” 温简:“七点吧。” 江承:“等我。” 温简点点头:“好。” 温简七点下班时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她和田佳曼。 她是真有工作要忙,田佳曼却只是无聊地玩手机,快到7点时才漫不经心地收拾了包包起身走人。 江承也在这时给温简发来了信息:“好了。” 温简起身收拾东西,关了电脑和办公室灯这才出门,人习惯性往后门方向走,却看到走在前面的田佳曼突然拐了个方向走向另一头的空屋方向,边走边打电话。 那边的尽头还有个步梯间,却只能上楼,并没有出去的大门。最重要的是,那边是大片的监控死角。 温简微微皱眉,四下看了眼,略作沉吟后,走回了电梯,直接摁了4楼。 她从四楼电梯出来,走向刚才撞见田佳曼转向空屋的位置,然后,她看到了同样走进了步梯间的贺之远。 温简不觉回头,微微侧着身子,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向顶楼方向。 “看什么?”江承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惊得温简一个回身,却因为刚才探查时侧弯身的弧度过大,突然回身时差点没闪着腰,江承及时扶住了她。 温简揉着差点被扭着的腰,低眉顺目地叫了声:“江总。” 江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朝落地窗外的楼顶瞥了眼。 第87章 江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朝落地窗外的楼顶瞥了眼。 温简没跟着看过去,只是客气地低声告别:“我先下班了。” 江承点头:“注意安全。” 温简绕过江承,先下了楼。 江承走向办公室,走廊尽头时拐了个弯上了楼。 楼顶上,田佳曼静静站在护栏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入夜的城市热闹而繁华,夜风吹得她长发飞散,田佳曼却似乎犹未觉,只是动不动地站在原处,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 身后传来铁门开门声,田佳曼没回头。 脚步声走近,一双手轻轻搭在了护栏上。 田佳曼回头,看向一派悠闲的贺之远。 “这是在做什么?”田佳曼问,美艳的脸上神色依旧冷傲。 贺之远扭头看她:“雷瑟的人在公司。” 田佳曼:“谁?” 贺之远摇头:“不知道。” 田佳曼皱眉:“那你为什么会认为他安插了人进来?” 贺之远:“我早上在车库洗手间的镜子前看到了他留下的痕迹。” “早上?”田佳曼眉皱得更紧,“上班前吗?那我倒是撞见了件蹊跷事,我在楼梯口看到了温简匆匆忙忙从楼梯上来。” 贺之远跟着皱眉:“温简?” 田佳曼点头:“是她没错。” 贺之远:“这女孩我从第一天见她就觉得她不对劲。当时我故意将暗号贴她行李箱上,按理说不会那么容易被蹭掉才对,但出去时她行李箱什么也没有,没想到后来竟在公司里又碰到了她,还是新入职的,确实有几分可疑。不过……” 贺之远皱眉看田佳曼:“她是何建离儿子安排进的公司。他们曾是同学,情理上确实也说得过去。而且看她不像是和雷瑟有交集的人。” 田佳曼笑笑:“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看着单纯无害的人,咬起人来越是致命。” 贺之远偏头看了她一眼,面色淡淡的没什么温度:“我记得你和她有过节,而且还挺深,你该不会是想借我的手除掉她,故意诱导我吧?” 田佳曼点头:“这个想法不错,可以考虑。” 贺之远看着她不动,眼神带着研判,似乎在斟酌她话中真假。 田佳曼面色不变地任由他打量。 最终是贺之远先败下阵来:“我会调查清楚。” 田佳曼:“贺总不会是怜香惜玉了吧?” 贺之远冷淡瞥她一眼:“你今天特地约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 田佳曼上前一步,双手轻轻环在他腰上,偏头看他。 田佳曼:“想你了,不行吗?” 贺之远一言不发地将她手拉下:“你是想问我家老头情况吧?” 田佳曼扯唇:“还没断气吗?” 贺之远微微朝她倾身,贴着她耳边低声开口:“是你自己想打听,还是钟董的意思?” 田佳曼眼眸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贺之远:“十年了,钟董就那么好,值得你这么忠心耿耿?” 田佳曼笑,双臂环上贺之远脖子。 “我对谁最忠心,贺总不知道吗?”田佳曼问,“要不然,我怎么会去找温简麻烦呢?” 贺之远一把拽下了她的手,转身就走。 门后,江承也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田佳曼看着贺之远走远,铁门被甩上,嘴角的弧度也跟着收起,眼神冷冷淡淡,无波无澜,也人跟着转过身,恹恹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 温简是自己坐公交回去的,她不确定江承多久能下楼,也不知道楼顶视野会被沿街大树遮挡多少,因而也没特意等他。 回到家时家里一片漆黑,江承也还没回到。 温简换了拖鞋,灯也没开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重新梳理今天的事,包括田佳曼和贺之远。 江承刚推开门就通过阳台的光线看到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出神的温简。 “怎么不开灯?”江承问,摁开了电灯。 乍亮的光线让温简本能抬手挡了挡眼睛,看向门口:“你回来了?” “嗯。”江承换了鞋,走向她,“吃过了吗?” “我回来时点了外卖,还没送到。”温简说,“你也还没吃吧?” “嗯。”江承点头,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了门铃声。 “估计外卖到了。” 温简放下抱枕就要起身去门口,江承伸手挡住了她:“我来吧。” 门口的确实外卖小哥。 温简点了两份简餐配汤,江承将餐食拎到了餐桌前,解袋子的时候温简已起身坐到了桌前,两人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平心静气地解决了这顿饭,饭后各自回房洗漱,忙完时已经晚上九点多,江承没过来找温简,温简也没过去找江承。 温简不知道江承怎么打算,也不知道后来他有没有跟上去查看,或是有听到什么,但她知道他能猜到点什么。很多时候,他的洞察力敏锐得令人心惊。温简以为他会主动找她聊点什么,但并没有,从各自回房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便是她留着一头长发也早已洗完并吹干完毕。 十点的时候,温简终于坐不住,忐忑去敲江承房门。 第一声敲门声刚落下房门便被从里面拉开了。 江承站在门口,单手握着门把,一只手正拿着毛巾在擦头发,黑亮的发丝被清水凝成一缕缕,略显凌乱地垂在额前,全无平日的严谨,身上还穿着白日的白衬衫黑西裤,衬衫胸前两颗扣子已随意解开,性感与禁欲两种极端气质矛盾地出现在他身上。 温简莫名就生出了几分不自在,出门前反复心理建设起来的勇气在看到他略显凌乱的白衬衫后消失殆尽。 “怎么了?”江承问,边擦拭着头发。 “嗯……”温简克制着心底窜起的不自在,仰头看江承,“我得和你坦诚一件事,早上的人是我。” 江承似乎并不意外,擦拭头发的动作并未停下,只是点点头:“嗯,然后呢?” 温简:“田佳曼去找了贺之远,她一定会提到我,贺之远一定会把我当成你,这是个机会。我们得合作。” 江承擦头发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看向她:“怎么合作?” 温简:“你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不能在贺之远面前露馅。” 江承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温简下意识跟了进去。 江承将桌上一份文件递给了温简,看着像是早已准备好。 温简困惑打开,看着看着面色就渐渐凝重起来,不觉抬头看江承。 江承也正看她:“听说过钟玉明这个人吗?” 温简点点头。她父亲林景余曾经卧底的贩毒团伙幕后毒枭就是钟玉明,但人在境外,十年前她父亲出事时除了落网的那批,他连同他背后的贩毒组织像是一夕之间人间蒸发,彻底没了消息。 “他在泰国另外换了个壳,这十年混得风生水起。他操控的贩毒集团是目前东南亚最有势力的贩毒团伙之一。旗下集团拥有股东会、董事会、稽查组等完整的公司结构,股东会由具有第二产业的富豪组建,负责洗钱,比如何建集团。稽查组负责管理各线贩毒网络,分别由陈至和雷瑟分管,其中陈至负责国内线,也就是贺之远。雷瑟负责东南亚线,但陈至野心大,他要的不只是国内市场,想连同东南亚市场一道吞并,因此年前企图绕过雷瑟和他在东南亚的下线毒贩接上头,并约定了验货时间和地点,春节你在泰国的那趟航班上就有他们接头的负责人,但因为警方提前获取线报,提前做好了布局,但贺之远不知道怎么察觉了问题,因此临时找了个替罪羊。”江承说着瞥了眼温简,意有所指。 “……”温简不觉微微挺直背脊,“我那是倒霉好不好。” “是真倒霉。”江承笑,“要不是你还算机灵,发现行李箱上的暗记,被逮警察局的就会是你,贺之远的人会顺利脱身,并顺利完成验货并达成合作,但就因为你那神来一笔,贺之远开拓东南亚市场的幻想破灭,你说,他得多恨你?” 温简:“……” “我猜贺之远之前对你多次试探有两个怀疑方向,一是警察,二是雷瑟的人。”江承说,“你这次误打误撞把他往雷瑟方向误导是好事,虽然能打消他一部分疑虑。不过……” 江承话锋一转,眼眸定定看温简:“早上,你跑什么?” “……”温简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话题转回她身上,一时有点愣,轻咳了声,转开话题,“那个,时间不早了,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温简说完转身就要走,一只手掌突然搭在了她肩上,以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扣住,半强迫地拽着她转了个身。 温简不得不硬着头皮抬头看他。 江承也不说话,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就……”温简斟酌着措辞,“一个本能反应。” 江承点头:“害怕被我杀人灭口?” 温简本能摇头:“没有。” 江承嘴角扯了个笑,又很快收起,手指落在了她脸上,微微抬起她脸,指腹摩挲着,端详着,神色很淡,却并未说话。 温简不自觉抬眸看他,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 江承并没说话,只是微微低头,唇试探性地轻咬住她下唇,而后定住,黑眸看向她微微瞪大的眼睛。 她也正看他,人是紧张的。 江承抬手安抚地抚了抚她头发。 “我觉得,”他看着她眼睛,低喃出声,“我们之间可能还需要磨合。” 音落,他的唇也跟着覆上她的唇,抚发的手掌跟着没入发中,轻扣着她后脑勺,另一只手轻车熟路地环上她腰。 第88章 静谧的房间是衣衫落地的声音,夹着渐起的喘息和接吻声。 温简的脸很小,脖子细长,江承从她发中穿过的手掌很轻易地便她弯仰起的脖颈掌控住。 他温柔,又有些急切,勾着她一点点沉沦。 “啪”一声轻响,纠缠中不知道谁碰到了电灯开光,屋子瞬间陷入黑暗,谁也没有去管。 床垫微微下陷,一米八的大床上,温简睁着圆大的眼睛,看着江承半悬着的身体。 窗外的灯光落在他身后,形成逆光的阴影,松了两颗扣子的白衬衫撑起些凌乱的褶子,将他本就修长挺拔的身形勾勒得匀称结实,又落在禁欲般的背光诱惑里。 温简心跳很快,口很干,这样的江承浑身上下透着致命的吸引力。 江承并没有进一步,只是轻轻将散落在她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黑亮的眼眸静静看她,眼神安静而深邃。 “林简简……”他低声叫她学生时代的名字。 她下意识应:“嗯?” 江承并没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看她。 温简被看得脸颊发烫,又是以着这样的姿势,不大自在地推了推他。 江承动也没动,就这么安静看她,好一会儿,慢慢俯下身,在她脸颊一侧印下一个吻,很轻,很软。 温简一下僵住。 江承并没有抬头,只是保持着脸颊贴着她脸颊的亲密姿势。 “林简简。”他终于开口,“我从没想过还有机会这样抱着你,看着你。还能遇见你,真好!” 他声线低浅,带着□□碾过后的沙哑,轻软又异常温柔,一下就戳到了温简心底最柔软的那处,勾得她一下红了眼眶。 他微微侧过头看她,指腹轻轻描绘着她眼角的轮廓。 “这次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他声音很轻,叮嘱般,又像在恳求。 温简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哽得难受。她轻轻地点头,软软地“嗯”了声。 “你也要好好的。”她软声央求。 他朝她露出一个很清浅的微笑,很轻微地点头,而后俯下头,再次吻住她,带着诱哄,缱绻,缠绵,又极具耐心。 他突然想起她十六岁那年,推着自行车逆光站在夕阳里,鼓起所有勇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脖子问他,能不能也陪她过一次生日。 他想陪她过完余生的每个生日。 第二天去上班时,公司有了微妙的人事变动。 贺之远作为公司的股东之一正式入驻何建集团,而作为被贺之远特地关照过的财务部新人则直接被钦点到了贺之远办公室,成为他的个人助理。 人事调令下来时整个财务部都炸了,贺之远对温简的企图**得不加任何掩饰,大家都开玩笑说贺之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工作名义来追人的。前有董事长何建离因为何邵特地来办公室看温简,大家都还在猜测温简和何邵的关系不简单,现在贺之远突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人调到身边,大家八卦的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尤其是何琪,一上午都在缠着温简,又是撒娇又是威逼利诱地让她交代和贺之远关系,其他人也跟着瞎凑热闹,温简被闹得有口难言。 田佳曼反而是最平静的,还是一贯高高在上的冷傲姿态,连眼神都懒得给温简,但也没有之前贺之远来找她时的敌视态度,这从侧面印证了温简的猜测,田佳曼已经和贺之远通过气了。 人事调令来得突然,贺之远也入驻得迅速,何建离下午便让人给他整理了间办公室出来,就在江承办公室对面,中间隔着个不大不小的天井。 贺之远下午就搬了过来,人一到办公室便让人事部通知温简去报到。 温简在仓促间被迫搬上了四楼。她的办公位在贺之远办公室外间,空间不大,和财务部一样,走廊方向是偌大的落地玻璃墙。 她刚搬着装着她所有办公用品的纸箱走到办公室门口便碰到了刚从里边出来的贺之远。 贺之远看到她毫不意外,还眉眼温和地冲她露出一个笑:“不好意思,这么仓促把你调过来,还适应吧?” 温简拘谨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困惑不解:“我还是新人,对公司业务也不太熟悉呢,为什么贺总会……” 贺之远微笑打断她:“没关系,我也是新人,正好可以一起学习。” 温简勉强冲他挤出一个笑,手中抱着的材料重,纸箱有点下沉,不自觉地抬腿顶了顶。 贺之远手很自然地伸向纸箱:“我来吧。” 温简很是惶恐地微微侧过身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不用不用,我可以了。” 贺之远并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反而是朝她侧弯下身,一只手托在了纸箱底部。 温简侧过身的方向是朝玻璃墙方向,贺之远这么一弯身下来,便以一个略暧昧的姿势将她堵在了他和玻璃墙之间。 江承刚好和何邵从办公室出来,透过外间办公室的玻璃墙,一眼看到对面的两人,眉心不自觉地拧了拧。 何邵刚好抬眼看到,好奇看向他:“怎么了?” 而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对面玻璃墙前的温简和贺之远。 何邵“啧啧”了两声:“原来这贺之远还真是冲着温简来的啊……” 说着想起江承刚刚的拧眉,又忍不住扭头看江承,以一种审视的眼神。 江承瞥他一眼:“有事?” 何邵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承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喜欢温简?” 江承平静转开了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何邵忍不住跟在他身后碎碎念:“你不都有女朋友了吗?怎么还惦记着人家?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找女朋友?” “年纪到了。”江承淡淡应了声,抬手按下电梯按键。 电梯门开,江承径直走了进去。 何邵也赶紧跟上。 电梯门合上时,江承往不远处的温简和贺之远看了眼。 贺之远还在帮忙托着纸箱,外人看来还是那个体贴却略显暧昧的姿势。 只有温简知道,不是。 贺之远在侧弯下身托纸箱的瞬间玩笑似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温小姐不应该是这么柔弱无力的人啊?” 这句话窜入耳中时温简心思在贺之远是要摊牌和试探间转过了好几圈后,最后选择了按兵不动。 她睁着无辜的眼睛回望入他眼睛,神色不解:“贺总什么意思啊?” 贺之远冲她微微一笑,笑容一贯的和煦温柔,但抽出箱底的手往箱顶微微一压,一个被用过的青绿色伞状标签压在了纸箱上。 温简看向贺之远。 贺之远笑得越发温和:“温小姐先好好适应一下新环境,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沟通。” 说完以一个安抚的手势拍了拍她肩,转身离去。 温简看了眼箱顶已自动卷起小半的青绿色伞状标签,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抱着纸箱走进了办公室。 因着贺之远入驻,公司很是重视,加之第二天是周末,何建离特地让人安排晚上在他家别墅搞了个迎新派对,请过去的都是公司部门高管,温简作为贺之远助理也在受邀之列,一起的还有田佳曼何琪等人,还没下班何琪就迫不及待地通知温简下班后等她一块走。 何家别墅是独栋的花园别墅,前院很大。 迎新派对是以自助餐会的形式搞的派对,就在前院花园里。温简和何琪到的时候现场已十分热闹,大多都已经到了,正三三两两地闲聊着。 江承也在,正和何建离贺之远和何邵站在客厅门口台阶处闲聊着。 何琪拽着温简走过去时江承刚好侧头,视线淡淡从温简身上扫过,又移回了何建离身上。 原本还咋咋乎乎的何琪一下就变得扭捏起来,轻咳着润了声嗓子,松开了拉着温简的手,脆生生地冲江承打了声招呼:“江总。” 江承侧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很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何琪胆子瞬间大了起来,扬着笑脸凑上半个身子:“江总大忙人怎么也有空来参加这种活动啊?” 何建离肃着脸看她一眼:“没看到我们在谈事吗?咋咋乎乎的像什么话。” 何琪嘴一瘪,面上不大服气,却是不太敢顶撞她父亲,悻悻然地“哦”了声。 贺之远笑着道:“我看小丫头这样咋咋呼呼的挺可爱的,何董你也别对她太严厉了。” 何建离:“就是以前太惯着她了才整天没大没小的,看着闹心。” 何琪不认可的偷偷撇了撇嘴,面上却是不敢造次,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知道啦,我不打扰你们了。” 而后转向温简:“走啦,我带你到处逛逛。” 温简点点头,客气地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后便被何琪拽着走了。 贺之远目光随着温简背影移动。 江承瞥了他一眼。 贺之远看着温简渐渐走远的背影,收回目光歉然冲江承和何建离笑笑:“你们先聊,我也先到处逛逛。” 何建离笑着点点头:“去吧。” 贺之远走向温简离去方向。 江承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小口,垂下的眼睑敛去了眸中神色。 第89章 温简被何琪拉着在院子里闲逛。 何家别墅花园很大,除了正热闹着的前院,还有大片空置的侧院和后院,假山假景亭台楼宇应有尽有,看得出来是花了大价钱的。 “诶,简简,以你对江总的了解,你觉得,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温简正琢磨着何家院子时,何琪已亲昵挽上她臂弯,挨着她悄声问道。 温简目光一顿,扭头看何琪。 何琪正半个身子挨在她身上,小女生撒娇式的询问,不时偷偷扭头觑江承方向,眉眼间尽是情窦初开的娇羞。 这已经不是何琪第一次向她打探江承的情况,但像今晚这样直白的还是第一次。 “他……”温简挠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呢。” 何琪皱眉看她:“你们不是一个班的吗?他以前就没对哪个女生表示过好感?哪怕是有一点点不同?” 温简迟疑了下,摇摇头:“没有呢。” 何琪:“那……喜欢他的女生肯定很多吧?他都是怎么对喜欢他的女生的啊?” “这个……”温简认真想了想,她都不知道那时有没有女生和江承表白过,林凭凭倒是对江承表示过好感,经常借着找她帮忙解题坐她旁边来,然后各种找机会和何邵聊天,想借机和江承搭话,但江承就几乎没理过林凭凭,连正眼都没给过。 “也没有吗?”何琪困惑皱脸,“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没人追求呢,要在我们这一届女孩子早黏上去了,现在要找到一个又高又帅气质好谈吐好工作能力还特牛逼的男人多难啊,有眼光的女生早先下手为强了,怎么可能还让他单到现在啊?” “没有人,敢追他吧?”温简想了想道。 何琪很不可思议地看她一眼:“不是吧?” 说完又忍不住回头朝江承望去。 温简也不由得跟着回头,目光不期然和江承相撞。 他还在听何建离闲叨什么,手中酒杯已空,看着有些心不在焉。两人目光相撞时他目光便已锁在了她身上,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 温简不太能承受这样的直视,稍稍偏移了目光,看到了朝她们走来的贺之远。 贺之远也看到了她,微笑和她打招呼:“温小姐。” 何琪一眼便看出来贺之远是冲着温简来的,佯怒地对贺之远道:“呦,贺总眼里就只看得到温小姐,看不到我这个大活人呢。” 贺之远噙着一贯的温和笑容看她:“何小姐刚不也没看到我这么个大活人吗?” 何琪被逗笑:“还和我计较上了呢。算了,本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既然你是奔着我们简简来的,我这大电灯泡就不在这影响你们了。” 何琪贴着温简耳边暧昧叮嘱了句“贺总人不错的,我看好你哦”便撤回了手,暧昧地冲贺之远挤眉弄眼后便先走了。 贺之远无奈对何琪背影摇头笑笑,看向温简:“温小姐,一起走走吗?” 他嘴角是带笑的,但眼神很冷静,一种隐隐带着胁迫的冷静。 温简微笑点点头:“好啊。” —— 江承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走远,服务生从身边经过时顺手将手中酒杯往托盘一搁,转向何建离。 江承:“何董,您先忙,我先四处逛逛。” 何建离点头:“去吧。” 说完人已转身走向公司其他老员工。 江承也走向另一边人群。 —— 何家花园亭廊弯曲幽长,沿途布置了大片假山绿植,布局幽深复杂,第一次来的人很容易迷路。 温简跟在贺之远身后,只觉得离前院的热闹越来越远,几乎听不到人声,微微悬起的心也不由得绷紧,轻轻握紧了手机。 贺之远看着就是要来闲逛的,俊朗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像逛自家花园般,轻车熟路的。 “温小姐是第一次来何家吧?”替她将挡在眼前的树枝拨开,贺之远看似随意地开口。 温简点头:“嗯。贺总似乎对这里挺熟的,经常过来吗?” “还好。”贺之远淡应着,“温小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温简佯装不解:“什么?” 贺之远冲她微微笑着:“温小姐不明白吗?” 他笑容很温煦,连眉眼都温煦得像春日的阳光,如果不是提前有了解,这样的贺之远会让人忽略掉他笑容背后的阴暗。 温简作恍悟状,人看着还是无辜的:“哦,就在曼谷机场陈总往我行李箱贴东西、企图李代桃僵的时候。” 贺之远笑:“看来是我自己撞枪口上了?” 温简颇为认可地点点头:“只能说,贺总运气似乎不太好。” “是吗?”咀嚼似的轻喃出这两个字时,贺之远冷不丁出手,擒住温简手腕用力一拉,温简便被推抵在了假山上。 贺之远朝她靠近并慢慢俯下头,看入她眼睛。 “温小姐想试试,你会不会运气更好吗?”贺之远徐徐开口,压轻的声音带了丝阴柔的狠辣。 温简眼眸对上他的:“贺总想怎么试?” 贺之远目光缓缓移向温简身后一个凸起的柱状圆石:“这座假山另外安装了导电装置,只要不小心触碰到那个开关,贴靠在假山上的人会瞬间触电倒地。温小姐不如和我比一下,看是你动作快,还是我手速快?” 贺之远说着手慢慢伸向圆石。 温简戒慎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贴在假山上的背肌不由一寸寸紧绷,想直立起身,肩膀被贺之远牢牢压制住。 “贺总自信您能快得过电流?”温简瞥着他缓缓落向身后的手,问道。 贺之远只是轻轻笑笑:“可以试试看。” 温简:“贺总不如直接说您想干什么吧?” 贺之远:“我觉得不如温小姐直接告诉我,您想干什么吧?混进公司,抢了我的货,把我耍得团团转,温小姐似乎玩得很开心?” 温简佯装不解:“什么货?” 贺之远也不与她废话半句,利落打了个响指。 曹榜悄无声息地从另一处假山走了出来,看到温简时微微一愣。 贺之远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曹榜皱眉:“我好像见过她。” 温简心脏微微悬起,想起上次抓捕张牟和吴文雅时电梯里撞见曹榜的事。那时他的出现是个意外,人进电梯时温简就认出了他,因此故意把脸埋进了江承怀中,曹榜不可能看到她脸才对…… “十年前!”曹榜突然出声打断了温简的沉思,“我想起来了,十年前你爸让我跟踪的那个女孩,似乎还是林景余的女儿。” 树影中突然传来一丝响动。 贺之远警觉看向树影,除了黑沉沉一片,什么也没有。 贺之远朝曹榜使了个眼色。 曹榜转身就走。 贺之远目光落在温简脸上:“林景余女儿?” 温简心脏因为这三个字剧跳着,太久了,这三个字太久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在林景余长达十几年的卧底生涯里,这三个字代表着臭名昭著。他的名字从没出现过在警方系统里,除了单线联系他的上司,林景余仅仅只是一串代码,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但面上温简还是冷静克制的,她的神色并没有因为这几个字有任何波动。 “有意思。”贺之远轻轻笑开,“我说我和温小姐无冤无仇的,怎么尽和我对着干,原来是寻仇来的了。” “不过。”贺之远继续笑道,“温小姐是不是找错仇家了,我家老头干的事,和我可没半毛关系。但报仇这种事,我们可以合作。” 温简看着他不动:“怎么合作?” 贺之远朝她俯下身,暧昧在她耳边低声道:“放弃雷瑟,到我这里来,我对温小姐很感兴趣。” “当然,为了展现温小姐的诚意,温小姐不防告诉我,edwinn.到底是谁?”贺之远手好玩般压向温简身后按钮,“否则……” 温简不等他说完,突然提膝猛踢向贺之远下体。 贺之远没料到温简会突然动作,本能闪身侧避。 温简趁机退出他的桎梏,闪身向一边。 贺之远很快反应过来,腿飞扫向温简,动作又快又狠。 温简连连后退了几步,险险避开。 贺之远却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长臂挟着杀气紧逼而来。 温简转身一个回旋踢挡开,夜黑风高地形不熟也不敢恋战,趁机便要往人群去,刚跑了没两步,一根长腿笔直而狠戾地横档在了她面前,挡住了她去路,一记鹰钩爪也挟着掌风锁向她喉咙。 温简反应极快地将身体往旁边一弯,手抓着旁边树干借力,抬腿狠扫向贺之远袭过来的手掌,没想到手下抓的是棵装饰用的假树,根部根本没抓稳地,树干瞬间倾倒,温简身体一下失衡,不受控地倒向身后的人工湖。 温简面色微变,想收势已来不及,眼看着就要落入湖中,腰间突然一沉,一只手牢牢勾住了她的腰,将她半仰倒的身体勾转了回来,带着她半转了个身,另一只手也极为迅疾地扣住了贺之远袭来的手。 一阵天旋地转中,她听到贺之远略为诧异的声音:“江总?” 第90章 温简下意识扭头,看到江承平静的侧脸,深邃的轮廓线条在暗夜中泛着冷光。 她微微动了动,江承放开了她,另一只手依然牢牢扣住贺之远手腕,黑眸也正动也不动地看他,异常冷静。 贺之远在刹那怔愣过后很快回过神来,脸上是标志性的温煦笑容。 “江总这是在做什么?”贺之远笑问。 江承嘴角一牵,牵出个略微冷淡的弧度:“贺总又是在做什么?” 贺之远笑笑:“男人和女人间的打情骂俏,能有什么。” 担心的眼神已经转向温简:“你没事吧?” 语气里的温柔几乎让温简相信他刚才真的是在打情骂俏。 温简也就顺着杆子往上,轻轻摇头:“我没事。” 江承依然要笑不笑地看着贺之远:“贺总打情骂俏的方式倒挺新奇,我还以为贺总和温小姐有什么深仇大恨。” 说话间松开了贺之远的手。 大概是刚才抓得用力,贺之远手腕一获得自由便下意识伸手去揉,面上却依然笑得温和。 “哪能啊,我喜欢温小姐,又怎么会对她怎么样。”贺之远笑着道,“刚不过和温小姐闹着玩儿。” 江承也噙着淡笑没应,转过身时看到了温简外套衣摆滴着的水,下摆已经湿了大半,估计是刚才差点摔入湖中时打湿的,正黏糊糊地贴在裤腿上,打湿了大半。 江承眉心微拧起:“你衣服湿了。” 温简下意识扭头,看到衣服上滴着的水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大腿处的湿冷。 温简歉然看贺之远:“贺总,不好意思,我去烘干下衣服。” 江承:“我陪你过去吧,这是何邵家,他应该知道哪里有烘干设备。” 说完冲贺之远歉然颔首,陪着温简一块往大厅方向去。 贺之远没有跟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走远的两人。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小段距离,也没任何交流,只是静默地走着,看着确实像是不熟。 贺之远不由得摩挲下巴,神色困惑。 刚才追着动静而去的曹榜悄无声息地走近。 贺之远没有回头:“刚什么情况?” 曹榜低声:“我刚追出去时只看到了田佳曼。” “田佳曼?”贺之远皱眉,“她来这里做什么?” 曹榜:“估计是瞎逛不巧撞上了。” “算了,别管她。”贺之远转身就走,“调查一下江承,他的身手不像普通人。” 曹榜:“好的。” 看贺之远要走,犹豫了下又忍不住问道:“那……那批货不要了吗?” 贺之远:“急什么,人都拴在手上了还怕她跑了不成?” 曹榜没敢再吱声。 ———— 温简随江承走到大厅门口,何邵刚好走来,一眼看到温简衣服上的水迹,一下皱了眉。 何邵:“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湿哒哒的?” “刚在那边散步时差点掉湖里了。”温简拎着湿衣服不好意思道。 何邵:“那得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别着凉了。我问问何琪有没有没穿过的新衣服……” 何邵说着就要掏出手机打电话。 温简阻止了他:“不用了,借我个吹风机就行了,主要把裤子吹干就行了。” 何邵停下拨电话的动作,点点头:“也行,我先带你去客房。” 何邵安排的客房在四楼,房间里虽然没有新衣服,但备着一次性浴巾,还有干衣机。 何邵给温简拿来了吹风机,人刚到门口他爸电话就打了过来。何建离没看到何邵人心头火就跟着冒,误以为何邵放着客人不管又躲哪儿潇洒快活去,电话刚一接通对着何邵就是一通狂轰滥炸,何邵招架不住,把吹风机往温简手里一塞,压低声音留下一句“你先忙着,还需要什么再给我电话”后便火急火燎地走了,也顾不得江承。 江承看着他走远,过去将窗帘拉上,抬头打量了圈房间,手往手表一压,确定手表中特地嵌进去的摄像头探测器没探测到什么东西后,过去将门一关,顺道落了锁。 温简讶异看他:“你不出去没事吗?” “没事。”江承淡应着,走向她,双手落在她肩上,便已极其自然地替她将湿外套脱了下来。 “没受伤吧?”江承问,边拉开她手臂检查。 温简微微张着手臂任由他将她转了个身:“我没事,你别担心。” 江承似是松了口气,手抚着她脸颊,低头突然就吻上了她唇,并没有太深入,只是唇贴唇地厮磨着。 温简顾忌着这是别人家,轻轻推了推他:“这是别人家呢。” 江承动作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轻吁了口气,长臂一伸,一手扣着她后脑勺一手贴着她腰边将她压靠在了胸口。 温简耳边都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鼻息间也是他的气息,心莫名就安了下来,抬手回抱了抱他。 “我没事。”她忍不住轻声安抚。 江承终于放开她,替她将头发整理好。 “别再单独和他待一起,尤其是晚上。”江承看着她眼睛,低声说,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整理她乱掉的发丝。 温简轻轻点头:“嗯。” 她担心他待久了会让人起疑,推了推他:“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江承:“没事。” 江承转身取过一次性浴巾,递给她:“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别感冒了。” 温简点点头,瞥了眼湿了大半的裤子,虽说两人该干的都干了,但当着江承面脱裤子她还是挺有心理障碍的,偏房间里没有卫生间。 “你转过去。”温简有些别扭地推着他。 江承有些无言地把她从头到脚扫了眼,人倒是挺听话,任由她推着转了个身。 温简速度很快地把湿衣服脱下来,又围上浴巾,这才自在了些。 江承回头又是把她从头到脚扫了圈,嘴上倒是没损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接过了她衣服,一边帮她吹干一边透过窗帘缝看向前院。 贺之远已经回到人群中,正和大家在闲聊,但到底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时看向大门口方向。 温简也留意到贺之远眼神,不觉担心看向江承:“他会猜到的吧?” 江承:“没关系,这么多年来我和你本来就一直真真假假,暧昧不清。” 温简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总觉得江承这话听着有些幽怨。 江承也没再说话,只是盯着楼下的热闹看。 温简也不自觉看着楼下,然后在一片热闹里,看到先行离场的田佳曼。 她面色还是一贯的高傲,但高傲的神色下又隐隐带着几分心不在焉,又像是有心事,连撞到了人都没发现。 温简不觉皱眉,有些不解。 第91章 “怎么了?”注意到温简眼神变化,江承看向她,问道。 温简指了指田佳曼方向:“感觉田佳曼不太对劲。难道刚我和贺之远在假山后的树影动静是她?” 江承也往田佳曼看了眼,她整个人神色凝重得厉害。 “当时什么情况?”江承目光转向温简,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 温简也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当时贺之远把我压在假山上……” 话到一半便察觉到这话听着不对,温简一下顿住,赶紧抬头:“不,不是,是压制!压制,你别误会。” 江承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把她从头到脚扫了眼:“看来我还得找个时间训练你的身手。” “不是,我那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才没有反抗的。”温简忍不住解释道,“他当时想逼问我那批货的下落,似乎很在意呢。” “那批货是贺之远用来探路的,成本也不低,他自然在意。”江承也收起刚才的调侃,朝她走近一步,声线压得更低,“最重要的是,现在抢货的是他的死对头雷瑟的人,他不可能不紧张。” 温简了然:“难怪他特地把曹榜带过来和我对质。” 江承皱眉:“曹榜也在?他有认出你吗?” 温简点点头:“嗯,他认出了我是林景余女儿。当时就是曹榜刚提到我爸名字时树影有了响动,曹榜才追了出去。看田佳曼这反应,难道当时的人是她?可是不对啊,她喜欢贺之远,如果是吃醋,她几乎看了全程不可能再误会贺之远和我有什么才对。难道躲在树影后的是其他人,她只是看到了贺之远和我去假山误会了?” 江承眼神对上温简的:“对方听到了你爸名字才弄出了动静?” 温简点点头。 江承不解皱眉,神色慢慢变得深思。 门口在这时响起敲门声。 何邵声音跟着传来:“温简,你还在里面吗?我可以进来了吗?” 话音落下时门锁已传来拧动声音。 江承出声阻止:“你先等会儿。” 何邵:“……” 江承将吹干的衣服递给温简换上,这才过去开门,房门在刚才何邵离开时已经反锁。 何邵看到屋里的江承整个都结巴了,手指着江承:“诶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目光狐疑转向江承身后的温简。 “他……”温简尴尬瞥了眼江承,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帮她吹衣服,她够不到后背。”江承平静回,也不管何邵一副“我听你胡扯”的无语表情,抬腕看了眼表,“先出去吧。” 说完已率先走了出去。 温简也尴尬地冲何邵笑笑,越过他,跟着江承一起下了楼。 何邵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亦步亦趋地跟上。 “承哥,我说,你这样不太合适吧?”贴靠在江承身侧,何邵以笑容掩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明显就没放下人家,还找女朋友,想气谁呢?” 江承手掩嘴轻咳了声,人已走到客厅门口,出门时假装无意地抬头瞥了眼走廊,看到角落里的监控时眸光一闪,假装随意地开口道:“你们家花园还装着监控呢。” “院子面积太大,围墙就那么点高,不装个监控有贼进来了都没人知道。”何邵解释道,手搭在江承肩上,“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对人家简简什么意思呢你?” “没什么意思。”江承将他爪子拉下,“这么大个院子怎么不多请几个保安?” “还不多?”何邵朝他比了个6,“就这么个破房子就请了6个保安,每天三班倒,整得跟小区似的。” 江承扭头瞥他一眼:“平均下来也就2个人值班,按你家今晚这阵仗,忙都忙不过来。” 何邵颇为认可地点点头:“这倒是,就为了这宴会,今天全不让休息,全给弄回来帮忙招呼客人了。” 江承笑笑,没接话,视线从散立在人群中的保安身上一一扫过,再加上厨房帮忙的,一共五个,那就是还有一个在保安室。 江承若有所思。 温简也不觉看向江承。 江承扭头看何邵:“好了,你先去忙吧,别尽顾着我们。” 何邵嫌弃地撇了撇嘴:“嫌我碍眼就直接说。” 说话间偷偷瞥了眼温简,手又搭上江承肩,压低了声音提醒他:“我知道你对简简余情未了,你也别扭扭捏捏的了,有什么话就开诚布公地谈,拖下去别到时把两个女孩都伤害了。” 现场有音乐有点吵,温简听不清何邵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和江承咬完耳朵后便放开了他,而后意味深长地冲她笑笑,留下一句“你们先随便逛逛,有事找我”后便先行离开了。 