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回鸾》 第1章 天子赐婚 元宵刚过,一场绵绵细雨初初停歇,把长公主府外的白砖冲洗得光泽透亮。 今儿是长公主寿辰,作为皇上的亲姑母,府外车马排成长龙,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昨日的赐婚,真是荒唐至极!” 人群中突然冲出一醉汉,摇摇晃晃地摔进水坑里,溅得水珠四溅,打湿了他的裤面,也在众人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春雨虽停,天空却是阴沉沉。四周的人自动围成一个圈,有眼熟的,一眼认出醉酒的是屡试不中的张家独子。 张乾元不知饮了多少酒,两手曲着撑向地面,却无力地“噗通”朝后摔倒,胳膊磕得麻了一半,恼羞成怒地冲天撒泼,“老天不公!太子无才又无德,朝中谁人不知太子终要被废,不过是占了一个原配生的名头,却赐婚裴家女,苍天无眼!”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想要谈论,却都不敢出言。 妄议天家,那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不过说起昨日的赐婚,确实让人震惊不已。本朝太子资质平庸,一本《三字经》苦读半月都不能熟记,骑射功夫更是平平,长到双十年纪,别的皇子早早参政,他却还在太学读书。 所有人都觉得太子撑不到成亲,便会被废。可皇上突然赐婚,还是首辅之女,让众人始料未及。 “尔等鼠辈不敢言,我来言!”张乾元见众人无声,目露鄙夷,愤世嫉俗地转头喷道,“当今太子沉迷娈童,在下九流的胯下寻欢作乐,可怜裴家女再出色,那也......无济于事......呜呜。” 不及张乾元说完,两个长公主府的小厮冲出来,一个捂住他的嘴,另一个拖着他往外走,眼瞅着是要拖去官衙处理掉了。 眼看着张乾元被带走,众人没了戏看,神色各异地转头顾盼,渐渐散开。但张乾元开了个头,其余的人虽不敢大声喧哗,却也忍不住私下谈论。 长公主府对面的小巷口,乌云的阴影下,停了几个书生模样的人。 有人惋惜道,“确实可惜了裴家女,父亲是权掌天下的首辅,母亲又是颇有才名的女夫子,舅舅还是大将军。京都家世最好的贵女,却......” 这人欲言又止,但马上有个矮胖的方姓书生冷哼接话,“世家掌权多年,指不定皇上早想处理裴家。外行人看赐婚是喜事,可咱们谁不知道皇上漠视太子,我看啊,皇上这是要把太子和裴家一块儿处理了。” “可听闻裴家女才貌无双,姿容更是冠绝京都,若是就这么陨落,着实令人不舍。” “没什么好可惜的。裴家女眼高于顶,连寿王的亲事都拒绝了。这样的女子,是天上明月一般的存在,我们做梦都别想沾染半分。好比方才的张乾元,一个小官独子,不过是写的诗得了裴首辅的两句称赞,就痴心妄想去提亲,被拒后竟日日买醉,今儿说了这番话,连带张家也要跟着倒霉。我劝各位啊,功名未中前,莫要生了高攀的心思。”不然也是痴人说梦。 寿王是继后嫡子,不仅文武双全,还治水有功,深得皇上宠爱。不少人都认定,等太子被废后,上位的必定是寿王。 可裴家女连寿王的亲事都给拒了,可见眼界之高。 “方兄说笑了,我们哪里敢去高攀。” “就是,不过是听闻裴家女貌比西子,若是就此香消玉殒,感叹几句而已。” 方砚林面露不屑,梗着粗短的脖颈,歪头道,“娶妻娶贤,我虽没见过裴家女,可再貌美的姑娘,也不如一位贤妻来得好。你们这般称赞她的容貌,好似在说万花楼的花魁一般,我是绝对不喜这样的姑娘......哎呦,谁拿石子砸我?” 话没说完,不知何处飞来一颗拇指大的石子,正中方砚林的后脑勺,顿时有热血渗出。 等他们转头找人,却看到乌泱泱的马车长龙,四周人来人往,哪里认得出是谁砸的石子,忙心虚地匆匆散开。 不远处,刚停下的一辆马车中坐了一人,蟒袍华服,坐姿笔挺。 车帘被掀开一条缝隙,露出一角视线,虽看不清里头人的全貌,但只一个侧颜便足够让人惊艳,雕刻般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长而卷的睫毛下是乌黑深邃的眼眸,幽幽望来,如凛冬里的寒冰。 随从低头不敢多看,压着嗓子问:“太子爷,方才那些人,如何处理?” 李长安长睑微闪,转头看向木窗外,薄唇微启,声线犹如寒风化成的冷刀,淡漠地吐出三个字: “老规矩。” 随从立即明白,放下车帘,正要驾马车离开,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转头看到裴家马车的同时,主子也让他等一等。 方才经过张乾元一闹,众人心中都在嘀咕裴家女和太子赐婚的事,这会裴家女到了,不由让人心生好奇,都伸长脖颈眺望,想看看这位传言中的裴家女,到底何等芳容。 李长安修长的手指勾着木窗,目光刚停在裴家的马车上,就听到跟前传来方砚林嘈杂的喊声。 “都别挤着,让我也看看啊!”方砚林踮着脚,可他只有六尺高,连裴家马车的车顶都瞧不见。 而小半天的功夫,裴家的马车里只下来一个丫鬟,众人顿觉无趣。 刚有人往后退时,帘布后款款伸出一只玉手,白净如雪,轻柔地扶住丫鬟后,婀娜摇曳地缓缓走出来。众人的心被吊到了嗓子眼,却看到裴家女戴着帷帽,一个个想看热闹的心顿时被浇了盆凉水。 有人小声“切”道,“什么啊,神神秘秘,又不是宫中贵人,让人瞧一眼都不行,未免太小气。” “对啊,每回都包裹得这么严实,谁知道她是真绝色,还是丑如东施。” “罢了罢了,没啥好看的。想来都是以讹传讹,天底下哪里有谁都觉得漂亮的人。” “那你们后退,让我来看看!”方砚林还在蹦跳着找位置。方才还说着不屑裴家女的美貌,这会却忍着疼挤人群,想要一瞧究竟。 李长安看着眼前“喳喳”吵得烦心的方砚林,连着击出两颗石子,正中方砚林膝盖。 只听“哎呦”一声惨叫,方砚林狼狈地往前摔去,四脚朝天地滚落出人群。 人群这儿动静大,引得走上石阶的裴悦侧身看来。 正好晴阳初现,天边透过一抹明亮的金黄,有阵春风拂过,把帷帽卷出一条缝隙,飞快地闪过裴悦的容颜。 只一眼,众人便惊叹得屏住呼吸。 裴悦的容貌娇美如仙人,眸光好似一泓清水,在人群中转了转,引得众人心弦紧绷的同时,黑漆漆的眼珠又如宝石般耀眼夺目,尽管没什么表情,可只一个眼神,便宛如明珠熠熠,让人爱而生怜。 等纱帘落下时,众人意犹未尽,许久不能回神。 良久,李长安的马车附近,不知谁叹了一句,“太子好福气。” 第2章 寿王告白 裴悦长睫轻闪,短暂停留后,娉娉转身进府。围观的人虽低声细语,却也有三两句飘进她的耳里。 刚跨过门槛,就有眼熟的婆子热情迎接,“裴姑娘可算是来了,我们大姑奶奶一早就在问您,生怕您今儿不肯来呢。”话说一半,婆子意识到话头不对,又忙笑着问道,“裴姑娘可饿了?” “不曾。”裴悦淡淡答完,眸光一转,问,“方才府外怎么了?” 婆子目光微顿,长公主府和裴家有姻亲关系,两家向来要好,听闻皇上赐婚,殿下也一连三叹气说裴悦运气不好,婆子是长公主府的老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门清,浅笑着打岔,“不是什么大事,一个蛮汉醉酒,已被人拖走了。” 听此,裴悦不再多问。长廊不时有人经过,她的帷帽已经摘下,不少人会好奇朝她望来,身处目光中心,让她有些不自在。 其实裴悦鲜少参加这样的宴席,今儿若不是母亲被气病了,她还真不愿意出门。 裴悦五岁时,如今的继后还是蒋贵妃,为了拉拢裴家,继后和蒋家明里暗里下了不少功夫。但裴家是世家顶流,该有的荣华都有,不想女儿参进夺嫡的争斗中,裴首辅便和皇上提过,说裴悦身子娇弱,免了宫宴等交际。 故而裴悦名声虽响,真见过她容颜的,并不算多。 不过千防万防,裴家刚拒绝了继后的示好,却没防住天子赐婚。 哎。裴悦心中长长叹完,便听到笑盈盈的一句“悦儿妹妹”。 抬头望去,来的是表姐安莹莹,也是婆子方才口中的大姑奶奶。 安莹莹面庞清丽,比裴悦大两岁,两人打小一块儿长大,关系要好。已于去年嫁给新科探花,今儿回来帮忙操持寿宴。 “我在外祖母那儿左等右等,等得我心急,便亲自出来看看。”安莹莹性格爽朗,转头扫了一眼,挽住裴悦问道,“姑母呢,她怎么没来?” “母亲病了。”裴悦偏头道。 安莹莹对上裴悦无奈的眼神,便明白怎么了,发现裴悦眼底下晕了微微青色,叹气后,忍不住低声道,“昨儿的赐婚,确实意外。可惜我外祖母不问朝事已久,不然还能帮你进宫打听打听。” “不敢劳烦长公主殿下,这事啊,连我父亲都没听到一点风声。”裴悦苦笑道。 昨日赐婚的圣旨刚到裴家,裴首辅当场愣了许久。作为本朝首辅,常傍皇帝左右,可对于皇上要赐婚这事,裴首辅却一点风头都没听到,明显是皇上有意瞒着裴首辅。 安莹莹薄唇轻抿,还想叹气,却察觉裴悦目光微闪,忙敛去忧色,转而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离成亲还有一年,指不定会有转机呢。话说回来,当初就该让姑母把你许配给博儿,你当了我弟媳妇,咱们两家亲上加亲,也没今日烦恼了。” 裴悦听出表姐话中的逗趣,配合地调笑道,“我敢嫁,博儿表哥也不敢娶啊。你别忘了,他从小就被咱们拉着绑头花,后来看到我,都要绕着走。” 姐妹俩开始有说有笑,步伐也轻快不少。却在转过一个拐角时,遇到对面长廊下的寿王,他身形如松,墨色的眸子也正好瞥过来。这可是风口浪尖里的第三个人。 裴悦不得不停下和寿王行礼,好在两段长廊隔了个池子,马上能离开。 往前走了一会,安莹莹一步三回头地边走边道,“若寿王不是继后所出,其实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单说他这个人,不仅模样风度翩翩,还屡建功绩,待人也是温和有礼,朝中上下无一不称赞他。” 相比平庸的太子,安莹莹私心里,觉得寿王要好太多。不过这话不能说了,毕竟赐婚圣旨已下,裴悦要嫁的是太子。 裴悦但笑不语,以前她无心嫁入宗室,不管寿王,还是太子,她都不曾多关心。若不是去年寿王频频出现在她跟前,她还不清楚寿王是谁。 心思这么一转,二人便到了主殿,大殿里已经坐了不少命妇贵女。 众人看到裴悦进来,默契地同时停住说话,纷纷转头看来。 靖安长公主坐在上首,虽上了年纪,眼神却依旧清明,等裴悦问安后,就让外孙女带着裴悦去兰花园看看。 裴悦知道,这是长公主明白她不爱出风头,眼下她又是京都里热议的人物,便给她找一个清净的去处。 兰花园僻静,寻常宾客不会到这边来,安莹莹带着裴悦逛了半圈,就被丫鬟叫走。 剩下裴悦一人,倒也自在。 不过这份自在没持续多久,寿王便从远处走了过来。 裴悦有意避让,寿王却堵住去路,让她不由蹙起眉头,没有表情地朝寿王看去。 “裴姑娘安好。”李长俭停在两尺外,看到裴悦后退半步,眼里闪过一抹苦涩,“裴姑娘见到本王,怎么像遇到豺狼虎豹一般?” “王爷说笑了。”即使面对王爷,裴悦也不会有惧怕的想法,她身后可是连继后都不敢动的裴家,语气颇为生疏,“你我男女有别,应当注意影响。” “裴姑娘说的是,等明年,你就是本王的皇嫂了。”这话有点像是挖苦的意思,但李长俭马上调转话头,看着裴悦冰肌玉骨般的面庞,情深款款地道,“本王心知,裴姑娘不满这桩赐婚,若是本王说,本王愿意倾尽全力帮你解除婚事,你可否愿意给本王一个机会?” 不满天子赐婚,这可是杀头重罪,若是传出去,即使是裴家,也护不住裴悦。 “王爷说错了,我可从未说过任何不满的话。”裴悦放下脸色,她自小被爹娘宠大,裴家在京都里又是能横着走的人物,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其他人说寿王好,她却觉得寿王是个带着面具在活的人,“王爷请自重,听闻王爷快和蒋姑娘定亲,既然寻得良妻,应当克己复礼才是。” 裴家拒绝了继后的示好后,继后便给寿王定了娘家侄女,只等过段日子去求皇上赐婚。若说寿王真心喜欢裴悦,就不该接受蒋姑娘,更不该接受后,又私下找她说些看似痴情的话。 很早的时候,母亲就和裴悦说过,男人的喜欢,不是看他对你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 裴悦走得背影挺直,李长俭似有不服,大步追上前去,挡在裴悦身前。 “裴姑娘,你真的甘愿嫁给太子吗?”李长俭顿了顿,长吸一口气问,“你可......可清楚太子品行?” 裴悦自然不愿,她从两岁后,再没见过太子,一个完全熟悉的男人,就算身份再尊贵,她也不会喜欢。 但寿王这会一直纠缠,更让她感到不喜,她板着脸道,“太子是什么品行,我自会去亲眼探查,君子闲谈莫论人非。寿王殿下,世人都说你品行高洁,可你今日这般拦着我,到底是真心倾慕于我,还是......” 不等裴悦说完,不远处的假山后,突然有人喊了句“太子殿下”,惊得裴悦忙停住话头。 李长俭也惊慌地往假山处望去,浓眉紧皱。 第3章 太子长安 说实话,李长安真没想偷听。 他本就较迟进长公主府,刚到院子,所有人都围过来,恭喜他喜得良缘。可那些人嘴里说着恭喜,实际眼里都藏着打量和看戏的意思。 想看热闹的人太多,但今日是姑祖母生辰,不好早早离场,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曾想,竟然听到亲弟弟表白自己的未婚妻。 这是要撬墙角? 不过裴家姑娘倒是让他很意外,面对天子骄子一般的寿王,也能这般利落无情。 李长安还在暗自摇头时,随从听书突然找来,一声“太子殿下”差点吓得他从假山上摔下来,眸光瞬间转冷,忙瞪了听书一眼。 听书马上补充道,“太子殿下,您在哪里?” 听书绕出假山,瞧见走过来的寿王,赶忙恭敬行礼,“寿王殿下,您瞧见我家殿下了吗?” 李长俭被听书喊住,只能停住说没有,等听书走后,才进入假山中查看。 可假山里什么人也没有,李长俭心里却是惴惴的,若是他方才的话被太子听到,那可不好。 而裴悦在听书出来前,就匆匆走了。虽说她与寿王没有事,可她也得维护自己的名声,孤男寡女地被看到,总归不好。 想到寿王表白说的那些话,裴悦心中烦躁,也不知太子是否真的在假山后,若是听到这些话,那她......罢了,她又不想嫁给太子,如果太子因此而去找皇上退婚,她更是乐意。 裴悦走得匆忙,拐弯时,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安莹莹。 “悦儿,你怎么走得这般快,可是谁惹你生气了?”安莹莹问。 裴悦不愿多生是非,摇头说没有,“我想着快开席了,所以走快点。” “是要开席了,我就是来找你说这个的。”安莹莹听裴悦说没事,也就没多想,“今儿来的人多,母亲特意把你安排在我们主桌上,省得你去应付那些长舌妇人。” “舅母有心了。”裴悦暂且放下遇到寿王的事,跟着表姐一块入席。 裴悦的舅母惠平郡主是靖安长公主独女,早年因为元家觊觎长公主一脉的家业,惠平郡主干脆把自己的大儿子过继给母亲,断了元家亲戚的歪心思,便也和别的出嫁女不太一样。 惠平郡主和安莹莹一样,都是心情写在脸上的人,她刚看到裴悦,就过来拉着裴悦坐下,“你就陪我们坐着,别去搭理其他人。” 安排好裴悦后,惠平郡主才去迎接其他人。 安莹莹在裴悦耳边,小声道,“方才有两个人议论你的事,我母亲当即就冲了过去,若不是我外祖母在,那两人八成要被我母亲揍惨。不过人也被轰出去了,我母亲可护着你呢。” 若是寻常谈论,自然不至于发火。安莹莹没细说,但裴悦也能猜到对方说了什么,无非是说她命苦,本来顶好的家世,却嫁了个无能太子,若是太子被废,她也要跟着见阎王。这样的话,裴悦从别人惋惜的眼神中,感受到太多次了。 长公主府的席面精致典雅,味道自然上佳,裴悦却没什么食欲。好不容易熬到席面结束,众人要去园子听戏投壶时,安莹莹突然神秘兮兮地拉住裴悦。 “表姐,你这般看着我,可是又想做什么坏事了?”天边的一片云朵正好遮住太阳,裴悦小声问完,抬头看了眼乌云,担心又要下雨。 “我现在嫁人了,可不一样了。”安莹莹哼哼拉住裴悦的手,两人站在无人的花圃边上,狡黠道,“你不是没见过太子么,今儿正好太子也来做客,我带你去偷偷看一眼,如何?” 小时候,安莹莹就常和裴悦偷偷出府,一个是首辅的女儿,一个是大将军的女儿,两人天生大胆,和寻常大门不出的闺阁女子很不一样。 随着年纪增长,二人倒是慢慢稳重,可骨子里的胆量还在。 尽管不想嫁给太子,但一道赐婚旨意把裴悦和太子绑定在一起,要说好奇,肯定是有的。 安莹莹瞧见裴悦犹豫,干脆拖着裴悦的手往前走,哄着道,“年底宫宴的时候,我正好见过太子一次,若说样貌,这世上还真没人比得上他。他的好看,是我形容不出来的那种。咱们偷偷瞧一眼,你心里也能有数。” 坊间也流传太子容貌极好,就是不好女色,常流连小绾馆,据说在外边养了不少美男,靠着一副好面容,在风月场里所向披靡。 裴悦被安莹莹带到一处阁楼,二楼的窗外,正好是男宾们玩投壶和蹴鞠的地方。 安莹莹靠在窗边,探出头往外仔细探查,可好半天的功夫,都没瞧见太子踪影,“奇怪,怎么没看到太子呢?” 裴悦也好奇往外看去,太子的服饰与常人不同,即使没见过,通过服饰也能认出。可裴悦却一直没找到太子。 “表姐,不看了吧。”这会没人,裴悦也就直说了,“就算现在没办法解除婚约,但我也不可能嫁给太子。你也知道,继后和寿王一直盯着储君的位置,还有几位王爷跃跃欲试。若是我嫁给太子,不仅是我要被扯进去,连带着裴家、安家,还有西北的舅公家,全部都要被拉进夺嫡中。” 早十几年前,裴首辅就被扯进三次夺嫡中。其中一次,还连带裴家被抄,裴首辅流放荒岛。光是想起这件事,裴悦就不愿嫁去东宫,所以知道太子长什么样,对裴悦并不重要。 而且赐婚旨意已下,近期又不可能取消婚约,总能见到的。 安莹莹想不到那么复杂的东西,只知道为裴悦叹惜,“行吧,那就不看了。” 话音刚落,安莹莹又看到大殿中走出一抹明黄,激动道,“悦儿,你快过来,太子出现了!” 听此,裴悦才转身去看,可等她发现人影时,太子已经走到角门处,一眨眼的功夫,太子就进了角门,只看到一抹高瘦笔挺的背影。 “哎,可惜了,他怎么走得这般快?”安莹莹叹了口气,坐在太师椅上,幽幽地端起茶盏,小口抿了抿,唇齿留香地闲谈道,“我记得,太子幼时被追杀,是姑父救的太子?” 裴悦点头,“那时我才两岁多,太小的事记不清了。不过我父亲后来提过两句,说太子借住在我家时,读书习武都非常有天分,总能举一反三,也很能吃苦。可后来回封地大病一场,才成了如今模样。” 第4章 擦身而过 “若不是那场病,太子应该是不一样的。”裴悦淡淡道。 安莹莹抬眼望向斜靠在窗沿的裴悦,明明没什么表情,眼眸却清澈晶莹,薄唇鲜艳欲滴,如沾染了朝露的春日红梅,让她都忍不住在心底赞叹好看,“是啊,如果太子能有寿王那般才干,咱们也不用这样愁了。” 裴悦低头浅笑,窗外吹进一阵湿湿的凉风,薄唇轻启,“可这世上,没有重来这回事。” 她刚说完,惠平郡主就“蹬蹬”踩着楼梯上来,刚露个头,就指着安莹莹凶道,“莹莹,你又偷懒!” “没呢,我这不是陪悦儿表妹说话么。”安莹莹手里的茶盏抖了下,赶忙放下,笑眯眯去过去挽住她母亲,“您这会怎么找来,可是有什么事?” 惠平郡主嫌弃地瞥了眼女儿,抽出手,走到裴悦跟前后,立即换上笑脸,柔声道,“悦儿,裴家派人送了口信来,让你先回去,想来有事与你说。” 家里突然派人传话,裴悦眉头蹙起,心头涌上一股慌意。 惠平郡主拉住裴悦,安抚道,“别紧张,传话的人没有催,若是什么要紧事,你母亲也会喊上我和你一块回去。” 裴悦点点头,和舅母告别后,便匆匆带着丫鬟往府外走。 在耳房里等了两刻钟,车夫才牵着马车来。 等裴悦上马车后,碧珠和车夫嘀咕了句,问怎么迟了。 车夫一边检查马绳,一边和马车里的裴悦道歉,“小的没想到姑娘会那么早回去,方才去买了包酥糖,路上瞧见几个书生打了起来,便停下看了会热闹,实在对不住。” 裴悦知道车夫买酥糖是给他女儿吃,这会急着回府,便不多问,倒是等马车徐徐驶离,碧珠随口问了句为何会打架。 车夫马上绘声绘色道,“一开始小的也不知道为何,后来听了两嘴,才知道是一个姓方的书生手脚不干净,偷了同窗的注释本。姑娘可能不知道,那注释本就是读书人的命根子,有时候一个状元的注释本,能卖上千两银子呢。故而几个人就打起来了。” 唏嘘叹了口气,车夫勒紧缰绳,加快赶车的速度,“可惜了啊,眼瞅着年底要秋闱,方姓书生被打断了手,断了功名路。其他几位书生,也会因为犯了事,同样不能参加科举。” 车夫说得一连三叹气,裴悦倒是觉得不可惜,一个是手脚不干净,其他人是遇事太冲动,两种品行都不适合为官。她让车夫再快一点,一心想快点回府,并没有注意到擦身而过的另一辆马车。 不过,李长安倒是看到裴家马车了。 听书回头看了眼裴家马车的方向,狐疑了一句,“殿下,往常遇到多嘴多舌的人,您都放着不管,今儿怎么都处理了?” 刚说完,听书就被主子瞪了一眼,赶忙转身低头。 李长安放下木窗,马车驶入东宫后,他刚下马车,贴身内侍福子就走过来低语,“殿下,方才寿王殿下去了坤宁宫,走得有些急。” 李长安眸光微顿,清风卷起他如烟般的鬓角,漆黑的眼珠闪过一抹凉薄的笑意,“这是心虚了呢。” 福子不解地看着主子,想等主子解释一二,却听到主子问起冀州有没有信送来。他摇头道,“今儿还是没有。” 冀州的矿山,李长安刚接手没多久,就发生一起矿难,这是他头一回掌权,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李长安近来都在操心这事。 可连着五天了,冀州还没信送到他这里,让人难免不安。 “去仁政殿。”李长安刚要上台阶,又转身退了下来。 仁政殿是皇上居所,也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 李长安到仁政殿时,里头的气氛低沉得可怕,他刚问安,父皇就朝他丢下一本折子,惊得他赶忙跪下。 “冀州无事多年,偏你接手三个月,就发生如此重难,你可知如今死了多少人?”皇上拍案站起,怒气冲冲地指着李长安。 李长安派去冀州的人,都没来信,眼下看来,不是信没送出来,而是都被拦下了,只送到了父皇手中。 这会,他只能低头不语。 可皇上正是暴怒时,没好气地吼道,“一共死了一百零三人啊!太子啊太子,朕把这么重要的冀州交给你,你就是这般回报朕吗?” “儿臣有罪,还请父皇责罚。”李长安尾音带抖,慌张磕头,如以往一样怯怯的。 他刚请罪完,殿外传来继后的声音,内侍进来请示,皇上长吸了一口气,“让皇后回去吧,朕今日谁也不想见。” 内侍出去传话后,皇上再看匍匐在地的太子,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问,“说吧,你来仁政殿所为何事?” 李长安颤巍巍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汉白玉地砖,平滑的地砖映着出他的表情,明明很淡定的脸,语气却带了一丝丝委屈,“恳请父皇撤回赐婚。” “什么?”一听这话,皇上刚平息一点的怒火,马上又爆发了,指名道姓发问,“李长安,你是想造反吗?” “儿臣不敢。”李长安额顶贴地,不管皇上怎么问,都不肯说为什么。 到最后,被皇上下令跪到仁政殿门口去。 天色渐晚,仁政殿的太监们进进出出,似乎早已习惯了太子被罚跪的画面,没一人敢往庭院中多看一眼。 李长安跪在夕阳的余晖中,倒影被拉得长长的,背影却挺得直直的。 直到天将要黑时,继后再次到来,李长安还是规矩跪着。 “我的乖儿,你父皇怎么又让你跪着了?”继后蹲在李长安边上,心疼地想要拉起李长安,却被李长安拒绝了,“你等着,母后替你做主去。” 继后气冲冲地进了仁政殿,不一会儿,大殿中就断断续续传出争论声。 “太子还小,他才第一回接触政务,难免有生疏的地方。就是寿王,第一回办事也是磕磕绊绊,皇上是不是对太子过于严苛了?”先是继后的声音。 随即是皇上的怒吼,“太子哪里小了?他是朕的长子,寿王比太子还小两岁,如今都能独挡一面了,就太子还和一群十岁的弟弟在太学读书。他不嫌丢人,朕都觉得丢人!” “皇上您喝口水,您别生气。”继后又道,“太子读书是慢了一点,可太子本性纯良,您若是生气,让寿王慢慢教他也行。早春夜风太凉,罚一会儿就行了,您还是让他起来吧,他下回肯定会做好的。” “你别再为他多言,朕乏了,让他跪到宫门下栓再回去。”皇上不愿再多言,继后只能叹气退出去。 等到了大殿外,继后看眼眶微红地看着李长安,“你这孩子,在你父皇面前,怎就不知道服个软。本宫陪你站着,你是本宫的孩儿,你受罚,本宫理应陪你。” 一番热切的话,把边上的内侍和宫女们都感动了。 李长安的余光能看到继后华丽的裙摆,像继后这般慈母心肠,怪道谁都要夸她好。 大殿内的皇上,听说皇后站在院子陪太子,眉心紧紧拧住。他想到太子说要取消赐婚,心里嘀咕奇怪,便让人去查查太子今日的行程。 等宫门下栓时,太子和继后都走了,办事的总管太监也回来了。 “今儿太子在靖安长公主府,并没发生什么。不过奴才打听到另一件事,说是......”太监顿住片刻,马上接话,“说是去年寿王时常去找裴家姑娘,不知太子是不是听说了这个事。” 听此,皇上神情严肃,“这个事不要再查了,你们都下去吧。” 太子被罚跪不再是稀奇事,但这次又不太一样,毕竟昨日太子才刚被赐婚,大家都很好奇太子这回是为了什么。 等消息传到裴家时,裴悦正跪在爹娘的跟前,眼眶红红的,明显方才哭过。 第5章 两个选择 烛光把竹叶的倒影拉得长长的,挡在裴悦的脸上,也遮住她双眸中的涌动。 裴夫人身边的廖婆子心疼地过来搀扶,“姑娘快别难受了,夫人和老爷一心为您着想,不管您做何选择,都会全力支持您的。” 裴悦缓缓站直,父亲收到消息,说冀州矿山已死上百人。太子头一回掌权,显然有费心思布局,却还是被蒋家人暗算,而这只是争斗中的冰山一角。 从昨日到这会,裴家人都在为了这场赐婚忙碌,裴首辅一直没能私下面见皇上,回回都被挡了回来,皇上的态度显而易见。这场婚事,就没解除的希望。 裴夫人面色苍白,精致的面庞染了抹郁色,叹道,“裴家的女儿本不愁嫁,但如今看来,太抢手也不是好事。你父亲到处打探,都没有听到一二口风。悦儿,方才我们与你说的,不过是现下能想到的两个选择,并不是要你急着下决定。人活一场并不难,端看怎么去活,你不要有太多的顾虑。” 裴悦是家中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打小就备受宠爱,家中爹娘也不是刻板的,对她向来有求必应。 方才爹娘和裴悦说,太子眼看着是个无能的,但胜在仁厚,若是裴悦有心嫁给太子,裴家会全力扶太子上位,未必不能与蒋家和继后斗一斗。还一个是假死脱身,抛了裴家大姑娘的身份,走得远远的,去过自在日子,但再无回京都之日,更不可能有承欢膝下的时刻。 裴悦不愿嫁给太子,更不舍爹娘,一番苦恼下,不由愤慨落了两行清泪。 这世道,即使贵如裴悦,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不过裴首辅也说了,婚期定在一年后,或许还会有其他变故,这只是两个下下策。 裴夫人看女儿还是抿唇不说话,心知女儿心中不甘,又宽慰了两句,再让女儿回去。 等裴悦刚走,外边就有侍从进来传话,说太子殿下又被皇上罚跪了。昨日才赐婚,今日就被罚跪,打的是太子的脸面,也让大家看了裴家的热闹。 方才侍从碍于大姑娘在,不好进来传这个话,这会瞧两个主子面露不悦,忙收回视线,只敢盯着地上的青砖看。 裴夫人长叹一声,犹豫了一会,再看向裴首辅,“我觉得,还是不嫁的好。” 裴首辅端坐着没回答,幽暗的眸子显露出一丝怒意,隔了好半天,才开口道,“且看太子有没有命活到明年吧。” 窗外月圆如银盘,本该是团圆的好节日,可月光笼罩下来,轻柔中又带了一股凉意。裴首辅担心夫人身体,宽慰着歇下,裴悦则是站在园子的长亭中,愣愣地看着那弯明月。 碧珠拿来一件披肩,“姑娘,时候不早了,您回去吧。” “碧珠,我想不明白。”裴悦不明白皇上到底是想护着太子,还是想废了太子,虚虚实实,让朝臣雾里看花,也让裴悦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长到这么大,裴悦头一回这般困扰。她本是个洒脱性子,不是个会沉浸在苦恼中的人,可赐婚来得太突然,把她从惬意的日子中猛地推出来。 爹娘说的两个法子,都是无奈之后的下策,裴悦原本明亮的眼神逐渐黯淡,犹如波浪不惊的池水般沉闷。 她捡起一方石子,用力地朝池塘丢去,“咕咚”响了一声,水花四溅后,很快归于平静,她的愁绪却一直不能散去。 但很快从另一个方向,又飞出几块石子,“咚咚”落水,惊得鱼儿飞跃出池面,也把裴悦的目光吸引过去。 她刚转身,就看到弟弟裴霖小跑过来,十一岁的男孩,说是少年还早了一点,但已经长到裴悦肩膀,白净的脸颊圆圆地鼓起后,才有了几分孩童的稚气。 方才的几块石子就是裴霖丢的,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一股脑地塞给长姐,小脸愤愤地氲满了怒气,梗着脑袋望向湖面,语气颇为变扭,“我都听到了。这些是我私房,过些日子我便把屋里值钱的都变卖了,你是我长姐,只有我能欺负你,断不能让你在外面受委屈。” “听到什么了?”裴悦问。 “你和爹娘的谈话,我都听到了。”裴霖僵硬地回了一下头,对上长姐的眼睛后,又赶忙转开,一副小大人语气,“我就躲在窗台下,站了一个时辰,腿都僵了。那什么无能太子,还是别嫁的好,你往日不是最爱游侠传记,正好趁此机会多出去走走。也别担心见不到亲人,我读书好,去求求夫子,每年总有假期去见你。” 话还没说完,裴悦就发现弟弟眼眶湿润,小而挺的鼻头红红的,一抽一抽地说完,却还忍住不掉一滴眼泪。 裴首辅没有妾侍,家中也只有两个孩子,裴悦虽比弟弟大了好几岁,但因为家中只有他们姐弟俩,关系又格外亲近一些。只不过弟弟近两年,总爱故作老成,倒不如小时候可爱,惹得裴悦总爱逗他。 看了眼手中的银票,裴悦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抬手抓住弟弟头顶的小揪揪揉了揉,惹得弟弟嫌弃地往边上躲去。 “你作甚又揉我头发,都弄乱了。”裴霖端着大人模样,啧了一声,又松口道,“罢了,如今我就不与你计较,我方才的话你要记得,天高海阔任你飞,可别拘束在那四方天里。天色不早,我得回去歇息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说完,裴霖往长亭外匆匆离开,等走到鹅卵石路上,又转身道,“长姐,你莫要哭,等我有本事了,总能风光接你回京都的。” 小小的人儿,用着很肯定的语气说诺言,仿佛一定能成一般。 裴悦勾唇“诶”了声,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心中顿时豁然。连年幼的弟弟都在为她谋划,她也没理由继续沉浸在愤懑中,眼睛长在脑袋前,是为了向前看的。不管结局如何,至少有那么多人护着她,倒不如振作起来,为自己谋划出一条舒心日子。 心情转好后,这一晚,裴悦倒也能睡着了。 次日天刚拂晓,裴悦像往常一般醒来,碧珠端来热水,正要伺候她洗脸时,外院的管事裴磊进来传话,说张家来人了。 裴悦正在敷脸,碧珠帮着发问,“哪个张家?” “前些日子来提过亲的张家。”裴磊知道自家姑娘向来有主意,只顿了一下,便接着道,“说是他们儿子昨日醉酒胡言,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求裴家给条生路。” 第6章 又撬墙角 裴府的事务,裴悦很小的时候就帮着母亲打理。前日赐婚旨意到了裴家,母亲就气病了,故而裴磊才会来裴悦这里传话。 裴悦拿下脸上的面巾,思绪过了过,对裴磊说的张家没什么印象,就记得前段日子有人来提亲,但她连见都没见,便被父亲给回绝了,后来才知道提亲的是个六品修录的儿子。 “说什么不该说的了,需要来裴家求生路?”裴悦肤色白腻,修长的双眉不解地蹙了蹙。 裴磊没有隐瞒,把查到的都说了,“昨日靖安长公主府的小厮拉着张乾元去报官,说了那般大逆不道的话,当即被府衙关了起来,张家老爷也被看押在天牢,就等皇上发落。” 裴悦细细听完裴磊的话,倒是没生气,呵呵笑了声,“当众嘲笑太子,这是在天家的脸上吐唾沫,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张家。你都说张家老爷被看押,那张府势必被围住了,张夫人却能逃来咱们府上,想来是偷跑出来。你去回话,就说张夫人求错地方了,裴家没那个本事救人。” 裴磊点头说好,走出屋子后,步伐快了许多。 碧珠瞧着门外裴磊的背影,小声气愤道,“姑娘,张家也太厚颜无耻了,这事裴家不踩一脚都不错,还好意思上门求救。” 