江承看着何邵走远,低声说了句:“去看下监控。” 监控在保安室。 温简和江承特地绕开了人群,趁没人注意去了趟保安室。 保安室只有一个保安在,正在监控电脑前玩手机。 江承四下观察了会儿,低声对温简道:“你去把他引开。可以后我会滴下你手机。” 温简点点头,扯下耳环走了过去,从保安室门口路过,走到房子右侧窗户时突然“啊”地叫了声,整个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 保安困惑抬头,看到窗外似乎受到惊吓的温简,放下手机,站起身,担心问道:“怎么了?” 温简:“好像有蛇……” “不会吧?”保安也跟着紧张起来,拿起桌上的手电筒走了出去。 江承趁机闪身进了监控室。 保安拿着手电走到温简身侧,手电往屋角一照:“哪儿呢?” 温简惊魂未定地手指着屋后:“好像爬那边去了……” 保安本能走过去查看:“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蛇呢,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不知道。就是感觉有个软软滑滑的东西从我脚背爬过去……”温简声音还有些抖,猫着腰抓着保安手电筒往屋后草丛照,“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还挺吓人的。” 保安不得不跟着猫腰查看。 温简趁机探身从窗户往屋里看了眼。 江承正在电脑前查监控,手抓着鼠标快速滑动,面色沉定。 保安找了圈没看到什么东西,转身对温简道:“也可能是老鼠什么的吧,没被咬着吧?” 温简摇摇头:“哦,没有,谢谢你。” 而后歉然冲他笑笑:“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 她一笑保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应该的。” 说话间人已不自觉地要转身,习惯性想往保安室内看。 温简假装撩头发地侧转过身,技巧性地挡住保安视线,而后像是后知后觉般地“咦”了声:“咦,我耳环呢?” 保安注意力一下转到了温简身上:“怎么了?” “我耳环好像掉了。”温简打开手机手电筒,又嫌光亮不够的拿过保安手电筒,“不好意思,借下你手电筒我。” “是不是刚找东西的时候掉了?”保安跟着弯腰在草地里找。 江承很快找到温简和贺之远刚才假山方位的监控。 贺之远显然对何家院子的监控死角已经很了解,监控里只能看到他和温简一起走向假山后,假山后到水池边的角落是监控盲区。监控前除了温简和贺之远并没有其他人靠近。 江承记得温简说过曹榜也出现,但这段监控里并没有曹榜出现的画面。 他仔细回忆了下何家院子的方位地形,他记得西面是大片水池,树影在北面,他是从东南面过去的,并没有看到曹榜或其他人出现,那么曹榜是追着人往北边跑了。 北边…… 那边是属于房子的后院方向。江承试着切了个后院监控,然后在一片黑白色的树影中,他看到了慌乱钻出的田佳曼,以及追出来的曹榜。 江承悬在键盘上的手指迅速按下暂停键,盯着镜头前似是万分震惊的田佳曼,神色变得若有所思。 温简拉着保安在草丛间找了会儿,直到手机响了声铃才停了下来,有些沮丧地对保安道:“算了,找不着就算了吧,麻烦你了。” “没事。”保安也不敢离开岗位太久,“你也找找看是不是放其他地方了。” 温简点点头:“好,谢谢你。” 保安不好意思笑笑,拿着手电筒重新回了保安室。 温简和江承没在宴会上待太久,十点时便各自找了理由先行离开。 “怎么样?是田佳曼吗?”车子一驶离何家别墅,温简便转向江承问道。 江承点点头:“是她。” 温简不解拧眉,如果是田佳曼,她怎么会对她爸名字反应这么大?还是因为当时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才暴露了? 周一去上班时,温简特地假借回去拿东西回了趟财务室,田佳曼也在,看到她进来时眼神似乎有些复杂,虽然还是一贯的不理她,但和之前的冷傲和不屑完全不同,反而是带着种深藏的打量。 江承也刚好从玻璃墙外路过,将田佳曼眼神里的打量全收进了眼底,眼中困惑更深时,他手机响了。 是周行远打过来的电话。 “你昨晚托我调查的田佳曼已经有结果了,有个意外发现。” 江承:“你现在哪儿,我去找你。” 第92章 周行远约在了餐厅见面,是两人常见面的私密餐厅,另定了个包厢。 江承过去时他已到那儿。 “调查结果呢?”拉开椅子,人还没坐下,江承已先开口。 周行远直接将资料递了过去。 江承伸手接过,拉开档案袋拉绳,将资料取了出来。 “这是她明面上的履历。”周行远说,“田佳曼,女,34岁,南城市西怀县丰田镇田家村人,小学在离家最近的村小就读,初高中就读于镇上中学,大学考入松城大学,大学毕业后去广州工作了几年,六年前回松城,入职何健集团到现在。” 江承随着他的介绍翻完履历,干净简洁,看着并没有什么问题。 “是吧,你也觉得这份履历没问题。”周行远从江承微皱起的眉心读出他的困惑,“我依你的意思详细查了她的就读经历,发现松城大学并没有田佳曼这个人,所以又回去查了她就读的中学,原来她在初二,也就是十六岁时就已经辍学。” 江承看向他:“她辍学后去了哪里?” 周行远:“南下广东打了几年工,先后在工厂和餐厅做过服务员,20岁后突然销声匿迹,据说是回老家嫁人了,但我托人查了她老家情况,她15岁那年母亲病逝,父亲在她母亲病逝三个月后就另娶了个后妈,她因为这个事很恨她的父亲,和父亲冲突不断,16岁辍学外出打工后就再没回过老家,老家人盛传她在工厂打工时找了个四川男人嫁了,跟他回乡下老家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回来过,基本和她家人断了联系。不过……” 周行远取出另一份文件递给江承:“我从她当年的同事那儿找到了张据说是她男朋友的照片。” 江承接过照片,照片中是个看着40多岁的男人,戴着金边眼镜,一米七几的个儿,不胖也不瘦,留着板寸,眼神精锐,几乎在看到他脸的瞬间,江承就想起了十年前“夜末”酒吧那夜,他□□入内查找线索却无意撞破林景余等人的密谈被追杀,那时混战中拿枪指向他眉心的金边眼镜男人…… “钟玉明?”江承黑眸缓缓眯起,看向周行远。 周行远有些意外:“你见过他以前?” 江承点头:“十年前松城夜末酒吧厕所命案后我趁夜回过一次案发现场,无意撞见他和其他人在密谈,当时林景余也在现场,只是那时我还是个学生,对他的情况还不了解。” 周行远皱眉:“松城夜末酒吧命案?” 江承点头:“嗯,死者叫张翔,是钟玉明安排在松城的毒贩,和陈林一起负责钟玉明贩毒集团在国内各线的毒品贩卖。” 周行远若有所思:“这个案子我隐约有点印象,似乎是属于黑吃黑,被他最信任的手下给干掉的。” 江承:“凶手确实是他最信任的一个下属,人也已经伏法。但背后到底有没有陈林唆使和诱导还不好说。” 陈林是陈至、也就是现在的贺之远父亲,和死者张翔一样,都是当年钟玉明最信任的两个手下,主要负责国内毒%品市场。钟玉明当年就盘踞在金三角一带,有自己的罂%粟田和毒品加工厂,自己捣腾毒品偷运到国内贩卖,据点就选在松城,以当年的夜末酒吧为掩护进行毒品交易。林景余在钟玉明身边潜伏了两年多才勉强摸清了钟玉明身边情况,但没能等到收网林景余便出了事,不仅温简一家一夜之间音讯全无,连带着钟玉明和陈林也销声匿迹,他在金三角的据点也被当地毒枭吞并,两人就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了般,彻底没了音讯,没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承是在三年前在东南亚的一起贩毒案中接触到的雷瑟,从他手机的一张抓拍照片中发现了钟玉明的线索。被抓拍进照片里的钟玉明不仅换了名字换了身份,连人都已整容成了另一个人,体型也比当年江承见他时胖了一倍,但他的眼睛没变,眼神没变,耳朵上的细小胎记没变。当年为了找到这个人,江承几乎将他的骨相和眼神刻进了脑海中。他这辈子从没这样认真地研究过一个人,从有限的照片里,像带上放大镜般一点点去分析和研究他的每一个微小特征,从骨相到眼神、行为习惯、站姿等等,他把钟玉明和陈林研究得透彻到哪怕他们换了个壳,他也能一眼将他们从人群中揪出来,这个过程,他花了七年。 十年时间里,钟玉明靠着当年在金三角的积累,换了国籍过了脸换了身份背景,在东南亚东山再起,手中掌控的贩毒网络比当年要比当年大得多,并形成了以股东会、董事会、稽查组等完整公司架构的集团,其中股东会由何建离这种有第二产业的富商组建,用以将毒资洗白成正常资产,稽查组则由雷瑟和贺之远父亲陈林分别负责,各自分管东南亚线和国内线贩毒网络,只是雷瑟偏向于东南亚市场,陈林则重点在国内市场,据点还是选在了交通位置特殊的松城。 江承从雷瑟那约略了解贺之远情况,他多年前便接手了父亲产业,现在钟玉明贩毒集团的国内市场实际是贺之远在掌控,只是贺之远在集团内名字叫陈至,也从不在人前露脸,因而江承初见到贺之远时并未将他与陈至联系在一起。 至于钟玉明,作为整个贩毒集团的幕后老大,更是不轻易在人前出现。 江承跟在雷瑟身边三年,并没有多少机会见到他,他所能探听到的消息里钟玉明是个极其恋栈权势和金钱的人,但对美色一向不感冒,没想到他和田佳曼竟还有这段过往。 所以田佳曼进何建集团是钟玉明授意?这也就解释了田佳曼在何建集团姿态为何比何琪更像董事长千金。 但如果她是钟玉明的人,和贺之远之间的暧昧又是怎么回事? 江承记得田佳曼对温简的几次针对似乎都源于贺之远对温简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兴趣,她的表现更像是在吃醋,如果她和贺之远另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和钟玉明之间又是怎样一种情况?和林景余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失控?还是只是巧合? 回公司路上,江承试图理清这中间的层层关系,但毫无头绪。 他回到公司时已下午六点多,正值下班高峰期。 江承原本是想先回趟公司,没想着在离公司最近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遇到下班的田佳曼。 她独自开的车上班,从对向驶来,红灯一转绿便将车驶了过去。 跟着一起过去的还有独自开车的温简。 她早上特地避开了和他同车,另外开了个车去上班。 江承原本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略顿,在前方转了个弯后,调转车头跟了上去。 第93章 田佳曼住在城郊,离公司有段距离。 下班高峰期的马路异常拥堵,挤得车子几乎寸步难行。 江承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开到与温简车道并行时嘀了声她手机。 温简注意力原本还在前方车流里的田佳曼身上,听到手机响时下意识拿起,而后在偏头的瞬间看到了隔壁车道的江承。 他在她的右车道,车窗早已拉下,看她看过来,江承朝她晃了晃手中的无线蓝牙耳机,而后将耳机塞入耳中。 温简也赶紧将耳机戴上,接通电话。 “电话别挂,专心开车。”电话刚一接通,江承低沉的嗓音已从电话那头传来。 温简点头:“嗯。” 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承:“回公司路上刚好看到你,就跟过来了。” 温简:“你今天出去了?” 江承:“嗯,有点事。” 温简“哦”了声,没再追问,看前方车流开始移动,也就将注意力放在开车上。 出了市区的路况好了很多,田佳曼车速也跟着快了许多。 她去的方向是松城的松和城度假区,是个大型的城中城社区,踞山而建,有成熟的医院养老院商场等大型生活配套设施,养生度假与生活一体,占地面积很大,多为外地人投资为主,住户也多为过来度假的外地人或者退休老人,虽然空气和景色都不错,但因为距离市区远,通勤时间长,上班不方便,普通上班族几乎不会选择住这边。 田佳曼住这边让她有些意外。她和田佳曼接触不深,但从平日的观察看她是个特别注重效率的人,不像是愿意把几个小时浪费在通勤路上的人。 “你之前有了解过田佳曼吗?”转着方向盘,温简忍不住问道。 江承:“了解过一些,怎么了?” 温简:“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了不了解她的情况。她在公司这么多年,但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我之前和其他人打听过她,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情况。” 江承沉默了会儿:“她可能是钟玉明的人。” 温简握方向盘的手倏地一顿:“她,不是喜欢贺之远吗?” 江承:“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 说话间,田佳曼车子已驶入松和城别墅区。 大门有严格的门禁管理,田佳曼车子驶近时门禁显示屏有显示她的车牌号,大门自动识别开启,显然是别墅区住户。 温简和江承没有硬跟过去,就近找了个停车场停车。 “你搜一下看别墅区有没有房子在卖或者出租。”边利落停车,江承边对着耳塞道,“要马上能看房的。” 温简:“好。” “记得换手机号。”江承提醒,将车停稳,下车时顺道将车上的小型望远镜塞进包里。 温简点头:“我知道。” 别墅区租售房源挺多,温简很快联系了个中介,对方公司就在附近,没几分钟便过来了。 两人在中介带领下顺利进了别墅区。里面很空旷,多以独栋别墅为主,院子很小。虽是大型社区,但入住率很低,一路几乎没几户亮灯,路上更是几乎碰不到什么人。 “这边别墅区建了有七八年了吧,似乎还没什么人住?”一边观察着周遭布局,江承边随意问道。 “这边都是外地人投资为主,平时人会相对比较少。”中介介绍道,“其实人少也是好事,环境好又安静,私密性高,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担心被邻居投诉。” “也是,买别墅就图个清静。”温简笑着接话,看着唯一亮灯的两栋房子,“这里面都住的什么人啊,应该都好相处吧?” 刚才田佳曼进别墅区后在第一个路口就右转,没猜错的话她应该走的也是这个方向。 “当然。能买得起别墅的都是有钱人,素质不差的。”一提到这个中介便打开了话匣子,手指着其中一户道,“像这家就一对退休老夫妻住,老人家可随和了,也没请保姆,每天买菜进进出出都主动和大门保安打招呼,一点架子也没有。” 温简指向另一户:“那这户呢?” 中介犯了难:“似乎是一对父女,不是很清楚,这家人不爱和人打交道,平时都是开车进出,连保安都不知道她家什么个情况,男的没怎么出门,就只看到个女的,挺年轻漂亮的。” 温简和江承对视了一眼,有些困惑。 江承不动声色看向那栋别墅,别墅前面是3米高的铁艺栏杆围起来的院子,栏杆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爬山虎爬满,形成了个天然屏障,完全看不到里面情况。 温简也看到了满栏杆的爬山虎,好奇看向中介:“她家连院子都封得严严实实的了。” “可能不喜欢被人打扰吧。”中介挠头笑笑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种不爱和邻居打交道的人一般不会来事。而且这些都独栋别墅,独门独户的,基本相互影响不到,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温简笑笑接话:“也对。” 中介带去的房子在别墅区尽头,与那栋爬满爬山虎的房子隔得不远,都是依山看湖的位置,私密性特别好。 房子有五层,温简随中介在楼下看房,江承直接上了五楼的大露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型望远镜,直接看向爬山虎院子,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江承看到了田佳曼,以及,贺之远。 贺之远似乎刚洗完澡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宽松的白色大浴袍,边擦头发边走向田佳曼,看着和田佳曼已经很熟,走到她面前时,捏起她下巴就吻了下去。 温简刚好甩开中介走到近前,悄声问江承:“有情况?” 说话间人已窜到江承身前,踮起脚尖拉过半边望远镜,江承还没来得及阻止温简已经凑上一只眼睛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贺之远将田佳曼压在沙发上,狂乱吻她的画面。 温简:“……” 江承一手将望远镜挪开,一手压住了她眼睛。 温简挣扎着从他手掌抬起脸来,脸胀了个通红:“诶你,你怎么不早说他们在……” 江承垂眸瞥了她一眼:“是谁跟个猴子似的突然就窜过来了?” 温简:“我……谁让你看得那么专注……” 说着抬头发现江承还在看,又忍不住想去拉望远镜,还没碰到江承手腕略微一抬便避开了。 “你怎么一个人上来了?中介呢?”江承问。 “接电话去了,我和他说我到处转转。”温简低声说,看江承还在盯着望远镜看,忍不住咳了声,“你还要看完全程啊?” 江承眉梢也没动一下:“嗯。” 温简:“……” 她伸手想去拿望远镜,刚伸出去的手被江承抓住,拉着她将她压靠在了胸前。 “别乱动。”江承低声说,眼睛没从望远镜离开,镜头里,田佳曼已经将贺之远推到了一边,神色始终是冷淡的,贺之远也不像表现出来的急色和投入,面色也是冷静的,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睡袍,厨房门口有人出现,一个看着六十多岁的男人,个字不高,有些瘦削,背也有些佝偻,脸看着和田佳曼有几分相似。 江承压在望远镜上的长指微顿,想起刚中介说的是一对父女,但不久前周行远给她的资料里田佳曼和他父亲不和,十年没回家了。 温简敏感察觉到江承的动作停顿,扭过头看她:“怎么了?” 江承:“你调查过田佳曼吗?” 温简:“之前因为会计凭证的事有看过一些她的履历。” 江承:“你见过她父亲吗?” 温简点点头:“见过证件照。” 江承将望远镜递给她:“是他吗?” 温简往望远镜看了眼,点点头:“是他。” 江承不解皱了皱眉。 温简:“怎么了?” “我听说他们父女关系不和,这似乎和传闻有点出入。”江承低声说,重新看向望远镜。 田佳曼父亲似乎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场面,默不吭声地收拾着客厅。 江承将镜头从客厅移往楼上,又移向了楼顶露天阳台,再往下移到院子。院子后侧靠角落的地方有个下沉式楼梯口,应该是通往的下沉庭院的。 楼梯口堆了不少垃圾,估计已经半废弃了。 江承镜头从垃圾堆扫过,刚要移开时不意看到堆着的废旧医疗鼻饲管和大号注射器,不觉一顿,眉心不解拧起,又看向屋里的老人,人虽然瘦了些,但看着很健康。 他收拾完便回了屋。 田佳曼朝贺之远使了个眼色。 贺之远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屋,没一会儿便换了衣服出来,人也像换了个人,一扫刚才拥吻时的含情脉脉,只冷淡地吩咐着什么,而后操起沙发的外套,看着像是要走。 江承略作沉吟后,拿下望远镜,看向温简:“我们先出去。” 温简点点头。 下楼时中介还在接电话,看两人下来,赶紧挂了电话,迎笑上前:“怎么样?” “户型还不错。”江承说,“先看看周边环境。” 中介当下应承下来。 参观周边环境时江承特地往田佳曼家方向走。 温简不知道江承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偷偷拽了拽江承衣袖,压低声音:“这样很容易撞上诶。” “没事,就怕撞不上。”江承也压低了声音回,从田佳曼家围栏走过时还刻意放慢了脚步,偏头打量着满墙的爬山虎,看着像很是喜欢。 中介也不觉放慢了脚步给两人介绍,从户型到庭院结构,尽挑好的讲。 经过田佳曼家院门口时,门刚好被从里拉开,冷着脸的贺之远从里面走出,也没注意看人,就这么直直地撞上江承。 第94章 “江总?”看清来人,贺之远很是诧异地叫了声。 江承也似乎在抬头瞬间才看清来人:“贺总?” 而后往他身后的院子看了眼,很是意外:“贺总原来住这里吗?” 贺之远刚想摇头否认,田佳曼已走到门口,看到江承时愣了愣,目光而后移向江承身侧的温简,皱了皱眉。 温简的手正被江承牵着。 贺之远看到了,目光从两人牵着的手慢慢往上,在两人脸上来回转了圈:“江总和温小姐这是……” 江承没有直接回答贺之远困惑,只是客气笑笑:“过来看看房子。” 贺之远眼中疑惑更深:“看房子?” 眼神扫向一边的中介,又移向江承:“江总和温小姐这是好事将近了?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昨晚。”江承微微一笑,“感谢贺总制造机会。” “……”贺之远冷不丁被噎了噎,目光再次移向两人交握的手,眼神带着探究。 一旁的中介适时插了话进来:“没想到江先生和温小姐在这里还能遇到朋友,真是太有缘了,江先生要是把那套房子买下来以后就有伴了。” 江承微笑看中介:“再考虑考虑吧,客厅那堵墙我总觉得有些鸡肋。” “墙真的不是问题。”中介赶紧道,“打掉就没事了,不影响美观的。” 说着往田佳曼家房子看了眼:“你朋友家也是这个户型,你们可以参考看看他们家的装修,真的不是问题的。” 江承目光也跟着移向田佳曼院子,眼神还有些疑虑,转向贺之远时似是犹豫了下:“贺总,方便进去看看你们家的装修吗?” 说着像是怕贺之远有顾虑,抬手指了指刚看过的别墅:“刚看了那套房子,户型还不错,就是客厅有堵墙看着有些鸡肋,你们家怎么处理那堵墙?” “打掉一半,留下一半拼成吧台,这样既不影响客厅采光,看着也美观。”田佳曼接过了话,人虽然还是有些冷淡,但不像面对温简时的不屑。 江承来了兴致:“真的?我们进去看看吧。” 说着也不等田佳曼和贺之远反应,拉着温简就走了进去,中介也跟着进了院子。 田佳曼和贺之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两人互看了眼,贺之远无所谓地耸耸肩,田佳曼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进屋。 江承拉着温简进了客厅,很自然地和温简边打量客厅边讨论装修风格,哪里装得好,哪里可以再改进,怎么改进,讨论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回头和贺之远田佳曼探讨,地板用什么材质,吧台用什么材质,隔断门什么品牌,找哪家做的等等,还不时夸他们房子装得有品位,话题全围绕着房子装修问题,田佳曼也不由得慢慢放下戒心,任由江承和温简上楼参观,自己和贺之远跟在一边介绍。 江承看着还是很照顾主人家感受,卧室这种私人空间没进去看,只是看客厅走廊和露天阳台这种公共空间。 “田小姐和贺先生装修花了不少心思吧。”看着电梯门开,江承拉着温简走进电梯间,看向一同进来的田佳曼和贺之远,微笑夸赞道。 “都是田小姐的功劳,我只是过来拿点东西。”贺之远也笑着回。 田佳曼只是敷衍笑笑,并没对这个话题做进一步回应,转头时看到江承按下负一楼电梯,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想阻止:“我们先到……” 江承不动声色将她神色变化收进眼底,面上像是没留意道,假装无意打断了田佳曼:“负一楼是下沉庭院吧?是不是一般只能做健身房和棋牌室?” 中介接过话:“单层都是四房一厅的格局,开发商建房子的时候设计有采光井,除了做健身房和棋牌室,还可以布置一个大型会客厅和卧室书房,娱乐室,不影响采光的。” 田佳曼插不进话,等她想插话时电梯已在负一楼停下,电梯门开。 田佳曼勉强挤了个笑:“负一楼没怎么装修,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就要伸手去按电梯。 温简像是刚好抬头,一眼看到外面的庭院,双眼都跟着亮了:“这院子布置得好漂亮,还有秋千呢。” 说话间人就撒开了江承手,惊喜走了出去。 贺之远也抬头往外面看了眼,笑着道:“是挺不错的,说起来我都没怎么来过负一楼。” 江承不着痕迹看了贺之远一眼,他神色看着确实像是没怎么来过负一楼。 田佳曼神色看着有些焦灼,似乎想阻止,但又在犹豫,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众人出了电梯。 负一层除了个面积不小的下沉庭院,还设计了个大型会客厅和健身房,会客厅里有吧台酒柜和客厅电视。 健身房各类器材健全。 江承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沙发扫过,再移向吧台,最后看向健身房。 会客厅和健身房都是以大块落地玻璃为主,但里面都拉上了厚重的深色遮光窗帘。 客厅收拾得很干净整洁,样板间般,完全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整个负一楼只设计了会客厅和健身房吗?”随着田佳曼走向院外,江承状似随意地闲聊道。 田佳曼点头:“嗯,负一楼采光不太好,所以不做别的规划。” 江承点点头,随着众人一道走到院外,目光悄悄移向楼梯口,这边方位看不到地面楼梯堆积的医疗废品。 江承边打量着院内布局设计,边“无意识”地踱步向楼梯口。 田佳曼扭头看到,技巧性地过去挡住江承踱向楼梯口的脚步,微笑:“这边楼梯一直闲置着不用,堆了不少垃圾,灯也坏了,也看不到什么,可以到屋里看看。” 江承也笑笑,从善如流地跟着她进屋。 温简和中介贺之远也一块进来。 大概是怕江承又独自去外面,田佳曼难得主动地介绍起会客厅。 温简一脸新奇地听她介绍,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又摸摸那里,还不时兴奋扭头向江承夸赞质感好,他们也可以考虑买一套这样的,完全是要买房的架势。 江承也微笑听她叨叨,不时抬手触摸家具,或抬头或低头地查看,借机窥探房间布局。 从门的数量看整个负一层确实除了会客厅就只有健身房,但加起来的面积显然到不了四房一厅的面积。 江承眼中掠过不解,人正站在酒柜旁,正无意识地抬头打量着它。 酒柜是黑色檀木做的大型酒柜,占据了一整面墙,由两个柜子拼成,格子里摆满了各种名酒。 江承随便拿起一瓶酒看了看,又放下。 酒瓶放下时瓶口不小心斜了下,磕在背板上,空洞清脆的响声传来时江承手倏地一顿,黑眸眯起,目光迅速扫向相邻格子,而后落在柜子拼接处,上下一扫,眼中掠过疑惑,借着转身的机会跟着扫向旁边吧台。 吧台内部平坦空荡,看着并无异常。 田佳曼刚好看过来。 江承冲她微微一笑:“田小姐家里藏了不少好酒。” 田佳曼笑:“都是装饰用,放着好看,没什么用。” 说着不动声色地往江承身后酒柜看了眼。 江承将她神色表情全收入眼底,手随意伸向酒柜。 田佳曼走上前来:“先到楼上坐会儿吧,你们来了这么久还没给你们倒茶喝,怎么说也是客人。” 江承微笑点头:“麻烦田小姐了。” 回到一楼客厅时,田佳曼亲自给几人泡了茶,田佳曼父亲自始至终没出现。 “田小姐一个人住吗?”喝着田佳曼递过来的茶,江承闲聊般问道。 田佳曼避重就轻:“没有。” 看着并不想多聊,还不时抬腕看手表,逐客的意思很明显。 江承也不多打扰,喝过茶便主动告别,和温简中介一块离开。 两人没有当场说要不要房子,只说先回去再考虑考虑,中介表示理解,双方互留了联系方式便先回去了。 温简和江承一块回了停车场。 两人是各自开车过来的,江承另约了代驾,和温简一辆车回去。 “怎么样啊?”车子驶出,温简便已转头看向江承,问道,“你执意要进田佳曼家,是有什么发现吗?” 江承似乎在沉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温简以为他有什么发现,却见他只是转过头,轻声问她:“你怎么会想到跟踪田佳曼?” “她今天看我的眼神很古怪,我总觉得她昨晚的失态可能真的是因为我爸,而不是凑巧。”温简纳闷皱眉,“我今天故意回财务部,试着主动和她说话,她虽然依然是爱理不理的态度,但和之前那种瞧不起我完全不一样,而且她偷偷看了我好几次,总一脸深思的样子。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想跟过来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可能有一丁点我爸的线索。” “你爸……”江承语气停顿了下,看向她,“当时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温简微微摇头:“具体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时是收网缉捕,结果现场发生了爆炸,烧焦的尸体里没有他,但现场有提取到他的dna。所以他可能还活着,也可能是已经……气化了。” 提到“气化”两个字时温简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哽了下。 江承腾出一只手安抚地揉了揉她头。 温简冲他露出一个笑:“我没事。我其实更倾向于相信他只是下落不明而已,但知道答案的只有陈林或者钟玉明了,那天晚上他们应该至少有一个在现场的,但现场遗骸里没有提取到他们的dna,所以中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我爸为什么会临时出事,我们家为什么会被连夜报复……” 温简吸了吸鼻子,冲江承笑笑:“只能等抓到陈林或者钟玉明才可能知道了。” 江承也冲她笑笑,再次揉了揉她头。 “我帮你。”他说,声音很轻很柔,但坚定。 第95章 送温简到家,江承直接去找了周行远。 “你给我的资料里并没有田佳曼家人近况和照片。” 门刚一打开,江承直接推门入内,对周行远道。 周行远一愣:“她不是早和家人断了关系,十几年没回过家了吗?还要家人近况做什么?” “实际可能和调查有出入。”江承径直走向他书房,“你想办法帮我调一张田佳曼父亲照片,我需要确认一些事。” 周行远也跟着入内:“估计只能找到他年轻时的证件照,近照不一定有。” “没关系。”江承替他开了电脑,而后侧开身子,将正位让给他。 周行远在电脑前坐下,边等着电脑启动完成,边抬头看他:“怎么会突然要调查她父亲?” 江承:“我怀疑她和她父亲根本没决裂。” 说话间瞥了眼电脑,电脑已启动完成。 江承屈指敲了下桌子提醒。 周行远注意力转向电脑:“怎么说?” “我今天在她家看到个和她长得有几分相像的老人。”江承看向他在键盘飞舞的手,“田佳曼父亲这几年都在老家吗?” “没有。”周行远手指没停,眼睛也没离开电脑界面,“他常年在外打工,听说在工地做苦力活,一年也就回去住个三五天,家里还住的二十多年前的破瓦房,所以村里人提到他都说他可怜,六十多岁了还要在外面做苦力维持生计,唯一的女儿也从不回来看他。” “苦力活?”江承若有所思,“村里人至今对他还是这个认知,那就代表他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周行远:“应该是的。” 江承:“他常年不回家,老家人没人怀疑吗?” 周行远:“没什么好怀疑的,他们整个村子大半人都常年在外谋生,也就逢年过节回去几天,况且他家里房子破,后妻在南城帮前夫女儿带孩子,听说前夫女儿另外给后妻在她家隔壁租了个套间,所以大家都默认他回家也是回后妻那儿。” “外人都在说他唯一的女儿不孝,他也从不反驳和解释?”江承问。 田佳曼父亲是跟着田佳曼在城里住大别墅,从常理来说,他应该是以女儿为豪的,不说要在老家人面前炫耀,但面对别人对自己女儿的诋毁,多少会去澄清和反驳才是,怎么会任由女儿不孝的言论流传? “应该是没有的。”周行远抽空抬了个头,“村子就这么点大,有什么话早传开了,但调查过那么多人,口径全一致。” “所以……”江承低喃,“他是故意制造这样的误解?为什么?” 周行远没听到江承低喃,注意力全在电脑弹出的照片上。 “找到了。”周行远说。 江承视线跟着转向电脑屏幕,屏幕上的男人看着还很年轻,也胖了许多,但五官和轮廓与田佳曼家的男人一模一样,是田佳曼父亲田永高无疑了。 周行远扭头看他:“是一个人吗?” 江承点点头:“一个人。” 他目光从田永高脸上下移,看到他露出的白色衣领,似乎是…… “他做过医生?”江承倏地看向周行远,问道。 周行远点头:“年轻的时候在村里做过一阵赤脚医生,但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医学院毕业,就是跟着村医学了点皮毛,医术一般,听说把人治出了问题,赔了不少钱,之后就转行做建筑工人了。” 说着扭头看他:“怎么了?” 江承微微摇头,没应,想到楼梯口堆积的鼻饲管和注射器,以及酒瓶磕到酒柜的清脆声响。 周行远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江承回神,目光转向他,手指向电脑:“你再想办法帮我确认一下,田佳曼父亲具体是从哪一年开始不回老家。哪怕是常年在外谋生,回家的频率多少会有个明显变化。” 周行远点头:“查是没问题,可你让我忙活了这么久,总得告诉我什么个情况吧?怎么会突然想到查她?” “我现在也没有很具体的思路。但田佳曼或许才是这个案子真正的突破口。”江承沉吟,“她是钟玉明的人,却和贺之远牵扯不清,还在何建离公司像个幕后老板一样的存在,甚至可能和林景余有牵扯,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似乎有点多。” 周行远皱眉:“从她的履历看她在公司只是个普通财务,你是怎么注意到她的?” 江承:“她和林简简一个部门,从她入职就开始针对她,就多留意了几分。” 周行远笑:“果然又是因为她,你说你这十年,你走的哪一步不是和她有关?” 江承摇头笑笑,没搭话,起身,拍了拍他肩:“辛苦了。” 周行远扭头看他,真心祝福:“早日修成正果!” 江承依然只是笑笑,没应。 告别了周行远,江承直接回了家。 屋里的灯还亮着,却意外地没人。 “林简简?”江承叫了声,推开卧室门,却没看到人。 江承转身推开了侧卧门,音量也不自觉跟着加大:“林简简?” 次卧也没人。 江承心里“咯噔”了下,声线不自觉地跟着紧了起来:“林简简。” 连推开厕所门的动作都跟着急切起来,另一只手也已迅速掏出手机,拨了温简电话。 好在电话刚响了声就被接了起来。 “你人呢?”压下胸口突然窜起的焦躁,江承冷静问道。 “我现在粟林这边废墟旁。”电话那头轻声道,“你这么快回来了?” “嗯。”江承转身拿起刚放下的车钥匙,“我过去找你。” 粟林废墟是当年林景余爆炸出事的地方,自从十年前那场爆炸后,厂房就被弃置不用了。 温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可能是田佳曼刚给了她不该有的期待又落空,也可能是和江承谈到了那一晚,谈到她一直不敢去触碰的她爸爸或许早已在爆炸中气化的可能。 如果他真的就是被留在了这片土地上,尸骨全无,这十年,她从没来看过他。 她……就是想来看看她爸爸。 手里握着他当年送她的红绳手串,温简站在一片残垣断壁前,心里很平静,又很空。 这里以前是钟玉明的产业,披着烟花厂的壳子从事毒品制造和贩运,那天晚上的爆炸是仓库爆炸,看似是工人违规抽烟,掉落的火星子引燃了仓库里的火药,引发仓库大爆炸,爆震波把方圆几公里玻璃震得全碎,连他们高中学校也惨遭波及。 但也是那个晚上,警方根据林景余提供的线报前往烟花厂进行收网缉捕,警方就在到达厂区门口的那一瞬发生爆炸,在里面稳住钟玉明和陈林的林景余没机会逃出来。所以爆炸如此凑巧地发生在这样的一个时机里,温简也好,黎止翔也好,汪思宇也好,或是行动组里的其他人,是没办法将这件事与巧合联系在一起的。 那场爆炸烧毁了所有毒品和证据,之后钟玉明和陈林也跟着销声匿迹,整个案子陷入僵局。那时林景余本来是计划在案子结束后恢复身份和声誉,就在第二天,然后在她高考结束当天,堂堂正正地去学校接她,而不是让她背负着通缉犯女儿的身份结束高中生活,但那场爆炸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温简还记得那天晚上是高考前夜,最后一次晚自习,上课时间没像平时那样严苛,她八点才去的学校,到校门口时远远看到林凭凭和一个穿运动衫的陌生男人在聊天,她经过时林凭凭叫了声她名字,然后男人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制止了林凭凭接下来的话,礼貌对她笑笑后就走了,那时林凭凭似乎和她说那个是人她爸爸的朋友,找她打听她的情况,但并没问什么**的,只是聊了些她成绩情况……所以……林凭凭那声“简简”才是暴露她身份的关键? 那天晚上根本不是巧合,那个人是故意拖着林凭凭在校门口聊天,拖到八点等到她出现,就为了确认她身份,趁着那天晚上解决了她爸爸也顺便报复了她和她妈? 温简只觉得身体有些发冷,那那天晚上她是被跟踪了吗? 当时刚发生爆炸,学校被波及,现场一片混乱,她被江承拽着手带离现场,回家沿路也是混乱一片,那时满心恐慌,根本顾及不到周边。 寒意一阵阵袭来,温简不自觉搓着手臂。 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突然披落在肩上,人也跟着被扣着拉入一具温暖的怀抱中。 温简茫然抬头,看到江承的脸时怔了怔。 江承皱眉:“怎么了?” 温简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些。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温简轻声说,“你怎么过来了?” “回到家没看到你。”江承将她搂紧了些,“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地方来了?也不多穿件衣服。” “就……突然想来看看我爸。”温简转过身,拉过他手,冲他露出一个笑,“我没事啦,回去吧。” 江承看了眼黑漆漆一片的断墙:“要陪你走走吗?” 温简笑笑摇头:“不用了,走吧。” 反手抱住江承手臂,拉着他就要走,一道车灯突然由远而近跌跌撞撞驶来,在另一空地上停了下来。 温简和江承下意识看向彼此,又同时看向停下的白色轿车。 两个男人骂骂咧咧地从车上下来,什么大晚上的还让他们来这阴森地方挖东西,这地儿当年都死了多少人了,提到“那姓贺的”是温简和江承再俱是相互看了眼,江承抽出被温简抱着的手臂,反手揽住她,闪身躲进了旁边的矮墙。 第96章 两个男人在原地四下看了眼确定方位后便朝温简和江承方向走来,打着手电筒,拿着小铁楸,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似乎是被临时指派过来的,找什么地下仓库。 温简和江承目光再次对视,眼神里都带着不解。 现在距离爆炸已经过去十年,怎么会挑这个时间来找什么地下仓库?而且刚好是他们刚去过田佳曼家的时候? 手电光线随着逼近的脚步声乱晃。 江承揽着温简,小心往旁边人头高的灌木丛挪去。 他们藏身的地方是被炸破的厂房,只有5平米大的格子间,屋顶和上半部早已被炸毁,常年无人出没,里面早已被野草和灌木填满,茂密又阴森,脚下是凹凸不平的乱石,温简和江承小心地没弄出声响,但随意乱晃的手电强光还是扫了过来。 温简本能屏息,就在屏息的瞬间,一根手腕粗软软滑滑的东西蹭在了脚面上,缓缓蠕动着,冰凉的触感让温简一下僵住,动也不敢动。 江承几乎在温简僵住的瞬间就察觉到了问题,下意识侧头,借着手电扫过来的强光,一眼便看到一条手腕粗的蛇正绕着温简脚踝转圈。 江承面色一凛,手指屈成勾,就要钳向它的七寸,温简拽住了他袖口,动作很轻,而后冲他轻轻摇头,往入口走近的人瞥了眼。 江承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脚边还在蠕动着的某爬行动物,它已慢慢停了下来,但冰凉的触感还在。 温简背脊绷得直直的不敢乱动,额头也沁出了一层层的细汗,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江承悄然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他无声安慰。 温简想点头,又怕惊动脚上那东西,只得盯着江承看,眼睛因惊恐不自觉地带了些湿意。 江承将她手握得更紧,眼眸死死盯着慢慢趴下去的长蛇,另一只手也微微屈起,防止它突然发起攻击。 脚步声走近,又远去。 温简绷着的那口气刚要稍稍放下,不知谁手上的铁楸“哐啷”一声撞在了墙上,强光跟着扫晃过,原本慵懒欲趴下的长蛇受惊,一下直愣愣窜起半根身子,凶猛冲温简龇牙吐信,几乎同一瞬,江承的手疾掐向它的七寸,将它一把拎起。 “谁?”持手电的男人被里面的动静惊动,厉声喝道,手电强光照过来时,人也跟着朝这边走来。 江承将手中长蛇甩向两人,一手拉起温简。 “走!” 入口传来凄厉的尖叫和手忙脚乱的扑打声。 江承和温简趁乱翻过断墙,脚尖刚一落地,江承便拉起温简往旁边的山坡跑。 松城是丘陵地貌,到处是馒头状的山坡,山不高,与地面也就三四米的高度差,但占地面积广,山坡上长满野生荆棘和蕨类植物,相互交织,形成浓密的天然屏障。 两人刚进丛林,那两人便狼狈地从断墙跳了下来,估计是吓得不轻,一米多高的墙差点没摔下来,也没胆子再找人或是待下去,人一落地便跌跌撞撞地往车方向跑,边跑边拍打身上,生怕沾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车灯亮起时,车轮打了个滑,差点没滑下一边的沟壑,两人也不敢慢慢调正,歪歪扭扭地把车开了出去,丝毫不敢停留。 江承和温简也没多做停留,那两人一走江承便拉着温简走向停靠在另一方向的车。 这边厂区占地面积大,刚好位于进城的郊区,有好几个出入口。 车门刚一关上,温简便瘫坐在了座位上,身体有些发软,长蛇绕着脚踝打圈的毛骨悚然感还在。 江承启动了引擎,抽空看了她一眼。 “还好吧?”他问,有些担心。 温简微微点头,手肘撑着车窗坐直身。 江承腾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我没事。”温简声音还有些虚,人倒是能坐直起来了。 江承开了车内灯,低头往她脚踝看了眼:“没被咬到吧?” 温简摇头:“没有。” 江承略略放了心,没再说话,只是抬起手,手掌从她额头往头顶揉了揉。 她额角发根还沁着细汗,湿湿黏黏的,脸色还很白,眼神里的心有余悸还没散。 江承想到刚才那手腕粗的长蛇绕着她脚踝一圈圈打转时她绷直的身体和睁得圆大的眼眸,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疼,还有些怜惜。 轻吐了口气,江承侧过身,轻轻抱住了她。 温简一下懵住:“怎么了?” “没什么。”江承淡应,却并没放开她,只是一手轻压着她背一手托着她后脑勺,以一个极亲昵怜宠的姿势将她脸轻扣在胸膛前。 温简突然就明白了过来,心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我真没事。”她轻声说。 “嗯。”还是轻应 好一会儿,江承终于放开了她,手掌习惯性将她稍稍被揉乱的头发整理好,这才回坐过身,将车开了出去。 车子转弯时温简往黑漆漆一片的废弃厂区看了眼,想到两人刚才的抱怨,又忍不住扭头看江承。 “他们说的姓贺的应该就是贺之远吧”温简不解,“如果真是贺之远,他要找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时隔十年之后才过来找?还刚好是我们去过田佳曼家的时候?难道是田佳曼和他说了什么?可是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田佳曼了,为什么偏偏是今晚说?还是和我爸有关吗?” “应该是我们离开以后田佳曼告诉了他什么,但……”江承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顿,但为什么是他们去过田佳曼家后才告诉的贺之远? “怎么了?”温简察觉到他的停顿,担心问。 江承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烟花厂地下仓库的事是田佳曼透露的,为什么会挑这个时间?难道她看出了我们去她家的意图?” 江承仔细回想,并没有露出破绽的地方。 但如果不是田佳曼透露,贺之远怎么会挑这个时间过来? “田佳曼一定不简单。”江承转头对温简道,“烟花厂那边你安排人盯着点,看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东西,至于贺之远……” “明天我约一下他。”略顿后,江承说。 第二天江承是在公司约的贺之远,彼时贺之远正和温简在食堂吃饭。 两人一个办公室,饭点一到贺之远下楼吃饭前特地经过了下温简办公室,敲桌提醒了两声,看着就是个关怀下属的好上司。 这还是两人自何家别墅那一夜后的首次独处。贺之远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对温简依然是温和客气的,工作也只是正常的交接安排,完全是平日里温文绅士的样子,全无那夜的阴狠。 温简也就也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眉目不动地跟着他一块下楼吃饭。 打完饭刚坐下吃了没一会儿便见江承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把餐盘往温简旁边空位一放,拉开椅子便坐了下去。 刚好田佳曼也端着餐盘在找座,江承顺手拉出了张椅子。 “田小姐坐这儿吧。”他淡声招呼。 田佳曼没理会,越过江承就要往里走。 江承也不阻止,只是径自低头扒了口饭,边吃饭边闲聊般淡声开口: “贺总的人昨晚在烟花厂扑了个空吧?” 田佳曼脚步倏地一顿,停了下来。 贺之远和一下抬头看江承。 江承没理会,不紧不慢地又扒了口饭,吃得很香,又很是优雅。 田佳曼回过身,在他刚拉出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温简不动声色瞥了眼贺之远和田佳曼,两人面色看着和往常无异。 贺之远甚至朝江承露出了招牌式微笑:“江总说什么呢。” 江承也微微一笑,终于抬起头:“贺总,晚上一起吃个饭?” 贺之远眼神有些为难:“江总,晚上怕是不方便呢。” 说着看了眼田佳曼。 田佳曼没管他,自顾自吃饭。 江承看着两人的小动作,也不催促,只是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长指轻搭在碗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 温简起初没注意,直到看到汤碗上印着的字母。 江承手指落下的地方:ed.w。 edwiin~ 温简一下想起何家别墅那夜,贺之远掐着她脖子将她抵在假山上,追问她edwiin到底是谁,面色微震,下意识看向江承。 江承面色很淡,像是没留意到周遭气氛变化,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汤。 贺之远也留意到了江承手指落点,脸上笑容收起,紧紧盯着江承,眼中犹带着惊疑。 过分诡异的安静让田佳曼也不由得抬起了头,似乎没明白怎么回事。 江承冲贺之远微微一笑:“贺总,怎么样?方便吗?” 贺之远牙根似乎磨了磨:“哪里?几点?” ————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饭后,借着去洗手间洗手的机会,温简压低了声音问江承,“哗哗”的水声吸走了她大部分声音。 江承就站在她身侧,正在洗手。 流水的清透没过他骨节分明的手,他洗得仔细而认真。 温简不自觉地看着他长指伸屈,好一会儿,江承终于洗完,关掉了水龙头。 “虚虚实实。”他说。 温简一下没明白。 江承长臂一伸,将她一把揽了过来,搂着她往门外走。 两人还在公司,温简怕被人看到,悄悄想将他搭在肩上的手拉下,没拉动。 “会被人看到的。”温简小声提醒。 “没关系。”江承轻声说,头稍稍朝她侧下,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边道,“贺之远找什么东西不重要,重点是,他还没找到。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温简若有所思。 第97章 江承约吃饭的地方是个私人会所,温简和他一起。 出发前江承特地回去带上了之前夜市换走的曹榜的黑色帆布袋。 “需要我注意些什么吗?”去会所路上,温简有些不放心。 她并不太清楚江承要做什么,从他向贺之远透露他是ed.wiin的讯息开始,事态发展似乎有些脱离她的掌控。 “不用。”江承扭头看了她一眼,“这顿饭主要是为了探贺之远和田佳曼的底,你配合我就好,不懂的地方别出声。” 温简点点头。 他们到会所时贺之远和田佳曼还没到,江承特地要了个包厢,私密性极好。 两人随便点了几道菜,菜全上齐时贺之远终于姗姗来迟,一起来的还有田佳曼。 江承对于田佳曼的出现毫不意外,人坐在桌前没起身,只是远远隔着餐桌,客气冲两人打了声招呼。 “贺总,田小姐。” 贺之远没理会他的招呼,门一关上,转身单手便重重撑在了餐桌上,斜睨向江承。 “你就是edwiin?” 他人本就长得高,就这么往桌边一站,从上往下睨看江承的姿势,气势也跟着起来。 江承仅是淡淡一笑,往贺之远身侧的椅子瞥了眼:“贺总,坐!” 贺之远没动,依然动也不动地睨视着江承。 江承也不恼,拎过茶壶,顺手拿过旁边托盘上倒扣着的茶杯,翻转回正,将壶嘴对准茶杯,不紧不慢地倒着茶。 贺之远目光不自觉移向倾流下来的茶水。 茶杯将满时,江承倒茶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人却没抬头,只是淡声开口:“听说贺总在找我,有事?” 贺之远冷笑:“我为什么找江总,江总心里没点数吗?” 说话间拖出脚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江承身上半分。 江承抬头:“哦?” 指尖抵着茶杯推向贺之远。 贺之远看也没看,抓起茶杯,“碰”一声倒扣在了桌上,茶水四散溢出。 贺之远看也没看,只是阴恻恻地冲江承露出了个笑:“拿走我的货,江总几个意思?” 江承瞥了眼满桌水迹,轻轻一笑,看向贺之远:“我以为贺总这个时候更该关心的是,您昨晚要找的东西,还在不在。” 田佳曼刚脱了外套转身欲挂在背椅上,闻言动作一顿,看向江承。 原本事不关己喝着茶的温简也抬头看向江承。 贺之远动作也停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江承:“贺总昨晚不是特地派了人去栗林烟花厂找东西?你的人难道没告诉你,东西没找着?” 贺之远缓缓眯眸:“东西在你那儿?” 江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仅是面色不动地看着他:“贺总以为呢?” 贺之远无法判断真假,江承的神色过于从容笃定,一切尽在掌控中的笃定。 他视线从江承端茶杯的手上移,慢慢移向他平静的俊脸,试图找出些许破绽来帮助自己做判断,但没有,他的眼神和神态就像正玩弄老鼠的猫,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而他就像他玩弄在股掌中的老鼠。 这样的感觉让他心惊。 他扯出了个冷笑:“江总忽悠谁呢,那东西在底下埋了十年,那么大一片地方,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着的。” 江承点头:“确实不容易找,但只要知道方位,就那么点地方,很难吗?” 贺之远不说话,惊疑的目光依然看着江承。 江承笑笑:“我想,应该从来没有人能在贺总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包东西,还让贺总无从查起,但是……” 江承将桌下的黑色帆布袋拎起,“啪”一声扔在了桌上。 贺之远认得那是曹榜被调包的帆布袋,瞳孔狠狠一缩,手迅疾伸向帆布袋,几乎就要抓到帆布袋时,眼前一空,帆布袋已被江承重新拎回了手中。 贺之远改而袭向江承。 江承脚尖往桌腿轻轻一踢,人便就着身下的椅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避开了贺之远袭来的手掌,人依然稳稳坐在椅子上。 贺之远扑了个空,止住跌势后又回头朝江承一个回旋踢。 江承以帆布袋去挡,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贺总要是踢坏了包,里边的东西掉出来让外人看到的话……” 贺之远腿生生刹住,恶狠狠看了江承一眼,又不甘心地伸手去抢帆布袋,被江承倏然抬起的腿踢了回去,贺之远被迫转了个身闪避。 江承趁机将手中帆布袋抛给温简,扯住贺之远右臂,贺之远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他反剪在了背后,将他推压在餐桌上。 贺之远本能想扭头反抗,江承另一只手压着他脸颊往桌上狠狠一压,贺之远脸瞬间被挤得变了形,人被江承压制在桌边,动弹不得。 田佳曼惊疑看向江承。 贺之远也死命挣扎想起身,但挣不脱,江承牢牢制住了他。 “没用的,只要我不松手,贺总就没可能挣得开。”江承淡声说着,松开了压在他脸颊上的手。 贺之远马上像被踩到尾巴的长蛇,上半身一下窜起,窜到一半江承扣在他手臂的手用力一压,贺之远吃疼,又重新趴靠在了桌上。 江承松开的左手往他脸颊桌面一压,手抬起时,一个青色伞状标签贴在了贺之远脸颊边的桌面上。 “贺总不陌生吧?”江承徐徐开口,“年前飞曼谷飞机上,贺总假借帮女孩扶行李箱,把它贴在了女孩行李箱上,企图祸水东引,但没想到最后落入警方手中的还是你的人。” 贺之远动作倏地一顿,吃力抬头看了眼温简,又看向江承。 “她是你故意安排的?”贺之远咬牙开口。 江承轻轻一笑:“恭喜,贺总终于想明白了。东南亚从来就不是贺总的地盘,我又怎么会让贺总有机会介入?” 温简不觉看向江承,如果不是当事人,她真要信了江承。 贺之远显然信了,狠狠地挣了挣,没挣脱。 江承冷眼看着他挣扎:“贺总还觉得,我没这个能耐吗?” 说话间放开了贺之远。 贺之远转动着被抓疼的手臂,冷冷看着江承:“你到底什么目的?” 江承:“很简单,贺总退出中国市场。” 贺之远:“不可能。” 江承:“看来那个东西还没重要到让贺总放弃中国市场,也行,那我就把它交给雷瑟,由雷瑟决定要不要上交钟董。” 贺之远下意识:“等等!” 江承眸光一闪,微侧过身,手伸向桌上茶壶,借着敛下的眼睑,敛去眼底的困惑。 什么东西能重要到让贺之远甘愿放弃中国市场? 江承指尖摩挲着茶壶,寻思的空当里,贺之远已试探问他:“那么大一笔钱,江总就不心动?” 江承压在壶把手上的指尖缓缓压下,转过身,眼神扫过田佳曼。 田佳曼似是要阻止却来不及阻止的无言表情。 江承静冷的眸光对上贺之远的。 贺之远眼神有试探,还隐隐有着豁出去的狠意。 是试探他手上并没有那东西还是试探他真的不对那笔钱心动? 江承迅速在心里做出判断,而后冲贺之远轻轻一笑:“有人喜欢财富,有人追求刺激,也有人想要权力,我和贺总不是一类人。” 贺之远:“所以江总想要的是权力?” “刺激。”江承说,长臂轻轻搭在了贺之远肩上,“就比如现在,贺总明明恨不得宰了我,却无能为力。” 贺之远不客气地拉下了江承手臂,面色冷到了极点。 江承也不以为意,只是偏头看着他:“贺总考虑得怎么样了?” 贺之远:“我需要先看过东西。” 江承:“贺总觉得,你有选择的权利的吗?” 贺之远再次冷了脸,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没回头。 “我需要考虑几天。”话完,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 田佳曼也起身跟上。 “田小姐。”江承叫住了她,“贺总早不找那东西晚不找,偏偏昨晚我们离开后才连夜过去,我想,田小姐应该是昨晚''无意''向贺总透露的吧?” 江承特意在“无意”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田佳曼脚步倏地一顿,回头,审慎看江承:“江总想说什么?” 江承:“不如问田小姐想做什么。栗林烟花厂已经废弃十年,而且是爆炸废弃的,田小姐怎么会知道那东西还在地下仓库?” 温简眸色微微一变,看向田佳曼。 田佳曼仅是抿了抿唇:“我不懂江总在说什么。” 话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简下意识想追上去,江承单手压住了她肩。 “别追!” 温简低头看了眼压在肩上的手,又往门口看了眼,有些犹豫。 江承将她拉回了身前。 “我们先回去。”他低声说,“你问不出什么。” 温简犹豫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回到车上,车子刚一驶出,温简便忍不住急切问他:“你刚是不是在暗示是我爸告诉她的?她当年不可能在爆炸现场,哪怕在,发生那么大的爆炸,也不能确定东西是不是还在,所以一定是有人明确告诉过她东西还在,那这一定是爆炸发生之后的事,所以我爸可能……” “我不确定。”江承转身取下挂在背椅上的外套,“也不排除是钟玉明告诉她的,只是他们一直没找到东西。” “不可能。”温简想也不想,“如果是钟玉明,他们十年都找不到的东西你一晚上就找到了,田佳曼不可能信你的鬼话,我刚有注意她,她显然也在半信半疑。” 江承:“那也不能排除田佳曼故意在给贺之远画饼。那东西确实可能存在过,而且涉及一笔巨款。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去翻当年的卷宗,看有没有相关线索,这或许是一个大的突破口。” 温简点点头。 第98章 温简当晚就去找了黎止翔,把这两天的情况和他汇报了下,特地提起江承诈贺之远的事。 “没听说过那边有落下什么重要东西啊……”听完温简汇报,黎止翔皱眉回忆,“当时接到的情报只是钟玉明等人晚上九点要从烟花厂出货,烟花制品里面的火药全替换成了毒品,虽然涉案金额巨大,但那批货已经在那场爆炸中烧毁了。” 温简皱眉,难道真的是田佳曼故意给贺之远画饼?但不对啊,哪怕是画饼,如果不是贺之远以前听说过或者寻找过的东西,他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进坑? 所以那个东西一定是真实存在过,或者在传言中存在过的才对。 “那我爸之前有和你提过钟玉明那边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吗?”温简皱眉问,“就比如说一些涉及钱啊,财产分配啊,或者是特别有价值的东西。贺之远冒险贩毒本来就是冲着赚钱去的,能让贺之远甘心放弃经营这么多年的毒品市场,那个东西一定很值钱才是。” “涉及钱的?”黎止翔仔细思索了会儿,隐约有些记忆,“好像有一次确实提到过这个问题。当年他们在国内的市场为了相互制衡,陈至父亲陈林负责分管出货,酒吧案死者张翔负责把毒资洗白,他手上掌管着所有毒资存储的海外账户,似乎是临死前摆了钟玉明和陈林一道,他把所有毒资分散在不同账户,并把密码给改了,因此那一阵钟玉明才匆匆回国,听说因为账户分散而且数量大,张翔有留下账号信息记录。” “那后来他们有找到吗?”温简问。 黎止翔摇头:“应该是没有,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出烟花厂的货,那一阵警方刚查办了许家村的制毒工厂,正是风头正紧的时候,他们还是冒险走大单,就是为了迅速回款。” 温简若有所思:“难道贺之远找的就是这份账户信息记录?” 她看向黎止翔:“里面大概有多少钱啊?” 黎止翔比了个数字。 “美金。”黎止翔又补充道。 温简嘴巴微张成了“o”型:“这么多?” 黎止翔点头:“钟玉明是个狠角色,他当年走的就是国际贩毒,都是大单。这应该是他全部身家了。” 温简不解:“可这么多钱他怎么会放心全交给一个人打理?” 黎止翔:“应该不是独立交给张翔,只是让他参与。前期应该是信任过张翔和他的能力的,只是张翔本身是黑客出身,估计是出事前就察觉到陈林和钟玉明要对他动手,所以先下手为强,黑了钟玉明所有海外账户,并想借此要挟钟玉明,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和钟玉明摊牌就大意被解决掉了,而钟玉明估计也是在张翔死后才发现了问题,所以想补救也来不及了。” 温简若有所思点头:“那估计就是这个东西了。事隔十年还能让贺之远相信它还在,那只能是电子存储类的东西了,而且是没被爆炸波及到的,那只能是爆炸后要带出去的时候遗落的。但也不对啊……” 温简皱眉:“如果是离开时遗落,他们当时应该是要伺机回去找才对,哪怕当时风头紧暂时不敢露面,后面也应该找机会回去找才对,但他们十年来完全没动静……说明他们也认定东西已经在爆炸中毁了才对,但贺之远突然又信了它存在,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契机才对。会是什么呢?” 温简仔细回想最近一阵田佳曼和贺之远的不对劲,田佳曼所有的不对劲是从何家别墅那天发现她是林景余女儿开始的,但她和江承去田佳曼家探过,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但那天晚上之后贺之远怎么就突然信了这东西还在,还连夜去找呢? 温简揉了揉眉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又飘忽得抓不住。 黎止翔打断她:“那只能说明这个田佳曼身上还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线索,她可能才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你留意着她点。” 温简点点头:“不过如果确定是这份账户信息的话,有没有可能把它作饵引钟玉明回国?” 他们的目标本来也只是钟玉明以及他身后的贩毒集团。 黎止翔看向他:“你知道怎么联系他?” 温简摇头:“没有。但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黎止翔皱眉:“江承?” “嗯。”温简点头,迟疑了下,看向黎止翔,“江承他……到底是谁啊?从我这段时间和他的接触看,他对钟玉明集团内部的情况好像特别了解,而且在里面地位似乎还不低,连贺之远都忌惮他。” 黎止翔:“他没和你说过吗?” 温简摇头。 “这个问题以后还是由他告诉你比较好。他不是我的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存在。”黎止翔说,“但从我目前掌握的信息里,他这十年确实一直游走在海外不同贩毒集团里打探你和你爸的消息。” 温简眼眸对上他的。 黎止翔笑笑:“别这么看我,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三年前他查到消失七年的钟玉明,一直在想办法靠近,但钟玉明当年经历过你爸的事后为人更谨慎,除了还带在身边的陈林父子和当年随他一起逃生的几个手下,他身边没再让任何华人近身。江承是查到了他在国内的代理股东何建离,才退而求其次从何建集团入手,看能不能借此逼钟玉明回国。” “他没和我说过这些。我只知道他这几年都在找我,但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要进何建集团。”温简轻声说。 “他布局很深。”黎止翔继续道,“他在里面待了三年,掌握的信息比我们多得多,你不方便和我联系的情况下,可以先听从他安排。” 温简点点头:“好。” 告别黎止翔,温简回到家已是深夜。 江承没在,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温简也不知道他方不方便接电话,没敢打电话找他,兀自先去洗漱,收拾了下屋子。 这几天两个人都特别忙,衣服还散挂在阳台上没来得及收。 温简收了自己衣服,想了想后也把江承的一起收回来。 两人虽然已经同居住一起,但还是各住各的房间。因着这几天都异常忙碌和惊险,晚上安全到家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都有些累,各自洗漱完就各自睡下了。 这还是温简第一次在江承不在的情况下进他房间。她平时没有不经人同意就进别人房间的习惯,尤其她和江承情况特殊都比较注重保密和**,因此抱着衣服走到房门口时就忍不住犹豫了下,想将衣服先挂回阳台,等江承回来再给他送进去,但刚半转了个身又怕这样显得过于生分了,想了想还是推了门进去。 江承房间一如既往收拾得干净整齐。 温简没敢乱碰江承房间东西,直接抱着衣服去了衣柜。 衣柜里已经满满当当地挂满了衣服,几乎腾不出空间。 温简目不斜视地把衣服往旁边推,再将衣服一件件挂上去,挂完顺手捋平外套褶皱,没想着用力有点多大,外套也有点长,不知道扫到什么东西,只听“碰”一声轻响,盒子落地的声音。 温简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散落的盒子,盒盖已经被摔开,里面的白色画纸散落了一地,有些泛黄。 温简刚看了眼就怔住了。 画纸上全是她,16岁的温简,17岁的温简,18岁的温简,19岁的温简……一直持续到25岁,没有今年的26岁,只有一个牛皮纸信封,和每张画像背面备注的时间一样,信封上也写了个日期,2018.2.25,她的生日。 江承在她生日的每一天都给她画了一幅画,他想象中的17岁,18岁,19岁……一直到25岁时的温简,或嗔或笑,或安静或娇俏,每一个温简都不一样,但每一个都是她。 哽意涌上来,温简一下红了眼眶,小心将画纸一张张捡起,放入盒中。 牛皮信封还散落在地上。 温简伸手去捡,指尖刚碰到,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来,取走了信封。 温简本能转身。 江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外套还没脱,正半弯下身子捡起信封,面色淡淡的,垂下的眼睑遮住了他眼中情绪,温简看不清,只看到他额前的碎发随着他弯身的动作散落在眼皮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对……对不起啊……”温简慌乱道歉,“我不是故意翻你的东西,我只是想帮你把阳台晾晒的衣服收好,没发现衣柜里有东西,不小心把它扫落在地上了。” “没关系。”江承把信封塞回盒子中,拿起,顺手将她拉站起身。 “没事吧?”江承问。 温简摇摇头:“我没事。” 眼睛却不由得移向他手中盒子。 江承将盒子塞进了最上层的柜子。 温简有些迟疑:“信封里是什么啊?我能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江承说,转眸看向她,“也刚回来吗?还没洗澡吧?先去洗澡。” 温简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 江承看向她,温声问她:“怎么了?” 温简摇摇头,吸了吸鼻子。 江承冲她露出一个笑,手压在她肩上,想推她出去。 “时间不早了。” 温简被推着走了两步,又磨磨蹭蹭地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他时人已轻咬住下唇,眼眶红红的,鼻头也有些红。 江承动作顿住,就这么看着她。 温简也一句话没说,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 江承任由她抱着没动。 “那个信封里……”好一会儿,温简终于哽咽出声,“是不是告别信?” 江承没应。 温简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眼眶还红红的,也没再追问,踮起脚尖,拉下他的头,不太熟练地、又异常执拗地去吻他。 江承终于看向她。 她还在笨拙地吻他,边吻边哭,边哭边道歉,眼泪哗啦啦地流。 江承反手就压扣住了她后脑勺,唇狠狠压下,反客为主。 第99章 温简想抢回主动权,但刚一动江承扣在她后颈上的手掌便收得更紧,唇压得更下,吸吮啃咬,有些强势,却又掌握着绝对的主控权。 她的身形和力量之于江承太过弱小,江承甚至不废力气的,便单手以着极具压制性的力量将她压靠在了墙上,吻绵密地落下。温简难耐仰头,脖子弯成一个细长的弧度,手无意识抱着江承的头,想将他拉得更近。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依循心底最本能的渴望,什么也不想,也不看,只想抱紧江承,靠近他,感受他。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已是深夜,整个房间像是刚经历一场洗劫。 温简俯趴在床上休息,刚才的激烈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江承侧躺在她身侧,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将她半搂在怀中。 从未有过的宁静与亲昵。 “江承……”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气来的温简低低叫他名字,沙哑了的嗓音还带着点软糯鼻音。 “嗯?”江承低低应了声,看向她。 温简半翻了个身,手搭在他腰上,抱住他,整个人安静蜷进了他怀中。 江承垂眸看她:“怎么了?” 温简微微摇头,将他搂紧了些。 “有你真好。”她轻声开口。 江承没应,只是将她抱紧了些。 “其实那十年我有过很多次想给你打电话,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她往他怀里缩了缩,“那天晚上我受了很重的伤,我妈也是,她为了救我几乎被拦腰砍成了两半,松城医院医疗水平有限我们被连夜转去了省城医院。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那时我妈还没脱离危险,人还在重症监护室,医院不停地下病危通知,我爸也不在了,全家一下只剩我一个人,也不能通知其他亲人,怕连累他们,也怕惹来二次报复。我那时很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多次都想给你打电话,想听到你的声音,想你像那天晚上爆炸时那样,牢牢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别怕。可是我不敢打,凶手逃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在暗中盯着你,那一整个学期我们几乎每天一起上下学,要是他们偷偷跟着你找过来了怎么办,或者把对我们的怨恨报复到你和你家人身上怎么办。” 温简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起她的十年。 江承没有打断她,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手掌,掌心贴着掌心,十指紧扣。 “那时候可能还是太小了,也从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排解,我出现了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每天不停做噩梦,失眠,整个人变得敏感脆弱,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崩溃尖叫,动不动就哭,不敢出门,也不敢见人,整整两年,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每天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也瘦得吓人,没有参加高考,也没有学校可去,就一直窝在家里谁也不见。” “那样的情况下我更加不敢联系你,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又怎么敢让你看到我这么不堪的一面。”温简停顿了会儿,“好在我妈最后挺过来了,她带着我改了名字,搬到了离家一千多公里外的南城,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然后不停带我看心理医生,耐心地等我走出来。可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怎么也走不出来,我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失去了丈夫,眼看着连女儿也要失去了,有一次她终于扛不住,在我面前崩溃哭了,不停骂我,说我爸是个英雄,怎么会教出我这么没用的女儿,一点打击就扛不住。” 提到她爸时温简情绪终于有点绷不住,嗓子哽了一下。 江承把她往怀里抱紧了些,手掌怜惜地抚开她额头的头发,将她压靠在胸前。 温简吸了吸鼻子:“我没事。” “那天晚上我妈骂了我很多很多,边哭边骂,说什么从认识我爸开始我爸就一直背着骂名,被谩骂,被侮辱,被误解,他爸妈不认他这个儿子,亲戚朋友也不认他,他被扫地出门连家门都进不去,就连死了,连牌位都进不去家门,刚送到家门口就被扔了出去,在大家眼中他就是个丧心病狂的毒贩子,所有人都骂他死有余辜,都因为他的死松了口气。可是他凭什么要受这种侮辱,他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家人面前,告诉他们他是警察的啊。可没人敢冒险给他正名,既然现场找不到他尸体,既然凶手能在爆炸中逃脱,万一他只是被带走了呢?那么多年来,他从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半句,以后也可能再没机会为自己正名,我身为他的女儿,如果连我也废了,还有谁能站出来,理直气壮地替他说一句,他没有辜负任何人?” “她问我,难道要让我爸这样一辈子被骂下去吗?我当然不愿意,那一下我就觉得,我一定要找到我爸,不管他是死是活,我一定要带他回家,让他堂堂正正地回家。之后我开始试着重新走回人群,那一阵汪思宇受黎叔所托,也搬到了南城,他每天带我锻炼和练习格斗,帮我克服身体上的障碍后,第三年下半学期我才重新回到了学校,重新读高三。” 温简长长吐了口气,“我经常会想起你,想起和你一起读高三的那年,会想你在干什么,还记不记得我,如果那年我也顺利参加了高考,我们会怎样,会不会考到同个大学,有没有可能走到一起……一想到这些就难受,一难受就又陷回去了,可我不能再陷回去了,我只能靠不停催眠自己说,我要找到我爸,我要带他回家,我要做个像他那样的人,这样别人才会相信,林景余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那些负面情绪,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所以后来我选择了警校,进了缉毒队,走上了我爸没走完的路。” 江承低头看向她:“很辛苦吧?” 温简摇摇头:“也还好。就是会累一点,但这样就没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对我反而是好事。” 江承:“包括我吗?” 温简迟疑了下,老实点头:“嗯。不敢想,怕自己会绷不住。” 江承笑笑,轻揉了揉她头发:“我和你相反,不敢不想,怕自己会忘记。” 温简湿了眼眶,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不知名的心疼。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诠释这种心疼,全化成了对他心疼的委屈。 江承看着她慢慢湿了的眼睛,慢慢替她将头发拨到耳后,边轻声开口:“我每次一闭上眼睛,就想到16岁的你倒在血泊中,满眼惊恐无助,我很怕我去迟了,虽然确实迟了。” “你当年冲出考场怎么想的啊?”温简问,“你在那之前都已经错过两次高考了。” 江承:“就想找到你,别的什么都不想。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温简眼眶更红,大而分明的眼睛里泡满了泪水,又抿着唇忍住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住了他。 江承任由她抱着。 他喜欢她这种毫无保留的依赖和心疼,像4岁时的她,也像16岁时的她。 那十年仿似不曾存在过。 这还是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毫不设防,没有拘谨,也没有疏离。 他低头,忍不住在她头顶轻印了个吻。 “都过去了。”他说。 温简闷闷地“嗯”了声,想起晚上找黎止翔的事,忍不住道:“对了,我晚上和黎叔聊了下。” 江承:“他怎么说?” 温简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可能是账户相关信息。” 江承眉头微微一皱。 温简把和黎止翔聊的事大致说了下,也提起稍早前的困惑:“就我想不明白的点是,如果东西是钟玉明他们离开时遗落的,事后应该会找机会回去找才对,但他们十年来完全没动静,说明他们也认定东西已经在爆炸中毁了才是,但贺之远突然又信了它的存在,这中间肯定发生了点什么才让他深信不疑,而且是在我们在田佳曼家里那晚上才发生的,我就想不明白能是什么。” 江承皱眉,一下想到楼梯口的鼻饲管和酒柜后的凸起,若有所思。 温简看江承出神,忍不住扯了扯他手臂:“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江承摇摇头:“没有。” 又看向她:“这份账户信息对现在的钟玉明未必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他这几年产业做大以后,进账远远比当年可观,但因为进来的人多,分蛋糕的人也多了,贺之远能分到的利益也就少了,但他负责贩毒,担的风险却是最大的,有了这一大笔钱,他完全可以选择洗手不干,所以他会心动会正常。但钟玉明的软肋不在这里。” 温简下意识:“在哪儿?” 江承:“应该就是何建集团。何建集团就是一个大型洗钱池,无论是贩毒进来的黑钱还是洗白后的款项,全经过何建集团财务,你最近想办法把何建集团近三年的会计凭证再细细核对一遍。” 温简点点头:“好。” ————— 公司的会计凭证全存放在财务室专门的档案室里,钥匙由田佳曼和财务总监负责保管,除非情况特殊,其他人并不能随便出入。 温简不可能明着和田佳曼借钥匙,不管她进档案室的理由有多光明正大,田佳曼和贺之远总会起疑的。 她只能暗着来。但这对温简并不太方便,她办公室已经搬去了贺之远那边,和田佳曼交集更少。 好在已到月底,正是财务部最忙的时候,工资核算,报销整理以及各种往来账款核对等一堆琐事让整个财务部忙得脚不沾地,不时得相互核对。 温简和大家不在一个办公室沟通起来不方便,干脆主动跑回财务室,常常一待就是大半天。 大家也习惯了她两头跑来跑去,看她不方便还主动替她分担一部分工作。 田佳曼依然是不太待见她的样子,头两天她刚过去时还偶尔会抬头看她一两眼,后来习惯以后连头都懒得抬。 温简倒是借着常驻财务室偷偷观察了田佳曼一阵,知道她工作时有把钥匙扔办公桌上的习惯,档案室钥匙一并穿在钥匙串里。 周四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为感谢大家对她的照顾,温简大方请全办公室喝奶茶,还殷勤地一杯杯送到大家桌前,其他人都是欢天喜地地收下,外带调侃温简几句,送到田佳曼面前时,田佳曼头也没抬,冷冰冰回了一句:“谢谢,我不喝。” 温简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很是谦卑地道:“买都买了,你不用和我客气。” 田佳曼没理她。 何琪看不下去,仰起脖子对温简说:“温简,给我,我喝。” 温简尴尬笑笑,指了指自己原来的桌面:“还给你多买了一杯呢。” 又转向田佳曼:“曼姐,奶茶我帮你放桌上了哈。” 说着将奶茶方向一边的钥匙方向。 桌面文件有些凌乱,钥匙就搁在文件旁边。 温简很是自然地替她将文件推整齐,顺便拿起钥匙。 几乎在同一瞬,田佳曼一下扭头看她。 温简面色如常地把钥匙放在整理好的文件上,并将奶茶放在刚才放钥匙的地方。 “奶茶我帮您放这儿了,您记得喝。”温简语气依然谦卑。 田佳曼面无表情地又将头转向了电脑桌面。 何琪不屑地冷哼了声,冲温简摆了个大大的鄙视眼神,恨铁不成钢。 温简只是感激笑笑,回座位把最后那杯奶茶送给何琪后这才离开。 她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去了洗手间。 厕间门关上时,温简脸上的笑容也收起,左手摊开。 掌心里贴着一小块橡皮泥,上面完整拓了根钥匙模型。 第100章 晚上下班时温简特地去配了根钥匙。 第二天周五,下午是财务部例行的周总结会议,温简理由正当地回了财务部。 会议结束后整理会议记录和报销汇总的工作自然也落到了依然算新人的温简头上。 温简也就直接留在财务室整理,刻意放慢了效率,这一忙就忙到了下班。 “温简,去逛街吗?”下班时间点一到,何琪率先起身收拾,边高声冲温简招呼。 温简还在整理票据,为难摇头:“我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你先走吧。” 