裴悦对镜抿口脂,桃红的唇色衬得肌肤更加白皙,因着昨夜想明白些,这会也没被张家的事影响心情,浅笑道,“张夫人心知在府中坐等的话,张乾元必死无疑,张家老爷也要跟着落败,倒不如拼一拼。不过京兆尹派人围守了张家,张夫人却能偷跑出来,想来是有人给她放行,让临风叔去跟着张夫人,这事怕不简单。” 碧珠惊了一下,但主子说的从来都不会错,忙出去找人办事。 而正厅里,张夫人听到裴家人不愿出手,裴磊还请她离开,笑脸随即转怒。 “我当你们是什么厚道人家?不曾想,也是那蛇蝎心肠的狠人!”张夫人发髻微乱,眼底黑青,不愿就这么走,“不管怎么说,我家乾元也受裴大人指点过,先生便是半个父亲,你们这样见死不救,就不怕午夜梦回,我儿来裴家讨命吗?” 裴磊被气得手抖。明明是张家出言不逊,即使裴家不喜赐婚,可那是放在裴家人心底的事,在外边太子就是裴家未来女婿。张乾元辱骂了太子,也是把裴家一块拉出去给人看笑话,张家人不仅没有悔意,还来裴家嚣张,裴磊眉头紧皱,转身去喊人轰走张夫人。 张夫人出身小官人家,长在市井,骨子里有股泼辣,眼看着迎面走来两个婆子,当即先把婆子们推开,惊天动地地哭喊起来,“我苦命的儿啊......” “张夫人还是别喊了。”一声呵斥,打断了张夫人的撒泼。 裴悦怕张夫人不肯简单离开,便打算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被她料到了,“如今张家被府衙围守,你却能出来,裴家若是不讲情面,这会已经送你去见官了。你若是聪明点,还是快些回去,免得张家再添一项罪名。” 裴悦不笑时,不怒自威,张夫人虽比裴悦大,却在对上裴悦眼神时,心底发怵。可为了儿子,张夫人还想再说说儿子对裴悦有多情深,可她刚开口,裴悦就让人去报官,吓得张夫人转身就跑。 等张夫人走后,裴磊懊恼道,“姑娘,您既然知道张夫人是偷跑出来的,为何还放她走?” “我想看看,是谁放她从张家出来的。”裴悦道。 裴磊顿时了然,看姑娘镇定自若,不由佩服起来,转而又觉得遗憾,若是太子稍微争气一点,他家姑娘当太子妃是绰绰有余。 事实上,裴悦猜得真没错。 张夫人从裴府离开后,并没有回张府,而是去见了其他人。 临风是裴家的老暗卫了,蒙了脸当即逮住两个人,分开审问出结果,才把张夫人丢回张府,又带着和张夫人接头的人回裴家。 找到姑娘后,临风立马把打探到的说了。 原来是寿王在背后撺掇张夫人,许诺张夫人纠缠上裴悦,就帮着让张乾元逃过一劫。而寿王的目的也很明显,弄坏裴悦的名声,最好是添油加醋说裴悦和张乾元早有首尾,再把消息往御前一捅,裴悦和太子的赐婚多半就凉了。 但这么一来,裴悦也就彻底丢了脸面,京都里谁都不敢再娶裴悦。到时候寿王再来裴家表示心意,证明他对裴悦情深似海,借此抱得美人归。 “卑鄙小人!”碧珠听得眼睛直冒绿光,“亏我之前还夸过寿王好,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个人,这不是把姑娘往坑里推么!” 临风面露凝重,点头说是,“姑娘,这事得先去和老爷回一声吧?”毕竟牵扯到寿王,事情重大。 “回是要回的。”但裴悦想到寿王这般算计她,心下很是不爽,把她当什么了,明的不行就来阴的,真是有够不择手段,“不过父亲还在上朝,要回话也得傍晚了。我这口气可憋不了那么久,寿王不是光风霁月、人人称赞么,那就直接把你抓来这人送到东宫去。” 京兆尹是裴家的人,若是送去府衙,京兆尹去查寿王,便和裴家去查一样。而裴家之前都不参与夺嫡,贸然出手,只会给裴家带来麻烦。 临风犹豫道,“送东宫可行吗?” 裴悦若有所思道,“你悄悄地送去,别让人知道就行。带上那人的口供,且看太子怎么处理。” 昨晚爹娘说的两个策略,还在裴悦的脑中回荡。到这会,她也不是要考验太子的意思,她就是......就是不高兴,若是没有太子这个人,她又怎会有那么多的烦恼,所以才想着把这个问题抛给太子。而且她也想看看太子的态度,亲弟弟想给他戴绿帽子,就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吧。 办这点事,临风还是可以的。当即扛上人,出府往东宫去了。 等临风把人丢在东宫没多久,便有人发现了。 听书拿着口供急忙忙去找主子,刚进了书房,便气咻咻地道,“殿下,寿王殿下又要撬您墙角!” 李长安拿着一本策论,正看到关键时刻,被听书这么一吼,长眉轻拧,清冷的面庞露出一抹烦躁,但看完口供后,浓眉泛起浅浅的涟漪,似笑非笑地道,“这裴家姑娘,还真是一位妙人。” 第7章 兄友弟恭 听书没明白,“口供写的是寿王指使,您怎么提到裴姑娘呢?” 李长安放下口供,徐徐起身,一边道,“口供写的是让张夫人去纠缠裴家,张夫人必定一早去了裴家,这消息肯定是从裴家传出来。裴首辅去上朝,裴夫人定不会做这种赌气的事,剩下的便只余裴家姑娘一个了。” “那她为何要这样做呢?”听书还是不解。 李长安偏头无言,瞧着听说一脸疑问,张嘴想叹一声愚钝,但想到听书是自个挑的人,便改口道,“咱们去寿王府一趟。” 听书见主子拔腿往外走,小跑跟上,“您不该去御前吗,好不容易抓到寿王把柄,得好好告一状才行啊!” 李长安颇为无奈地停住,喊来福子,让听书留下。 被留下的听书,好生委屈,他就是想不明白才会问嘛,可主子却不带他出门了,他还不敢上前追问。抓了把松叶,泄愤地丢地上踩,等发现是主子种的雪松盆景,赶忙揣袖中跑去丢了,心想下回不懂也要点头说明白。 而李长安一路去了寿王府,寿王不同于他的清闲,是要去上朝的,所以到寿王府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寿王。 他便在寿王府坐下,品品茶,看看花鸟,等到寿王收到消息回府时,他已经吃了三份点心。 “拜见太子殿下。”寿王回得匆忙,朝服还穿着,引得太子一阵打量,他却不知太子所来为何事。 “三皇弟免礼,你这身朝服可真好看。”李长安不加掩饰地盯着寿王,羡慕道。 寿王尴尬地坐下,等下人上了茶后,端起茶盏时,才细细打量几眼太子。寻常无事,太子并不会来他这里,眼下登门还等了大半天,让他心里惴惴的。 李长安抬头和寿王浅笑下,随后掏出那份口供,愤愤道,“也不知是谁弄了这份假口供,来破坏咱们兄弟情谊!” 寿王心头猛地一惊,起身走来,想要接过去看,却被李长安给撕了。 “这样的东西,不看也罢,反正三皇弟你绝不可能害孤的,是吧?”李长安一脸真挚地望着寿王,单纯得就像情谊深厚的普通兄弟一样。 信纸被撕得稀碎,落了满地后,被风卷了几片飘到地砖缝隙,在李长安脚边的,也被李长安踩得模糊看不出字眼。 寿王还是不懂发生了什么,看看满地碎纸,再去看李长安时,只能笑着点头说是,心里却慌得不行。但等看到太子脸上露出笑意,想到太子往日从不多心,这才稍稍松口气,但还是紧绷着眉头。 李长安坐下大口饮下茶水,还在生气,“咱们兄友弟恭,世人也说三皇弟你品行高洁,最是仁厚良善。如今却有人挑拨离间,想来是谁看不得我们好,三皇弟可要多加小心才是,别被人害了去。” 一番话说完,茶水也饮完,李长安起身往外走,寿王忙送他出去。 等到寿王府门口,李长安又停下,语重心长地拉住寿王的手,叮嘱道,“我知道你去年......”突然顿住,叹了口气,复又摇头,“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咱们是亲兄弟,可不能被其他琐事给影响到感情,等父皇下次待见我时,定帮你要一门好亲事。” 寿王听得云里雾里,到现在还不知道太子说的何事,想要开口试探两句,但太子总是一副兄弟情深地挡住他的话头。 等太子的鸾驾驶远,管家才满头是汗地让寿王进府看看。 到了前院,一个被打开的麻袋中,赫然是寿王派去和张家接头的侍卫,但人已经没了气。而被太子撕碎的口供,拼凑起来后,也只能看到“纠缠裴悦”、“寿王”等不连贯的字眼。 管家见主子不说话,小心翼翼地犹豫道,“殿下,太子这是知道什么了吗?” “不可能!”寿王马上反驳道,“太子的心思向来写在脸上,他若有算计,也不会处处被朝臣拿到把柄,更不会次次误会都解释不清。以太子的脑袋,绝不可能在暗示什么。” “可刘生是被打了后闷死的,太子送来时,好......好像就不动了。咱们要不,派人仔细查查?”管家也觉得太子不像会暗讽的人,可刘生死了,口供也毁了,让人心里非常不安。 寿王长吸一口气,双眸半眯,“不能查。今日的事绝不能让人知道,那个张夫人别留着了,张家自作孽,死有余辜。”今日的事,他并没有与母后和舅舅知会,全是因为他咽不下昨日的气,正好注意到张乾元被抓,才会想到这么个法子。若是闹起来,不仅母后会怪他沉不住气,吵到父皇更是麻烦。所以只能悄无声息地掩盖过去。 管家点头说好,马上派人去处理。 寿王回想着太子的最后一句话,定要帮他寻门好亲事? 呵呵,寿王眼中闪过一抹阴骘,叫来随从,“去备马车,本王要进宫一趟。”他和蒋家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 从太子到寿王府,再到回东宫,这一串的事,临风都一一和裴悦回禀了。 裴悦本以为太子会气愤地进宫去找皇上,没想到太子竟然去找了寿王。 “临风叔,太子这事,你怎么看?”裴悦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最近总觉得屋里憋闷,喜欢透风的地方。 “不好说。”临风也颇为意外,“若是太子拿了口供进宫,势必会给寿王带去麻烦,但同样的,也会引起皇上对太子的不满。毕竟兄弟争斗只能在暗处,拿到台面上就不光彩了。”说道这里,临风不由多看姑娘一眼,颇有深意,“但太子去了寿王府,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太子机智,把问题抛给寿王,让寿王寝食难安,最好是露出马脚,但纵观太子往日行径,不太像这种可能;还一个是太子灵智不够,还信任寿王。” 临风说得比较委婉,寻常人家的继母都很难对继子好,更别说天家的兄弟。寿王和太子都是嫡子,一个出色人人夸赞,一个平庸到众人皆知,寿王努努力就说不定可以登上皇位,如何能做到兄友弟恭? 皇位在前,诱惑太大了。 裴悦一听便明白临风的潜台词,这是在说太子笨了。 “既然太子这样处理,我便不再管了,等父亲回来后,劳烦临风叔转告一声,看父亲要不要插手吧。”通过这事,裴悦也知道太子的三分为人,越发确认不想嫁给太子,扶不起的阿斗,即使裴家再有手腕,也难上位。 夜里裴首辅听完临风说的后,没惊讶太子举动,倒是有点意外裴悦的处理,但也只是转瞬即逝,最后交代临风,“悦儿是个有见识的,可惜皇上这一手来得太突然,但凡他提前透露一点,我也不会让悦儿滚进浑水里。寿王这个事办得太阴,本来我不欲参与进他和太子的夺嫡中,但他想害我的女儿,那就不行。” “老爷打算怎么做?”临风问。 裴首辅看着摇曳的烛台,一剪子下去,火光顿时减弱大半,“冀州的矿难,是蒋家在暗中动了手脚。