何琪直接过来拿走她手中票据:“哎呀……这不还有周末嘛,实在不行下周再整理也行啊,又不急。” 财务总监刚好下班从里面出来,边往外走边不忘叮嘱温简:“温简啊,东西一会儿整理好了发我邮箱。” 温简柔顺点头:“好的。” 然后偷偷无奈冲何琪耸肩。 何琪也只能无奈嘟嘴:“好吧,那只能改天了。你忙完也早点回去。” 说完转头去招呼别的同事一起。 今天周五,大家心思早飞出去了,下班时间点一到,都争相走人,没一会儿就全走完了。 田佳曼是最后一个走的,从温简办公桌前路过时脚步停顿了下:“你和江总混进公司到底什么目的?” 她说话时没看温简,声音也压得很低,看着像是仅是路过。 温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电脑:“这你恐怕得问江总呢。我就图个好玩,江总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田佳曼:“贩毒也很好玩?” 温简讶异看了她一眼。 田佳曼没再看她,面无表情地走了。 温简皱眉,琢磨田佳曼刚才这句话的语气,竟莫名琢磨出一点厌恶的味道来。 她不觉抬头往玻璃墙看去。 田佳曼已走到外面,侧影映在玻璃光影里,一如既往地冷傲。 温简不解皱眉。 突然进来的微信提示音打断了温简的沉思。 江承发过来的信息:“我晚上有点事,你一会儿忙完了先回家,晚上早点睡,不用等我。” 温简很快给他回了过去:“好。” 晚上八点时,整个办公楼人已走得七七八八。 保安正在各个办公室检查锁门情况。 快到财务室时,温简关电脑起身,去把外侧窗户关上,锁半落下,没真扣上,这才打卡下班,出门时刚好与检查到这里的保安大哥遇上。 保安大哥热情打招呼:“下班了?” 温简也客气笑笑:“嗯,准备下班。” 边说着边要锁门。 保安上前接手:“我来吧。” 温简感激让开了位置:“麻烦你了。” 在一边看着保安大哥锁上门才各自道了别离开。 温简回家吃了个饭,江承还没回来。 她吃过饭换了套黑色连帽卫衣,又回了公司,从上次小偷潜进财务室的路线重新回了办公室,那条路线全程避开了所有监控,连同小偷当时被玻璃光影反射的漏洞也一并避开。 档案室就在复印机旁边,常年锁着门。 温简掏出新配的钥匙,插入门锁,轻轻一拧,门开了。 几乎同一时间,田佳曼家里,江承小心推开负一楼大门,灵巧闪身入内。 客厅没开灯,窗帘也都已严严实实地拉上,有些黑。 江承夜视能力好,径直走向酒柜。 酒柜摆设一如那天晚上。 江承试着敲了敲背板,确实空心的。 江承若有所思,想到那夜他碰到酒柜时田佳曼的紧张,对着酒柜四下扫了眼,并没有看到异样的地方。 他手试探性摸向置物层底部,边摸边观察。 指尖碰到房内测方向的凸起时,江承手顿了下,试着慢慢拧动半圈,原本拼接的酒柜裂开一道缝,变成一道半开的门。 江承略作沉吟后,推开了酒柜。 里面是个房间,点着夜灯,玄关处放着个电脑显示屏,显示屏上是各个监控画面。 江承只扫了眼显示屏便看向屋内,一眼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面色微微一变,电脑显示器突然“叮”的一声弹出通知声。 江承下意识看了眼,一眼便看到电脑屏幕弹出的监控夜视画面里,一道纤细的身影在镜头前一闪而过。 温简刚推开门昏暗的档案室便亮起了蓝色光点,是有人经过时监控室的自动识别反应。 几乎同一时间,温简便迅速将门半拉上,人也跟着往旁边一闪,避开了摄像头,另一只手也迅速抓起复印机旁的抹布,朝摄像头方向一扔,瞬间盖住了摄像头。 江承看着镜头切成黑色,想也没想,手握着鼠标迅速删除视频,转身出了门,酒柜门都没带上,直接冲向门口,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走。 田佳曼刚好端了水果从厨房出来,一眼看到面无表情闯进来的江承,一愣,而后看向搁在桌上的手机。 江承视线也随着田佳曼视线移向手机。 大脑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田佳曼还没来得及看手机。 所以即便她手机也装了档案室监控app,即使他刚才视频删除得不够及时,田佳曼也还没发现档案室有人进去了。 温简并没在监控前露脸,她动作太快,摄像头也来不及捕捉她身形的清晰影像,只留下一个一闪而过且被拉糊的影像,但江承知道是温简,她身上的衣服他见过,监控背景也是财务室。 田佳曼看江承也看手机,做出了遇到危险时的下意识举动,抢手机报警。 但江承动作更快,在她指尖碰到手机前一把捞起了她手机,高举起,看向田佳曼。 “田小姐如果是要报警,大可不必。”江承看着田佳曼说,手指“无意识”按亮了手机屏幕,借着跟随田佳曼看向手机的动作扫了眼手机界面,没有app监控通知。 江承暗暗松了口气,看向田佳曼。 田佳曼已恢复冷静,冷冷开口:“你怎么进来的?” 江承:“走进来的。” 田佳曼:“你想干什么?” 江承:“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田小姐,酒柜后那个人,田小姐想清楚该怎么向钟董交代了吗?” 江承边说着边将手机扔回给田佳曼。 田佳曼面色惊疑接过,侧过身,往江承走上来的楼梯口看了眼,神色依然将信将疑。 江承:“田小姐要下去看看吗?” 田佳曼面色有些犹豫。 江承也不催她,只是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温简还站在档案室门口,盯着已经被挡住的摄像头在权衡要不要进去。 她之所以当着保安的面锁门离开就是为了防止出现这样的意外,一旦屋里有摄像头,她作为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哪怕摄像头没拍到她,她也是嫌疑最大的人,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视线从被遮挡的摄像头缓缓移向一边的配套信号基站,刚要伸手去拔时,手机响了。 江承打过来的。 温简接起。 “继续!”江承说,平静冷淡,话完便挂了电话。 温简松了口气,转身拔掉信号基站插座,闪身进了档案室。 江承也将手机收起,看向犹在犹豫的田佳曼,也不等她做决定,转身往楼下走。 田佳曼不得不跟上,人还没走到楼下客厅,一眼便看到还没归位的酒柜。 田佳曼顿时面如死灰。 江承扭头看田佳曼:“田小姐?” 田佳曼冷冷看了他一眼,走向酒柜,摸索着把酒柜推正,边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承:“谈个合作,怎么样?” 田佳曼动作一顿,看了江承一眼,缓缓勾唇:“好啊。” “啊”字音还没落,田佳曼突然直起身,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支枪,枪口逼向江承。 江承手腕灵巧一翻,手掌如灵蛇缠上田佳曼持枪手腕,田佳曼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他反扣住,手掌被往回一压,一阵钻心疼传来时,原本指向江承的枪口被反压向了她的太阳穴。 田佳曼疼得白了脸,试着挣了挣,挣不脱,反而牵出更强烈的痛。 冷汗沿着额角滑了下来。 江承面无表情看着她:“田小姐,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田佳曼狠狠咬住了下唇,看着江承的眼神又狠又恨,使劲挣着手腕,还在负隅顽抗。 江承任由她挣扎。 “连贺总都不是我的对手,田小姐觉得你能挣开?” 田佳曼最终恨恨放弃了挣扎,人却依然倨傲,冷冷看江承:“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你……” 江承打断她:“田小姐没有选择的余地。” 音落时,江承收回了钳制她的手,转身踢向酒柜门。 田小姐着急松口:“我答应你!” 江承收住动作:“田小姐是个爽快人。” 江承和田佳曼这一谈就谈了将近四个小时。 离开田佳曼时已是后半夜,上车时江承查了家门口猫眼监控,温简还没回来。 江承不太放心,给她留了个信息后,临时改道去了公司。 第101章 温简还在档案室翻阅会计凭证,掩着门,打着小手电。 几年来的公司业务往来凭证全集中在了这里。 温简先看的付款凭证和转账凭证,看着并无异常。 何建集团业务范围广,涉及领域也多,投资与回款属于正常的经济往来。 就是收款凭证一块…… 温简把刚翻过的那沓凭证重新拿过来,边翻边默数上面最近一年多来付款方上出现的“斯特”和“加司”条目,越数心里的疑问越深,忍不住拿过手机查看,这才看到江承给她的信息。 她给他回了个信息便去查公司相关信息了。 外间办公区突然传来轻微声响,很轻,像什么东西落地。 温简翻页的动作倏然顿住,屏息听外间动静。 外面已恢复平静。 温简想继续翻看,翻了两页又不放心,慢慢放下手中凭证,站起身,小心走向门口,手抓着门把刚要拉开,一道力道已压着门板往里推。 温简动作一顿,本能袭向来人,手臂中途被截住。 “是我。” 江承低沉的嗓音跟着响起时,他眼眸已看向被拔掉电源的信号基站,确认监控已没在线。 温简没留意到江承眼神,刚提起的那口气松了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她压低了声音问。 “没看到你回家,不放心。”江承也压低了声音,抓着她的那只手沿着她手臂下滑,轻松便将她揽入了怀中,另一只手把门轻关上。 “有什么发现吗?”他问,目光移向她刚搁下的档案册上。 温简将它拿了过来,递给他:“何建集团以前主要的投资来源于加司,但最近一年加司的投资锐减,反而是一家叫斯特的公司投资比例大幅上升,另有好几家没怎么听过名字的小公司也加大了对公司的投资比例,但我刚查了下这几家公司的工商信息,好几个是最近一两年注册的新公司,公司地址和好几个公司共用,应该只是挂靠为主,并没有实际经营,而且我刚查了下这些公司背后的法人代表和股东,发现相互间是有关联的。” “斯特?”江承皱眉,看向档案册上的公司名字。 他进公司以来主要负责的还是项目投资方向,换句话说,何建离目前只让他负责怎么把公司账面上的钱运作出去,无论是黑钱进来还是洗出去的钱最终去向问题都还不让他插手。 能让钟玉明挑中的人,都是万分谨慎的,哪怕这个人是何邵领进来的。 “对。”温简点头道,“也是一家才成立两年的公司,公司法人叫程礼进,股东……” “程礼进?”江承皱眉打断,面色陡的变得凝重。 温简不解点头:“你认识他?” 江承摇头:“不算认识,但听过这个名字。” 他记得当时他爷爷安排他和程霖相亲时,餐桌上有介绍过程霖情况,她有个哥哥叫程礼进,和贺之远差不多大。 程霖和贺之远是旧识,而且关系似乎不错的样子,那她哥…… “斯特汇款时间有规律吗?”江承问。 温简拿过档案册,边翻边说:“目前一眼看下去没什么规律,有时候是月初,有时又是月中,但基本集中在月初,应该就是月初为主吧。” 江承:“不一定。抄下来。” 温简不解:“啊?” 江承:“把斯特和加司的付款时间全抄下来,还有金额。” 温简满心困惑地点点头:“好。” 等两人把所有付款日期全抄完时天已快亮了。 两人没耽搁,迅速把记账凭证放回原处,按原路离开了档案室,离开前江承重新把监控信号基站插回了插座。 除了因为断网导致监控有短暂的几个小时离线,档案室一切正常。 回到家时东方天空已露出了鱼肚白。 江承推着温简:“先去休息。” 温简已过了犯困的点。 “我还不困。”她把刚抄下来的汇款时间点递给江承,“抄这个做什么啊?” 江承伸手接过:“钟玉明酷爱数学游戏,我曾研究过他近三年东南亚市场的毒品交易时间,时间看似随机,实际上他们每一次的交易时间都在遵循着某个数学规律,并依据上一次的交易时间决定下一次交易时间,让警方无从掌握规律,我估计在国内也一样。” 温简下意识看向抄满时间节点的本子:“那我们现在看看这里边有什么规律。我仔细比对了,加司和斯特汇的都是大钱,大单应该都是从这两家公司走,但从何建集团最近一年的收款记录和贺之远迫切想要烟花厂那笔巨款的表现看,加司应该已经成为弃子了,现在钟玉明在国内市场最倚重的是斯特。只要我们能推测出他们下一次的交易时间并将他们控制住,这对钟玉明集团会是个很大的打击。” “不只是打击的问题。”江承接过话,“这会是逼钟玉明回国的绝佳机会。” 温简皱眉:“怎么说?” 江承:“我有个搭档叫周行远,这三年来在他的运作下,钟玉明集团在东南亚市场的毒品交易频频被当地警方打击,钟玉明在当地基本是寸步难行,因此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国内。但国内以前一直是陈至和他父亲,也就是现在的贺之远和他父亲在掌控,这三年来我为了逼出陈至和钟玉明,一直在有意识地利用东南亚市场的负责人,也就是雷瑟在钟玉明面前挑拨他与贺之远和他父亲的关系,把东南亚频频失手的原因嫁祸到他们父子俩争权上,年初贺之远企图越过雷瑟和东南亚市场的下层负责人接头导致被警方一锅端的事坐实了这层嫌疑,也就是泰国机场贺之远栽赃你那次。我猜是那次以后加司才彻底沦为弃子,但贺之远应该是不甘心就此被放弃,因此在吴文雅和张牟一线被端掉后,还要顶风让曹榜和张倩接洽,试图借张倩稳住底下的市场,但不幸的是那批货还是出了意外,落在了我们手上,我借雷瑟的嘴把这风透露给了钟玉明,钟玉明应该是已经彻底放弃了贺之远,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贺之远会病急乱投医,愿意拿国内毒品市场去交换那笔可能早已不存在的钱。” “东南亚市场焦头烂额,钟玉明不可能再让国内市场陷入困境,但现在贺之远的加司已经被放弃,斯特是钟玉明唯一能倚重的,他不可能会让它出事,所以我猜他大概率会回来坐镇,尤其是,假如这次走的是大单。” “那我们赶紧看看能不能找到规律。”温简着急拿过本子,“要是错过机会就又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江承把本子抽了回来:“不急于这几个小时,你先去休息。” 温简伸手想拿回来:“我不困。” 没碰到。 江承移开了本子,空着的那只手掌落在了她肩上,推着她往房间去。 “乖,先去休息。”他语气温软,带着诱哄,却不容拒绝。 温简不得不妥协:“那你也早点睡。” 江承点头。 温简先回房休息,心里有事并没有睡得很沉,睡了五个小时生物钟就自动醒了过来。 从房间出来时江承也不知道是没睡还是早醒了,正在书桌前计算,桌上铺满了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计算公式。 每一个时间点都包含年月日,一次至少包含6个数字,要从中找出规律确实不容易。 温简进来时江承正对着白纸上的公式沉思,看她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白纸。 “怎么这么快起来了?”他问,“我叫了外卖,在餐桌上,赶紧去洗洗吃点东西。” 温简点点头,走向桌子,随手拿起桌上写满公式的白纸扫了眼,看向他:“你没睡啊?” 江承:“刚眯了会儿。” 说着视线又转向桌上摊开的本子,眉心也不自觉跟着拧起。 温简明显看到他眼眶下的疲惫,显然是一夜没睡。 “你少骗我。”温简不满嘀咕,看他还在一脸沉思地盯着本子上的数字皱眉,心思也忍不住转到了上面。 “有什么发现吗?”她问。 江承:“隐约有一点,又像没有,总觉得……” 他说不上来,感觉有什么东西就要抓住了,但又很飘忽。 温简抽走了他手上的本子:“估计熬了一晚上脑子都糊了,你先去睡会儿吧,说不定睡饱了精神一好就茅塞顿开了。钟玉明虽然是个老狐狸,但学历一般,应该也做不出什么高深的数学规律,顶多也就搞些加加减减和排列组合……” 江承起身的动作倏地一顿,加加减减排列组合…… “等等!”他一把抽走温简手中的本子,拿过纸和笔,连坐都没来得及坐,弯身在纸上写写画画。 温简有些懵:“怎么了?” “我大概知道问题在哪了。”江承顾不上抬头看她,笔尖快而疾地在白纸上勾勒,没一会儿,白纸便被密密麻麻的数字布满。 温简看着他笔尖流畅且快速地写着,直到白纸上出现“5.16”这个数字,江承笔尖把这个数字重重地圈了一笔后,终于“啪”的一声扔下了笔。 江承转身取过外套:“我回趟家。” 温简思路有些没跟上:“怎么突然要回家?” “证实一下心中猜想。”江承把外套穿上,边穿边叮嘱她,“你今天先在家里好好休息,我晚点回来。” 温简点点头:“你路上注意安全。” 江承点头。 他回到家时已是中午一点多。 自从上次他爷爷对他撂狠话让他在家和温简之间选择一个后,江承便没再回去过,倒不是和老人家赌气,只是眼下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和家人走太近。当年隐姓埋名留在雷瑟身边查这个案子时人还在海外,没想到隔着半个地球,查着查着竟还是查回到了松城,还查到了身边人头上,这个时候退出已经不可能,只能尽可能不接触,好在他十年前被扫地出门的事是闹得人尽皆知的。 再者他爷爷性格固执,上次对他撂那样的狠话,让他在温简和家之间选一个,他选择了温简,他爷爷估计这会儿都还在气头上。他血压本来就高,江承也担心回去又把人给气伤了,因此这段时间一直没回去过,也没联系过。 大概是上次离开时闹得不太好看,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回来,因此当他出现在家门口时,一家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脸色也算不得好看,尤其是他爷爷,前一秒刚被程霖逗得哈哈大笑,下一秒看到他就变成了便秘脸。 程霖也没想到江承会突然回来,一下愣在了那儿。 江承也没想到回家会这么凑巧撞见程霖一家人来家里做客,这大概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要找的刚好也是程霖。 第102章 “嗨。”程霖缓过神来,微笑起身打招呼,落落大方。 江承也回以一个客气微笑:“嗨。” 江承爷爷黑着张脸,重重哼了声:“不是说不要这个家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完全不避讳家里还有外人在。 江承母亲邱梦琪有些尴尬,劝阻地冲江承爷爷挤了个眼色:“爸……” 江承爷爷臭着脸不理她。 邱梦琪又哀求看江承,眼神示意他服个软,没想着江承只是面色淡淡地看向他爷爷。 “我回来拿点东西。”他说。 话一出口他爷爷果然又被气着了。 “这个家没你东西了,滚出去。” 程霖妈妈赶紧打圆场:“有什么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的,能有多大仇啊。” 程霖爸爸也笑着接过话头道:“是啊,江承难得回家一趟,别伤了和气。” 说完又看向江承:“江承啊,你爷爷也是为你好,你也别和他赌气,服个软就好了。” 江承看了他一眼,勉强点点头,看向他爷爷,软下嗓叫了声“爷爷”,换来的又是老爷子重重的一声哼。 “我没你这样的孙子。” 程霖爸爸无奈笑:“江老,您说您,这又是何必呢,江承也不是小孩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和追求,真没必要去干涉,您这样一搞,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再来您家了。难道这亲家做不成,这老朋友也不能做了?” 程霖爸爸这一打圆场,江承爷爷也不好再板着个脸,没好气地看了眼江承,这才看向程霖爸爸。 “你说他要是找个正常家庭出来的,那我也就算了。可偏偏,你看他找的……”江承爷爷提到这个就痛心,“我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哪怕她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只要她和父母踏踏实实的就行,可你看她那个家庭……家不像家父亲不像父亲,还招惹一堆麻烦,一家人躲躲藏藏的,这样的家庭教育出来的女孩能有多好。” 程霖爸爸笑:“江老,这就您的不对了,不能这样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越是从小过得不如意的反而越知道生活不容易,反而会更懂上进和珍惜。” “我不否认有这样的人。但你看那女孩……”江承爷爷有些痛心疾首,“小时候还挺聪明机灵,现在整个走歪了,没正儿八经上过大学就算了,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明显是没什么上进心的人,和江承就完全两类人,这以后怎么能过到一起去?”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就甭瞎操心了。”程霖拍着他肩安抚道。 江承爷爷叹气,看了眼程霖:“你说你家丫头多好,聪明又漂亮,人也努力,年纪轻轻的不仅做到金融公司高管,还能帮自己大哥打理公司。” 江承眸光一闪,看向程霖。 程霖正笑看向江承爷爷:“江爷爷,您可别乱cue我,您再这样乱点鸳鸯谱我下次可不敢过来了,今天也是没想到江承会回来才想着来陪您聊聊天的。” “你还帮你哥打理公司?”江承颇为意外地插话问,拉了张椅子在一旁坐下。 “也算不上打理啦,只是给他做些风投方面的参考。”程霖笑着道。 江承:“你哥自己开的公司吗?挺厉害。” “和你比差远了。”程霖妈妈笑着接话,“前两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跟着朋友一起开个投资公司,也没什么经验,就在那瞎搞。” 邱梦琪笑接口:“瞎搞都能挣那么多钱,要认真搞那还得了。我们家江承和你们家礼进比起来可差远了,也就是个给人打工的。” “做什么的?”江承看着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又将话题导了回来。 “说是做金融投资什么的,具体我也不了解,老了,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脚步了。”程霖妈妈摇头无奈道。 程霖点点头接过话:“嗯,主要帮人做资产管理和风险投资。” 江承:“那得挺忙吧。我一朋友也做的这行,三天两头出差,几乎没着过家。” “他还好,一个月也就有几天会特别忙,天天不着家。但忙过了那一阵就好了,闲得很,也没见他上班,天天在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去公司,我和他爸都不知道说了他多少遍了,哪有人这么做老板的,这公司还成样吗,他就说要是什么事都要他这个老板亲力亲为,那他还花钱请人来做什么,当大爷供着吗?”程霖妈妈说完忍不住摇头笑。 江承也跟着笑笑:“这样挺好的,可以多抽点时间陪你们。” 程霖妈妈连连摆手:“哪有时间陪我们啊,天天陪他那破手机呢。平时指望不上就算了,每次最忙的时候都赶上过年过节,连一起吃顿团圆饭都难。” 江承皱眉:“法定假期都不能休息?” 程霖妈妈:“可不是,去年元旦、春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国庆……”程霖妈妈掰着手指头数,“就没一个节日能见着他人的,也就今年春节刚好赶上他不忙,在家过了个团圆年,结果刚到清明,又忙得联系不上人了,那次可把他爸气得不轻,早说好今年一定要回乡下祭拜他爷爷,结果人没回来就算了,连手机也关机了,一天一夜找不着人。” 江承边听着程霖妈妈数落,边在脑海中回想去年这些节日的时间,元旦假期1月31到1月2日,春节假期1月27到2月2日,清明假期4月2日到4日,端午假期5月28到30日,中秋国庆10月1日到8日,全在斯特每个月汇款到账时间的区间范围内,尤其是今年的清明节,直接精准到了时间点。 “清明节当天吗?”江承状似随意地再次确认。 程霖妈妈点点头:“可不就是那天,你说再忙总要吃饭上厕所的吧,就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江承笑:“可能有什么急事吧。有时赶上闭门会议,通讯工具全被没收,确实没办法联系外界,我也有过几次这样的情况。” “他的说辞和你简直一模一样。第二天也打电话解释说公司闭门会议,没机会看手机,不知道手机没电了。”程霖妈妈打开了话匣子抱怨的话也跟着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就是每个月最忙那几天都说有闭门会议,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多闭门会议,也不懂提前和家人打个招呼,根本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 江承笑笑:“每个月都开会,你们应该早摸透他的开会规律才是,没必要瞎操心。” 程霖妈妈:“要能摸透反而没事了,就是摸不透才担心。你说他固定个时间你心里还有个底,结果一会儿月初一会儿月中的,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哪天开会,每次一打电话联系不上人心里就担心得慌。” 程霖无语打断她:“妈,开会本来就是随机的,又不是例会,还能有个固定时间。” 程霖妈妈:“那也没有大过节的还开会的。” 程霖:“那人国外清明也没放假啊。” 一句话把程霖妈妈给堵了回去。 江承巧妙把话题带了回来:“今天他也没在家吗?怎么不叫他一起过来坐坐?” 程霖妈妈:“忙呢。又到每个月最忙的几天了,估计又得闭门会议了。过几天吧,等忙完这阵就又好了。” 江承佯装困惑拧眉:“不都快月中了吗?还没忙完?” 程霖妈妈:“以前确实大多时候月初比较忙,这个月比较特殊吧,前几天才开始忙起来的,又不着家了。不过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估计就是看客户需求吧,毕竟开门做生意的,哪能事事由着自己。” 江承笑笑点头:“确实。” 因着江承这次难得的健谈,还是和程霖一家人,江承爷爷也不好再板着脸。 邱梦琪做好饭时,江承也依着程霖父母的意思留下来陪大家吃了顿饭,饭后便假借有事先离开了,径直回了家。 温简还在家里,正对着江承书桌前满桌写满字的白纸头疼。 江承出门前留下“5.16”这个数字搞得她一头雾水,听到开门声时她搁下笔就走了出去,果然看到推门而进的江承。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温简困惑走向他,“证实清楚了?” 江承点点头,边脱下外套边叮嘱她:“派人盯紧程礼进,5月16日晚上他们会进行毒品交易。” 温简面色一肃:“确定吗?” 江承点头:“确定!” 说话间江承走向书桌,抓过温简记录汇款时间的本子,拿过笔和白纸,指尖压着一转,手握着笔很快在白纸上写下一串日期:2017年:1.2/2.1/3.01/4.02/5.6/6.03/7.5/8.12/9.1/10.2/11.1/12.3;2018年:1.04/2.07/3.7/4.5……而后依次写下1×2,3×4,5×6……一直写到24对,再分别在每个公式下面依次写下计算结果“2、12、30、56、90、132、182、240、306、380、462、552”“650、756、870、992、1122、1260、1406、1560、1722、1892、2070、2256”共两组数字,这才看向温简解释道:“乍看这一年多的交易日期似乎基本都集中在月初,并没什么特别,但根据我对钟玉明的了解,他酷爱玩数学游戏,不会只是单纯地选个日子,果不其然……” 江承笔尖在第一组数学公式的数字"12"下写了个“1.2”,“56”下写了个“5.6”“132”下写了个“12.3”“182”下写了个“812”,“240”下写了个“4.02”,“306”下写了个“6.03”,而后停下,看向温简:“发现什么吗?” 温简点点头,每个数字自由组合成了交易日期,剩下的没法组合成日期的,都进行了简单粗暴的相加,比如个位数和两位数带0组的“2”和“30”“90”就简单加了个数字1,组成了“2.1、3.01、和9.01”,还剩下的462和552分别通过前后数字相加组成了“10.2”和“7.5”,刚好凑成12个月的十二个日期,和斯特的交易日期一模一样。 “你早上那句''钟玉明虽然是个老狐狸,但学历一般,应该也做不出什么高深的数学规律,顶多就搞些加加减减和排列组合''提醒了我。”江承说,“钟玉明确实搞不出来太复杂的东西,只会依据一定的数学规律选出一组数字,再随机进行数字加减并做排列组合,这是他的习惯。” 江承转身笔尖转向第二组数字:“但显然这组数字数值太大,很难得到他想要的简单算法,因此我尝试着砍掉尾数……” 江承笔尖在纸上写下“65、75、87、99、112、126、140、156、172、189、207、225”。 “我尝试着做了几组排列,发现这组日期……”江承边说着边在对应的数字下写下“6.5、7.5、8.7、9.9、11.2、12.6、1.04、5.16、3.7、10.8、2.07、4.5”,“和斯特今年已经发生过的交易时间,完美契合!” 温简下意识比对了下记录本,“2018年:1.04/2.07/3.7/4.5……”确实一模一样。 “所以我猜他们这个月的交易日期是5月16日。”江承拿笔在5.16这个数字上重重画了一笔,“为了证实我心里的猜测,我特地回了趟家,本来想借爷爷的名义约程霖一家一起吃个饭,顺便打探一下程礼进的情况,没想到回去时刚好遇到他们一家过来做客,根据程礼进母亲无意透露的讯息,程礼进每个月总会有几天特别忙,并且至少会有一天是彻底失联状态的,这一天应该就是交易当天,交易双方为保证交易安全,除了指定的手机,禁止双方携带任何通讯工具,而程礼进去年的忙碌区间刚好就在这份交易日期的区间范围内,最近一次,也就是清明节当天,程礼进同样与家人失联,侧面证实了这份推测的真实性。” 说话间,江承捻起了那份日期表。 温简视线从表格上重重圈出的“5.16”慢慢移向江承脸。 “我马上去安排!”她说。 第103章 要找到程礼进行踪并不难,盯紧他也不难,难的是怎么确保钟玉明亲自出现在交易现场。 江承并没有百分百把握钟玉明一定会回来,即便回来了,以他的谨慎,他隐藏在暗处的可能性很高。一旦这次收网失败,再逮到钟玉明几无可能。所以钟玉明必须回来,也必须现身。 “怎么才能让他现身呢?”看着后视镜里走进办公大楼的程礼进,温简问江承。 盯了程礼进两天,除了忙碌,他的行为与普通上班族无异。 江承看了温简一眼,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屈起,看着像是在沉思,又像是……欲言又止。 “你有办法?”温简追问。 江承眼眸再次移向她脸,点了点头,很轻。 “是有个想法。”他说。 温简:“什么啊?” “你潜入档案室那天晚上我在田佳曼家,我……”江承想到病床上躺着的沉睡男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而道,“我和她谈了些合作,可以由她出面。” 温简皱眉:“可她不是钟玉明的人吗?能信吗?” 江承:“她有软肋。” 温简更加不解。 江承:“钟玉明之于田佳曼更像是噩梦而不是靠山,这是她唯一能摆脱钟玉明控制的机会,她会抓住的。” 温简还是不太放心:“可是……她凭什么相信你啊?” 江承没有进一步解释:“她只能相信。” 他抬手,手掌抚过她脑后长发:“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给你好消息。” 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温简虽还有些懵懂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江承当晚便去找了田佳曼。 “钟玉明近期会有一笔大交易。”门一关上,江承开门见山。 田佳曼眼中掠过异色,面上依然高冷无波。 “哪儿听来的?我不清楚。” “田小姐不用在我面前装傻。钟玉明已经废掉了贺之远,他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和何建离。”江承在她对面沙发坐了下来,这才看向她,“这是你掰倒钟玉明的唯一机会。” 田佳曼勾唇笑了笑:“我看是江总想要掰倒钟董吧?” “为什么啊?”田佳曼看似好奇,“我倒奇了怪了,钟董和你也无冤无仇的,你也不够格坐他那个位置,想什么呢?” 江承笑笑:“没试过,怎么知道够不够格?” 田佳曼眯眼看他,似乎在评估他话中的真实性。 江承也神色坦然地任由她打量。 “这是他欠林景余的。”江承说,果然看到田佳曼脸上的笑容顿住。 “该他偿还的时候了。”一字一句,江承语速徐而缓。 田佳曼笑容已收起,人也冷淡了下来。 “那又怎样,他永远也不可能看到了……” “他会看到!”江承打断她,“他一定会看到。” 田佳曼被他眼神的凌冽和笃定震慑,一时语塞。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江承,认真,执拗,又异常笃定,让她不自觉地……想要去相信。 “我说服不了钟玉明回国,我没那么大的本事。”田佳曼态度终于有了一丝软化,但依然固执。 江承:“你是没有。但如果是林景余呢?” 田佳曼倏然看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承:“以林景余的名义扣住那批货。” 田佳曼想也没想:“不可能!” “我不可能拿他冒险!”田佳曼冷了脸色,“你根本不知道钟玉明有多恨林景余,你以为钟玉明这十年为什么几乎不见外人了,那是因为他……” 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又生生刹住,田佳曼撇开了头:“总之我不可能答应你。一旦钟玉明知道林景余还……就算要鞭尸,他也不可能放过林景余。” “所以我才希望你以林景余名义扣住那批货。”江承定定看他,“只要放出林景余的消息,钟玉明就一定会回来。” 田佳曼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拿他冒险。” 江承:“你以为你不说,钟玉明就完全不知情了?” 田佳曼转眸看他:“你什么意思?” “贺之远不会无缘无故去烟花厂旧址找什么账户信息,更不可能被你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除非,”江承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把手机屏幕转向田佳曼。 田佳曼看了眼手机屏幕,面色微变,照片是她密室里沉睡的男人。 “田小姐想剪掉钟玉明在国内的羽翼,贺之远是第一步。你掌管财务部多年,也跟在贺之远身边多年,你深知他已经不被钟玉明信任了,距离决裂就差一把火而已了,所以你不介意亲自添上这把火,以当年的账户信息为诱饵让贺之远主动离开,但贺之远是谁啊,能让他相信那些东西还存在,只能搬出林景余,而且是活着的林景余。” 田佳曼笑笑:“江总说笑了,贺总又不是去了就能找到的,我干嘛要冒这个险。” “贺之远找不找得到不是重点,但消息会传回钟玉明那,这就坐实了贺之远有叛离的猜疑,钟玉明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掉贺之远。”江承说着看向田佳曼,“但田小姐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钟玉明难道就不会像我一样去猜测,是什么事让贺之远时隔十年后再去相信可能已经不存在的东西?活人,而且是亲历现场的活人,你以为他不会怀疑林景余的生死?” 田佳曼面色一下变得苍白。 “你已经把林景余推到了钟玉明面前,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他总要去确认的,与其等他调查确认,最后查到你头上,为什么我们不趁他发现前主动出击?”江承盯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一字一句。 田佳曼犹疑看他,眼神已没有最初的倔强。 主动出击和坐以待毙,她没得选择。 “我会保证林景余的安全。”江承补充保证。 田佳曼咬唇,紧紧盯着江承:“你真的只是为了钟玉明那个位子?” 江承沉默了会儿:“不止。” 田佳曼:“哦?” 江承:“为了林景余女儿。” 田佳曼挑眉。 “田小姐应该知道,当年爆炸发生以后,钟玉明亲自带人报复了林景余老婆和他女儿,人没死,但也只剩一口气了。他女儿因此错过了高考,痊愈后落下了严重的心理问题,变得孤僻不合群,最后也没读成大学。没学历,性格也不讨巧,她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只能在社会上瞎混,但长得漂亮的女孩子,你也知道的……”江承苦笑摇了摇头,“总之,她这几年过得很不好。这不该是她的人生。” 江承是依据田佳曼的经历现编的,半真半假,欲言又止的话语里多了几分深意。 果然,田佳曼眼神流露出了几分感同身受的触动。 “温小姐能遇到江总是她的幸运。”她说,难得的没有讥讽和冷傲。 江承也回以一个真诚笑意:“林景余能遇到田小姐也是他的幸运。” 田佳曼勉强勾了勾唇:“是我的幸运。” 江承没有追问,把话题转了回来:“那么,田小姐的意思?” 田佳曼苦笑了下:“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江承没接话,只是静静看她。 田佳曼眼神终于对上他的:“我答应你。” “但你答应我的我也希望你说到做到,这是我欠他的。”她补充。 江承也终于露出了笑:“我会的。” “我还有个条件。”田佳曼站起身,“还是那天晚上说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包括温简。” 江承也缓缓站起身,眯眸看她。 田佳曼无惧地仰头与他平视:“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如果你不同意……” “我同意。”江承打断。 田佳曼牵唇:“我喜欢江总的痛快。” 江承只是勾了勾嘴角,没应。 回到家时温简也刚回来,各自去洗漱,本来是要各睡各的,温简要回房时江承拉住了她。 “一起吧。” 温简有些不解回头看他:“你不累啊?” 江承笑:“想哪去了?就不能是盖被子纯聊天?” 温简被他糗了个大囧:“那,那聊天也需要精力的嘛。” 江承看她耳根泛起的红晕眼中的笑意加深,原来是没有那个心思,这会儿反倒被她又羞又窘的模样给勾起来了,手臂施力把她拖回怀中,头一低便吻了下去。 等一切风平浪静时已是深夜,温简窝在江承怀里有些累,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江承低哑的嗓音。 “简简,和我说说你爸爸吧。” “爸爸”两个字一下驱散了温简困意,她不解仰头看他:“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江承拿起床头柜搁着的红绳桃核手串:“没什么,就是突然看到它,想起了你爸。” 温简也不自觉看向他指尖悬着的红绳桃核手串,手串已年代久远,有些泛黄。 自从上次江承把它还给她,告诉她手链上的秘密时,她就把它收了起来,没想着江承竟翻了出来。 “和我说说你和他的故事吧,或者和你妈妈的故事。”江承放柔了嗓音,“我想听。” “他和我妈啊……”温简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想了想,才低声道,“他刚遇到我妈的时候就是个混混,又冷又狠,惟独对我妈很温柔……” 一提到她爸爸和妈妈的故事,记忆被打开,温简的话匣子也跟着被打开,从他们的相遇说起,一直说到她四岁那年,她妈妈带着她来城里投奔她爸,被她爸连人带行李轰出去的事。 “那时我妈说什么也不肯带我走,不管我爸怎么推怎么骂,就很倔地不走,也不和他吵,就像往常一样想去做饭,我爸突然转身就狠狠给了她一耳光,让她滚,还把她行李全扔了出去,我妈没和他哭也没和他闹,一声不吭地抱起我,捡起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可我分明看到我爸眼眶发红,明明是在内疚心疼。”温简声音轻了下来,“那时年纪小不懂,后来高三发生那件事以后,才明白,他当时打我妈那一记耳光,他一定很疼吧。他其实真的很爱很爱我妈,我妈也是,可惜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我问我妈有没有后悔过嫁给我爸,她说没有,可是有时我又忍不住想,如果她没遇到我爸,现在是不是会过得好一点?她到现在还在等我爸,可是十年了,她还有几个十年可以等啊……” 温简是说着说着睡过去的,她说了很多,她爸爸与妈妈的过去,她和她爸爸的过去,一家三口的过去,甚至是她和她妈的这十年,快乐的,心酸的,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又充斥着淡淡的遗憾,那些过往的情绪早被时间磨砺得只剩下平和。 