这些年,蒋家靠着寿王和继后,大肆揽权,你去找人查查,把蒋家从这事里拖出来,灭灭他们的气焰,也好让他们知道我裴阙的女儿动不得。” 第8章 蒋家出事 春雨下了又停,连绵好几日,总算是再见到一抹春光。 裴府池塘的荷叶尖尖沾染了雨珠,晶莹剔透,很是好看。裴悦从园子经过,望了一眼,偏头和碧珠道,“等那荷叶舒展开时,你们去摘两片,我插花用。” “奴婢记下了。”碧珠点点头,瞧见迎面而来的廖婆子,笑道,“姑娘,廖嬷嬷来接咱们了。” 话音刚落,廖婆子就走到裴悦跟前,“请姑娘安,夫人和公子已收拾好,在前院候着了,夫人怕您惫懒不愿动,特地让老奴来接您。” “辛苦嬷嬷了,母亲身子大好,难得的放晴日,我自然不会赖着不出门。”裴悦含笑说完,碧珠从食盒里拿出一袋糕点,说给廖嬷嬷尝尝。 廖嬷嬷常来裴悦这传话,她是裴夫人身边最亲近的嬷嬷,待人也和气,所以裴悦每次都会准备点心零钱。 今日裴夫人要去宝华寺上香,特意带上一双儿女,一个是为子女祈福,还一个是想让裴悦散散心。 穿过一条雕花红木长廊,便看到阔气的前院,裴霖早早站在院子里等待,他今日穿着一身锦缎绣青山长衫,发顶只用一根碧绿玉簪挽起,清爽又不失精致。 裴悦刚进院子,就听到弟弟不耐烦地催她。 “回回都要等你,上香都赶不上第一柱。”裴霖大步往外走,但没走两步,就被姐姐提住后衣领,只能乖乖站着,不太服气地抬头。 裴悦看弟弟脸颊鼓鼓,掐了一把,“上香又不是去春风楼吃席,只要你心诚,不管什么时候去,菩萨都能听到。” 裴夫人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姐弟俩又在打闹,浅笑摇头,无奈道,“你们呀,总是要争上两句。” 等上了马车,姐弟俩还是一样吵吵闹闹,裴夫人嫌他们话多,自个儿闭目养神。 宝华寺是京都最大的寺庙,十年前由旧的寺庙翻建而来,香火很是灵验,京都里的人都爱来上香。 不过像裴家这样的世家,若是来上香,都会提前订好厢房,以备女眷休息祈福。 马车徐徐停下后,裴磊去找寺庙的小沙弥问厢房在哪。 裴霖抢先下了马车,默默打量起四周。等裴悦下来时,裴磊却眉头紧皱地回来了。 “怎么了?”裴霖最先问。 裴磊生气道,“回公子,方才寺庙的人说,本该给我们的厢房,但因为蒋家突然到来,被蒋家给占用了。咱们今日没厢房可用了。” 听到蒋家两个字,裴霖的眉头也皱起,不悦道,“昨日赐婚的旨意才到蒋家,今日就嚣张抢人厢房,蒋家人也忒蹬鼻子上脸,得意过头了吧?不过是我长姐不要的男人,论尊贵,寿王还比不上太子呢,不行,我要找他们理论去!” 裴悦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她也生气,“你急什么,要去也是大家一起去。”说完,转头去看母亲。 裴夫人长睫轻闪,即使长女已成年,却不减当年京都第一美人的风姿,眸光轻轻转动,抬脚往前走,“一块去看看吧。” 以前为了能和裴家联姻,继后一直想讨好裴家人。但蒋家人也有自己的心思,费尽心思帮扶寿王,并不想给裴家女做嫁衣,可继后一心想得到裴家支持,让蒋家女成了备选,这也就成了蒋家人心里的一个疙瘩。 不过大家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面子功夫都做得不错。今日蒋家会抢占厢房,多半是因为昨日的赐婚旨意,皇上下旨,把蒋家嫡长女许配寿王当王妃,婚期定在太子大婚之后。可谓是亲上加亲,双喜临门。 众人行到厢房前,还没进去,便听到蒋夫人的笑声,似乎心情非常好。 正红的木窗虚掩着,里头的人并不在意被听到谈话,裴悦也就直接过去推门。 门刚开,里头坐着的蒋夫人和蒋依依都愣了下,但还不等她们开口,裴悦先开口哎呦一声,一脸歉意地笑着,“小沙弥说就是这儿,我方才还以为我听错了,不曾想真有人在这。见过蒋夫人,蒋妹妹安好,你们可是走错了厢房,还是小沙弥没和你们说我们已经定下了呢?” 裴悦背光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蒋夫人母女,见她们表情有些僵硬,再迈步进去,随后裴夫人也跟着进屋,裴霖则是停在屋外,毕竟里头是别家女眷。 蒋依依瓜子脸,容貌清秀,有种江南美人的虚弱感,她怯怯地往蒋夫人那看去,一脸不知所措。 蒋夫人到底见过更多世面,起身笑着迎道,“我们昨日也是突然收到旨意,没能提前定下厢房,本以为你们不来,才先用了厢房。我先给裴夫人道个歉,是我们的不是了,裴夫人不会怪罪吧?” 特意提到赐婚,这是明晃晃地炫耀了。 裴夫人和蒋夫人相交甚少,主要是她不喜蒋家人的小气量。往厢房里走了两步,裴夫人嗅到屋子里的脂粉味,不着痕迹地掩鼻道,“蒋夫人说什么呢,我岂是那肚量小的人,一间厢房而已。不过蒋夫人都这么说了,这间厢房我们不要也不好,就麻烦蒋夫人还给我们了。” 听到前半句,蒋夫人原以为裴家会识趣让出厢房,可裴夫人话头一转,就要她还回去。都已经坐下的厢房,若是再灰溜溜地离开,岂不被人笑话? “其实不用麻烦,咱们两家女儿,往后是要当妯娌的,以前裴姑娘不常出门,今儿正好让她们多聊聊。”蒋夫人还是不愿让出厢房。 裴悦往母亲那儿看去,她母亲不仅在家中说一不二,因为常年在书院教习,眉宇间自带一股威严,只是淡淡看向蒋家母女,蒋依依就心虚移开目光。 蒋夫人看裴夫人不说话,气氛渐渐尴尬,她又不好和裴家人闹翻,本来只是想出出以前的气,不曾想裴家人根本不在意女儿和寿王的婚事,依旧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哎呀,是我想岔了,你们母女出门,必定有私房话要说。依依,快带着丫鬟们收拾,把厢房还给裴夫人吧。”蒋夫人虽然面带笑容,心里却在咬牙切齿地骂人。 一番收拾后,蒋夫人带着女儿和下人们离开,等走远后,才愤愤地哼了一声。 厢房外就是一片池塘,路面铺了鹅卵石,不太好走,蒋依依差点扭到脚,小声道,“母亲,您慢点。” 蒋夫人停下回头,哎呦道,“怎么样了,脚没事吧?” 蒋依依眼眶湿湿地摇头,弱柳扶风地道,“脚还好,就是裴夫人好凶啊,女儿方才都不敢看她。” “那就是个出了名的悍妇!”蒋夫人刚丢了面子,没好气道,“你看裴首辅那么厉害,家中却一个妾侍都没有,这样的女人,若是在别人家,早就被休了,也就裴首辅护着她。” 不知为何,蒋依依好似察觉到一股酸味,裴首辅年少成名,又对裴夫人一心一意,虽然也有人说裴夫人善妒,可事后品起来,谁都羡慕裴夫人的日子。但这话,她可不敢和母亲说。 蒋夫人走到长廊下,没了上香的心思,让下人去备马车,嘴里依旧不饶人,“你且看着吧,裴家如今是气焰高,等太子被废时,就是她们哭,我们笑的时候!” 蒋家人一直认定寿王会上位,不然也不会让女儿一直等着寿王,如今心愿成真,蒋夫人迫不及待地想看裴家落败了。 心里这么一想,蒋夫人心情好多了。 不过她的这份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等她走出宝华寺时,家中的小厮急冲冲地跑来喊她们快点回去,说是家里的二哥儿出事了,被皇上打了三十大板,关进天牢去了,好像和冀州的矿难有关。 第9章 睚眦必报 向氏带着女儿匆匆往家去,刚下马车,不等婆子来牵,自个先跳下马车,飞奔似地进府。 蒋依依被母亲甩在身后,看母亲如此着急,联想到二哥的事,眼泪急得直打转。下马车时,两腿颤巍巍地在抖。 等蒋依依艰难到了正院,还没进屋,就听到母亲在哭。 “到底怎么了?”向氏心急并不是担心蒋成亮的安危,一个庶子,于她而言可有可无。让她害怕的是,会由蒋成亮的事,把蒋家给牵扯进去。 蒋华轩作为一家之主,往日颇有威严,瞪了眼向氏,“你嚷嚷什么,还不快坐下。”转头看向嫡长子,皱眉道,“元亮,你来说。” 蒋元亮眉目清俊,长得像蒋华轩,“冀州的矿山,本是由刘玉德管辖,而他又是我们蒋家的人。这些年蒋家能不断拉拢人脉,冀州来的钱财出了很大的力。可皇上突然罢免刘玉德,又把冀州交给太子管理,这段日子,我们便一直盯着冀州。” 停下叹了口气,蒋元亮懊恼道,“本来矿难的事安排得天衣无缝,谁曾想,今日御史大夫突然上书,承上了两封蒋家和刘玉德来往的书信。虽没写落款,可盖了蒋家私章,一封是催问刘玉德银子何时到,另一封则是问冀州哪座矿山隐患最大。本来这样的书信,当时看了就该烧了,可那刘玉德偏偏留了两封。皇上当场勃然大怒,没办法,父亲只能把二弟推出去挡事。” 用一个庶子换全家人平安,这是蒋华轩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计策。把这事往一人身上推,蒋华轩只当不知道,当场暴揍儿子,以换自身清白。 可皇上明显没那么好糊弄,庶子而已,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去使唤冀州太守,盛怒下停了蒋华轩父子的职,派刺史去冀州查案,并让裴阙从旁协助。 蒋家不是京都里的世家,是皇上登基后,从封地跟来京都的。过去十几年,蒋家的地位跟着继后水涨船高,眼看着压倒了京都的一众世家,却突然出了这么个事。 若只是派刺史去查,蒋家父子倒没那么担心。他们掌控冀州多年,面上功夫还能摆平。可皇上让裴首辅也参与查案,那裴首辅可是蒋华轩最不敢得罪的人,心思深沉,是世家里最厉害的主。而今裴首辅的女儿与太子定亲,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不得把冀州查个底朝天么! 蒋元亮刚说完,向氏就快晕厥过去,死死扶住座椅把手,精心画好的妆容看着十分惨淡。 昨天才收到赐婚的旨意,今日又被停职。若是蒋家不能把自个从矿难案摘出去,别说和寿王的亲事,就是整个蒋家都要跟着覆灭。 “那......那可如何是好?”蒋依依听明白了,强忍住泪水问。 蒋元亮看妹妹如惊弓之鸟,心疼道,“妹妹也莫要太担心,今日的事来的突然,指不定是谁在害我们。蒋家在京都十几年,也不是好惹的。况且,寿王殿下和皇后娘娘,也不会放任蒋家不管。” 寿王和继后都要蒋家帮着做事,蒋家就是他们在朝中的手和眼睛,蒋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寿王这会也非常着急,已经到了坤宁宫里。 大殿中,只留了继后的两个心腹宫女,其余人都退出去了。 鎏金的凤椅上,继后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你别来回转悠了,你舅舅的事,光是转来转去,又怎么能解决?” “可我坐不住啊!”李长俭薄唇紧抿,从进来起,两道浓眉就紧皱着,“母后,舅舅向来办事稳妥,怎么会留下那样的证据?您说会不会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继后低眉沉思,摇头道,“事情来得太突然,皇上又不肯见我,仁政殿里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谁也不知道那两封信从何而来。” “要儿臣说,那个刘玉德真该死,他留着这样的书信,必定是想着留后手,好要挟蒋家。”