江承没去吵醒她,帮她换了个舒适的睡姿,掖好被子,这才转过身。 枕头边,是一支还在录着音的录音笔。 第104章 夜深人静。 山间别墅沉入一片静寂与黑暗中。 夜色里,江承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田佳曼家酒柜暗门。 房间开着灯,床上的男人睡颜安详,神色并没有因为他的闯入出现丝毫波动。 江承倒宁愿他能像十年前那样,一点风吹草动便能马上警觉,并精准而敏捷地将入侵者制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任由营养液替他延续生命。 “林叔。”轻轻叫了他一声,江承在他床前坐了下来。 那天晚上闯进来,失踪十年的人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江承是意外的,却又是意料之中的。 早在发现田佳曼别墅楼梯口堆积着的医疗废品时,江承心里便涌起这种近乎不可能的猜测,后来发现酒柜的空洞和田佳曼不着痕迹的遮掩后,两者的叠加加深了这种猜测,但也仅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进来查看。 十年了,江承从不敢奢望还能见着一个活着的林景余,哪怕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的他。 他没想到田佳曼会救了林景余,并小心翼翼地将他藏了十年。 明明是看着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 如果不是在何家那夜田佳曼撞见贺之远和温简交谈后对“林景余女儿”表现的异样,他和温简根本不会把她和林景余扯上关系。 田佳曼的父亲显然是了解田佳曼和林景余过往的,要不然也不会甘之如饴地照顾了林景余十年。 他是个专业且有耐心的医生和护工,把林景余照顾得很好。除了每天的日常清洁和翻身工作,为了防止他肌肉萎缩,田佳曼父亲每天会定时定点给他按摩和做全身关节活动,同时进行必要的嗅觉味觉和肌肉刺激,以便他醒来时能尽快适应和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江承想不明白是什么缘由能让一个女人和她父亲这样十年如一日地照顾一个病人,这不是单纯爱情能解释得通的。 但眼下也不是他该探究的时候。 江承拉起了林景余被子下的手。 常年规律且专业的按摩和肌肉刺激,林景余手臂并没有呈现出任何肌肉萎缩的情况。 他把那串被他处理过摩斯密码的桃核红绳手串塞入了林景余掌心,并握着他的手掌帮他紧紧握住。 “林叔,还记得这条手串吗?”他轻声说,“简简四岁生日的时候,您把它当生日礼物送给了她。她一直把它当宝贝,小心珍藏着。” “她明白您的用心。”江承帮他把手掌攥紧了些,“这些年也一直在找您,从没放弃过。” “她还活着,阿姨也还活着,母女俩相依为命,她们都很好,但,又不太好。”江承声顿了下,看向林景余依然平静的脸,帮他握紧了那条手串,“当年您出事以后,她和阿姨也跟着出事,被人连夜报复,两人都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没救回来,简简也因此错过了那年的高考,整整两年没能走出来。” 江承俯下身,替他将握着桃核红绳手串的手放回被窝中,边以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林景余耳边缓缓道,“所有迹象都指向钟玉明所为,但他早在那一夜就连夜潜逃出境,下落不明。他背后势力庞大,明里暗里为他卖命的人多,为避免新的伤害,她们母女被迫离开松城,换了新的身份重新开始,和过去所有人和事都彻底断了联系,这些年过得很不好。简简头两年陷入长长的自闭期,差点没能走出来,但她一直相信您是无辜的。为了替您正名,她逼自己走上了您的路,并把自己当靶子引钟玉明现身。一旦钟玉明注意到她,她的处境会很危险。” “您也不希望她再出事,对吗?”江承盯着他的脸低声道,“还有阿姨,她已经失去了您,如果再失去简简……” 江承声音顿住,没再说下去,抽回帮他握紧红绳手串的手,替他掖好被子,这才掏出那支记录了温简回忆的录音笔。 江承盯着录音笔看了会儿,将它放在了林景余枕头边,他的耳朵旁。 “昨晚简简和我说了很多小时候她和您的故事,以及你们一家三口的故事。她和阿姨都很想您。”江承视线移向林景余沉睡的脸,“林叔,您已经睡得够久了,该醒来看看她们了。” “简简和阿姨都需要您,别让她们再等下去了,好吗?” 话音落下时,江承按下了播放键。 温简柔软的嗓音从喇叭中缓缓传出:“我爸和我妈啊……他刚遇到我妈的时候就是个混混,又冷又狠,惟独对我妈温柔……” 夜里的房间很静,录音机里的温简嗓音徐缓又温柔,充满怀念。 江承没再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盯着林景余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过纸和笔,写了张字条。 田佳曼和她父亲进来一定会发现被处理过敏感信息的录音笔和红绳手串,江承没打算瞒着他们他来过的事实,提前写字条告诉他们这一切,交代他们别把东西拿走。 他们的目的都一样,不过是尽一切可能让林景余清醒。亲情疗法虽然不一定有效,但尝试总比不试好。 田佳曼是知道钟玉明对林景余妻女下手的,现场有多惨烈她都知道,那样的情况下温简和她妈妈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在加上当地媒体报到的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他们内部是早已认定林景余妻女已经死于那场恶意的报复和屠杀中的。以田佳曼的性格,为了激林景余醒来,或许早已把这一“悲剧”在他耳边重复了无数遍,却不知道,她是在摧毁林景余的求生欲。 温简和她的母亲温司屏,是林景余的全部。 把缘由简单交代过后,江承把字条压在了录音笔下,这才抬头看林景余。 “林叔,我知道您一定也放心不下简简和阿姨,早点醒来。我们等您。” 他俯下身,再次重重握了握他握着红绳手串的手,而后转身就走,没留意到,他刚松开的那只手,小尾指微微动了一下,似是想勾住什么。 —————— 田佳曼果然在当天便发现了江承留在林景余枕头下的字条和录音笔。 是她父亲先发现的,晚上等她下班才告知她这个情况。 田佳曼脸色当下不太好,却并没说什么,也没让她父亲把东西收走。 第二天上班,田佳曼一到公司,便抱着一堆报表直闯江承办公室。 “江总是把我家当菜市场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便逛?”办公室门关上,田佳曼冷声淡讽,手中报表随着落下的声音也搁在了办公桌上,一起放下的还有贴在最上面的字条,是江承压在录音笔下的字条。 江承瞥了眼,却并未答话,只是端起水杯,踱步到窗前的饮水机旁,借着弯腰接水的动作瞥了眼窗外,确定外面没人后,这才看向田佳曼。 “田小姐特地来找我不是为的这个吧。”他说,端着水杯直起身,“我和你一样的心情,只是希望他能早点醒,没别的意思。” “我看你是想让他死。”田佳曼说,压低了声音,“东西我暂时扣住了,也告诉了钟玉明,东西被林景余扣下了。” 江承:“他什么反应?” 田佳曼:“没什么反应。” 江承皱眉:“没任何反应?” 田佳曼点头:“我是和他在视频通话时说的,他当时好像还疑惑了一下,然后问我林景余是谁。” 江承:“你怎么回的他?” 田佳曼:“还能怎么回?就告诉他是他当年的小马仔,被他带回松城,后来在爆炸中死掉的那个。” 江承:“然后呢?” 田佳曼:“就和平时一样,很平静地回了我一句''知道了’就什么也没说了。” 江承:“也没对你做下一步安排?” 田佳曼:“没有。好像根本不在意那批货能不能交易一样,也不在意林景余是什么人。” 江承眉心拧得更紧,略作沉吟后看向田佳曼:“那批货你扣在哪儿?除了你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这次可是大宗交易,要掩人耳目并不容易。” 田佳曼:“这你不用管。他不可能知道我动了什么心思。现在问题是鱼不上钩,那批东西我不可能一直扣着不放,他会查到我头上。” 江承:“还有几天?” 田佳曼:“什么?” 江承:“你能扣几天?” 田佳曼:“最多两天。” 江承点点头:“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 田佳曼没再答话,转身就走。 江承中午要外出开个会,在路上时,他趁机给雷瑟去了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雷瑟蹩脚的中文便从电话那头传来:“亲爱的,什么时候能回来,想死我了。” 江承也微笑:“再过一阵吧。” 又问他:“最近怎么样?” 雷瑟:“别说了,要是好过的话还能盼着你回来。年初陈至的人在机场被捕的事给警方开了个口子,不知道给警方透了多少底,最近风头紧得厉害,走哪儿端哪儿,根本没法做生意。” 江承声音凝重:“这么严重?钟董那边怎么说?” 雷瑟:“不就之前和你说的,对陈至发了很大一顿火,要不是他野心大乱搞,怎么会惹出那么大个烂摊子。不过中国的事你可得给我处理干净点,别让陈至抓到把柄告到钟董那儿,别到时没把陈至搞死反把我搭进去了,用你们中国话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对吧。” 江承微笑:“我知道。” 雷瑟让他瞒的是夜市截曹榜和张倩货的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105章 贺之远要进一步扩宽国内市场,除了将触角伸向张牟吴文雅铺设的青少年群体,同时锁定的还有张倩经营的打工市场。 张倩常年混迹在各类打工人群中,擅于人脉钻营和笼络人心,又舍得适当让利,周边城镇乃至临近几个省份瘾君子及他们层层发展下去的毒友圈都仰赖她手中的货,属于不愁销货只愁怎么找货的人。 张牟直播间被端,这也意味着贺之远铺设的针对青少年市场的流产,贺之远不得不将重点转向张倩。年前他意图绕过钟玉明和雷瑟吃下东南亚市场导致整个团伙被警方盯上的事让他在钟玉明面前的地位和信任值掉到冰点,只能通过开拓新的市场份额来找补,张倩便是他的救命稻草。 那时张牟和吴文雅已被警方暗中控制,并没有任何进货需求和销货渠道,但江承从雷瑟那却得到陈至另要了一批货的消息,发的同一个市场,这意味着陈至还有新的销货渠道,但那时江承并不清楚新的渠道是哪个,后来贺之远现身,他恰巧是机场里碰过温简行李箱的人,又对温简几番试探,这些疑点形成闭环时贺之远的身份呼之欲出,而商场里张倩对温简的试探也让江承留意到了她。 早在贺之远机场鬼使神差地将伞状标签贴在温简行李箱、意图声东击西开始,就注定了贺之远之后多米诺骨牌效应似的溃败。如果只是他和温简的对阵,他所有的怀疑和试探都合情合理,且天衣无缝,偏背后还有一个处在他竞争阵营的江承,如果说温简是贺之远面前的蝉,江承就是贺之远身后的黄雀。温简像靶子一样吸走了贺之远全部的注意力,反而让江承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比如调查张倩。 江承是在跟踪张倩过程发现两人的交易时间。两边想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这批货只是先验货,张倩背后和底下的人对货满意了,才会进行稳定合作。 刚被陈至摆过一道的雷瑟必然不会希望他成功。江承回国加入何建集团,在雷瑟看来就是替他打入陈至内部,趁机掰倒陈至,接管他掌控下的中国市场,就像当初陈至意图取代他掌控东南亚市场一样。搅散曹榜张倩的验货交易是让陈至在钟玉明面前进一步失势的重要一局,雷瑟不容许失败,而江承交给他的成绩他很满意,唯一担心的就是落下什么把柄被钟玉明发现,连累到他。 不过江承特地给雷瑟这通电话也不是为了叙旧,他想知道的是钟玉明得知“林景余”扣下他货后的真实反应,田佳曼的反馈里他太平静了,甚至是记不起林景余是谁,这不对劲。 一个害得他被迫改头换脸背井离乡从0开始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忘? 更何况当年张小黎的背叛林景余算是背后推了一把,而这恰恰是钟玉明人生遽变的根源。 “现在被警方盯得这么紧,钟董除了发脾气,就没做别的安排?”江承问,“还是说,他已经决定彻底放弃东南亚市场,转向中国市场?” “放弃倒不至于,就是先避风头吧。”雷瑟也不确定,“现在这边警方盯得厉害,生意全停了,但货早出来了,全积压着没处销,得赶紧出手,省得警方哪天查过来就损失大了。” “我过两天去趟中国,到时找你。”雷瑟又补充道。 江承动作一顿:“怎么突然要来中国?之前似乎没听你提过。” 雷瑟:“临时安排,早上刚接到的通知。” 江承:“钟董也一起吗?” 雷瑟:“怎么可能。钟董连家门都不出,更何况还千里迢迢跑你们中国去。” 江承笑:“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还以为他会亲自过来。” 雷瑟:“这不还有我嘛。” 江承笑:“也是,你一人顶千军万马。” 又补充道:“你一会儿把航班信息发我,我去接你。” 雷瑟爽快答应:“ok。” 挂了电话,江承面上的笑容也跟着收起,面色慢慢变得凝重不解。 难道是他误判了这次交易以及林景余在钟玉明心中的分量? 单交易问题不一定能让钟玉明回来,但如果是曾让他栽了大跟头的林景余又再一次掐住了他命运咽喉,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江承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回家时,江承还在琢磨这其中的问题。 温简回来得稍晚,一开灯便看到坐在沙发凝神沉思的江承,吓了一跳。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深思凝重的江承,任何时候他都一副游刃有余尽在掌控中的样子。 “怎么了?”温简担心走向他。 江承侧头看她:“没事,在思考些问题。” 说着站起身走向她:“吃过饭了吗?” 温简:“还没。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我看你好像不太对劲。” 江承:“钟玉明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温简:“真的假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江承:“应该没什么问题。田佳曼和雷瑟都不约而同证实钟玉明最近没有任何异动,他们互不认识,不存在相互通气骗我的可能。除非……” 江承皱眉,除非他哪里漏了馅,被怀疑了,两人被安排联合给他下套。 温简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有些担心:“会不会是田佳曼假意同意和你合作,但背地里把你卖了,她毕竟还是钟玉明的人。” 江承缓缓摇头:“可能性不大。” 但也不是绝无可能。 “现在问题是,如果516交易钟玉明不回来,是行动还是不行动。”江承沉吟开口,“如果行动,必然会打草惊蛇,虽会给钟玉明造成不小损失,但他依然逍遥法外,以后再要抓他只会难上加难。他有的是机会卷土重来,到时只怕比现在更隐蔽。但如果不行动,放任这批货流入市场,祸害无穷。” “就没别的办法诱使他回来了吗?”温简皱眉,“那……如果以林景余女儿的名义扣住他们那批货,然后由我出面和他交涉……” 江承直接打断:“不行。” 连林景余本人都行不通,更何况林景余女儿。 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她冒这个险。 温简还是想说服江承:“这或许是个办法,毕竟当年我和我妈什么也没做他都恨得连夜上门砍人,如果现在我直接搞个背叛扣了他货……”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江承一字一句重申,“对钟玉明而言,你没那么重要。” 温简:“万一呢?” “没有万一。”江承很坚持,“更何况,我们现在只知道交易时间,但具体交易形式和地点还不清楚,你怎么扣?” 温简:“你不是已经和田佳曼达成合作了吗?让她……” “没用。田佳曼对我还有防备,她只是扣了货,并不肯告诉我具体交易形式和地点。我目前只知道属于大宗物品交易。” 正因为如此,钟玉明没有如他预期地有动作,江承开始不确定,田佳曼是否也像当年的陈至父亲一样,表面同意和张小黎合作,暗中却向钟玉明献忠,她毕竟是跟在钟玉明身边十多年的女人。 还是说,钟玉明疑心重,林景余人没醒,钟玉明既没有见到林景余人也没有见到真实声音,一张照片还不足以取信于他? “你爸以前……”江承看向温简,斟酌开口,“有给你留下什么录音资料或者视频吗?” 温简以为他说的是案子相关的,下意识摇头:“没有,他从不提工作。” 江承:“我说的是生活上的,比如说生日祝福之类。” “有的。”那时他偶尔不能陪她过生日,会提前录一段录音祝她生日快乐。 江承:“发一份我。” 温简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第二天,江承把新拷到的林景余声音的存储器交给了周行远。 “帮我照着这个声音合成一份音频,文字内容我邮箱发你了。” 周行远伸手接过:“这是要做什么?” 江承:“钟玉明似乎没什么动静,我想试试是田佳曼出了问题,还是料下得不够猛。” 周行远:“所以你打算让林景余‘亲自’约钟玉明?” 用ai合成林景余声音,让林景余“亲自”电话约钟玉明。 江承点头:“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他还在昏迷中。” 江承手机在这时响起。 他拿起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下,接起。 “喂?” 周行远噤了声,拎过一边的茶壶,给各自茶杯满上,抬头时却见江承面色有种异样的古怪,一种混杂着震惊与不可置信又极力克制着的古怪,又隐隐有种欣喜感,他说不上来。 “怎么了?”看江承挂上电话,周行远忍不住出声。 江承伸手取过他掌心捏着的存储器,站起身:“不用复制了。” 周行远挑眉看他。 ———— 公司里,温简正一手托腮盯着电脑屏幕的文档看,一手拿笔无意识在转,看似很认真,耳朵却是不自觉竖起,努力想听贺之远办公室动静。 刚贺之远是绷着脸进来的,径直走向自己办公室,连看也没看她,这不太符合他的习惯。 哪怕这些天被江承逼得他坐立难安,他在她面前还是维持着笑面虎的姿态,从没像现在这样连面具都懒得戴。 温简伸长了耳朵想去听,但除了隐约听到摔文件的声音以及偶尔一两句失控的暴吼“都他妈一群饭桶”外,温简听不到太多有用讯息。 手中转着的笔慢慢停下,温简往门口看了眼,拿起桌上文件想假装去送文件,刚起身,门口便响起了“咿呀”的推门声。 温简循声扭头,看到了随着人事专员一起进来的林凭凭,一愣。 林凭凭也看到了温简,很是欢喜地叫了她一声:“简简?你也在这上班啊。” 温简勉强牵出一个笑:“对啊,你怎么也在这?” 林凭凭:“贺总调我过来的。” 温简心里“咯噔”了下,面上却已换上惊喜笑容:“这样啊,那太好了,我正愁一个人闷得慌呢。” 说着手指了指贺之远办公室门:“贺总在里面,我去告诉他一声你来报到了。” 说着就要走向贺之远办公室,林凭凭直接拉住了她。 “不用了,一会儿我直接进去和他报到就好。” 温简笑:“好啊。” 手像是无意识般插入裤兜,握住了装在裤兜里的江承送她的改装发夹,又抽了出来。 她亲昵上前挽住林凭凭手臂:“你也是刚来报到吧?办公位定了吗?” 说着又扭头看向人事专员:“贺总有说要安排林凭凭坐哪儿吗?如果没有,那坐我旁边吧,方便讨论工作。” 人事专员笑:“都行,有座就行了。” 温简笑:“那就坐这儿吧。” 边说着边拉着林凭凭转了个身,身体也跟着技巧性挡住人事专员视线,手中发夹悄无声息地塞入了林凭凭职业外套口袋,手也跟着收回,利落帮林凭凭整理桌面,边扭头对林凭凭道:“你先去和贺总报个到吧,我先帮你整理一下,桌面有点脏。” 林凭凭乐于有人帮忙:“好啊。” 人事专员人已带到,也就道别离开。 温简拿着抹布去洗手间打湿,走出办公室门时借着转身机会看了眼林凭凭方向。 林凭凭正去敲贺之远办公室门。 温简手中手机摁下江承电话,手机刚贴到耳边电话便被接通了。 温简一脸惋惜兼撒娇:“你送我的发夹不见了。” 江承刚辞别周席远,人正开着车,闻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倏地一顿,电话那头已挂断,“嘟嘟”忙音传来。 江承直接打开了监听app,长指压向耳中的蓝牙耳机,林凭凭熟悉的嗓音也跟着从耳机一头传来。 “贺总。” 声音里还掺杂着贺之远气急败坏的怒骂:“你他妈真以为它去的百慕大三角,好好一艘船说消失就消失?” 而后应是看到林凭凭进去,平静地应了声:“过来了。” 紧接着敛下脾气对电话那头道:“回头再说,我有客人。” 之后便是挂断电话,手机扔向桌面的声音。 江承皱眉,船,消失…… 他蓦然想起田佳曼稍早前和他提过的最多只能扣两天的事情。 江承瞥了眼对面渐进的红绿灯,利落将方向盘打了个半圈,将车调转回公司方向。 ———— 办公桌久不用有点积灰,温简特地和保洁阿姨借了个小盆,接水回办公室边擦洗办公桌边洗抹布。 林凭凭进去了快半个小时才出来。 她出来时温简已将办公桌擦洗干净,特地放在桌子边缘的小半盆水已经变黑,还积了不少蛛网和大片凝块的灰尘,都是温简很认真才从办公桌角落和抽屉角落抠拭出来的东西。 温简看着林凭凭走近,边微笑看她边用拧干的抹布最后一遍擦拭桌子:“报个到好久啊,贺总没为难你吧?” 林凭凭笑:“我又没做什么,他干嘛要为难我啊,就交代些工作而已。” 温简笑:“那就好。” 边说着边把手中抹布伸向桌边水盆,人还在看着慢慢走近的林凭凭,像是没留意到水盆位置,一个错手,不小心打翻了水盆,林凭凭刚好走到近前,溅出的水污全撒到了林凭凭小西装外套上,带着大片的蛛网和脏污。 “对不起对不起……”温简像是被吓到了,内疚地连连道歉,“我帮你拿去洗手间洗一下吧。” 林凭凭嫌弃地拍了拍外套上的脏污,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太挂得住了,但还是勉强笑着说道:“不用了,晚上回去再洗吧。” 说着把小西装外套脱下。 温简很识趣地接了过来:“还是去洗一下吧,洗手间有烘干机,很快就干的,你刚第一天上班,这样穿也不太好。” 林凭凭迟疑了下:“那麻烦你了。” “应该的。”温简不介意地笑笑,“本来就是我的问题。” 说着抱着她外套,端起水盆,转身往洗手间而去。 走到洗手池前,温简一把将脏水倒掉,手探进小西装口袋,取出了藏在里面的发夹,替林凭凭将脏污处洗净烘干,转身想走时才想起特地借的水盆还在。 保洁工具房就在洗手间旁边的小隔间。 温简去敲了敲门没人应,便推开了门,与门内正欲出来的男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里面有人。”温简边道歉边抬头,目光与男人目光相触,只一眼,全身血液像被冻住般,通体发寒。 她记得这双眼睛,十年前高考前那夜,她被屋里动静吵醒,她一睁眼对上的便是这双眼,冷酷残忍,毫无感情,看着她就像看一条垂死挣扎的狗,甚至没给她开口发声的机会,手起刀落,森寒的刀刃砍向她躲闪不及的后背,那利落狠绝的姿势,仿似他砍下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毫无生命的被褥。 男人似乎也认出了温简,也可能没认出,只是平静而冷淡地扫了眼温简。 他穿着统一的保洁制服,戴着帽子和口罩,手里拿着拖把和拖桶,看着像是要去干活,矮胖的身形也全无十年前的清瘦。 但这双眼睛温简不可能记错,那是她十年的噩梦。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逼自己冷静了下来,歉然冲他笑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屋里有人,我是来还面盆的,刚和阿姨借去办公室用了会儿。” 说着她微微弯腰将面盆放在靠门口的地上,克制着不让身体表现出丝毫颤抖,她甚至不敢往前一步走进黑漆漆的工具房,只保留着身体在外面的姿势把面盆放回了工具房里,起身时也礼貌地冲男人笑了笑道别后,才转身离开。 她克制着没让脚步表现出任何惊惶的情绪,直到转了个弯,确定男人看不到后,才放纵着打从脚底窜起的寒意在四肢百骸流转,脚步也不自觉越走越快,脑袋像缺血般“嗡嗡”炸着响,把周围声音都一点点屏蔽了去,脚步也不自觉地越走越快,直到不小心和人撞上。 “简简?”江承的声音。 肩膀也被扶住。 温简怔怔抬头。 江承正担心看她。 他刚回到公司,在电梯里透过透明玻璃看到步履仓惶的温简时便觉得不对劲,按停电梯走了出来。 他掌心下的身体正轻轻颤栗着,温简抬起的脸色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出什么事了?”他问。 温简想摇头,但眼泪却先湿了眼眶。 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但看到江承的那一刹,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下来了。 江承抬手想抱她。 温简及时抬手阻止了他,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钟玉明在公司,他回来了。” 江承动作倏然顿住,看向她。 第106章 温简不敢说太多,面上客客气气地冲他点了个头,打了声招呼。 “江总。” 说完便抱着小外套低垂着头、面色拘谨而恭敬地从江承身侧走过,擦身而过时才压低了声音提醒,“你留意下今天的保洁大叔。” 说话间已从江承身侧走过。 江承身形未动,目光不着痕迹地移向她来时的方向。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保洁工作服、头戴帽子的矮胖男人从洗手间回廊方向走了出来,一手提着桶一手拎着拖把抹布,步履蹒跚地朝着走廊另一方向而去。 江承黑眸微微眯起。 这个背影…… 江承没上前,只是侧转过身,身体转向栏杆外,手中的并购案也随意翻了开来,看着像是在审阅文件。 何建集团办公楼是“回”字型结构,走廊尽头右转就是何建离办公室所在区域。 保洁男人走到走廊尽头时自然而然地向右转,他侧脸轮廓落入江承眼尾余光时,江承翻文件的手也跟着微微一顿。 是钟玉明没错! 钟玉明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突然朝江承这边看过来。 江承手中翻着的文件不着痕迹地掀起,散乱的书页挡住了他的脸。 钟玉明转开了视线,目不斜视地往何建离办公室而去,提着清洁工具的背影看着拘谨而老实。 江承看着他进了办公室,手中文件也跟着一合,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门关上,江承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钟玉明既已回国,田佳曼和雷瑟为什么都那么笃定钟玉明还在泰国?到底是谁在撒谎? 是田佳曼和雷瑟联手制造□□还是钟玉明连雷瑟和田佳曼一起瞒了? 如果是前者,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是在防他? 江承手中的并购案被慢慢放回了桌上,一脸凝重和不解。 办公室里窗户还开着,微风将刚放下的并购案文件吹掀起,江承伸手压住,目光从封面文字扫过,又慢慢停住。 这是一个收藏品交易平台并购方案,他进公司之前就已敲定的项目,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推进下去。 江承上午是借着去谈这个并购案出的门,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份方案是何邵父亲何建离亲自敲定的方案。 想到钟玉明刚走进何建离办公室的画面以及电话里贺之远的气急败坏,江承估摸着现在的何建离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一把拿起桌上并购案,转身便往外走,边走边拨通了何邵电话。 “在公司吗?”江承问。 “在啊,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何邵困惑的声音。 江承:“你来下我办公室,今天的并购案有点问题。” 何邵有点懵:“什么并购案?” “一个收藏品拍卖平台的并购案。”江承说,“是谁先通过的这份方案?” 何邵有点印象:“哦,是不是叫什么一宝的?那是我家老头亲自通过的,你别管它,直接签就行了。” 江承:“这是赔本的买卖。” 何邵:“老头子自己喜欢,你别管他,反正有他兜着。” 江承笑了下:“不差钱也不是这么砸的。你爸怎么会突然想往艺术收藏品方向发展,公司主营业务并没有这一方向。” “老了吧,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何邵也不确定,“他本来就爱玩些古玩什么的,手上有点闲钱,就想搞个公司来玩玩,就当圆梦吧。” “相关领域可选择的平台很多,这家并不是最优选择。”江承说,“我找你爸聊聊看,这个项目不值得浪费时间……” “诶你别,”何邵急急打断,“老头子最近心情不好,而且他亲自敲定的项目还没人敢推翻……诶,怎么就挂了?” 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让何邵一愣,也顾不得还在玩游戏,赶紧起身去找江承,想把人拦下来,老头子这两天跟吃了炸药似的正愁没人出气,江承这么过去简直是往枪口撞。 他匆匆赶到江承办公室,没想着还是扑了个空。 “江总人呢?”何邵着急问助理。 助理:“去何董办公室了。” “还真是……”何邵头疼地转身就走。 ———— 董事办门口 江承将掐断通话的手机收入掌中,往董事办办公室走。 助理们正在忙,看到江承进来习惯性先打招呼:“江总。” 江承轻轻颔首,径直走向何建离紧闭的办公室门口,屈指在门板上轻叩了两声:“何董!” 不等里面有回应便拧着门把推开了门,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正盯着何建离的钟玉明。 几乎在同一瞬间,钟玉明背过了身,人也微微站起身,手中的抹布伸向皮质沙发,仔细而认真地擦拭着,看着像是在干活。 江承目光不着痕迹从他身上扫过,而后看向何建离。 “何董。”他客气打了声招呼。 何建离脸色不太好,似乎对他未经同意就进来的举动不满,但还是压下了脾气。 “什么事?”他问。 江承将手中并购案递给何建离:“何董,我听说这份并购案是您敲定的,我认为还需要再讨论一下。” 何建离接过他递过来的并购案,随意翻了翻,扭头对还在沙发上擦拭的钟玉明说:“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打扫了。” 钟玉明拘谨应了声:“好的。” 说着起身去收拾工具,借着转身的机会朝江承看了眼。 江承也正看向他。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钟玉明眼中掠过一丝困惑。 一种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困惑。 钟玉明不认识他! 江承不动声色转开视线,这就意味着雷瑟和田佳曼联手给他制造□□的可能性为零。 两人如果是听从钟玉明安排联手对付他,钟玉明看到他不会是这种困惑的反应,而是审视。 所以,钟玉明在防田佳曼? 毕竟情同妻子的张小黎都背叛了他,更何况一个被他当礼物送人的女人。 从刚才监听里贺之远话中透露的讯息看,田佳曼显然是在海上就拦截了那批货,造成了现在的下落不明,钟玉明应是对田佳曼说的林景余劫了这批货的事信了几分,但又不敢尽信,因此才瞒着所有人偷偷回来查探?而临时把雷瑟调回来,让雷瑟代替他处理,也是为钟玉明回来一事打掩护? 平静的眼神下,江承已将一切在脑中迅速捋了一遍。 他面上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是转向何建离继续道:“这家平台无论是日活还是下载量在同行中都属于垫底行列,并不具备任何投资价值。” 何建离合上文件:“数据可以经营,我看中的是它的品牌价值和平台架构。” 江承:“它的平台架构和品牌价值在同类竞品中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也没有其他核心竞争力,还不如其他同类产品。” 何建离把文件轻扔在桌上:“我心里有数,你不用管。方案就先搁这儿吧,你先忙你的。” 江承皱眉:“可是……” 何建离睨向他:“还有问题吗?” 面色看着已是十分不耐。 江承嘴角微微抿起,看着像要反驳,又有些犹豫,眼角余光却是瞥向窗外的外办公室门口,心里掐着点。 匆匆赶来的何邵不出意外地闯进了外间办公室。 钟玉明也已收拾好拖把水桶,正要往外走。 江承扭头看了眼钟玉明,低声吩咐:“把我办公室也清理一下,麻烦了。” 而后看向何建离,像是下定决心般:“何董,我还是认为您对这个项目的处理过于草率了……” 话没说完,何邵已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边走边说:“不草率,不草率,小投资小项目,买的就是个喜欢,顺眼就行,其他都不重要。” 人走得太匆忙,不小心与正欲离开的钟玉明撞了个满怀,水溅了钟玉明一身。 何邵也顾不得他,上前手臂一伸,一把搭在江承肩上,笑嘻嘻地看向冲他黑脸的何建离:“爸,江承也是为公司考虑,你也别生气。他这人从小就轴,还爱较真,但论工作能力和负责任的态度真没人能比,要不然我也不会千辛万苦把他挖回来不是?” 边说着边暗示性地捏了捏江承手臂,压低了嗓子在江承耳边说:“别和老头子杠。” 江承抿唇,再看向何建离时态度已经软了下来了:“何董,我另外整理了份同类竞品分析,一会儿我发您邮箱,您看要不要再对比看看。” 何建离也顺着江承给的台阶往下走:“好,一会儿你发我邮箱。” 江承点点头,和何邵一道离开。 从钟玉明身侧经过时看了他一眼。 钟玉明还在拘谨地整理衣服上的水迹,地板上被何邵撞得满地水。 何建离也看到了,对钟玉明道:“先把这里整理干净吧。” 又对江承道:“你那让别的保洁去。” 江承点点头:“嗯。” ———— 回到江承办公室,何邵这才拍着胸口,长长吁了口气。 “刚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和我家老头杠起来。” 江承好笑看他一眼:“我只是去谈工作,有分歧很正常,你这是在干嘛?” 何邵:“平时是正常啊,但最近我家老头脾气不太好,你还拿着他亲自敲定的项目去烦他,这不是找削吗?” 江承眸光一闪,看向何邵:“他怎么了?公司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谁知道他……”何邵一说起这个就没好气,“前几天也不知道接了个什么电话,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不说,还跟装了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江承皱眉,“我今天看他面色确实不太好,好像在和人说什么船的事,但我记得公司并没有相关业务。” “船?”何邵皱眉,突然恍悟,“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事来,他上周好像是有提到过有个在海外做中药材生意的朋友接了个什么大单,托他帮忙。” 中药材生意? 江承黑眸锐光闪过。 何邵没留意到,兀自叨叨:“那时好像是托他帮忙联系的海运,不过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就是刚好回家撞见他在打电话,前两天那个电话好像也是提到什么船啊海啊的,似乎是船偏航失踪了还是怎么样,不过问他说没事,所以我也不确定。他这人不爱和我聊这些事,一天到晚就只会唠叨我不上进,以后公司交我手上准得败光,但有事又从不和我商量,我自己找人来帮忙管理还不乐意,搞不懂他,反正过一阵他就得退了,身体扛不住,医生都下通牒了,你再忍忍,别和他杠。” 江承笑:“我能和他杠什么啊,最后还不是老板说了算。” 又看向他道:“他估计也是怕你担心,你也不用刻意去找他聊这些事。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收心,多把心思放在公司上,少惹他生气。” “知道了,爹……”何邵故意拖出个长长的尾音,话完时还故意冲江承扮了个鬼脸,这才瞥了眼江承电脑时间,“快下班了,一起吃个饭?” 江承抬腕看了眼表:“改天吧,今晚有约了,不方便带电灯泡。” 何邵贼兮兮凑上前:“女朋友?” 江承坦然点头:“嗯。” “你这女朋友也谈了有一阵了吧。”何邵手臂软软搭在了江承肩上,“还舍不得让兄弟我见见她庐山真面目?” 何邵没忘记前一阵在他家宴会上江承和温简共处一室的事,江承明显是没放下温简的,当时他还问过他玩的是哪一出,只是还没套出话来就让江承转开了话题,这一阵他和江承都忙,倒忘了这个事。 江承把他爪子拉了下来:“你也认识。” 何邵秒懂:“林简简?” 江承点头。 何邵差点没跳起来:“你们还真在一起了啊?不对啊,我记得那时问过你和林简简,你们两个可都否认了的。” 江承:“刚在一起。” “那之前那个呢?”何邵皱眉,“这样……不太厚道吧?” 江承:“一直只有林简简。” 何邵恍悟点头:“所以……你之前所谓的女朋友就是个幌子,故意找来刺激林简简的?” 江承轻咳了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何邵当江承是默认了,爪子再次重重拍了拍江承肩:“承会玩!” 又补了一句:“江承的承!” 江承不理他调侃,只是微微挑眉:“所以,还不走?” “见色忘友!”何邵长长地“呿”了声,“算了,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电灯泡了,要学会自己关灯,今天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祝你们用餐愉快。” 边说着边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快把门关上时又把脑袋探了进来:“说起来,如果不是我把你请回公司,又把林简简拉回公司,你们还不一定有机会走到一起。这么一算的话,我得算是你们的大媒人啊,你是不是欠我个大红包?” 江承笑:“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媒人红包。” 何邵打了个响指:“上道!” 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门而去。 江承看着办公室门合上,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慢慢收起。 “对不起。” 轻声对着合上的房门道了声歉,江承关了电脑,拿过桌上的文件,出了门。 他是故意去的何建离办公室,为的不过是正面与钟玉明对上,而后从他的反应里推测自己是否暴露。 但十年前夜末酒吧的时候他和钟玉明见过一面,那一次的见面太有记忆点了,钟玉明不可能会忘记,所以他需要何邵过来,“无意”向钟玉明透露,是何邵千辛万苦把他挖回的公司,而不是他蓄意进的公司。 这两年他虽然见过钟玉明几次,但都是远远见着,且钟玉明在明,他在暗。钟玉明从不会让陌生人近身,因而两人从没机会碰上过,这是江承的遗憾,但也是机会,至少能证明,钟玉明这次隐瞒所有人回来不是针对他,而是那船被田佳曼扣下的、至今无影踪的“中药材”。 以田佳曼的能力,要在贺之远和何建离眼皮底下从仓库将那么大一批毒品转移出去而不被发现并不容易,但如果是在海上运输途中,让船员暂时将船偏航,开到无人孤岛制造失踪假象,确实更具操作空间。 车子驶出去时,江承给周席远打了个电话:“最近警方有接到海上船只失踪的报案信息吗?” 周席远:“没有。” 江承:“海事局呢?” 周席远:“也没有。” “怎么了?”周席远复问道。 “我大概知道钟玉明这次会在哪交易了。”江承利落把方向盘转了个半圈,“帮我联系黎远翔,准备收网。” 周席远面色一肃:“好。” 第107章 温简心神不宁地在办公室待了一下午。 她不知道钟玉明是认出了她还是没有,这个下午的办公室和往常一样,风平浪静,没任何异样,甚至连路过的人都没有,但又隐隐藏着暗涌。贺之远一直闷在办公室没出来,偶尔还传出一阵东西被扫落在地的“哐啷”声,显然心情很差。 