说到这里,李长俭眼中划过一抹阴骘,深吸了一口气,再道,“既然舅舅推出二表哥挡事,那就要干干净净,半点东西都不能被裴阙等人查到。” 继后看着儿子还年轻的脸庞,心想怕是不容易。裴阙是在被流放后,还能重回京都登上首辅之位的第一人,有这样的本事,若真的仔细去查,怕是难挡住他的手。除非是裴阙不想多查。 “长俭,你说今日的事,会不会是你皇兄发现的?”继后迟疑道。 李长俭马上摇头否认,“皇兄不会有这样深的心思,若是皇兄能查到这个,那为何他在冀州的人,连信都送不到他手上?” 继后觉得儿子说得对,却又想不明白事情的起因。 事实上,李长安也一样困惑。 他被冀州的矿难缠得好几夜没睡好,虽然知道可能和蒋家有关系,但他手中没人没权,根本查不到远在冀州的事。而今日的御史大夫,可以说是给他送了个大礼。 书房的一扇木窗后是碧绿的竹林,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福子进来时,就看到主子站在窗边思索,“殿下,来消息了。” “可知道是谁出手吗?”李长安的浓眉慢慢舒展开。 福子走到主子身后,压着嗓子道,“那御史大夫是裴首辅同窗的侄子,在那位同窗过世后,裴首辅曾接济过御史大夫。如果没错,应该是裴首辅出手推出蒋家,他这是想帮您吗?”毕竟主子和裴家女有了婚事,在别人看来,东宫和裴家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李长安刚缓和点的面色,又凝重起来,忽而冷哼道,“他这可不是帮我,你难道不知道,裴阙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若不是帮您,裴首辅又为何要这样做?”福子不解。 李长安很快就想明白,“寿王前两日算计了裴悦,裴阙这是在帮女儿出气呢。至于他和御史大夫的关系,八成也是他故意放给孤知道的,不然这事朝中没一人知道,东宫却能查到。想来是裴阙也在提醒孤,别想欺负他女儿,不然他一个都不放过。” 裴阙自小在京都就没好名声,谁都知道惹狗都别惹裴阙,不然总有一日,他要加倍报复回去。 福子听得眉头直跳,“殿下,裴首辅这般厉害,您可怎么办啊?” “孤?”李长安想明白怎么回事,神情也轻松了,“裴阙愿意出手踩蒋家,对孤来说可是好事。就算不是为了孤,可蒋家已经折进去一个庶子,指不定还要失去更多。虽说父皇不会灭了蒋家,但能让蒋家吃瘪一次,孤心中也欢喜。” 顿了下,他转过身,清冷的眸子中难得地带了笑意,“你去库房挑几样宝物,送去裴家,就说是孤给裴悦的礼物。” 福子飞快点头,心想殿下要是能和裴家亲近就好了,裴首辅一出手就让蒋家吃苦头,若是裴首辅愿意扶持殿下,殿下又岂用独自苦撑。 第10章 外室晚娘 裴悦从宝华寺回府时,从门房那得知太子送礼物来了,惹得裴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裴夫人倒是没惊讶,问清送了什么礼物后,便让裴悦自个处理,不喜欢就丢库房去。 东宫送来字画、古董花瓶和钗鬟,一样比一样珍贵。按理来说,未婚夫给未婚妻送礼很正常,裴悦看到那些礼物后,却没高兴起来。 既然有礼送来,想来太子是满意这门婚事的。 可裴悦盼着太子能不满意,最好是去找皇上退婚,这样罪责就不用裴家来担。 裴悦一样礼物都没留,让人全丢库房去了。 春日的雨水就像裴悦的愁绪一样,即使短暂放晴,也很快有新的忧愁来。 连着下了几日的细雨,碧珠去库房领了新来的绸缎。回来后,一边整理绸缎,一边说着听来的八卦,“昨儿个啊,在长公主府外辱骂太子那位,被问斩了,张家其余人被判了流放。不过张夫人好像接受不了现实,撞死在狱中。这人啊,还是不能太蠢,不然害人害己。” 听此,裴悦这才懒洋洋地转头看来,“你说张夫人撞死在狱中?” 碧珠点头说是,“张夫人那日来咱府上闹了一趟,所以门房特意去打听的,不会错。” 裴悦慢慢坐直,心里突突的,她是不喜欢张夫人,但乍一听到张夫人死在狱中,立马想到了寿王。她不信张夫人的死和寿王没关系,如此表里不一的一个人,若是她被扯进夺嫡中,便要与他为敌了。 裴悦再次想到了爹娘给的两个选择,这一桩桩事,似乎都是在催着她下决定。 就在这时,正院来了人,说舅太太带着表姑娘来了。 听到表姐来了,裴悦正缺个说话的人,立马起来换衣衫。但她刚换好衣衫,安莹莹便到了她屋里。 安莹莹神情恹恹的,眼底晕了一抹青色,比前几日憔悴不少。 “表姐,你这是怎么了?”裴悦拉着安莹莹坐下,见安莹莹看了眼屋子里的其他人,便屏退下人,屋中只剩下她们两个。 没了其他人,安莹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立马抱住裴悦,一抽一抽地小声抽泣。 裴悦安抚了好一会儿,等安莹莹哭得眼睛都干了,才慢慢说出怎么回事。 安莹莹于去年嫁给新科探花林栋,成婚不到一年,还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林栋长得一表人才,去年春闱放榜,安莹莹便一眼瞧中。她是个爽朗的女子,自个瞧上的儿郎,回家就大方说了。 安家长辈当即派人去打听,确认林栋家中没娶妻,也没定亲后,虽说家底单薄一些,但胜在他自个一表人才,且又有功名加身,惠平郡主就派人牵线认识。多番考察后,确认林栋谦逊有礼,且风度翩翩,这才同意了婚事。 可谁也想不到,林栋是没有在老家成亲,却在老家附近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还给林栋生了个儿子,如今都两岁半了。本来林栋每个月都有送钱去,可和安莹莹成亲后,慢慢忘了那个外室。外室没了银钱,吃饭都成问题,打听到林栋中了探花后,借了笔钱,带着儿子来京都寻亲了。 昨日那外室上门时,安莹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若不是丫鬟婆子拦着,她就要提刀去找林栋。 林家虽不是世家大族,可在当地也颇有声望。林栋却未婚养外室,还有一子,这样的事情爆出来,林栋不仅人品有欠缺,也是狠狠丢了林家和安家的脸。 安莹莹当即回了娘家,惠平郡主也是个火爆脾气,当初不仅再三打探过,也亲口问过林栋婚配的事,可林栋的回答都是功名未中前,不敢有其他心思。 惠平生气的同时,又懊恼没查清楚林栋的家底。她的夫君远在长宁抗击水贼,公爹是个没主见的,婆母又是继室。睁眼到天明后,赶忙带着女儿来裴家,找向来厉害的小姑子商量法子。 裴悦听得愣愣的,表姐常把表姐夫挂在嘴边,说表姐夫有多好,常常惹得她羡慕。 可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让裴悦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看表姐哭得眼睛都肿了,忙拿帕子帮着擦了眼泪,温声道,“那表姐,你自己怎么想的啊?” “我吗?”安莹莹昨晚也一宿没睡,她气得脑子嗡嗡的,一时间也还没想明白,“我就是气,气林栋骗了我。往日我都和别人说自个多幸福,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还让我怎么出去见人,脸都要被人按在地上踩了!” 裴悦轻叹一声,事情来得突然,以前只听过别人家有这样的事,不曾想会到自个亲人的身上。 “你是没瞧见,那个外室长得细腰肥臀,说话时好似夹着嗓子,看着就像肮脏地方调教出来的。”安莹莹越说越气,胸膛上下起伏,“要是只有她倒是好处理,却偏偏有个儿子,我总不能把两岁半的孩子给弄死吧?但只要那孩子还在,我心里就膈应。” “听表姐这么说,你是还想和表姐夫过下去?”裴悦问。 “哎,我......我也说不清。”安莹莹迷茫了。 稍微冷静一点时,安莹莹又觉得自己还很爱林栋。可只要想到那对母子,安莹莹的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像根刺一样狠狠扎在她心里。 裴悦自个还没出阁,对夫妻间相处的事不太了解,但以她现在的想法,但凡她遇上这样的事,必定要和离,绝不容忍被骗。但联想到她自个的处境后,又只能无奈叹气,因为她被赐婚给太子,若是真和太子成亲,日后只有被废,她已没了和离的权利。这么一想,也跟着表姐伤感起来。 “悦儿,你往后可别沉溺在男人的甜言蜜语中,表姐我就是个教训。如果我对林栋没有感情,这会随便就能处理那对母子,又或者直接脱身走人。偏偏我心中又还有他,才这么难办。”安莹莹长叹一声,抿了口茶,靠在裴悦的肩膀上,丧气道,“假如你真嫁给太子,也别爱上他。他日后当了皇上,可不止三妻四妾,那是要三宫六院的。不爱他,就不会难受了。” 第11章 去母留子 裴悦被表姐说得更惆怅了,什么爱不爱的,她长到那么大,还没有对男子动心过,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未免太深奥了。 两姐妹说话的时间里,裴夫人和惠平郡主也说得差不多。 安莹莹不想回去,她只有两个弟弟,没有能说私房话的姐妹,想留下来和裴悦一块儿。惠平郡主倒是没意见,回去前让女儿别想太多,什么事都有她顶着。 裴悦和母亲送走舅母后,先跟母亲去了主院。 刚坐下,裴悦迫不及待地问母亲和舅母说了什么。 如今裴悦大了,裴夫人也不藏着事,薄唇幽怨地撇了下,“你舅母说莹莹对林栋感情颇深,若是就此和离,怕莹莹走不出来。暂且先看看林栋的态度,若是能把那对母子远远送走,倒也可以另外商量。” “可男人一时的诺言,真能信吗?”裴悦问母亲。 裴夫人有过被退婚的经验,长辈定下的娃娃亲,自小一心期盼着能嫁给对方,可等到成亲时,对方却和自己的妹妹有了首尾。听到未婚夫要退婚时,裴夫人的第一反应也是挽留,可后来呢,真心没换来真心。好在后来遇到裴首辅,两人风雨同舟,这才有了如今的日子。 故而要说不信,是有依据的;说信呢,也有经验。 裴夫人看着尚且懵懂的女儿,眼神尽显温柔,“信也好,不信也罢,当下随心就好。只是当前方出现深渊时,应该及时醒悟,切莫一头扎进去。也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 裴悦明白母亲的意思了,母女俩待了会,等裴悦回院子时,表姐已经睡了,她便带着碧珠去园子里摘荷叶。 裴府的园子错落有致,从假山到绿植,都是精心布置过的。放眼京都,除了宫里的御花园,便是裴家的园林最好。 池塘里的荷叶比前两日要大一点,但还没有舒展开。碧珠撑着小舟,裴悦躬身去摘荷叶。 “姑娘小心荷叶上的刺。”碧珠提醒道。 “你放心,我又不是头一回摘了。”裴悦熟稔地摘了两片荷叶,看到池中央的荷叶更大,正要让碧珠撑过去时,廖婆子到了池塘边。 “姑娘,表姑爷来了。”廖婆子对裴悦招手,站在岸边大声道,“夫人问表姑娘在干嘛?” 听到林栋来了,裴悦当即没了摘荷叶的心情,等小舟撑到岸边后,提着裙摆跳上了岸,“表姐歇下了,她好不容易睡着,这会别去叨唠她。我跟你去听听,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东窗事发,林栋也被措手不及。他昨日就去了安府,但他岳母是个爆脾性,见都不见他,便让人把他打出去。没办法,只能让人在安府外守着。今日看夫人跟来了裴府,等岳母走后,才敢上门求见。 “见过姑母。”林栋的额头有处明显的淤青,面对这位京都里最有名的女夫子,他这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裴夫人看了眼林栋,就收回目光,见廖婆子进来摇头,语气冷冷地道,“莹莹这会还不愿见你,你先回吧。” “我知道莹莹还在生气,她不见我是应该的。”林栋目光恳切,“晚娘的事,确实是我以前一时糊涂。我已准备了盘缠,会远远地打发晚娘。” “那孩子呢?”裴夫人作为安莹莹的姑母,也是看着安莹莹长大,真心想安莹莹好,便多问一句。 说到孩子,林栋犹豫了一下,“孩子......孩子毕竟是林家骨血,我想留在身边。”这话说完,马上抬高了点音量,保证道,“不过还请姑母放心,鹏儿是庶出,不用莹莹费心,我会另外安排乳母教养。我可以对天发誓,自从成亲后,满心满眼都是莹莹,绝无二心!” 林栋说这话时,裴悦刚好从屋子后边进来,听到林栋说要留下孩子,当即扬眉想出去,好在碧珠拉住了她。 裴夫人冷哼道,“你要留下孩子,却又不要莹莹教养,这不是给莹莹留个善妒、苛待庶子的名声吗?林栋啊林栋,我原以为你是有几分真心,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回去吧,我会帮你把话转告给莹莹的。” “姑母我......”林栋急了,他确实有真心,但他也想留下这个儿子。他和安莹莹成亲许久,两人一直没有好消息,想先养一个儿子,也不用为了子嗣焦虑。 可裴夫人的眼神却好似能洞察一切,不给林栋再解释的机会,起身打断林栋的话,“今日的话,若是被你岳母听到,你都不能全乎着走出大门。回去吧,要怎么处理,我们都听莹莹的。” 廖婆子对林栋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栋心里再不愿走,也不敢在裴府造次,只能恹恹地走了。 等林栋一走,裴悦就气咻咻地从屏风后出来,“母亲,方才林栋那算什么话?外室为他生了儿子,却要远远打发;正妻被他蒙骗,还要承受善妒的骂名。什么好处都落到他林栋的头上,咱们女人都在吃亏!” 裴夫人淡定地看了女儿一眼,她是过来人,林栋这样的,还不算她见过最自私的,“林栋对莹莹,确实有几分真心。不过你说得也对,林栋的那些话看似在为莹莹考虑,实际都是为了他自己。具体要怎么处理,正如你舅母说的一样,还是要看莹莹自己的想法。”一个自私男人的宠爱,一眼就能望到头,不过这样丧气的话,裴夫人不会和女儿说。 裴悦还在生气,“表姐若是还能和林栋过下去,那她可真是变了。” 看着女儿义愤填膺的模样,裴夫人觉得很是可爱,接话道,“莹莹和你舅母一样,都是直爽性格,她自小被捧着长大,没经过什么事。这两日你好好开解下她,也别一股脑给她灌输你的想法,得让她自个去想,知道吗?” “女儿知道了,您放心啦,我已经长大了。”裴悦保证道。 裴夫人满意地点下头,听了大半日的话,她有些乏了,打算回屋休息时,门房来传话,说蒋夫人带着女儿来了。 第12章 羡慕裴悦 蒋家这两日,成了京都里最新热议的人家。 从蒋成亮下大狱,到皇上停了蒋家父子的职,让那些曾得蒋家庇佑的人,都提心吊胆了好几日。 裴悦遇到父亲时,有问过一嘴冀州矿难的事,她好奇寿王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当时父亲给她的回复是——蒋家就是寿王的手和眼,是蒋家便是寿王。 昨儿个,蒋华轩又推出两个挡刀的大臣,皇上才给裴阙安排了其他事做。不让裴阙查矿难案,便是对蒋家的一种饶恕,因为以蒋家的本事,其他人都能敷衍过去。 不过皇上还没恢复蒋家父子的官职,只是没让人围着蒋家。 昨日才解封,向氏就带着女儿上门,倒是让人觉得有意思。 没办法,裴夫人只能再次坐下,裴悦在一旁作陪。 不一会儿,就有婆子领着向氏母女进来。 几日没见,向氏憔悴不少,今日涂着厚厚的粉,都掩盖不住眼底的青色,她刚进来,就亲昵地笑道,“安妹妹好。” 惹得裴悦起了好些鸡皮疙瘩。 裴夫人姓安,单名一个芷字。向氏不喊裴夫人,而是喊安妹妹,这是在套近乎。 裴夫人却不吃她这一套,端坐着没有起身,而是让人看茶,淡淡道,“蒋夫人今日怎么有空来?” 其实向氏心里也不愿意来,明知裴夫人不喜欢她,本不想拿热脸贴冷屁股,可家中老爷说了,裴家到底还是京都里的第一世家,这次的事得亏裴首辅没死咬蒋家,不然蒋家不死也得脱成皮。蒋老爷还说了,不管以前两家人如何,但现在还是要和裴家维系好表面关系。故而向氏带了一些礼物来探望。 向氏被问得面色顿了下,但很快换上笑脸,挤出眼尾的细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家中得了一些蜀绣,想着裴夫人往常爱穿蜀绣的衣衫,想着好布得配美人,特意挑了几匹好的送来。” 蜀绣低调而华贵,备受京都名人追捧。但蜀绣也一匹难得,京都里也就最大的水云间有卖,一匹上好的蜀绣能卖黄金数两。向氏送来蜀绣,是下血本了。 但裴悦却在心中冷笑,外边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那水云间就是她母亲的产业,别人排队等着买的蜀绣,她家的人却可以随便穿。 裴夫人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裴家和蒋家向来关系一般,如今两家女孩分别定了寿王和太子,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对头关系,又如何能好起来。今日向氏上门,不过是裴阙对冀州矿难松了手,这才来送礼探探口风,怕裴阙私下再查。 冀州矿难死伤上百人,若是真查出是蒋家主使,就是继后和寿王也保不住蒋家,还要跟着惹一身骚。但裴阙和裴夫人说过,这次的事,皇上并不会深究,因为蒋家是皇上亲自从封地带来的人,让裴阙查个两天也是吓吓蒋家,希望蒋家能收敛点。 看着向氏殷勤的脸,裴夫人微微扬唇,先是谢过向氏的好意,再道,“蜀绣难得,这么贵重的礼物,无功不受禄。前些日子,我家老爷受命协查冀州矿难的事,想来让蒋夫人担心了,如今皇上已让老爷去管水运,忙得日日天黑了才回来。” 这话就是暗示向氏,可以放心吧,裴家不会再查下去。 皇上正值壮年,需要有自己的人来牵制京都的一众世家,蒋家虽然暗地里做了不少事,可他们是皇权的绝对拥护者。适当的敲打,让蒋家不要得意忘形,便是皇上的目的。 裴阙是个聪明人,明知皇上还不会动蒋家,他也让寿王一派吃到教训,便收手了。 向氏听完裴夫人的话,如吃了定心丸一般,脸上的笑容才真心一点,“说到这个,还得多谢裴大人还我们蒋家清白......” 向氏能说,拉着裴夫人东拉西扯说了好多。 裴悦听得人都困了,无聊转头看向屋外时,发现蒋依依正在看她,勉强地和她笑了下。 裴夫人也累了,在向氏喝茶休息的片刻,张嘴打了个哈切,懒懒地道,“天儿不早了,我今日早早起来,实在犯困,怕是不能多留蒋夫人了。” “是我们叨唠了。”向氏会意起身,坚持不带回蜀绣,带着女儿快步走了。 裴夫人看了眼送来的蜀绣,实在不想接蒋家的这个人情,让人换了几匹,再给蒋家送去。 向氏母女上了马车后,蒋夫人这才变了一张脸,冷哼道,“得意什么啊,不过是裴首辅如今得势,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坐在裴家说了好些话,向氏都没让裴夫人热切起来,忍了一肚子的吐槽,不等回到家,就一股脑地和女儿说。 蒋依依习惯了母亲的唠叨,听母亲说了一路,最后感叹道,“不过裴夫人母女,可真好看。上回我瞧她们就忍不住多看,今日她们虽打扮简谱,却有种清新脱俗的感觉。母亲,如果我有她们那么好看,寿王殿下是不是会多喜欢我一点?” 蒋家人都知道寿王和继后最想求娶裴悦,后来赐婚蒋家,也是裴悦被皇上定给太子,只能退而求其次定下蒋依依。 蒋依依和寿王青梅竹马,爹娘很早就表露过想把她许配给寿王,故而在很小的时候就对寿王暗生情愫。 “女人最重要的是贤良淑德,寿王不是那种肤浅的男人。”向氏不屑撇嘴,“长成裴家母女那个样子,才不是好事,妖里妖气,天生的狐狸精。” 蒋依依叹气没接话,杏眼长长地往木窗外望去,想到寿王对自己一直淡淡的,心中还是羡慕裴悦。 不过,裴悦并不知道蒋依依在羡慕她。她对蒋家母女并没有好印象,特别是向氏,尽管来了京都多年,身上还是透着一股市侩气。 回到自个的院子时,裴悦蹑手蹑脚地进屋,本不想吵醒表姐,但刚进里屋,表姐还是眯着眼睛坐了起来。 “悦儿,我睡多久了?”安莹莹扶着太阳穴,方才睡睡醒醒,做了好多梦,这会脑袋疼得厉害。 裴悦说快两个时辰,坐到床沿,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亲自喂了表姐喝完,再说林栋来过一趟。 听到林栋两个字,愁绪立马挂上安莹莹的眉头,“他......他怎么说?” 第13章 长安往事 裴悦看表姐瞬间蔫了,虽然心疼,但这种只有如实告知,才能有好的判断。 等裴悦转述完林栋的话,安莹莹脸色瞬间白了,“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安莹莹已经气到不想哭,淡眉紧紧蹙在一起,“满京都里去打听打听,谁家正室能咽下这种气?又有谁家公子如此厚颜,还没成亲就养了儿子?”她倒在裴悦怀中,悲恸地抽泣,“悦儿,我怎么这般苦,原以为自个最是幸运,不曾想竟然遇到一个负心汉!” “林栋确实太过分。”裴悦心疼安抚,“表姐莫要为了这种人哭坏了自己,他想着去母留子,你也该为自己打算。” 到底是和离,还是回林家,都要有个心理准备。 安莹莹单薄的脊背颤巍巍地抖动着,她又恨又悔,哭到没眼泪了,停下喘息好一会儿,眼中才渐渐有了神色,“悦儿,你派人去林家传话,就说我明儿要见林栋。” 裴悦点头说好,当即让碧珠去找人传话。她们姐妹一块长大,对彼此都很了解,看到表姐强忍住泪水,就知道表姐心中有了主意。 “车到山前必有路,等事情解决了,我们一块去京郊散散心吧。”裴悦提议道,心思转了下,“去秋名山庄好了,那儿的温泉池已经修好,春日湿气重,正好去放松下。” 安莹莹看着表妹精致的面容,忽而笑了下,打趣道,“悦儿,你这般贴心柔顺,往后你夫君定会疼你入骨。” “表姐!都这时候了,你还能说这个?”