温简估摸着和田佳曼扣押的那批货有关,但具体什么情况,他电话里的发飙又具体为的什么事,江承又监听到了多少,温简还没机会和江承通过气,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但钟玉明在公司,贺之远却一直闭门不出,是不知情?还是假装不知情? 那田佳曼呢? 温简记得江承有提过,田佳曼是信誓旦旦告诉过他钟玉明在泰国,没有回国的迹象的,但现在钟玉明人就在公司,还伪装成保洁身份出现,田佳曼是真不知情还是假装不知情以让江承放松警惕?这是否代表江承已经暴露? 各种疑问在脑海中徘徊,压得温简胸口沉甸甸。 她特地留意了外面,并没有看到田佳曼在四楼出现,倒是有看到钟玉明去了何建离办公室,也看到了江承和何邵先后进去又一起离开,江承脸上平静如往常,温简无法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不知道他和钟玉明碰面后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自从江承故意在贺之远面前表露他是edwinn,并误导他温简是江承故意安排在他身边后,两人便不敢贸然在公司通话和发信息,现下钟玉明毫无预兆地出现,形势不明下更是不敢贸然联系,温简不得不压下担心,几乎是数着时间等下班。 钟玉明是临下班时才离开了何建离办公室,依然是提着桶拎着拖把和抹布的样子,看着像是刚在何建离办公室做完一场大扫除。 他回的是温简初撞见他的工具房方向。 保洁阿姨正在走廊擦洗栏杆,看他过来,叫住了他,让他帮忙擦洗。 温简就站在门口的打印机旁,视野开阔。自钟玉明从对面的办公室出来后便假借打印报表站到了那里,是已经经过贺之远核对的报表,核对完成后需要汇总交到财务总监那儿,不算急件,但这个时间上交也属于合理工作范畴。 她明显看到钟玉明身形一顿,显然是抗拒的,但许是怕拒绝引起他人注意,又闷不吭声地应承了下来,拿起抹布帮忙。 温简进公司有一阵时间了,记得这位保洁阿姨是惯于使唤人的,略一沉吟,从打印机下抽出刚打印完的财务报表,整理时故意落了张在地上,而后拿起订书机装订成册,抬头对正忙的林凭凭高声交代::“我去财务部交下报表,有人找我你再电话我。” 林凭凭点头:“行,你去呗。” 温简拿着报表去了一楼财务部。 何琪已有一阵没见她,看到温简便热情招呼她。 温简微笑指了指财务总监办公室:“我先拿报表给总监。” 说完便先进办公室将报表递给财务总监。 财务总监边接过边问她:“贺总看过了吗?” 温简点头:“嗯,他审核过了。” 财务总监:“行,我先看看。” 温简手指了指冲她招手的何琪:“那,我先去外面?” 财务总监没拦她,点了点头。 温简走向何琪,眼睛不动声色扫了眼平静在电脑前忙碌的田佳曼,又移往何琪办公桌,不意外地在她桌上看到杯没喝完的奶茶。 何琪冲温简挥着手撒娇:“想死你了,自从你去了四楼后都没人陪我一起吃饭喝奶茶了。” 边说着边伸手去拿桌上的奶茶。 温简已快到近前,边微笑看她边回:“我一个人在上面也好无聊,回头我看看能不能申请调回来。” 坐何琪旁边的黄子辰回头笑看向温简:“早点调回来。” 说着又转着办公椅面向何琪:“你好歹公司的大小姐,想要个人还没点权利啊。” 温简假装没看到他办公椅滑出,脚步配合着滑出的椅子脚,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便失衡摔向旁边的何琪,伴着一声惊呼,胡乱挥动的手很不凑巧地拍落了何琪手上的奶茶,奶茶落地,“啪”一声在地板上摔出一滩水花,焦糖色奶茶从吸管和封口裂缝四溢而出。 何琪急急扶住了温简:“你没事吧?” 又扭头冲黄子辰瞪眼:“黄子辰你存心的吧,眼看着简简都走过来了你还把你那破椅子往路中间挪。” 温简赶紧软声道歉:“是我自己没注意,和黄子辰没关系的。” “怪我怪我。”黄子辰倒是个大气的,不好意思冲温简微笑,“转身太粗鲁了,一下把椅子滑到路中间把你给绊着了。” 说着又担心往她脚上看了眼:“没事吧?” “我没事。” 温简微笑摇头,看到地上的奶茶和满地污迹,弯腰就要去捡了扔垃圾桶,何琪拦住了她。 “算了算了,别弄脏了手,我让阿姨来收拾一下。” 何琪说着就拿过手机,照着门口贴着的保洁阿姨电话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 何琪直接吩咐:“阿姨,你让人过来拖下地,一楼财务部,奶茶倒了,不小心把地板弄脏了。” 温简听到电话那头连声应承,一句“我马上让人下去”后便见何琪便挂了电话,她垂在身侧的手也有些无意识地绞紧,她并没有百分百把握被派下来的会是钟玉明,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来,但想到他可能出现,想到他刚才蛇信子一般的冰冷眼神,温简便觉通体发寒,好在总监办公室传来了总监的声音: “温简,你进来一下。” 温简依言进去。 看完整份报表的总监发现了错漏的纸页,问她怎么回事。 温简一脸困惑地接过翻了翻:“我是直接把贺总发我的文件拿去打印的啊。” 她神色太过于困惑又笃定,财务总监一下也不确定了,缺漏的纸页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又挺重要。 他重新接过温简手中温简翻了翻,眉头拧得更深:“也不标个页码……” 他抬头看温简:“你问问贺总到底什么个情况。” 温简点点头,拿起手机给贺之远打电话:“贺总,您交代我给谢总监的报表好像有点问题,谢总监……” “自己处理。”电话那头毫不客气地打断,随之挂断。 温简把“嘟嘟”响的手机转向财务总监,一脸无辜又无措。 谢总监脸色也不太好。 温简嗫嚅:“我……再问问看。” 电话再次被接通时,温简赶在贺之远发飙前开口:“贺总,给谢总监的报表好像有点问题,直接交给何董怕他问责,您看下要不要过来一起核对一下?” “屁事真多。”贺之远不耐打断,伴着起身的声音,“我下去看看。” 温简挂了电话,转向财务部门口。 财务部门口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保洁阿姨没出现,承诺的让人下去的“人”也没影儿。 温简手心攥着手机,面上看着像在平静等贺之远,心下却对可能出现的保洁紧张忐忑,怕是钟玉明又怕不是他。 但保洁没等来,贺之远先出现了。 温简站的位置巧妙,是透过外办公室玻璃墙一眼看到电梯口的地方,但总监办公室门虚掩着,又能很好将她挡住。 贺之远大概是心里藏着火气,走路快,也不看周遭,只紧绷着张脸面无表情地大跨步朝这边而来。 温简视角只能看到他来的方向,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没想着快到门口时却见他疾走的脚被迫紧急刹住,伴随着东西被重重撞落的砸地声,以及贺之远不耐的语气:“没看到有人……” 指责的话语随着他的抬头戛然而止。 温简侧了个身往外看,一眼看到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钟玉明,脚边是被撞落在地的拖把桶。 看来命运是站在她这边的。温简想。 钟玉明正微弯着腰,唯唯诺诺地向贺之远道歉。 温简的角度看不到钟玉明的脸,但能看清贺之远的。 震惊、惊惧、惶恐、不可置信……各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最后化成小心翼翼的卑微和胆怯,眼睑也跟着微微垂下。 温简瞥向同样被门口动静吸引了目光的田佳曼,她的角度是能看清钟玉明正脸的,人已无意识地微微起身,搭在鼠标上的手臂微微发颤,冷艳的脸上,震惊、担忧惶恐和不可置信的情绪同样在交织,连惯常熟悉的掩饰都没了,显然也是认出了钟玉明,且对他的出现毫无心理准备。 贺之远先反应了过来,嗫嚅着嘴唇似乎想叫钟老,却在钟玉明抬起的眼神中闭了嘴,低低道了声歉:“抱歉。” 人却没进来,手机往耳侧一贴,径直往前去了。 田佳曼也反应了过来,微微踮起的屁股重新压入座椅,挺直着腰背看向电脑,假装了冷静地任由手机在键盘上敲,但紧绷的侧脸线条和些微发颤的手泄露了她的紧张不安。 钟玉明也以着憨实卑微的态度捡起拖把桶进来清理地板。 温简在他进来时不着痕迹地转身到了门后,抽空瞥了眼田佳曼。 田佳曼脖子上的青筋都已微微泛起,这是在面对恐惧时才会有的反应。 谢总监没留意到温简的小动作,注意力全在贺之远来了又走的疑问上:“贺总怎么就走了?” “可能临时有事吧,要不……”温简看向财务总监手中的文件,“要不我直接拿回去问他吧,有结果了我再答复您?” 不用面对贺之远财务总监自然是乐意,点头同意了下来。 温简为免再出错,很“虚心”地就着报表上的一些数据向财务总监咨询,直到外面的动静远去,确定钟玉明已离开才跟着离开。 回到办公室时正赶上贺之远出门,一手拿着钥匙一手拿着手机,面无表情,行色匆匆。 温简低眉顺眼打了声招呼:“贺总。” 贺之远没搭理她,与她错身而过时突然低低说了句,“我要见edwinn,越快越好。” 温简讶异看他。 贺之远像没看到,径直往电梯走,掌心手机在这时响起。 贺之远顺手就接起。 “贺总,找到了。” 温简听不清电话说了什么,但明显看到贺之远身形一顿,以及对着电话那头的回应:“我马上过去。” 视线往下,田佳曼也已匆匆下班。 温简看了眼手机,已到下班时间,下班本没什么,但对于一贯不准时下班的田佳曼而言确实不寻常。 林凭凭也收拾好了上前,招呼温简:“简简,走啦,下班了。” 温简收回视线:“你先走吧,我先收拾一下。” “没事,我等你。”林凭凭也不着急,“一会儿一起吃饭呗。” 温简面露难色:“我今晚有约了呢。” 林凭凭促狭挑眉:“男朋友?” 温简笑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林凭凭也不恼,笑应:“没事,那就改天呗。” 人还倚在门边等她,并没有要先走的意思。 温简也不好催她先走,面色自然地收拾了下桌面便拎起包和她一块走。 林凭凭感慨:“没想到一晃就十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温简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点头:“对啊。” “不过话说回来……”林凭凭叹气,扭头看温简,“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连高考都不参加就……突然没信儿了?” 温简摇头笑笑:“没什么,压力太大了吧。” 又转开了话题:“你怎么回去啊?” “我开车。”林凭凭从包里翻出车钥匙,“你呢?要不我顺路送你一程?” “不用,我打车了。”温简微笑拒绝,手机在这时响起,网约车司机电话。 温简把手机屏幕冲林凭凭晃了晃:“估计已经到了。” 说完便接起了电话。 林凭凭看着她接完电话,也没强求。 “那就改天呗。”林凭凭说着就要往地下车库转,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过两天海边剧院有话剧演出,几个高中同学约了一起看话剧,你到时也一起呗,他们刚好也约了班主任,她要是看到你肯定高兴哭了。” “好啊,到时再看咧。” 温简也面色自如地应道,与林凭凭互道了声别,看着她转入地下停车场,这才转身而去,笑容也跟着收起。 她掏出手机想给黎止翔电话,和他汇报今天的情况,电话还没来得及拨过去,黎止翔电话先打了进来。 “紧急会议。” ———— 温简赶到黎止翔约见的地方时只有他一人在。 “钟玉明回来了。”看到黎止翔,温简开门见山,神色难得的严肃。 黎止翔:“我知道。” 温简讶异,没想着黎止翔还有别的消息渠道。 “今天找你来就是为的这个事。”黎止翔站起身,“谈正事前,我先为你引荐个人。” 温简困惑的眼神对上他的,又被他身后的开门声吸引了注意力,循声望去,却看到推门而出的江承。 一身警装的江承。 温简愣住。 江承走向她,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k省禁毒总队警员,江承。” 温简怔怔看着眼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目光循着手臂上移,落在江承脸上。 江承正看着她,目光温柔,眼眸深邃,还在等着她的回应。 黎止翔轻叫了温简一声:“简简?” 温简回神,迟疑着朝江承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松城市禁毒支队警员,温简。” 手刚触上他手掌便被他反手握住,很紧。 温简鼻子有些发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哭,眼眶也有些不争气地泛了红,却又忍不住冲江承笑,头微微仰着,看着有些傻。 江承也不自觉冲她露出微笑,目光柔软。 黎止翔看着两人,鼻子也莫名涌起些不熟悉的酸意。 他轻咳了声,借着谈正事冲淡这种不合时宜的情绪。 “江承目前也是07''六七''大案的主要负责人。”他补充道。 07“六七”大案,当年温简和她母亲温司屏深夜被人入室暴力砍杀的案子。 第108章 温简有些讶异看他,但又觉得不应奇怪的。 只要是江承,无论他做什么,背后又藏着怎样的身份都不应奇怪的。 早在高三那年,她误闯进酒吧巷,撞见江承左右开弓、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压着他眉心的枪并将枪口反压向对方,温简就知道,这个男人,深藏不露。 她只是……只是觉得心疼得难受,心疼他这十年,孤独又执拗于寻找她的十年。 她知道江承不可能一路顺遂地走到现在。他当年因为她放弃高考,被迫选择出国完成大学学业,之后在旁人眼中的十年未回,他不可能是像她这般安稳平顺地通过考试上班刷资历走到的现在。 “江承早年在国外以特情身份帮省厅破过几起跨国大案,后通过考核被秘密特招进警队,一直以着不同身份活跃于不同犯罪集团之中,卧底经验丰富,功绩卓著。” 黎止翔寥寥几语证实了温简的猜测。 没有太多的渲染,但轻描淡写的介绍里,温简能想象江承这一路走来曾经历着怎样的生死一线,他本该拥有更平坦顺遂的人生的。 江承隐约感觉到手中握着的手收紧了些。温简什么也没说,甚至连情绪都是克制的,但那只不停收紧的小手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江承约莫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冲她露出一个安抚微笑:“这是我自愿选择的路。” “虽然过程有时不是那么轻松,但是……”他看入她眼中,“它值得。” 只要能找回她,就一切都值得。 温简不想哭的,尤其这样的场合,但眼泪控制不住。 她转开了头,脸微微仰起,想将眼泪逼回去,眼眶却越来越湿,大有夺眶而出之势。 她终是什么也不忍,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紧紧地、想像他抱她那样给予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和安慰。 江承也反手将她揽入了怀中,侧低下去的脸轻贴着她头侧。 “都过去了。”他在她耳边软声安抚。 而剩下的,也将要结束。 江承抬起的眼眸与黎止翔对上,两人眼中交换着同样的讯息。 今天这场会面,为的就是商量最后的缉捕方案。 5月16交易时间已解码。今天结合贺之远的电话和何邵透露的何建离最近的反常判断,基本可以确定交易毒品就藏在那艘“偏航失踪”的中药材船里,也即田佳曼扣押的“货物”,既是从海上而来,必是只能选择而码头进行交易疏散。 “我查过了,钟玉明的船按计划最迟明晚到码头,17号前完成卸货。”江承转身拿起笔在桌上的松城地图码头画了个圈,“现在钟玉明既已秘密回国,田佳曼不可能敢再扣着船不放……” “对了。”温简想起临走前贺之远接电话的事,“今天在公司我故意设计钟玉明去了趟财务部,让田佳曼贺之远和钟玉明无意碰了个面,从两人的反应看,两人应该是对钟玉明回国并不知情。下班的时候贺之远找我,很迫切想要见edwinn,但当时没来得及细谈,他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了,我隐约听到电话那头说什么''找到了’。” 江承:“应该就是被田佳曼扣押的船。以钟玉明的个性,既然选择瞒着所有人回来,怕是已经对船的行踪有所掌握,田佳曼跟在钟玉明身边多年,再了解不过,所以必然会选择在钟玉明查到她之前先放行。” 温简皱眉:“可这样不会被钟玉明怀疑吗?她刚发现钟玉明,船就回来了。” 江承:“你别忘了,你把贺之远也拉进了局里。她和贺之远是同时''无意''撞见的钟玉明,从贺之远迫切找你要见我的情况看,贺之远乍看到钟玉明的时表现应该更为慌张。” 温简点头:“对,他当时本来是要过来找财务总监,看到钟玉明后门都没进就先走了。" 江承:“所以钟玉明要怀疑,也优先怀疑表现心虚的贺之远。况且田佳曼是以林景余名义扣押的船,她既然敢选择这个时候把船放回来,怕是已提前安排好了一切:这船不是被放回来的,是抢回来的,她的人冒死从林景余手上抢回来的船。这应该是她传递给钟玉明的讯息。” 像是应证他的猜测般,江承手机适时在这时响起。 江承拿起手机看了眼,雷瑟打来的电话。 江承朝两人比了个“嘘”的手势,给手机插上耳机,一只塞入耳朵,一只递给黎止翔和温简。 温简接过了耳机,与黎止翔凑近听。 “嗨,edwinn,现在哪儿呢?”雷瑟不甚标准的普通话从电话那头传来,夹杂着机场广播的声音。 江承手指压在耳塞上,很平静:“在家。怎么了?” 雷瑟:“我到你们中国了,一起出来喝一杯呗。” 江承皱眉:“不是明天的航班吗?怎么突然提前过来了。” 雷瑟:“钟董那边出了点小麻烦,让我提前过来帮个忙。” 江承:“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用。不是多大事,就船上的人遇到点意外,受了点小伤,人手不够,让我帮忙调派些人手盯着,已经在安排了。” 雷瑟说得委婉,江承和温简黎止翔还是听出了玄机,怕是和江承刚才猜测的**不离十了。 “那就好。”江承冷静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吩咐。” 雷瑟:“一会儿见面再说。” 江承:“地址。” 雷瑟给了江承一个地址。 “好,我马上过去。” 江承挂了电话,看向黎止翔:“我得出去一趟。我估计雷瑟找我是让我帮忙盯着交易的事。雷瑟和钟玉明都选择这个时候回来,显然是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交易顺利进行,5月16号晚上的交易应是不会变。到时你们提前安排人乔装成装卸工人进入仓储期,具体的行动方案随时保持沟通。” 而后看向温简:“你是林景余女儿,今天又和钟玉明打过照面,他怕是会盯上你,你到时别参与缉捕,暗中留意外围情况就好,见机行事。” 温简点头:“好,你注意安全。” 江承点头,转身想走,又回头抱了抱她。 “你也注意安全。”他在她耳边轻声叮嘱。 “嗯。”温简重重地应。 江承放开了她,先走了。 黎止翔看着房门合上,看向温简。 温简还在看着门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不会有事的。”黎止翔安抚道。 温简勉强冲他挤出一个笑:“嗯。” 眼神里还是藏着担心。 黎止翔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从桌上拿了份档案递给她。 “我想你需要它。” 温简困惑看了他一眼,打开,是江承的履历档案。 “我也是在他亲自联系我以后才拿到这份完整的履历。”黎止翔笑笑,“20岁出国,22岁以雇佣兵身份取得09跨国拐骗妇女卖淫案主谋、长期活跃在东南亚的孙勇声信任,利用长假孤身入虎穴,暗中搜集罪证,协助警方将以孙勇声为首的犯罪集团一网打尽。23岁为k省西线特大跨境贩毒案的破获见提供了关键证据,24岁松城海关最大海路贩毒案是他提供的交易线报和涉案名单,25岁轰动全城的跨国拐骗妇女卖淫案背后也是他活动的影子……” 黎止翔历数着江承这几年暗中参与过的大案,每个案子背后都有他活动的影子,但每一起案子的结案信息里不曾出国过他的名字。 公安系统里没有他的任何讯息。 换句话说,知道他存在的只有他的直属领导,他当年在部队已转业进入公安系统的领导。 江承和他们分属于不同省区单位,如果不是这次案子要并案收网,江承也不会走到台前来。 两边最初查的也不是同个案子。 黎止翔和温简负责的是半年前南城收费站缴获的冰毒案,案子缴获的毒品与十年前钟玉明在许家村制毒工厂的毒品合成工艺手法一模一样,他们以这起案子为切入口摸排到了陈至及他背后的加司,进而借道与加司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何建集团往里查。 江承负责的是三年前明面以雷瑟为首的东南亚跨境贩毒网络,他从雷瑟手机抓拍里发现了消失多年的钟玉明线索,以雇佣兵身份潜伏在雷瑟身边,继而一步步挖出了已改头换面的钟玉明身份。现在两个案子的幕后主使均指向十年前出逃的钟玉明以及其背后犯罪集团,且钟玉明已秘密潜回国内并将有大动作,因此两个案子正式并案,由江承和他全权负责,他负责台前安排和指挥,江承依然是在幕后。 今天的安排也是基于温简和江承关系做的安排,并不是正式会议,回去后黎止翔还要召集工作组成员开会。 “江承有着足够丰富的卧底经验,以及保持着零失败的记录,相信他,不会有事的。”黎止翔看着温简缓缓说道。 温简点点头,视线依然胶结在文件里的卷宗照片上,上面每个案子后都附上了简单的介绍。 她眼神带着困惑。 黎止翔也留意到温简视线所在。 “你不用怀疑。这些从暗网流露出来的受害者照片在某些角度上都或多或少和你有一定的相似性。”黎止翔解答了温简的困惑,“这是江承这些年经手的案子的共通性,尤其在他正式加入警队之前。” 而另一个共通性,就是嫌犯与钟玉明存在某些角度的相似。 他在找温简,也在找钟玉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与温简有关的线索。 温简再次红了眼眶。 第109章 【修】 雷瑟找江承并没有明确说是为了交易的事。 前些天雷瑟给江承电话说要来趟中国,但具体为的什么事,他并没有明说,只透露了是钟玉明的临时安排。 眼下见了面,雷瑟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巨细靡遗地和江承吐露交易相关情况,只说钟玉明朋友的船在海上偏航遇到点风浪,部分船员受了点伤,怕船赶不及到港搅和,因着他本身从事海运相关,有这方面的人脉,这才安排他过来处理一下,听着并没有什么不对。 而雷瑟也表现得像确实只是为了找船一事而来,现在船找到了,他也就成了大闲人,每天让江承给他介绍当地特色,然后陪他到处踩点闲逛,便是连晚上也扒拉着江承不放,吃住一个房间,几乎没有让江承离开他眼皮底下的时候。 过于反常的举动让江承不由得警觉,面上按兵不动,尽职尽责地陪雷瑟吃喝闲逛,事事依着他的要求来,暗地里旁敲侧击打探,但并没有打探出什么有用讯息。 以江承对雷瑟的了解,哪怕是钟玉明要求雷瑟对所有人保密,雷瑟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守口如瓶。 但若是雷瑟针对交易一事毫不知情,他不可能在中国长待。 他的表现反倒像是……在等机会。 是等着5月16日替钟玉明出面交易吗? 这样的猜测一直持续到了5月16日中午,正和他吃饭的雷瑟突然一改这几日的闲散,突然对江承道:“一会儿陪我去见个人。” 江承吃饭动作一顿,看向雷瑟:“谁?” 雷瑟:“钟董。” 江承心里打了个突,面上平静如常地点了个头:“好。” “钟董没有私下见华人面孔的习惯,尤其在中国。我会尽力让你留下,但是……”雷瑟把一个微型视听接收装置递给江承,“为了保险起见,如果他执意把你遣走,你戴上这个。” 江承伸手接过,是个无线耳机样的接听装置。 “我已经和钟董约好时间,他会派人来接我们,半个小时后到。无论发生什么,别说话,负责听就行。”雷瑟叮嘱,“钟董不喜欢不讲规矩的人。” 江承:“好。” 把接收装置藏在了袖口暗袋里。 钟玉明的人果然在半小时后到,行事作风是钟玉明惯有的谨慎。 上车后,所有去见他的人都必须戴上眼罩和头套,由他的人押着去他的地方。 江承全程很配合。 钟玉明的人也没有强行给他和雷瑟绑上双手。 车子启程,在城里高架上绕了半个多小时后才出城,似是往山里而去,有个明显的爬坡环形上升过程。 得益于十年前大街小巷地找温简,以及自幼在这座城市长大,江承对松城的布局了然于心。 江承坐在车里,一边暗暗根据车子转向时间推测方位,一边猜测雷瑟意图。 他并不知道雷瑟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选择这个时候去见钟玉明,显然和晚上的交易脱不了干系。 但他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和钟玉明打照面。 两人前几天才在何建离办公室见过,哪怕钟玉明想起了他是十年前拿枪抵他眉心的少年,依着他和何邵的关系,钟玉明不会错想。 但现在不同,现在他是雷瑟的人,钟玉明一旦记起他是当年的少年,势必会起疑。 尽管从潜伏在雷瑟身边开始,江承就设想过千万种和钟玉明打照面的可能和应对策略,但绝不包括在钟玉明即将上钩的紧要关头。 晚上就要收网,江承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波折。 所以一会儿的见面,他势必得在钟玉明掀他头套前将他轰出去。 半小时后,车子终于停稳。 江承被人扶着下了车,空气中弥漫着凤凰花的味道。 凤凰花满布的地方,江承只记得是松城城外的松木山上,度假别墅遍布,但人烟稀少。 他被扶着走了长长一段平路,在被提醒着踏过两个台阶后,耳边终于传来低低的男声:“到了。” 但头套和眼罩并没有被扯去。 耳边响起雷瑟蹩脚却恭敬的招呼声:“钟董。” 屋里隐约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继而是起身声,脚步声随着气息逼近。 江承微微屏息,出发前雷瑟那句“钟董不喜欢不讲规矩的人”在脑中轮转,跟着在脑海中轮转的还有这些年打探到的钟玉明不面见华人面孔的习惯,在钟玉明脚步声近到眼前时,江承做了一个要摘头套的动作,一副未经允许便要见钟玉明的架势。 不懂规矩的模样果然换来一声不善的叱骂:“做什么!” 伴随而来的是被急扣住的手掌。 雷瑟扣的。 他应是已经被摘下了头套看到了这一切,在一边赔笑解释:“自己人。他第一次见您,不懂规矩。” “他不懂,你还不懂吗?”不疾不徐的语调随之响起,声音是经过变声器处理后的古怪童声,听不出喜怒。 雷瑟声音却带了丝惶恐:“是我疏忽了。” 也没敢再要求把江承留下,反倒赶在钟玉明发声前回头冲其他人喊:“把他带下去。” 江承双手被反剪在了身后,被人扣着往外走。 雷瑟吩咐:“你先在外面等我。” 江承点头,没有出声,配合地任由两个男人扣押着将他带到了别处。 “在这待着别乱动。” 领他过来的男人粗声吩咐,把江承带到了沙发前,压着他肩让他坐下。 “我躺会儿,可以走了麻烦叫醒我。” 江承平声说了句,脱了鞋便径自在沙发上躺了下来,面向沙发靠背,手枕着头,长指不动声色抽出暗袋里的视听接收装置,不着痕迹地塞入头套下的耳中,钟玉明声音也随之传入耳中: “你说对方要求我今晚到场?” 雷瑟恭敬的嗓音也随之响起:“是的,他们态度很强硬。” 钟玉明:“什么时候要求的?” 江承心里打了个“咯噔”,手下意识压在了耳机上,人几乎是屏息的。 “好些天了。他们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船海上出事的事,当时我还没赶过来处理他们就联系过我确认,我给压了下来,这几天也一直在和他们斡旋,再三保证货没问题,但他们就是不相信,一再要求您一定要到场,我没办法才……” 雷瑟诚惶诚恐的解释落入耳中时,江承压在耳机上的手也慢慢收了下来,面色变得凝重。 他万万没想到,看似对钟玉明最忠诚也最受器重的雷瑟也存了取代钟玉明的心思。 更没想到的是,钟玉明也识破了他的意图,还一句话就让他的野心暴露无遗。 从雷瑟刚才的话和钟玉明安排雷瑟处理偏航船只的事推测,雷瑟应是早就知道钟玉明回中国一事。 但在钟玉明出现在何建集团之前,同时参与交易一事的三个人,雷瑟,贺之远和田佳曼,知道钟玉明回国的只有雷瑟一人。 钟玉明从不出现在任何交易现场是众所周知的事。 对方需要钟玉明的货,不可能明知道他规矩的情况下还提这样无理的要求。 钟玉明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才故意问的“什么时候要求的”,但显然雷瑟并不知道他是唯一知道钟玉明回国的人,也可能被钟玉明误导其他两人都知道他回国,用一个自以为逻辑合理的理由暴露了自己的野心。 耳机里,谈话还在继续。 钟玉明的试探也还在继续:“所以你也希望我去现场?” 但雷瑟也是极懂得以退为进的,惶恐否认:“没有没有。只是我想着对方这次这么强硬,我们也不好硬碰硬,尤其货已经到了,如果他们甩脸不要,货长期压在那儿容易夜长梦多,所以不如就依他们一次,找个人假扮您去现场交易,反正也从没有人见过您,edwinn身手和随机应变能力都不错,或许他可以……” 钟玉明打断他:“就你刚带过来的人?” 雷瑟:“嗯。本来是想让您亲自见一见他再做决定,您看……” 钟玉明:“不用了,我亲自去。” 雷瑟担心:“可是您这样会很危险。” 钟玉明:“没关系,刚好我也想会会对方。” 耳机那头的雷瑟还在担心劝阻,江承已摘下耳机,面容越发凝重。 雷瑟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显然是想以买家名义诱使钟玉明去现场再暗中报警,好来个一网打尽。 那雷瑟要趁机坐收渔翁之利,今晚势必会安排人顶替他去现场。 他和雷瑟身高体型相似,必然是雷瑟的不二人选。 只是现下雷瑟在钟玉明面前暴露野心,他俨然已经成为那只螳螂。 江承担心的是,当初是以林景余名义诱使钟玉明回的国,如今雷瑟又从中掺这么一脚,钟玉明会不会把雷瑟和林景余联系到一起? 雷瑟在这个节骨眼暴露他的野心,为了晚上的交易顺利,钟玉明只能重新启用贺之远,而当初为了消除贺之远对温简身份的怀疑,江承和温简故意制造了两人同为雷瑟的人的错觉,一旦贺之远和钟玉明就这个问题进行探讨势必会联系到一块,那么温简…… “走了。”沉思中的江承被粗嗓打断,肩膀被推了一记。 江承翻身坐起,被推着走了出去,推搡着上了车。 肩膀碰到车里的人。 耳边传来雷瑟不确定的声音:“edwinn?” 江承应了声:“嗯。” 雷瑟对司机吩咐:“走吧。” 车子启动。 楼上,钟玉明面无表情地站在阳台前,看着黑色轿车慢慢消失在眼中,对身后人吩咐:“把贺之远叫过来。” —— 车子在经过一段环形下坡路后驶入平路,依然是一阵绕路,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在雷瑟下榻的公寓前停了下来。 江承的头套和眼罩也随之被取下。 光线刺目,江承下意识闭了闭眼。 雷瑟已率先往里走:“走吧。” 江承跟着雷瑟进了屋。 “都听到了吗?”雷瑟开门见山,语气已没有刚才在钟玉明面前的恭谨谦卑。 江承点头:“听到了。” 雷瑟看向他:“你认为他去见对方的几率多大?” 江承想说0,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百分之五十。” 雷瑟皱眉:“才五十?” “这里是中国。”江承委婉提醒,“他势必要再三权衡。” 最重要的是,钟玉明看穿了雷瑟意图。 如果说钟玉明在此之前,有50%的可能出现在现场,那么现在连1%的可能性都没有。 但他一定会藏身现场的暗处观察。 雷瑟沉吟了会儿,许是认可了江承的说法,点点头:“也对。” 而后看向江承:“你和我身高体型差不多,晚上你扮成我的样子,替我去做件事,看到钟玉明通知我。” 江承垂眸敛下眸中精光,轻点头:“好。” 雷瑟把一个老式老人机递给江承:“老规矩。” 江承看了眼他掌中的老人机,伸手拿过,而后把自己在用的手机关机递给了雷瑟。 这是钟玉明内部的规矩,为防止内贼,去交易现场前一律用指定手机联系,个人通讯工具则没收上交。 江承常用手机和手机卡早在他出来见雷瑟时已换掉,现在交给雷瑟的手机也只是与雷瑟联系的专用手机。 雷瑟将手机收起:“你先去休息会儿,养足精神,晚上可能会有场硬仗。” 江承皱眉:“晚上,有情况?” 雷瑟没明说:“等通知就行,别的先别管。” 江承点头:“嗯。” 江承回了房,房间里装着监控。 江承面色如常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而后将洗手间门关上。 门掩上的一瞬,江承反手拧开了花洒,人站在洗手间内部角落,轻轻一跃,手掌顶开了最内侧的一块天花铝扣板,摸出一个手机,手跟着往腕表一压,表盘底部弹出一个小托盘,一张小指甲大小的电话卡躺在其中。 江承很快抽出了电话卡,插入手机,开机,给温简打电话。 电话声在响,但电话没人接。 长指焦灼地轻叩着手机背面,江承等不到手机响完,掐断又再拨了一次,依然没人接。 门口传来雷瑟进屋的脚步声。 江承迅速掐断,改给黎止翔发了条信息:“情况有变,即刻派人保护温简安全。” 第110章 黎止翔收到江承信息时正在对晚上的缉捕进行最后的安排。 已是临近下班时间,缉捕工作已经在他的安排下稳步推进中,他已经提前安排了人以装卸工人身份进入仓储区,码头外围也进行了严密部署。 今天是工作日,为免外人起疑,温简还是如往常一样在何建集团打卡上班中。 江承的信息让黎止翔心头跟着一跳,换了个被标记为诈骗电话的手机号试着给温简打了个电话,但没人接。 黎止翔通知了汪思宇。 ———— 贺之远办公室里,温简正警觉地看着贺之远。 就在不久前,准备下班的林凭凭约她去看话剧,说是何邵一起团了她的票。 温简是记得前几天林凭凭和她说高中同学约着一起看话剧的事的,好像是在什么海边剧院来着,她隐约记得海边剧院在码头方向,距离松城货运码头不远,刚要答应,贺之远便走了进来,让她去他办公室一趟。 温简知道贺之远这个时候找她不可能真为什么工作的事,但也绝无可能是男女之间风花雪月的事。 可偏偏…… “只是去看个话剧,温小姐不用这么紧张吧。”贺之远逼近的嗓音打断了温简的沉思。 温简看着慢慢朝她走近的俊脸,委婉提醒:“贺总,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江总吗?”贺之远轻轻一笑,朝她逼近一步,轻易便将她逼退到了办公桌边。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了温简身后的长桌上,而后垂眸看她:“很快就没了。” 温简心里“咯噔”了下,看向他:“什么意思?” 贺之远也看入温简眼中:“字面意思。过了今晚,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edwinn,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江承。” 温简强自镇定:“他怎么了?” “背叛。”贺之远看着她,一字一句,“我们老大最痛恨的就是背叛,edwinn千不该万不该,犯了他的忌讳还让他捉住了把柄。” 温简心头剧跳,不知道贺之远说的背叛是对方已经获知了江承真实身份,还是另有隐情。 亦或是在试探她? 短短一瞬,温简心头掠过种种猜测。 情况不明之下,她也选择了最保险的应对方式。 “不可能!”温简断然否认,“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她的否认换来贺之远的轻哧:“可不可能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能让老大认定背叛的人,必是有把柄落在了他手里,也就没可能让他活过今晚。” “说起来老大对叛徒的手段你应该是……”贺之远想说“深有体会”,话到嘴边又想起温简和江承跟的只是雷瑟,不可能知道雷瑟背后的老大是钟玉明,又硬生生改了口,“总之,一旦被老大认定,就没可能有活路。” “没有活路?”温简面露惊恐地重复,“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贺之远没有直接交代:“想知道?” 他朝温简欺近了几分:“今晚带你去看场好戏。” 温简想到他刚才说的晚上约她去看话剧的事。 她回以怀疑警觉的眼神:“这和看话剧有什么关系?” 贺之远:“去了你就知道了。” 温简依然只是怀疑看他。 她知道她必须去。 剧院就在货运码头附近,码头和剧院方位形成“v”字样格局,码头仓储区在左侧定点位置,剧院在该定点斜往下的线条上,直插入大海。 当初剧院是作为本地的一个地标性景观建设的,楼层高视野广,能轻易将c区仓储区情况收入眼底。 而钟玉明船卸货的地点就在c区。 贺之远说的钟玉明要对江承下手显然和今晚的交易脱不了关系。 但贺之远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和她透露钟玉明的计划,是试探吗? 拿江承生死试探她会不会主动要求去交易现场?进而推测她对今晚的交易是不是早已心里有数?来进一步佐证江承的背叛? 还是另有目的? 各种猜测在心头翻搅,温简不确定是哪个,但她知道,贺之远既然选择提前向她透底,就万不可能会放她单独离开。 他更像是要扣住她。 因此,在眼露怀疑地审视过贺之远之后,温简用力推开了贺之远:“我不去!” 而后往门外走。 贺之远伸臂拦住了她:“你以为我是在征求你意见吗?” 温简再次回以警觉眼神:“你什么意思?” “看来温小姐还不知道自己是多大一个筹码。”贺之远微笑回她,音落时笑容也跟着收起,手迅疾朝她伸出,想要抓她。 温简早有防备,侧身避开,腿跟着扫向贺之远。 贺之远本能侧身避开。 温简趁机冲向门口,看着像急欲逃离。 贺之远长腿飞扫了过去,在温简打开办公室门前压住了门板,手掌化为鹰爪急锁向温简喉咙。 温简面色微变,略显狼狈地贴着墙壁连转了两圈,转到了角落的饮水机旁,似是没留意到,在贺之远再次紧锁而来的手掌下,上半身后仰欲避开,背部极有技巧地撞上了饮水机,后仰的身体一下被撞得回弹,喉咙落入贺之远手中。 温简面色痛苦地咳嗽,手抓着贺之远扣在喉咙上的手,使劲想掰开。 贺之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以为,在让你知道了所有计划后,我还会让你离开?别天真了。” 贺之远松开了温简脖子,改口住她手臂,拖着她出了门,进了电梯。 电梯下行,温简随意往电梯外扫了眼,看到手抱着头盔走进汪思宇时心头一跳,眼睛直勾勾看他。 像是有所觉般,汪思宇扭头朝这边望过来,看到了站在贺之远身边的温简。 温简微微摇头,阻止他过来,而后不动声色地往地下车库方向指。 汪思宇了然,跟着去了地下车库,看到温简被贺之远推上了车,也跟了上去。 海边剧院距离市区有段距离,到那边时天色已黑。 此时正值入场时间,大概是工作日的缘故,人没有很多。 贺之远把车停在了剧院门口的地面停车场。 温简被贺之远强搂着下了车。 温简想挣扎,贺之远低声威胁:“公众场合你最好安分点。实话实说,我也是受人所托看住你,跟在我身边还能保你安然无恙,跑出去被狙击手看到了,我可不敢保证会有什么后果。” 狙击手? 温简心下一凛,看向贺之远。 一道不确定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林简简?” 温简循声回头,看到了刚推门下车的程霖,以及,随行的江承爷爷、江承爸妈和程霖父母。 温简心口当下一沉,但避开已经来不及。 程霖的声音将几人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了温简身上,几人目光俱是一顿,视线从她身上移到贺之远身上,又移回她身上,神色各异。 不久前江承为了温简和家人决裂的事大家是记忆犹新的。 邱梦琪还记得当时相亲桌上江承骤然看到温简离去时骤变的脸,他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丢下一桌人追了出去,直到第二天才回去向他们道歉,却是一个人回去的。 “爷爷,您一直问我为什么不找女朋友,没别的原因,我就是在等她。” 邱梦琪是记得江承在面对他爷爷的怒气时,说出这话时的坚定的。 他告诉所有人,他要娶林简简,也只会娶她。如果他们愿意真心接纳林简简,他会带她回家,如果不愿意,也希望别去打扰。甚至在他爷爷给出家和林简简的两极选择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林简简。 作为江承母亲,邱梦琪对这件事一直是欣慰又矛盾的。 一边欣慰于他能遇到让他爱得甘之如饴的女孩,一边又矛盾于温简的原生家庭,因此对这件事她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万万没想到,她儿子不顾家人阻拦执意要在一起的女孩,竟会瞒着江承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以往邱梦琪只是对温简原生家庭颇有微词,但和年少时的温简相处过,那时是觉得这女孩品性不错的,没想到十年过去,现实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邱梦琪心情复杂得厉害,但多年的教养让她没选择当面质问,只是勉强朝温简扯了个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温简也回以一个尴尬微笑。 江承爷爷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他直接沉了脸,权当没看到温简,转身就走:“还不走在看什么。” 程霖有些同情地看了眼温简,上前扶住江承爷爷。 邱梦琪和江承爸爸也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温简后,跟上了江承爷爷步伐。 江承爷爷还在气头上,重重哼了一声:“我早说了,什么样的父亲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他故意说得大声。 温简心脏刺了一下。 这么多年来,别人怎么说她她从没放在心上过,唯独说她爸爸不行。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不能理直气壮地告诉所有人,她爸爸不是毒贩,他教出来的女儿也没有比别人差。 江承爷爷的大嗓门让刚好到检票口的林凭凭何邵等一众同学下意识往这边看,看到了江承爷爷,也看到了温简和贺之远。 十年前温简爸爸是毒贩的事是上过本地新闻的,尤其温简高考当天失踪都被默认为是受她毒贩父亲拖累,眼下看到江承爷爷这样说,虽没有指名道姓,但熟人都知道说的是温简,尤其知道当年江承为了温简放弃高考甚至还因此和家人老死不相往来的,看着温简的眼神都或多或少地带了丝同情。 温简也看到了他们,以及他们眼神里小心翼翼藏着的同情。 第111章 她勉强冲大家做了个微笑,算是打招呼。 众人也都神色各异地回以尴尬微笑。 饶是嘴快如林凭凭,撞见这一幕也是有点不会说话了,尴尬冲温简招呼:“简简,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原来是和贺总一起过来啊呵呵呵呵……” 后半句在瞥到何邵面无表情的脸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多不合时宜了,干笑着拖过。 贺之远许是也看到了众人眼中的同情,难得的没有奚落,只是低声问温简:“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怎么想着要步上你爸的老路?” 温简垂眸避开了他的眼神。 “有得选择吗?”她轻声说,“就像贺总,走上这条路,也是你自愿的吗?” 贺之远没了声音。 温简也没再说话,收起刚才因江承爷爷的话而起的刺痛,沉默跟着贺之远往检票口而去。 在检票处,温简看到程霖冲人群中的年轻男人叫了声“哥”,然后困惑问他:“哥,你怎么也一个人跑来看话剧了?你不是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的吗?” 温简眸光一顿,看向被程霖叫哥的男人,长得不高,身形微胖,留着板寸。 如果她没猜错,那就是程霖的大哥程礼进了,前一阵她和江承在查何建集团的会计凭证时发现的对何建集团增资大幅增长的斯特的法人。 当时江承就是根据会计凭证汇款规律和程礼进的休假状态推断的今晚交易。 贺之远要来话剧院,还要扣着她不放,程礼进也凑巧出现在这里,为的是什么? 温简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看了眼贺之远。 贺之远也正在看程礼进,眼神扫过去,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但那短暂的停留里,温简看到了他们眼神的交流。 温简借着过检票口安检的空档四下扫了眼。 这里三面环海,除了顶楼能将仓储c区尽收眼底外,并没有特别之处。 如果只是为了暗中观察交易情况,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还让他们的人也混进来? 难道……钟玉明也在这? 温简心头剧跳。 那狙击手呢?也在钟玉明身边吗? 温简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剧院安检严格,钟玉明的人不可能带武器进得来。 刚才进来前她留意过周遭,适合安排狙击手的地方并不多,会是哪呢? 难道贺之远在骗她? 不,不可能。 温简很快推翻这个可能,贺之远没理由骗她。 她不知道江承事先预判到这种情况没有,或是他是否知道他被钟玉明怀疑了,他会不会有危险…… 各种猜测在心头乱撞,搅得温简心思大乱。 可是她不能联系任何人,即使可能,这会儿也不可能联系得上江承。 她四下扫了眼,想看看汪思宇来了没有,刚才在公司里她有暗示他跟过来。 但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人。 温简心有些沉,也有些心神难安,随着人群进剧院坐定后,手心还在沁着冷汗。 她的位置距离江承爷爷他们不远,入座时不可避免地又打了照面。 江承爷爷眼中的嫌弃和气怒毫无遮掩。 程霖也是同情又欲言又止的。 温简没心思管他们此时的态度。 她往他们周围看了眼,并没有看到程礼进。 这个点只有这个厅有演出,他不在这里去了哪里? 温简扭头看贺之远,他正看得津津有味,看着像是真的为了话剧而来。 淡定得不该是这个处境的他该有的样子。 除非那个让他听令的人就在现场,且在他看得到的地方。 温简目光四移搜寻,脑中不断描摹着那天撞见的钟玉明背影,当舞台右侧靠门角落里被人半挡着的矮胖身影和脑中描摹的形象重合时,温简目光也跟着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 衣服在这时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 像是故意,又像无意。 温简没有回头,只是假装百无聊赖地抬腕看表。 链条块状的金属表链锃亮如镜面。 汪思宇的脸出现在表链金属上。 温简低头调表,把指针调到了2,略作停顿,像在困惑。 汪思宇瞥了眼温简表盘,看向2点钟方向,看到隐身在角落的钟玉明时目光一顿,又移开,看向还在把玩手表的温简。 温简把时针分针秒针拨成了类似“枪”的形状,手指拉着表链做了个扣扳机的手势。 汪思宇皱眉,不太看得明白。 温简手托着脖子歪坐一边,看着很是无聊地盯着台上表演。 搭在后脖上的手指动了动。 汪思宇看向她手指。 她在写字,衣领挡着的手指旁人看不清在做什么,但汪思宇就坐在温简正后面,他看到了。 “江危,找狙击手。” 汪思宇敛下眼眸,而后慢吞吞起身走了出去。 —— 黎止翔扮成码头装卸工人的样子,正在帮忙叠放货柜。 江承就站在他旁边,盯着他们卸货。 卸下来的中药材全部用统一颜色和规格的货柜储存妥当,光从外形看病不能推断哪些藏了毒,哪些没有。 一起帮忙盯着的除了江承还有雷瑟安排的下手,以及,田佳曼。 田佳曼是钟玉明安排过来的,看到江承时她眸光明显微顿。 江承是以雷瑟身份过来的,穿着打扮都是雷瑟的风格,戴着帽子和口罩。 田佳曼起初并没有认出是江承,是江承在与她的眼神对视中传递了他是江承的信息。 她在片刻震惊后很快掩饰了过去,没和江承有任何交流。 雷瑟选择的是远程电话遥控,一步一个口令,并没有提前告知江承毒品情况。 在察觉雷瑟意图后,钟玉明显然也是选择了隐身暗处。 江承特意留意过码头人员情况,并没有看到形似钟玉明的身影。 但他知道,钟玉明一定在附近,而且就在看着。 这次交易于他很重要,都冒着被捕的风险千里迢迢回来了,他不可能让它出意外。 所以意外是逼出钟玉明的方式之一,而且必须得由买家出面,且是钟玉明看得到的意外。 能让买家出面的只能是货物问题了。 对方晚上十点来提货,留给江承的时间并不多。 雷瑟大概率会在提货时才通知他开哪个货柜给对方验货。 那时根本来不及。 因此从开始卸货开始,江承就一直盯着指挥卸货的船员。 货物要方便取用,只能叠放在最外面。 果然,当货卸到底部,工人要去搬货柜时,指挥船员阻止了他,让他按次序搬运。 江承特意留意了下货柜标签,贴的是“中草药”。 别的货柜大多是贴着详细草药名。 这个贴着“中草药”标签的货柜也被叠放在了东南角过道靠外位置,是个从高处能俯瞰到的位置。 高处…… 江承转身,若有所思往不远处高耸的海边剧院看了眼。 一边忙着卸货的黎止翔电话在这时起了震动。 黎止翔边撩起汗巾擦汗边冲其他工人说了声:“我去个洗手间。” 走到无人处,黎止翔把电话接了起来。 “钟玉明在剧院,安排了狙击手,目标可能是江承。”汪思宇压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黎止翔:“我知道了。” 而后安排了人去暗中排查狙击手方位,这才回仓储区。 工人还在叠放货柜。 江承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盯着。 从江承身侧经过时,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钟玉明在剧院。” 江承瞥了眼对面的剧院:“嗯。” “东南角中草药。”江承低声。 黎止翔瞥了眼东南角的中药草。 有工人还在吃力地叠放货柜。 货柜摇摇晃晃看着有些不稳。 “小心点,别摔了。”江承冷声提醒,过去帮忙扶货柜,不动声色把写着“莪术”的标签撕了下来,和旁边的“中草药”货柜互换了标签。 ———— 剧院里,温简还在看话剧,眼角余光却是盯着钟玉明的。 表演到**时,温简看到钟玉明起了身,朝门外走去。 贺之远也看到了,不解皱眉,而后扭头看了眼温简。 温简像是还沉浸在话剧中,有些莫名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贺之远移开了目光:“没事。” 但人明显已经没有刚才淡定,反而有些心神不宁。 约莫十分钟后,贺之远手机突然响起。 温简看到他接起了电话,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只听到贺之远应了声:“好,我马上过去。” 而后挂了电话。 “走吧。”贺之远拉起温简就走。 走到门口时温简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汪思宇。 一身嘻哈打扮,黑色宽松卫衣搭配黑色线帽,戴着耳机,看着就是一个沉迷在自己世界的嘻哈少年。 汪思宇看了眼温简,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贺之远直接拽着温简进了楼梯,却是一路往上走到了顶楼。 顶楼还有个男人在,正拿着望远镜往码头方向看。 看贺之远走过来,恭敬地叫了声:“陈总。” 贺之远:“怎么回事?” 男人压低声音:“好像是货出了问题,对方验货时突然发飙,说拿假货糊弄他,闹着要见老大,要不然就拒绝收货。这么大批货也不能让它滞留在码头啊,要是被警方发现……” 贺之远了然,直接把温简甩给那那个男人:“看住她。” 另一只手接过男人手中的望远镜:“钟董过去了吗?” 两人中个子稍高的男人回:“嗯,赶过去了。” 贺之远拿起望远镜看。 温简任由男人抓着,视线从贺之远身上移向门口,看到了跟了上来的汪思宇。 他“碰”的一声把铁门关上了。 抓着温简的男人和贺之远本能看向门口。 温简趁机手肘狠狠撞向男人,从他手中挣脱,踢腿狠扫向他头。 男人躲避不及,脸被踢中,连连倒退了两步。 贺之远放下望远镜就要过来,被冲过来的汪思宇踢开,贺之远不得不去专心对付汪思宇,但人根本不是汪思宇的对手,几个来回以后就渐渐落了下风,被汪思宇逼到了围墙上,为了躲避汪思宇攻击半个身体几乎跌出了围墙,眼看就要掉下去,汪思宇及时伸手将他拉回。 贺之远借机就想反击,被汪思宇抓着手臂往他身后用力一掰,他疼得当下白了脸,还没来得及挣脱,冰冷的金属镣铐落下,“啪嗒”一声响,贺之远双手已被手铐铐上。 “你……”贺之远不可置信地看向汪思宇,又看向温简。 温简刚将男人制服。 汪思宇朝温简扔了副手铐,温简一把接过,利落又娴熟地把男人铐上。 “你是警察?”贺之远目眦欲裂。 112.正文完结(精修完成) 温简没有回他,径自越过他,拿起他刚搁下的望远镜。 汪思宇来到温简身边,低声:“狙击手已被控制。” 贺之远突然笑了声。 温简扭头看他。 贺之远止了笑:“我早该想到的,这么训练有素的应对能力,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 温简没说话,转过身,拿起望远镜看向码头方向。 —— 港口仓储区 打开的货柜前,瘦高男人正愤怒地把手中的灰白色块状物撒开,又抓了把在鼻子闻,又扔开。 “他妈的,全是假货,把老子当猴耍是不是?” 江承在一边沉默地看着他闹,默数着时间。 田佳曼试图熄火:“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您再等等,我们老大马上就到了。” 男人:“别和老子废话,今天这话我就撂这儿了,这货我不要了。我还不信了,有钱有销路还愁买不到货。” “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粗噶的嗓音慢悠悠插入。 江承眼眸掠过精光,看向徐步走来的钟玉明。 田佳曼恭敬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好像是货出了问题,连验了几箱都是假货。” “不可能。”钟玉明想也没想。 江承以着雷瑟的嗓音低声:“之前船被林景余劫走过,会不会是他偷偷把货换了?” 钟玉明看了他一眼,走上前,拿起货柜里的东西闻了闻,皱眉。 手中的东西并没有海洛因的酸味,只是普通的中草药味。 为了过关,他们的货是经过特殊手段将高纯度海洛因融入植物后伪装成中遥遥并混在真实中药材里装运过来的,为避免混淆,混有海洛因的箱子都贴有标签。 钟玉明看向货柜标签,凝视了会儿,又看向其他货柜,最后视线缓缓落在那个贴着“莪术”的货柜前。 江承不动声色看着他,手缓缓压向腰间的枪。 他知道这点小把戏骗不了钟玉明,他要的也不过是他的现身。 就在江承以为钟玉明要伸手去揭标签时,钟玉明却收回了视线,手伸向开着的货柜,漫不经心地撩起碎屑药材。 “你做的?”他看向江承,问。 江承佯装不解:“什么?” 钟玉明突然古怪笑了声:“好,真好。没想到你是真想要我的命。” 音落时,钟玉明手中东西猛然掷向江承,大喝了声:“有警察!” 江承早有防备,在他东西扔过来时已迅速拔出了枪,但钟玉明到底是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身手反应利落,一把抓过旁边的田佳曼,把她狠狠推向江承。 江承本能伸手扶住了田佳曼。 钟玉明趁这个空隙转身抽出旁边人的枪,边胡乱扫射边躲入仓储区。 众人早因钟玉明这声“有警察”而乱了阵脚,本欲等机会缉捕的警察也围拢而来。 江承去追钟玉明。 这里是仓储区,层层堆叠的货柜和集装箱把大片空地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巷道,迷宫一般,视野严重受阻。 温简拿着望远镜,看着钟玉明游刃有余地在仓储区穿行,视野的受限让江承追击难度加大不少,好几次举枪差点射中钟玉明都让他狡猾逃脱。 钟玉明带过来的人也在朝江承射击干扰他的追捕。 温简眼睁睁看着钟玉明往h区地下室方向逃窜,那里有三个入口,每个入口通向不同地方,一旦江承找错入口,钟玉明将再次逃脱。 虽然能看到江承,但距离远,两人通讯工具也不在身上,根本无法联系他告诉他确切方位,因此在看到钟玉明冲入地下室a口时,温简把望远镜往汪思宇手一塞:“这里交给你了,我过去一趟。” 临走时顺手拿走了汪思宇手机。 正值话剧散场,楼下都是人。 钟玉明遁入的地下室a口是朝剧院方向来的。 温简边跑边给黎止翔打电话:“钟玉明往剧院方向来了,快派人来疏散人群。” 在剧院门口不可避免地又遇到了从里面出来的林凭凭和江承爷爷等一众人。 林凭凭眼尖看到了温简:“简简?你跑这么快要去哪儿?” 温简来不及解释,扔下一句“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后便从地下室入口走了进去。 从仓储区到这里只是一段长长的地下通道,出口也只有温简进来的地方,因此她很轻易地在通道里堵住了钟玉明。 匆匆逃窜的钟玉明看到温简时脚步跟着一顿。 “是你?”钟玉明显然还记得温简,“林景余女儿?命真大。” 温简没说话,直接踢扫向钟玉明。 钟玉明灵巧避开,掏出枪就朝温简开枪。 温简不得不闪身避开。 钟玉明不恋战,撂下一句“不想找死就闪开”后转身就跑。 温简掏出手机给黎止翔电话:“钟玉明马上到剧院地下室出口,快派人拦住他,他手上有枪。” 通知完,温简也追了上去,刚到出口就看到赶来的警方。 人群已经在疏散,但还没完全疏散开。 黎止翔也看到了警方,面色一变,举枪就往人群放了一枪。 尖叫声四起。 然后在一片尖叫声中,温简看到了还没来得及被疏散走的林凭凭何邵和江承家人等一众人。 何邵看温简就在黎止翔身后不远,忍不住高声提醒:“林简简小心!” 黎止翔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温简,接住!” 温简循声回头,一支手枪被远远抛来。 温简一把接住,手枪在掌间利落一翻转,枪口直直瞄向钟玉明持枪的手。 “碰”一声响,子弹精准射中黎止翔手腕,枪支落地。 何邵和林凭凭等人面面相觑:“这……” 程霖也眼神复杂地看向温简。 江承爷爷也因为眼前的突变怔了怔神。 偏就这怔神的时间给了钟玉明机会,他强忍疼痛滚到了江承爷爷身侧,扣住江承爷爷喉咙时手上已多了把小匕首:“都不许过来。” 温简脚步生生顿住。 钟玉明劫持着江承爷爷步步后退。 温简枪口瞄着他眉心:“放开人质!” 钟玉明:“那就试试是你子弹快还是我刀快。” 温简不敢冒险。 “我可以放你离开。”温简试图放缓语气,混混蹲下身,把枪放在地上,双手做投降状,“你不就是要人质吗?我去替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如果半路出点什么事,你一样逃不出去。” 钟玉明似在评估她的话。 温简一步步朝他靠近:“我身上没别的武器了。” 钟玉明:“把枪给我。” 温简犹豫。 钟玉明加重了力道,血丝瞬间沁出。 温简咬牙把枪踢给了钟玉明。 钟玉明弯腰捡起,枪口抵上温简眉心的瞬间,一把把江承爷爷推了开去,改而拽着温简拖到眼前,枪口指着太阳穴。 邱梦琪和江承爸爸赶紧扶住了踉跄的江承爷爷。 邱梦琪担心看温简:“简简……” 温简朝她使了个让他们赶紧离开的眼色。 钟玉明挟持着温简一步步往海边观景台而去,边提要求:“我要一艘快艇。” 黎止翔手持着枪紧盯着他不放,但还是对身后人吩咐:“去准备一艘快艇。” 钟玉明挟持着温简一步步退到了观景台上:“没想到林景余女儿命还挺硬,当年那一刀竟还活……” “砰砰”两声枪响,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换来钟玉明不可置信的虚弱嗓音:“林景余?” 温简怔然抬头,看到手持枪走来的江承,以及,他身侧的林景余。 活着的林景余。 温简喉咙一下哽咽,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 江承拽过她,把她护到了背后。 林景余抽空扭头看了眼温简:“没事吧?” 温简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林景余冲她露出一个安抚微笑,这才看向已奄奄一息的钟玉明。 钟玉明笑:“没想到啊……最后还是栽在了你手上。” 林景余:“这一枪十年前就该还你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疑问……”钟玉明看向林景余,“你到底是不是警方的人?” 林景余没有明确回答:“你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钟玉明笑,视线缓缓移向江承,又笑了:“雷瑟的人……真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了……” 温简突觉有异,下意识看向钟玉明,看到他朝对面一栋废弃烂尾楼看了眼。 温简突然响起汪思宇和她说狙击手已被控制时贺之远露出的诡异笑容,子弹破空而来的声音划过耳边,几乎本能的,温简飞身扑向了江承。 江承被她冲得踉跄了几步,惊惧垂眸,落入眼中的是温简不断涌血的后背,以及她虚弱滑下的身体,身后是没有护栏的海洋。 几乎在温简掉入大海的一瞬间,江承也没有丝毫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 温简做了个长长的梦,梦见她掉进了海里,被海水冲开的血色不停将眼前放大,然后在一片血色里,她看到江承拼了命地朝她游来,双目发红,神色执拗而癫狂。 那样的江承不停在她梦里翻搅,直将她从疼痛中惊醒。 入目处是一片白色,空气里还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然后温简看到了一屋子人,江承,江承爷爷,江承爸妈,她妈妈,以及她爸爸。 江承就坐在床前,手握着她的手放在颊边。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邱梦琪喜极而泣。 温简冲大家露出一个虚弱笑容:“我没事。” 温简妈妈先红了眼眶:“你这丫头真是……” 江承爷爷也有些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江承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她手。 林景余看了两人一眼,招呼大家先出去:“好了,我们先出去吧,简简刚醒,让她先休息一下。” 众人点头,跟着一块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江承爷爷迟疑回头看温简。 “丫头,谢谢你。” 温简微笑:“没事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还有,”江承爷爷停顿了下,“对不起。” 温简不知怎么的,眼眶一下有些湿。 “没关系的。”她说。 江承爷爷也笑笑:“好好休息。” 与众人一道出去了,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房间里一下只剩下江承和温简两个人。 江承依然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地在颊边摩挲,却什么也没说。 温简约略明白江承在想什么。 她也反握住了他的手:“我真没事。” 江承倾身,轻轻抱住了她。 “以后别再这样了。”耳边的声音异常沙哑。 “嗯。”温简轻声应,又问他,“后来怎么样了?” “一网打尽,很圆满。”江承轻声说。 温简:“真好。” 对啊,真好。 江承没再说话,只是将她抱紧了些。 终是尘埃落定。 她还在,他也还在。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百感交集~舍不得承哥简简又松了口气的感觉,这四年大家都很不容易,曾经无数次想过放弃这个故事放弃写文,又无数次捡了回来,谢谢你们,一路陪我、陪承哥简简走到现在,爱承哥,爱简简,也爱你们。 另3.14计划开新文,《喜欢你,全世界都不知道》,大概就是两个曾互有好感的单身狗多年后重逢,女主误以为男主落魄但看中男主基因,决定女主外男主内套路男主搭伙结婚生娃被反套路的故事,温柔强大&腹黑擅撩沉敛型男主vs温淡从容&人间清醒的书卷气女主,风格应该和这个相似,也是个很美好的故事,大家喜欢可以进专栏收藏,今年上半年重点写小说了,感谢所有相遇。 番外:撒点糖 夕阳西下。 略显老旧的小区楼下树影幢幢,半大的女孩正被白色的比熊犬拖着在小草坪奔跑,笑闹声在空气中回荡。 女孩看着不大,十岁左右,身上还穿着小学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稚嫩的眉眼依稀有田佳曼的影子。 温简和江承林景余温司屏站在树荫下,远远看着小女孩。 “她……是田佳曼女儿吧?”温简轻声问,并不太确定。 她最近痊愈出院,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江承和林景余想回她们母女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看看,便借着周末一起回了南城。 林景余说想去看个朋友,一家人开着车绕过半个城市,在老城区这个已有些年代的小区停下,却没想到这个朋友是个年约十岁的女孩。 女孩与田佳曼相似的眉眼让温简一下就想起和钟玉明对峙那夜,她爸爸说的她救了田佳曼孩子的事。 “嗯。”身边传来林景余的轻应,他视线还停留在女孩脸上。 温简:“想不到田佳曼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公司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个孩子是田佳曼瞒着钟玉明生的,刚生下来钟玉明就让处理掉,田佳曼不让,哭着喊着拼命求钟玉明,头都磕破了,但也没能改变什么,钟玉明强行抱走了孩子,交给底下人处理,我当时也在场,就主动揽下了这个活,瞒过所有人保住了这个孩子,把她还给了田佳曼,但建议她暂时不要把孩子留在身边。”林景余轻声说,“后来她托我把孩子送回了她后妈女儿那里。” “田佳曼把这个孩子交给了她后妈女儿抚养,对外宣称是后妈女儿的孩子,孩子也随他们姓。田佳曼从没认过这个孩子,也没告诉过孩子真相,和后妈及后妈女儿对外的关系也是交恶的,应该是不想打扰孩子成长。”接话的是江承,他也在看着远处兀自和小比熊玩得开心的小女孩。 温简也不觉看向女孩,看得出来,女孩和其他同龄女孩一样,过得很幸福。 这应该也是田佳曼作为一个母亲想看到的吧。 温简想。 不远处,田佳曼父亲颤颤巍巍从楼上下来,刚要叫女孩,转身时看到了树荫下的温简他们,愣了愣后,朝他们走来。 林景余也走了上去:“田叔。” 对于田佳曼父亲这十年的精心照顾,林景余是心存感激的。 没有田佳曼父亲,也就没有他。 林景余是在江承潜入田佳曼别墅放录音笔那夜醒的,他听到了江承对他说的所有话,也听到了温简的所有怀念,他拼命冲破黑暗醒来,但还是晚了一小步,江承已离开,他在暗夜中努力适应这个早已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第二天田佳曼父亲按惯例下来给他按摩,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林景余选择了隐瞒他清醒的事实。 田佳曼父亲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尤其在给林景余做按摩和肌肉刺激的时候。林景余在田佳曼父亲的自言自语里拼凑出他昏迷这些年来的许多事,后来也是趁他不备用他手机给江承打了电话,江承在给田佳曼留字条的同时也给林景余留了电话。 林景余从和江承的电话里了解了这十年的所有,他原是计划身体完全恢复后再回去找温司屏温简母女的,但缉捕那夜田佳曼出发前去看了他。 田佳曼那时并不知道他早已清醒,担心在他耳边说钟玉明信了他可能在给他设套,让人控制了温简,一旦交易发生意外,就用温简来换取交易的顺利进行,她没有别的办法,因而他才在田佳曼离开后换了码头工人套装去了现场,在江承替换货柜标签时和江承黎止翔打了个照面,并亲自给钟玉明打电话,激他现身,但到底是身体没有恢复完全,他没法参与缉捕,如果不是后来温简被钟玉明挟持,他不会为救温简而出现在现场。 田佳曼在那夜行动中主动自首,田佳曼父亲两天后才知道了一切,愣了好长一会儿,却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挺好。 林景余感念于他十年如一日的照顾,提出照顾他后半辈子,田佳曼父亲拒绝了,选择了回后妻女儿这里。 对于林景余的打招呼,田佳曼父亲也是客气地点了点头,老实木讷的脸上有些拘谨。 他回头看向依然和小比熊玩得开心的小女孩:“这孩子这几年过得很好,谢谢你当年救了她。” 林景余也看向女孩:“应该的。是我要谢谢你们。” 田佳曼父亲摇头:“没有因哪来的果。佳曼一直很感激你帮她留下了她,所以一命换一命,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就不能放弃。” 林景余没再说话,只是远远看着小女孩,没有上前打扰。 温简也没有说话,对于女孩她是心存感激的。 她的快乐长大换来了她爸爸的平安归来。 几人没有在这边待太久,夜色黑下来时便告别了田佳曼父亲先回去了,回到小区楼下也不过八点多。 “你们随意就好,我和简简妈妈先在外面逛逛。”下车时,林景余已对温简和江承道。 温简识趣地没有跟着去做电灯泡:“好。” 看着两人走远这才扭头看江承:“要在外面走走吗?还是先回屋里?” “回屋里吧。”江承说,“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别太累。” 温简点头:“好啊。” 温简家不大,只是个简单的小两房。 这还是江承第二次来温简家。 上一次来还是两人十年后的第一次重逢,江承死皮赖脸跟着温简回来认的门。 温简也想起那次的事来,那时因着年少时那点隐秘的少女心事,中间有隔着个十年不见,骤见到江承的惊喜和心酸让她在面对江承时多少有些局促拘谨。 这份局促在江承打量她卧室时又不期然地冒了出来。 她的房间已有好些时日没住过,虽收拾得干净整齐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和过分醒目的大床总让人有想歪的空间,尤其她这一阵受伤住院,江承虽每天会来照顾她,但到底顾忌她的身体和公众场合,两人的相处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连腻歪都少。 出院后温简爸妈都还在这边,温简也不敢明目张胆和江承继续同住,连之前同居的事都还瞒着双方父母,单独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过。 这会儿偌大的卧室只剩两个人了温简心跳反而有些不受控地微微加快了起来。 “对了……”温简轻咳了声,“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杯水?” 江承有些好笑回头看她:“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耳根也红了,想什么呢?” 温简背脊微微挺直:“没什么啊,只是我记得有人以前每次去我那儿都要自己打水喝,所以先提前给你准备点儿。” “不用了。以前名不正言不顺只能靠喝水,现在……” 江承突然伸手把她拉入了怀中,温简抬手制止他:“别闹,我爸妈随时会回来呢。” 江承腾出一只手把房门关上,顺道落了锁,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唇就压了下去。 温简也有些怀念江承的吻,他的舌头进来时忍不住抱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得更近,主动回吻。 这一吻就失了控。 温简身后就是大床。 江承手掌穿过温简发丝护住她后脑勺,压着她倒了下去,另一手轻车熟路地去解温简衣服,解到一半又想起这还是温简家,温简爸妈随时可能会回来,又替她把衣服拉了下来,将她更深压进床榻里,来回吻她,好一会儿,才气息微喘地放开了她。 “你家隔音怎么样?”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她,染上情/欲的沙哑嗓音分外诱人。 “很差。”温简呢喃着回,轻轻推了推他,“你克制一下。” 江承低头咬了咬她唇珠:“今晚陪我去住酒店,嗯?” “别以为你是我家救命恩人我爸就不会提刀砍人。”还是温软的呢喃嗓音,听着不无遗憾。 江承轻笑了笑,含着她唇压下去又是一顿缱绻厮磨,但到底是顾忌着温简爸妈的随时可能回来,没有继续下去,厮磨了会儿便放开她坐了起身,打量着这个于他还是分外陌生的房间。 房子已有些老旧了,房间也不是时下热门的装修风格,反倒有些年代感,窗子还是白色的田字风格的平开窗,窗下是原木色的书桌,旁边是书架,书桌和书架摆满了书,多是心理学类和刑侦类书籍,很多已经翻得有些陈旧。 书架顶格有一摞厚厚的硬皮日记本,泛黄的封面也有些年代感。 江承起身,伸手去取日记本。 温简原还是趴在床上舍不得起来的,看到江承起身才忍不住扭头看他,一眼便看到他伸向日记本的漂亮的手,惊得她一下弹坐起身。 “那个不能看。”她困窘出声,鞋子也没穿就急急朝江承跑过去,踮起脚尖伸手想拿回来。 那都是她最难过无助的几年记下的日记。 那个时候的智能手机还没普及,网络也没现在发达,日记是她唯一能倾诉和纾解的方式。 江承任由她把日记本拿去,看着宝贝似地护在胸前,轻声对她说:“简简,我也想了解你的那十年。” 这样温柔的江承温简根本招架不住。 她迟疑着把日记本递了出去:“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会觉得有点尴尬。” “没关系,你也看过我的了。”江承接过了日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是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一排排的“江承”,落笔由轻到重,一遍一遍地重复,日期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每一天她都在由轻到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写到最后时笔尖把纸张都划破了口,水墨也被水样的液体晕开了痕迹。 江承看向温简。 温简尴尬转开了脸:“我……出去看一下我爸妈回来没有。” 江承没说话,上前一步,手托着她后脑勺,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头压靠在胸前。 很怜惜温柔的一个拥抱。 温简想克制住情绪,但眼眶还是不受控地湿了。她没有乱动,安静任由他搂着。 江承继续翻着她的日记本。 她日记本虽多,但记录的东西却不多,尤其是关于心境的更少。 有文字的页面多只是轻描淡写地记录着今天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多是与校园情侣有关的,字里行间总有着挥之不去的淡淡遗憾。偶尔能感觉到她情绪剧烈起伏的地方,也只有由轻而重的一个个的“江承”替代,她不习惯直白地去表达她的情感,哪怕是宣泄于纸上,可偏偏,江承看得懂。 他揉着她头发,将她抱紧了些。 番外一 江妈妈的第三次暴击(上) 夕阳西下。 略显老旧的小区楼下树影幢幢, 半大的女孩正被白色的比熊犬拖着在小草坪奔跑,笑闹声在空气中回荡。 女孩看着不大,十岁左右, 身上还穿着小学校服, 扎着高高的马尾, 稚嫩的眉眼依稀有田佳曼的影子。 温简和江承林景余温司屏站在树荫下,远远看着小女孩。 “她……是田佳曼女儿吧?”温简轻声问, 并不太确定。 她最近痊愈出院,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江承和林景余想回她们母女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看看, 便借着周末一起回了南城。 林景余说想去看个朋友, 一家人开着车绕过半个城市, 在老城区这个已有些年代的小区停下,却没想到这个朋友是个年约十岁的女孩。 女孩与田佳曼相似的眉眼让温简一下就想起和钟玉明对峙那夜,她爸爸说的她救了田佳曼孩子的事。 “嗯。”身边传来林景余的轻应, 他视线还停留在女孩脸上。 温简:“想不到田佳曼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公司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个孩子是田佳曼瞒着钟玉明生的,刚生下来钟玉明就让处理掉, 田佳曼不让,哭着喊着拼命求钟玉明, 头都磕破了,但也没能改变什么, 钟玉明强行抱走了孩子, 交给底下人处理,我当时也在场, 就主动揽下了这个活, 瞒过所有人保住了这个孩子, 把她还给了田佳曼,但建议她暂时不要把孩子留在身边。”林景余轻声说,“后来她托我把孩子送回了她后妈女儿那里。” “田佳曼把这个孩子交给了她后妈女儿抚养,对外宣称是后妈女儿的孩子,孩子也随他们姓。田佳曼从没认过这个孩子,也没告诉过孩子真相,和后妈及后妈女儿对外的关系也是交恶的,应该是不想打扰孩子成长。”接话的是江承,他也在看着远处兀自和小比熊玩得开心的小女孩。 温简也不觉看向女孩,看得出来,女孩和其他同龄女孩一样,过得很幸福。 这应该也是田佳曼作为一个母亲想看到的吧。 温简想。 不远处,田佳曼父亲颤颤巍巍从楼上下来,刚要叫女孩,转身时看到了树荫下的温简他们,愣了愣后,朝他们走来。 林景余也走了上去:“田叔。” 对于田佳曼父亲这十年的精心照顾,林景余是心存感激的。 没有田佳曼父亲,也就没有他。 林景余是在江承潜入田佳曼别墅放录音笔那夜醒的,他听到了江承对他说的所有话,也听到了温简的所有怀念,他拼命冲破黑暗醒来,但还是晚了一小步,江承已离开,他在暗夜中努力适应这个早已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第二天田佳曼父亲按惯例下来给他按摩,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林景余选择了隐瞒他清醒的事实。 田佳曼父亲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尤其在给林景余做按摩和肌肉刺激的时候。林景余在田佳曼父亲的自言自语里拼凑出他昏迷这些年来的许多事,后来也是趁他不备用他手机给江承打了电话,江承在给田佳曼留字条的同时也给林景余留了电话。 林景余从和江承的电话里了解了这十年的所有,他原是计划身体完全恢复后再回去找温司屏温简母女的,但缉捕那夜田佳曼出发前去看了他。 田佳曼那时并不知道他早已清醒,担心在他耳边说钟玉明信了他可能在给他设套,让人控制了温简,一旦交易发生意外,就用温简来换取交易的顺利进行,她没有别的办法,因而他才在田佳曼离开后换了码头工人套装去了现场,在江承替换货柜标签时和江承黎止翔打了个照面,并亲自给钟玉明打电话,激他现身,但到底是身体没有恢复完全,他没法参与缉捕,如果不是后来温简被钟玉明挟持,他不会为救温简而出现在现场。 田佳曼在那夜行动中主动自首,田佳曼父亲两天后才知道了一切,愣了好长一会儿,却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挺好。 林景余感念于他十年如一日的照顾,提出照顾他后半辈子,田佳曼父亲拒绝了,选择了回后妻女儿这里。 对于林景余的打招呼,田佳曼父亲也是客气地点了点头,老实木讷的脸上有些拘谨。 他回头看向依然和小比熊玩得开心的小女孩:“这孩子这几年过得很好,谢谢你当年救了她。” 林景余也看向女孩:“应该的。是我要谢谢你们。” 田佳曼父亲摇头:“没有因哪来的果。佳曼一直很感激你帮她留下了她,所以一命换一命,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就不能放弃。” 林景余没再说话,只是远远看着小女孩,没有上前打扰。 温简也没有说话,对于女孩她是心存感激的。 她的快乐长大换来了她爸爸的平安归来。 几人没有在这边待太久,夜色黑下来时便告别了田佳曼父亲先回去了,回到小区楼下也不过八点多。 “你们随意就好,我和简简妈妈先在外面逛逛。”下车时,林景余已对温简和江承道。 温简识趣地没有跟着去做电灯泡:“好。” 看着两人走远这才扭头看江承:“要在外面走走吗?还是先回屋里?” “回屋里吧。”江承说,“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别太累。” 温简点头:“好啊。” 温简家不大,只是个简单的小两房。 这还是江承第二次来温简家。 上一次来还是两人十年后的第一次重逢,江承死皮赖脸跟着温简回来认的门。 温简也想起那次的事来,那时因着年少时那点隐秘的少女心事,中间有隔着个十年不见,骤见到江承的惊喜和心酸让她在面对江承时多少有些局促拘谨。 这份局促在江承打量她卧室时又不期然地冒了出来。 她的房间已有好些时日没住过,虽收拾得干净整齐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和过分醒目的大床总让人有想歪的空间,尤其她这一阵受伤住院,江承虽每天会来照顾她,但到底顾忌她的身体和公众场合,两人的相处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连腻歪都少。 出院后温简爸妈都还在这边,温简也不敢明目张胆和江承继续同住,连之前同居的事都还瞒着双方父母,单独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过。 这会儿偌大的卧室只剩两个人了温简心跳反而有些不受控地微微加快了起来。 “对了……”温简轻咳了声,“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杯水?” 江承有些好笑回头看她:“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耳根也红了,想什么呢?” 温简背脊微微挺直:“没什么啊,只是我记得有人以前每次去我那儿都要自己打水喝,所以先提前给你准备点儿。” “不用了。以前名不正言不顺只能靠喝水,现在……” 江承突然伸手把她拉入了怀中,温简抬手制止他:“别闹,我爸妈随时会回来呢。” 江承腾出一只手把房门关上,顺道落了锁,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唇就压了下去。 温简也有些怀念江承的吻,他的舌头进来时忍不住抱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得更近,主动回吻。 这一吻就失了控。 温简身后就是大床。 江承手掌穿过温简发丝护住她后脑勺,压着她倒了下去,另一手轻车熟路地去解温简衣服,解到一半又想起这还是温简家,温简爸妈随时可能会回来,又替她把衣服拉了下来,将她更深压进床榻里,来回吻她,好一会儿,才气息微喘地放开了她。 “你家隔音怎么样?”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她,染上情 /欲的沙哑嗓音分外诱人。 “很差。”温简呢喃着回,轻轻推了推他,“你克制一下。” 江承低头咬了咬她唇珠:“今晚陪我去住酒店,嗯?” “别以为你是我家救命恩人我爸就不会提刀砍人。”还是温软的呢喃嗓音,听着不无遗憾。 江承轻笑了笑,含着她唇压下去又是一顿缱绻厮磨,但到底是顾忌着温简爸妈的随时可能回来,没有继续下去,厮磨了会儿便放开她坐了起身,打量着这个于他还是分外陌生的房间。 房子已有些老旧了,房间也不是时下热门的装修风格,反倒有些年代感,窗子还是白色的田字风格的平开窗,窗下是原木色的书桌,旁边是书架,书桌和书架摆满了书,多是心理学类和刑侦类书籍,很多已经翻得有些陈旧。 书架顶格有一摞厚厚的硬皮日记本,泛黄的封面也有些年代感。 江承起身,伸手去取日记本。 温简原还是趴在床上舍不得起来的,看到江承起身才忍不住扭头看他,一眼便看到他伸向日记本的漂亮的手,惊得她一下弹坐起身。 “那个不能看。”她困窘出声,鞋子也没穿就急急朝江承跑过去,踮起脚尖伸手想拿回来。 那都是她最难过无助的几年记下的日记。 那个时候的智能手机还没普及,网络也没现在发达,日记是她唯一能倾诉和纾解的方式。 江承任由她把日记本拿去,看着宝贝似地护在胸前,轻声对她说:“简简,我也想了解你的那十年。” 这样温柔的江承温简根本招架不住。 她迟疑着把日记本递了出去:“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会觉得有点尴尬。” “没关系,你也看过我的了。”江承接过了日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是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一排排的“江承”,落笔由轻到重,一遍一遍地重复,日期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每一天她都在由轻到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写到最后时笔尖把纸张都划破了口,水墨也被水样的液体晕开了痕迹。 江承看向温简。 温简尴尬转开了脸:“我……出去看一下我爸妈回来没有。” 江承没说话,上前一步,手托着她后脑勺,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头压靠在胸前。 很怜惜温柔的一个拥抱。 温简想克制住情绪,但眼眶还是不受控地湿了。她没有乱动,安静任由他搂着。 江承继续翻着她的日记本。 她日记本虽多,但记录的东西却不多,尤其是关于心境的更少。 有文字的页面多只是轻描淡写地记录着今天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多是与校园情侣有关的,字里行间总有着挥之不去的淡淡遗憾。偶尔能感觉到她情绪剧烈起伏的地方,也只有由轻而重的一个个的“江承”替代,她不习惯直白地去表达她的情感,哪怕是宣泄于纸上,可偏偏,江承看得懂。 他揉着她头发,将她抱紧了些。 番外二 江妈妈的第三次暴击(下) 林景余和温司屏晚上十点多才回来。 家里只有两间房,温司屏要去收拾房间,打算让江承和林景余睡一屋,她和温简一个房间。 温简制止了她,她爸妈常年聚少离多,她并不想剥夺他们难得的共处时间。 “我已经给江承在楼下酒店定了房间了,妈您别麻烦了。家里床小,江承和爸都长手长脚的挤一块儿难受。” “床是小了点……”温司屏也有些不好意思,“实在不行让你爸在沙发凑合一晚,别江承每次过来都让他去住酒店……” “阿姨,没关系的。”江承微笑打断温司屏,“酒店就在楼下,没几步路,来回也方便。” 林景余也插了话进来:“他们喜欢住哪儿就住哪儿吧,都是一家人也不用那么客气。” 温司屏只好点头:“那也行,要是酒店住不习惯你就回家里住,家里小是小了点,但挤挤还是能住的。” 江承笑点头:“好。” 酒店还是江承上次过来定的那家便捷酒店。 温简送江承过去。 办理完入住,温简手往身后小区指了指:“那,我先回去了?” 江承挑眉,静静看她不动。 温简也没真打算这么快回去,人很自动自觉地搂住江承胳膊。 “我陪你上去。” 房间就在二楼。 刚进屋,江承反手把门关上,搂着她吻就落了下来。 刚才在家里本来就有点被强行打断的意思,温简也有些忍不住,拉下他的头也吻了上去。 江承直接将她压抵在了玄关墙壁上,一手托着她后脑勺一手贴着她背,吻得越发深重。 两人都有些热切,但又还保持着丝理智。 “怎么办,今晚不想放你回去了。” 含吮着她唇,江承低声呢喃,低沉沙哑的声线勾得温简越发心痒痒。 “那要不,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说你受伤了,我留下来照顾你?”温简也跟着呢喃,“但受什么伤好呢?你还能受什么伤啊?这套把戏我爸二十多年前就用得炉火纯青了。” 江承轻笑,压着她唇又重重吻了下去。 “你说民政局怎么也不搞个24小时开放窗口?”微喘的嗓音不无遗憾。 “大概是为了帮女孩子们提防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男人吧。”温简气息已乱得说话有些不成句,“夜色容易使人迷乱。” 低低的笑声在唇边再次响起时,温简已被江承一把抱起,惊得温简下意识搂住了江承。 江承直接将她抛扔在了床上,高大的身子也朝她压了下来。 温简担心推他:“你还真打算不让我回去啊?” “嗯。”江承含糊应着,低头含着她唇来回轻吻,低哑的呢喃也随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吮吻慢慢逸出,“就不知道在你爸眼皮底下拐他宝贝女儿夜不归宿,以后会不会连你户口本都找不着。” 温简被他撩得也有点不想忍了。 “你可以试试……”她喘息着与他回吻,“大不了,到时我帮你找……” 她的反应换来江承低低的笑声,他的手没入她发中,捧着她的脸,渐渐加深了这个吻,原本还是想着克制的,不能真不让温简回去,但吻着吻着就失了控,屋里气氛随着彼此渐重的喘息变得旖旎时,温简手机响了。 江承不得不停下,把温简抱在胸前平复气息。 温简也稳了稳气息后才摸过手机接起。 林景余打过来的。 “今晚回来吗?” 他这话问得很有技巧,不直接叫她回去,也不问“不回来吗?”,反而是把决定权留给了温简。 温简和江承互看了一眼,努力克制着气息平稳回他:“回啊,正准备回去呢。” “嗯,路上注意安全。”林景余挂了电话。 江承垂眸看她:“怎么听你爸声音,似乎有点遗憾?” “没有吧。”温简挠头回想,她爸声音和平时一样平稳啊,没有松口气但也不像有遗憾的感觉。 江承笑笑,翻身坐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人把温简送回到家门口,抱着她腻歪了会儿才放她进去。 温司屏已回房,林景余看到温简也只是平静说了句:“回来了?早点休息。” 温简有些心虚,也格外乖巧地点点头,想看林景余是不是对她的回来很遗憾,但从他平静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让她早点休息后就回了房。 温简回房里洗漱完,人在被窝里偷偷给江承打电话:“我怎么也感觉我爸好像有点遗憾?难道是嫌弃我这个电灯泡太亮了?” 江承:“要不我回去接你?” 温简:“还是别了吧,要是揣错圣意,你真打算让我给你找户口本啊。” 江承低低笑:“好了,逗你的。你身体刚好,不能熬夜,赶紧睡。” 温简:“嗯。” —— 江承在南城陪温简过完周末才回的松城。 他已回省厅述职,把钟玉明案牵扯的人事和公司等相关案情和证据一并移交检察机关。 何建集团作为钟玉明在国内最大的洗钱公司,也一并被查处,何建离作为公司法人和直接参与人也被依法逮捕。 何邵自何建离出事后便也失去了联系,电话关机,微信不回,人也不在家。 但警方在两天后收到了何建集团犯罪的匿名证据和一些残缺的账务。 是何邵提供的,匿名信封上有他留下的字。 江承认得他的字。 但何邵依然音讯全无。 何建集团的查处工作和何建离的逮捕工作并不是江承明面在负责,但缉捕那夜何邵撞破江承温简身份,何建集团被查又是与钟玉明贩.毒案相关,何邵不可能猜不出江承在其中的角色。 江承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利用何邵,就像他最初并没有想到会查回到他的家乡松城一样。 他最初经手的案子远在东南亚,只是没想到一路查着竟查回了松城,查到了何建集团。就像当年林景余一样,他最初经手的案子也远在国外,只是潜伏期间被案子牵着回到了松城,这个时候抽身或者换人,都意味着前功尽弃,但不抽身,却也是风险倍增。 江承是权衡许久以后才选择了继续。 好不容易有了钟玉明的线索,他不想让这十年的努力功亏一篑。好在十年前他和家人闹得人尽皆知的决裂给了他很好的掩护,只是案子牵扯到何邵家,对于何邵却是怎么也绕不开的。 江承很庆幸何邵还和十年前一样,没心没肺没长心眼,对公司经营不上心,也没有参与到任何违法犯罪活动中。 但对于何邵,江承是心里有愧的。 这种愧疚自从何邵失联后就一直在江承心中挥之不去。 他没有刻意去找何邵,如果何邵不想见他,找到了也没用。 但江承没想到,何邵会主动找他。 周一下班回到小区时,江承看到了坐在树下长椅的何邵。 人正盯着远处失神,面容有些憔悴。 相较于出事前的神采飞扬,何邵沉默了许多。 何邵也看到了江承,站起身。 “聊聊吧。”他说,和江承还隔着段不短的距离。 江承点头。 两人并没有去餐厅或者酒吧类的地方,只是在小区附近的江滩公园,沿江慢行。 夕阳下的江滩公园热闹却又静谧,到处是遛娃的老人和散步的情侣,有种岁月静好的祥和安宁。 “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吗?”何邵没有看江承,只是平静问他。 江承也没有看他:“不是。” 何邵是他这十年来唯一还保持联系的朋友。 倒不是他对何邵感情多深,而是何邵习惯于找他。 哪怕隔着个太平洋,何邵也能锲而不舍地通过关系辗转找到他的联系方式,而后联系上他。 只是江承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选择的路荆棘丛生,惊险万分,并不适合与身边人有太多牵扯。 因此这些年来对于何邵他向来是冷淡的。 只是何邵这人没什么心眼,也不在意他的冷淡,有事没事就找他,开心的不开心的都爱和他分享。 江承很感激何邵这十年的真心陪伴,因而当他发现何建集团以股东名义出现在钟玉明集团的股东会名单上时他犹豫过,那是一份沾着罪恶的洗钱名单,他并不想失去何邵这个朋友,但他的职责、他找温简的信念以及不想让何邵误入歧途的念头让他不得不选择从何邵集团入手,然后逼出钟玉明。 他从没告知过何邵他真正的职业,对外的口径一律是职业经理人,美国名校的金融管理学位和完美的工作履历让何邵对他没有丝毫怀疑,而何邵在常年的倾诉里江承是了解何建集团困境的,公司派系众多,何建离身体山河日下却找不出一个镇得住场子的人,属意何邵接管公司产业偏何邵是个不上心的,因而何邵萌生了请江承回来帮忙的念头,江承也就顺水推舟半推半就促成了这个事。 “理智上我知道我应该理解你,但情感上……”何邵停下脚步,看向江承,“抱歉,我做不到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江承也看向他:“我很抱歉。” 何邵摇头苦笑,转开了脸,又转了回来,看向江承:“以后,保重。” 江承没有说话。 何邵已转身离去。 夕阳将他身影拉得很长,渐行渐远。 江承转开了脸,突然想起多年前,无数个夕阳下,身着篮球衣的高挑少年骑着自行车欺近,一手扶着车把手,一手自来熟地搭在他肩上,“承哥”“承哥”地叫的画面。 到底是回不去了。 晚上,温简和江承视频时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高。 “发生什么事了?”温简忍不住问,她还在休伤假中,难得一家三口回这座城市,想多和家人聚聚,昨天并没有跟着江承回松城。 江承沉默了会儿:“我今天,遇到了何邵。” 温简心沉了沉,隐约猜到原因了。 “他,还好吗?”温简轻声问。 江承点点头:“嗯,还好。只是……” 江承抿唇,没有再说下去。 温简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心里有疙瘩是正常的,换到你和我身上也未必就能一下看开。”温简轻声开口,“但导致他家问题的人不是你,而是他父亲。何邵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可能只是需要些时间,你别担心。” 江承点点头,冲她露出一个笑:“我明白,放心吧,我没事。” 温简:“嗯。” 但温简知道,江承不可能真的没事。 他和何邵的感情,看似疏淡,但作为十年来唯一保持联系的朋友,江承把何邵看得比外人能看到的都重。 查到何邵家是江承不愿看到的结果,却又是不得不往下查的使命。 情与法之间,法律是底线。江承不可能因为与何邵的感情就放弃追查真相和缉拿犯罪分子。 而江承查何家从另一层面而言,也是避免了何邵在不知情之下被拉入泥沼。 一旦何邵参与了犯罪,想再回头几无可能。 从何邵父亲不遗余力希望何邵继承家业这件事看,何邵涉案只是早晚的事。 江承的出现及时避免了他可能的悲剧。 挂了江承电话,温简给何邵发了个信息,是一张手绘连环图:平地上有小片干小的胡萝卜地,幼兔心满意足地拔着小胡萝卜。悬崖边是大片肥沃又大颗的胡萝卜,雄兔一手扒拉着悬崖一手拼命摘大胡萝卜,并回头冲幼兔招手,愤怒让它赶快过来。幼兔和雄兔距离过远,雄兔身后的悬崖被距离分割成了一根直线,幼兔看不到深渊,只看到雄兔在兴奋举着胡萝卜冲它吆喝,迟疑着又努力地朝雄兔拼命跑去,快冲到悬崖边时,一只雄鹰俯冲而下,叼走了幼兔,把它放在平地上,而一直扒拉在悬崖上的雄兔失手坠入了深渊。 图片上只有“该与不该”几个字。 温简给何邵留了段话:我这几年常常梦到高三那年,新学期开学,班主任根据期考成绩让我们各自选同桌和座位,全班七十多个人,我选择了许冉,而江承选择了你,我们都很默契地选择回到了我们最初相识的那个角落。明明没有任何商量,却都记挂着最初的那份美好。后来许冉出事,我和江承努力把她带了回来,我们都不希望我们之中少了任何一个人,我想江承对你,也是一样的。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发完信息,温简起身收拾行李,她订了当晚回松城的机票。 到松城时已快接近0点。 —————— 江承已洗漱完,躺在床上睡意全无,脑中不断回放着和何邵相识以来的点滴以及他转身离开时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向来不是感性的人,但许是和何邵这段从年少走来的友情太过纯粹,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怀念。 门外响起他妈邱梦琪的声音:“江承,还不睡吗?” 江承关了灯:“嗯,准备睡。” 温简不在,何建集团的工作也已结束,从南城回来他就暂时回了家里住。 还是那套他曾住了十多年的小洋楼,还保留着十年前的装修风格。 过去十年江承几乎没回来过,除了工作忙怕连累家人外,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房间、这个小区有与温简有关的记忆。 那个温简她们当年租住的房子还在。每次看到它,江承就会想起高考那天,大雨磅礴中被风雨吹得零落飘摇的黄色警戒线,也会想起无数个夜里,他从她家经过,远远看到她在窗边书桌写作业的安静画面,后来也就干脆不回,看不见,自然不会怀念。 床边的手机在这时响起。 江承拿起,一眼看到屏幕上的“简简”两个字,心情突然就好转了些。 他接起,温简低软的嗓音跟着传来:“睡了吗?” 江承不觉微笑:“刚准备睡。你怎么也还不睡?” “想你呢。”她还不太习惯于讲肉麻情话,别别扭扭地说着反倒带了丝撒娇的娇软。 江承也不觉把声线压低:“那明天回来?” 温简:“这个啊……” 江承:“还舍不得?” “也不是……”温简转开了话题,“话说,你家人睡了吗?” 江承:“嗯,都睡下了。” “这样啊……”她压低的声音听着有些苦恼。 江承:“怎么了?” “嗯……”电话那头像还在苦恼。 窗户在这时传来两声叩击,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 江承困惑皱眉,掀被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眼看到站在窗外的温简,正一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一边仰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 “我在想去按门铃的话,会不会吵醒你家人?” 江承一下有些恍惚,想起多年前她生日那夜,他拉开窗户,她也是这样站在窗户下,睁着这双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看他,问他能不能让她进去一下。 温简看江承神思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吓到了他,有些担心地叫了他一声:“江承?” 江承视线落在她脸上,朝她伸出了手。 温简有些迟疑:“又来啊?” 她可没忘记那年造成的轰动有多大。 江承一家人捉奸一样把两人叫到客厅,把他们两个人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地来回审视,那眼神分明是在评估他们有没有做出格的事。 但看着江承那只横在眼前的手掌,温简又有些心动,她迟疑了下,把手搭在了江承掌上。 江承握紧,拉着她爬上了阳台。 温简刚从窗台跳下来江承就单手搂住了她,另一手抓着窗帘一拉,“滋啦”一声,窗帘合上,江承的吻也落了下来。 有些急切,甚至是粗暴。 温简能明显感觉到他动作里浓烈的情绪起伏,忍不住抱紧他回吻。 “怎么突然回来了?”江承抽空问她,沙哑的声线在渐有起伏的气息里又带了勾人的性感。 温简也低喘:“想陪着你。” 然后拉下他的头,主动吻上了他。 这一主动就让江承彻底失了控,他抢回主动权,边吻她边剥她衣服。 温简也回以同样的热情。 她被江承压入床榻的时候,衣服已经凌乱散在了椅子和床尾。 床头柜放着台灯,不知道谁不小心碰到了台灯,“哐啷”一声,台灯落地,巨大的声响惊醒了隔壁的其他人。 邱梦琪急急起身:“江承,发生什么事了?” 音落时,邱梦琪已经推开了门。 空气瞬间凝滞。 江承反应极快地扯过被子把温简盖了个结实。 邱梦琪惊恐地看着满地狼藉,视线从散乱的男女衣物慢慢移到江承光/裸着的上半身上,不意与被窝里挣扎探出半颗脑袋喘气的温简视线撞上。 邱梦琪:“……” 温简:“……” 番外三 你和我的青春时光&婚礼 温简这辈子从没这么生无可恋过。 幼年被江承逼着吃下那一大盆东西时,邱梦琪的突然出现虽让她觉得不安,但还是有如见到救星般松了口气。 年少那一次只是有点懵。 这一次…… 温简手紧拽着被子,尴尬地叫了声:“阿……阿姨好。” “啊?额,哦,好……”邱梦琪显然又是一次惊吓过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但没再像十年前那样,端出家长的威仪来,让两人收拾一下出去见她,反而是在打过招呼后,僵直着身子背过身,出了门,顺道把门带上了,还把听到动静赶来的一众家人挡在了门外,全轰回了房里,一副“我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听到”的粉饰太平模样。 房间重新归于平静,温简也缩得只剩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圆溜溜湿漉漉的,泫然欲泣又生无可恋。 小模样看着有点可怜,又有点滑稽。 江承没忍住,“噗”一声笑了。 温简委屈巴巴地瞪他,但小鹿似的的眼神毫无杀伤力,反而带了丝奶凶奶凶的娇气。 江承忍着笑,朝她重新俯下身。 温简以为他还要继续,压低了声音着急推他:“还来,还来,你还敢来。” “不敢了。”江承嗓音还隐隐忍着笑,又轻咳了声压下,“要不,我们回我们那儿去?” “我不要了。”温简大半张脸还闷在被窝里,“你说我现在偷偷离开,是不是可以假装没来过?” 江承若有所思地点头:“嗯,然后明天我妈要问起的话,我就说她只是梦游了。” 温简脸都垮了下来。 “本来还想着你今晚心情不好,想回来陪陪你,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弄巧成拙,又给了你妈一个惊吓。” “没关系,她习惯了。”江承朝她俯近了些,看入她眼睛,压低了声音,“这个惊喜我收到了,我很喜欢。简简,谢谢你。” 他眼神专注且温柔,又是这样柔哑得能勾出魂的诱人嗓音,温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江承轻笑,低头吻她。 温简瞬间紧张。 “我轻点。”江承低声安抚,但到底没敢再进一步,怕又闹出大动静来。 第二天,两人早早便起来了,出去散了个步才回来。 回来时江承爷爷和爸爸都已经起来,一家人正在吃早餐,看到温简很是惊喜,尤其江承爷爷,自从发现自己误解了温简后在一段时间的尴尬自责和别扭后,人也慢慢放开了,看到温简就欣喜,起身连声招呼她。 “简简,来,过来吃早餐了。这么早过来,应该还没吃吧?” 温简尴尬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心认真给他们盛粥的邱梦琪,干笑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江承替她接过了话:“嗯,还没吃。” 拉着温简一起坐下。 邱梦琪盛好的营养粥也端到了他们面前:“来,多喝点,补补身子。” 给他们的碗还不一样,容量比其他人的足足大了一倍。 温简尴尬接过:“谢谢阿姨。” “和阿姨还客气什么。”邱梦琪笑,然后也不太好意思地把一串钥匙推着递给温简,“简简啊,这是家里钥匙,以后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走大门就好。” 温简冷不丁被刚塞入口中的那口粥呛到。 江承爷爷担心看她:“怎么了?是不是粥太烫了?” 温简赶紧摇头:“没,没有,是我吃太快了。” 邱梦琪估摸着她还在为昨晚的事尴尬,笑着安抚:“没关系的,阿姨也是过来人,明白的,年轻人嘛。” 她只是震惊于她那个3岁开始就不让她给他洗澡,从小规矩古板、克己守礼的儿子竟会有那样……热情奔放的一面。 想到昨晚无意撞见的一幕,赤/裸着上半身将人压入床榻中拥吻的江承…… 邱梦琪突然想起个问题来,江承平时不怎么在家里住,应该……没有准备避/孕/套的习惯吧? 她纠结看了眼衣冠楚楚平静喝粥的江承。 江承轻咳了声。 邱梦琪假装没事地转开了脸。 饭后,趁着温简回了房,邱梦琪偷偷拉住在洗手间漱口的江承,很是不自在地问他:“江承,你房间应该没有准备那个……避/孕/套什么的吧?” 江承被呛到。 “妈,你想说什么。” 邱梦琪:“你和简简也不小了,而且身强体壮的,我怕你们搞出人命来不自知,你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结婚的事了,可别到时让简简挺着个大肚子嫁你。” 江承:“妈,我们有我们的安排,您别担心。我和简简过几天要去外地进修一段时间,我会安排好的,您别瞎插手。” 邱梦琪放下心来:“两个人在外面,你可要照顾好简简。” 江承:“我知道的。” 进修是在b市的大学,培训一个多月,半个月前就定下的行程,江承和温简属同个警种,都在培训名单里。 江承提前在学校门口租了套公寓和请人打扫了卫生,拎包入住。 温简和江承到公寓时已是晚上十点。 两人已在外面吃过饭,回到公寓温简就迫不及待洗去一身疲惫,这才放松地任由自己倒在一米八的大床上。 公寓不算大,50多平的大开间,原木色的日式装修风格搭配暖色灯,把房间衬得温馨异常。 江承洗漱出来就看到温简趴在床上看书,一手托着腮偏着头,一手翻着书页,看着正入神。 她骨架偏小,人也是纤瘦型的,脖子是秀气好看的天鹅颈,宽松的杏色及膝睡衣套在身上更衬得身形纤细,微卷的茶色长发被抓夹随意别在脑后,偏分的八字刘海在耳侧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暖光灯打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恬静柔美。 一种岁月静好的安静美好。 江承不觉停下脚步,隔着小段距离,静静看她。 温简隔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空气里的安静。 她困惑扭头,看到正倚墙看她的江承,笑了:“你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手中的书本也跟着合上,翻身坐起。 “看你。”江承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弯腰取下她头上的抓夹。 温简一头长发披散了下来。 江承低声:“这次终于不会有人打断了。” 音落时,手掌已穿过她发丝,托住她后脑勺,低头吻了下去。 温简也跪坐起身,拉下他的头,仰头与他回吻。 两唇相贴,是来回品尝的温柔厮磨。 彼此都不急切,甚至还能腾出空间说话。 “你特地提前两天过来,不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温简轻喘着问,人还半跪在床上,却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在了他身上。 “嗯。”江承也含糊应,手拽着她睡衣直接从她细肩上扒拉了下来,气息也慢慢变得粗重,吻也不再满足于慢刀割肉般的耳鬓厮磨,他护着她头将她压进了软床中,越发深重地吻她。 这一次没有人打扰,也不用担心人打扰,心情的放松,心灵与□□的双重渴望,让两人极尽放纵。 在床事上,温简和江承都还是生手,但自小优于常人的学习能力,他们并不惧于相互学习和探索。 提前过来的这两天,温简和江承时间几乎都花在了床上,极尽疯狂和放任,毫无保留。 第三天开始培训,课程是在学校的阶梯教室上的,课后在学生食堂吃饭。 温简和江承都是爱泡图书馆的人,难得回到大学,图书馆离家近,晚上除了偶尔去看个电影,多半时间都是一起泡在图书馆里看书自习,晚自习结束才一起在校园散个步什么的,这种与大学生几无区别的校园生活,让温简有种回到大学的恍惚感,但又是两人不曾共同拥有过的大学时光。 这于温简是很新奇的体验。 她长得偏小,回到校园以后穿着打扮也比较休闲,看着和没毕业的大学生无异,人刚在校园出现没几天就收到了不少关注。 去图书馆自习时,偶尔遇到江承去书架找书,她旁边座位空下来,马上就会有没眼力劲的男生借故来搭讪要微信。 去食堂偶尔赶上江承去给她打汤的短暂落单时间里,江承的位置也会马上被别人占上。 但江承许是气质更为清冷沉稳些,穿着上也多是白衬衫黑西裤为主的商务打扮,被误认为老师的概率更高一些。 小女生对他多半只敢远观惊叹和相互打探是哪个系的,不敢上前要联系方式。 但也有例外的。 这天,温简和江承和往常一样在食堂打完饭菜。 食堂人多,江承习惯性走在温简身后护着她。 温简端着餐盘先落座,人刚坐下旁边端着餐盘找座位的男生看到她对面座位空着,当下搁下餐盘,在温简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才腼腆问温简:“不好意思,这里应该没人吧?” 温简刚想说有人,江承已端着餐盘挨着她坐了下来,也没说话,只是淡淡瞥了眼男生。 男生注意力还全在温简身上,有人没人的话题也只是找个开口搭讪的机会,有了第一句话第二句也就跟着来了。 “诶,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啊?我好像以前从没见过你。” 温简客气笑笑:“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男生继续:“那是隔壁学校吗?我一哥们也是你们学校的,也是大三。” 温简依然只是客气笑笑,摇头:“不是。” 而后偷眼瞥江承。 江承还在看着男生不动,面色淡淡的,也不出声提醒。 温简悄悄拽了拽他袖子。 江承偏头瞥了她一眼,继续看着锲而不舍的男生,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才会留意到他的存在。 没想着还没等到男生留意到他,一个长得异常漂亮的女生已端着餐盘在江承对面坐了下来。 “老师,请问我可以坐这吗?” 温简差点没被呛到,抬头看女生。 女生正小心偷看江承,脸颊泛红,眼神活泼且大胆。 江承没理她,低头吃饭。 女生又大着胆子问了句:“老师,您是哪个系的啊?”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江承终于淡淡回了句,尝了口汤,而后把汤蛊放到温简面前,温声对她说,“这汤味道不错,你试试。” 说完就舀了一口汤喂到温简口中。 男生:“……” 女生:“……” 温简在两人震惊又尴尬的眼神中张嘴喝下了那口汤,她也有点尴尬。 只有江承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抬手轻轻替她擦掉嘴角溢出的汤汁,轻声问她:“怎么样?” 温简不得不点头:“嗯,还不错。” 江承继续旁若无人:“晚上我们回去煮点试试?” 温简继续点头:“好啊。” 偷眼瞥男生,男生已经低下头大口大口地扒饭。 女生已端起餐盘尴尬地走了。 温简突然觉得女孩有点惨,这得鼓了多大的勇气过来的,这都还没出师就身先死了。 不过明里暗里还不知道多少女孩在盯着江承呢,个高腿长气质出众颜值高的年轻男人啊…… 温简偷偷瞥了眼江承,又移往他握汤匙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好看的一只手,但好像少了点东西。 温简沉吟,没留意到江承同样盯着她手看的眼神,以及眼神里的若有所思。 —— 周六,学校没课。 温简难得没有和江承一块起床,趁他出去时偷偷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在学校门口就遇到了刚好从学校回来的江承。 江承:“不是说没睡够吗?” “不习惯赖床,所以出来走走。”温简面色很是自然地走向他,“毕业季呢,听说晚上学校有毕业晚会,一起去看看?” 江承:“好。” 毕业晚会在学校小广场举行。 温简和江承都是没参加过毕业晚会的人。 高三时温简是没机会。 温简不在,江承也没有参与。 而大学对温简和江承而言都只是获取知识和提升学历的手段,和青春无关,又都早早投入了工作中,也就不会刻意去参加这些具有青春符号和纪念意义的活动。 因而这场毕业晚会对两人而言还是属于蛮新奇又新鲜的体验,尽管并不是他们的毕业晚会。 晚会晚上七点开的场。 温简和江承到那里的时候场内早已是人山人海,音乐声、喝彩声和荧光棒让现场热闹异常,有种回到青春年少的恍惚感。 两人没刻意往人群挤,就只站在人群外,看着台上台下的热闹。 现场气氛浓烈,最爱的人也在身边,温简今晚也难得有了点小孩心性,买了荧光棒和兔耳朵戴,抱着江承手臂,跟着众人一起热闹。 晚上十点时,《夜空中最亮的星》压轴而出,全场气氛达到了高/潮。 那句“oh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曾与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唱起时,江承想起过去无数个夜里,路过街头艺人唱摊前或者街边酒吧听到这首歌时的心情。 那时他不知道林简简在哪,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没有林简简,只是这样的旋律伴随着这样的歌词,总会让他不自觉想起高考那夜,那个被他拉着手从混乱中跑出来,站在昏黄路灯下喘着气惊魂未定却又满心信任和依赖地看着他的女孩,心底那种无处安放的空茫感总会被音乐和夜色放到最大,不知道人生该往哪走,怎么走。 他偏头看温简。 温简眼睛也亮闪闪的带了泪花,不知道是被现场气氛感染的,还是其他。 歌曲已到高潮,“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oh越过谎言去拥抱你,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全场跟着大合唱,唱着唱着却都慢慢带了哭腔,是对即将曲终人散各奔东西的不舍。 温简眼眶已经发红,仰着的小脸上,泪花已经在眼眶打转。 江承伸手揽住了她。 温简扭头冲他笑:“我没事。” 江承看了眼表:“出去走走吗?” 温简也看了下时间,点头:“好啊。” 两人去的是湖边,广场外是个很大的湖。 岸边栽满了杨柳,修了木栈道,蜿蜒在水中,延伸到湖心亭。 暖色灯带的搭配和湖心亭交相辉映,有种江南水乡的宁和浪漫。 木栈道入口是一家人气不错的自制冰淇淋甜品店。 “我想吃冰淇淋。”路过甜品店时,温简突然扭头对江承道。 江承点头:“去吧。”与她一道进了甜品店。 温简要了两支特制冰淇淋,把其中一支递给江承,与他一道沿着木栈道往湖心亭去。 喧闹声已经有些遥远,但音乐声还在继续。 温简跟在江承身侧,两手握着冰淇淋筒,土拨鼠似的,小口小口地啃咬着,心里默数着时间,又有些紧张。 江承原本是漫不经心地吃着冰淇淋,吃到中断时,牙齿冷不丁磕到个冰冷的圈状金属,他动作一顿,扭头看温简。 温简小心翼翼、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地仰头看他:“嗯?” 还忍不住偷偷瞥了眼江承手中冰淇淋,是咬到戒指了吧? 她特地让人把戒指藏到冰淇淋里的。 她有些紧张,想着一会儿江承把戒指吐出来的时候,她要怎么说。 是“江承,我们结婚吧?”还是“江承,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她觉得求婚这种事也不是就非得男人来,她和江承之间,大多时候都是江承在主动,她在被动享受他的好,偶尔的时候,她也想对他多主动一些。 但江承并没有如她设想的般吐出钻戒,反而是朝她转正身,在她面前站定,看向她。 “林简简。”他叫她名字,温柔又认真。 “嗯?”剧本没按她设定的走,温简有些茫然。 江承往远处看了眼,木栈道和湖心突然灯光骤亮,伴着四散而开的音乐喷泉,惊得温简本能回头,喷泉里的灯光在半空中打出一个大大的"i??u”。 “林简简。”耳边传来江承低哑的嗓音。 温简下意识回头,江承手上已经多了一枚钻戒,却不是温简那枚。 温简一下有些怔。 “我们结婚吧。”江承看着她,轻声说。 温简设想过很多被求婚的画面,她觉得她应该不会哭的,可是当江承以着他特有的柔软嗓音对她说,“我们结婚吧”时,眼泪还是涌上了眼眶。 “好。”她轻轻点头,朝他伸出了左手。 江承托着她手,认真而又珍重地把戒指缓缓推入她无名指上。 灯光落在他微垂着的俊脸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戒指尺寸和大小很合适。 戒指卡入她无名指时,他轻轻抱住了她,很珍惜怜爱的一个拥抱。 “林简简,过去十年里,我从没敢奢想过,会有一天能再遇到你。” “我也是。” 温简也抱住了他,隔了会儿才轻声问他:“我戒指呢?” 江承:“没收了。”她差点打乱了他的计划。 说是这么说,放开她时,江承还是把她藏在冰淇淋里的戒指还给她,然后朝她平伸出左手。 温简也万分珍重地给江承戴上了戒指,然后仰头看他:“江承。” 江承:“嗯?” 温简没说话,踮起脚尖,然后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了五个字。 江承,我爱你。 她明显感觉到江承身形一僵,然后不发一言地抱紧了她,压靠在胸前,紧紧搂着。 ———— 两人婚礼在两个月后在松城举办,江承亲自操办的婚礼,没有搞得很铺张,只宴请了双方关系比较近的亲戚朋友。 林景余早在回来时厅里就已特地开了表彰大会,正式恢复了林景余的警察身份。 好在温简爷爷奶奶都还在,表彰大会把老人家和温简那些叔伯们全请到了现场,没有提前告知他们林景余的事,当林景余穿着警装出现在台上时,一家人哭成了泪人。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仇,只是小地方生活闲话多,要面子,当年误会林景余做伤天害理的事才宁愿不要这个儿子,也一直以为早死了的,没想着人还活着,还被误解了这么多年,乍见到人时就绷不住了。 一家人冰释前嫌,自然也都来出席温简婚礼。 林景余也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前,目送温简出嫁。 温简是被林景余牵着手交到江承手上的。 当林景余认真地对江承说:“我把简简交给你了,以后好好对她。” 然后手被交出去的那一刹那,温简哭成了泪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就那种情境下眼泪绷不住,突然就有了长大了的实感。 林景余眼眶也有些湿,但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强忍了下来。 江承抱住了哭成了泪人的温简。 “我没事。”温简轻声说。 江承:“嗯。” 待她平复了些以后才牵着她手一起走回舞台。 然后站在舞台上,江承和温简看到了许久没出现的何邵,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中途离席过一阵的伴娘许冉。 何邵特地穿了和许冉配套的伴郎礼服过来,也不管现场这么多人,隔着段长长的距离就高声问江承:“承哥,说好的给我的超大媒人红包呢?” 温简好不容易压下的眼泪又差点被他逼了出来。 江承也微微偏开了头,再看向何邵时已恢复正常。 他什么也没说,在何邵走近时,以一个兄弟式的拥抱抱了抱他。 “恭喜!”何邵真心祝贺。 江承:“谢谢。” 温简看着两人,鼻子有些发酸。 她没有想过何邵会来,今天的婚礼她和江承没请伴郎,这个位置是留给何邵的。 何邵的到来,是他们收到的最好的新婚礼物。 江承抬头,目光与温简视线相撞。 温简微笑。 江承也不觉微笑,而后,朝她伸出手。 外面阳光正好,时光也正好。 “我看阿甘正传,里面有句台词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什么味道。我觉得有些东西可能就是命运安排好的,它现在只是让你暂时失去一些东西,以后一定会用更珍贵的东西补偿你的。” “这十年,我常在想,如果失去你也是命运安排的,它还能拿什么更珍贵的东西来补偿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