裴悦假装生气,推了推表姐的肩膀,不让她靠着自己。 “哎呀好悦儿,我是实话实说嘛。你长得这般好,太子日后见了你,肯定魂啊魄儿的都要为你着迷。”安莹莹撒娇地挨着裴悦。 裴悦嫌弃地看了眼表姐,撇嘴道,“谁说我要嫁他了?今日瞧见林栋的德行,我越发觉得天底下没几个好男人。” 她现在迟迟下不了决定死遁,是舍不得家人,但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自己不想嫁给太子。 安莹莹听完裴悦说的,又是一连三叹气。 姐妹俩说了好一会儿私房话,直到丫鬟进来摆饭,才从床上起来洗手用饭。 她们这儿吃上了,李长安却没心思用饭。 东宫的菜肴都是从御膳房送来的,外边套了两个食盒,且都上了锁,一个是防止路上有人下毒,还一个是保温。 福子摆好饭后,见主子面色不愉地放空沉思,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去,小声道,“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了,您好歹吃点先,身子骨要紧啊。” 李长安瞥了眼满桌的饭菜,却没有胃口,“我没心情吃。” 冀州的矿难案虽把蒋成亮给牵扯进去,寿王也折了其他两位大臣,但蒋华轩却还是保住了。虽说父皇还没恢复蒋华轩的官职,但只是时间问题。 这次的事,让李长安意识到,他和寿王的差别之大。出了那么大的事,蒋家还能摆平冀州,尽管名义上冀州归他管辖,可实际上还都是蒋家的人。 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李长安怎么也没心情用饭。 福子自小跟着主子长大,知道主子在愁什么,“蒋大人掌控冀州十几年,能摆平这次的矿难案并不奇怪。殿下才刚接手冀州没多久,往后时日还长着,您切莫灰心。” “罢了,吃两口吧。”李长安起身往外间走,似乎想到什么随口问道,“前些日子,送礼物去裴家时,裴家可有回话?” “当时裴夫人带着裴小姐出门去了,府内并没有主子在。”福子给主子先盛汤,一边布菜,一边道,“您能得裴家的婚事,奴才是打心眼里为您高兴。” 李长安悠悠笑了笑,端起鸡汤先抿了一小口,汤鲜且清凉,倒是很润口。至于他和裴家的婚事,他说了不算,裴家说了也不算,倒是裴家姑娘能那么无情地拒绝寿王,让他觉得有意思。 一碗鸡汤喝完,李长安腹中暖暖的,人也有精神一些。 斜阳散散照进屋里,落了满地余晖。李长安随便吃了几口,起身往外走时,夕阳洒落在他身上,更显气度矜贵。 愁归愁,但冀州的事还是要重新布局。冀州有晋朝最大的矿山群,每年的粗铁有七成来自冀州,谁能掌控冀州,就能拥有本朝最大的财富,这也是蒋家和寿王咬着冀州不放的原因。 有了钱,才能干其他的事。 李长安穿过长廊,东宫的花草错落别致,但他看了十几年,早就不新鲜。 他走到东宫一处僻静的院子,福子帮着推开门后,就不再跟着,静静看着主子进去,关门时无奈地摇摇头。 屋子里摆了一块牌位,堂上供着番邦上供来的瓜果,两盏长明灯亮着温暖的颜色。 李长安拿了一只香,点燃后,安静地看着牌位。 十四年的时间,真的很久很久了,久到母亲的模样已经在记忆中模糊,只记得母亲临终前,反复地交代,让他要笨一点。只有世人都觉得他不够聪明,他才有机会活到成年。 母亲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那时候父皇只是封地里不受宠的王爷,谁也想不到最后会是父亲继位。京都送去的封赏总会在半路被克扣,父皇虽是王爷,见到四品的太守还要赔笑脸。可母亲从来不说抱怨的话,对王府下人也很仁厚,故而王府里的人都喜欢她。 母亲在世时的日子,是李长安此生最快活的时候。 后来朝局一次次的转变,京都里的许家造反失败,登基的皇帝死了一个又一个,上位的希望传到封地后,父皇后院的女人也越来越多。母亲却还是没有埋怨过父皇,只说父皇过得也不太容易。 就是这么一个对谁都好的人,却遭来杀身之祸。等王府响起“抓刺客”的喊声时,李长安焦急地往主院跑去,等推开门后,只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母亲强拖着最后一口气,血手死死拽着他,非常艰难地道,“长安啊,母亲......往后不能护着你了。你去京都......找......找你父王,往后你莫要太出挑,没了娘的孩子得快快长大啊。记得母亲的话,宁可让人觉得你愚钝,也别太出色了。你要......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那时李长安只有六岁,从封地逃到京都,几十个人的护卫队,最后只剩下一个亲随。若不是途中被裴阙救了,他或许走不到京都,更没有今日。 即使想不清母亲的面容,可临终的这段话,他却一直记得。 这么多年了,一个字都不敢忘。 第14章 和离出府 外头天已大亮,裴悦昨晚和表姐一块睡,两人谈了许久,从孩童时,谈到后来各自及笄。 “哈。”裴悦看了眼还在赖床的表姐,伸手在她腰间掐了下,“快别装睡了,我方才都瞧见你睁眼睛了。” 安莹莹往床里躲去,笑着撒娇道,“哎呀,你先起来嘛。你是不知道,嫁了人就要早起伺候夫君,还要打理一座府宅的细小事情,哪里还有现在这种清闲日子。好悦儿,你让表姐再躺躺,我保证一会后就起来。” 裴悦无奈地笑了下,又心疼表姐,最终还是自个先起来了。 等她梳洗完,安莹莹才依依不舍地起床,她让丫鬟给她上个最艳丽的妆容,裴悦听到后,亲自过去帮安莹莹上妆。 安莹莹的五官长得很大气,黑又亮的眼睛里仿佛住了星星,笑起来时闪闪发光,也是个极为清丽的姑娘。 一番打扮后,两人才去裴夫人那请安。 裴夫人看到安莹莹时,明显地愣了下,随后点头说了个好,“姑娘家的,到底该有自个的气度,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话音刚落,惠平郡主到了。 安莹莹要和林栋谈话,这种事,裴家自然也知会了惠平郡主。 惠平又是一晚没睡好,用过早膳后,就拉着安莹莹,东拉西扯回忆了许多往事。直到门房来传话,说表姑爷来了,惠平郡主这才松开女儿的手,愤愤站起来道,“让他麻利点滚进来,今日我若是让他竖着出去,我就不姓元!” “母亲别激动。”安莹莹赶紧给裴悦使了个眼色,和裴悦一起拉住她母亲,“今日是我要见林栋,您在这儿陪姑母喝茶便好,我去问他一些话就回来。” 惠平不放心,想要追去一块,但裴夫人开了口,她才忍住没追上去。 门房把林栋带到裴家花园的凉亭中,安莹莹已经坐在那里等候。今日的安莹莹特意打扮过,宛若春日里盛开的娇花,看到这样的安莹莹,林栋不由晃了会神。等安莹莹转头看来时,他心中多了几分希望,既然安莹莹会打扮来见他,想来是能谅解他。 走进凉亭后,林栋小步往前挪动,头低低地看着青色的石砖,心一狠,给安莹莹跪下了。 “娘子,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瞒着晚娘的事。但我当时太在意你了,如果你知道有晚娘的存在,肯定不会同意和我成亲。”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林栋给安莹莹跪下,确实难得。 但安莹莹却不为所动,她没有表情地看着林栋,语气冰冷,“因为在意我,所以才骗我?林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哄吗?” “我真没骗你,我和晚娘只是一个意外,她本是卖艺不卖身的,后来我醉酒才和她有了一次关系。她哭着说活不下去,我看她可怜,才把她远远安置着,对她从来都没有感情。”林栋激动解释,“至于鹏儿,最开始我也不知道有他的存在,等我发现时,晚娘已经怀胎七个月,孩子都成型了。” “莹莹,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没想过要负了你。你若不愿意接受鹏儿,我也可以把鹏儿送走,只要咱们再恢复如前,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想了一晚上,林栋打算心狠放弃这个儿子,往后他还可以再生,没必要为了一个卑微的外室子,而丢了安家乘龙快婿的身份。 “够了!”安莹莹撇开头,不想再看到林栋。 因为做好了决定,眼下不会再下意识地帮林栋着想,所以她能看得更清楚。 她强忍着怒气道,“你说和晚娘只是意外,但你既然睡了她,就该给她一个名分,却把人当外室安置,这是你对晚娘的不负责。后来又骗了我,也不是多喜欢我,而是我的家世能给你带来助力吧?”看林栋摇头说不是,安莹莹摆手让林栋不要打断她,“至于林鹏,你做都做了,却要一个两岁半的孩童承担痛苦,这是你没有担当的表现!” 深吸一口气,安莹莹忍着泪水,心中默念绝对不能在这时哭出来,她站了起来,挺直腰板,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栋,“林栋,你让我太失望了。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不再是一家人了。” 林栋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听到安莹莹要与他和离,当即站起来,大喊声“不”。 安莹莹却并不在意林栋的挽留,她原以为嫁的夫君是风光霁月,能有少年意气,又能担起一家之主的重任。可现在看来,林栋除了表面做得好看,对她的情谊也不见得是真的。 “莹莹,不是这样的,我确实一心对你。”林栋举手发誓道,“若我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安莹莹深吸一口气,因为看清了,心中的愤怒反而没那么多,她深吸一口气,清亮的双眸看着林栋落下一行热泪,“林栋,你也给你自己留点脸面,誓言说多了,有时会成真的。” 林栋还是摇头,追着安莹莹出凉亭,想去抓安莹莹的手,但被安莹莹给甩开。 这幅场景,正好被赶来的惠平郡主看到,一声怒吼,差点吓破林栋的胆。 惠平到底还是不放心,想悄悄地过来看看,不曾想还看到林栋想动手,当即冲过去,一耳光打在林栋脸上,“林栋,想想你的官职和家世,莫要再纠缠了。若你再纠缠不放,我定让你在京都待不下去!” 林栋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眼神极尽哀求,安莹莹却还是不为所动。没办法,他只能先回去。 出了裴府后,林栋瞬间变了脸色,面色不愉地和车夫道,“去城西的别苑。” 晚娘母子被林栋暂时安排在城西中,他知道安莹莹不愿见到晚娘,可没想到安莹莹的态度会那么强烈。 马车疾驰到城西,林栋跳下马车,到了别苑门口,抬脚猛地一踹,发出一声巨响,随即屋子里头传来孩童的啼哭声。 紧接着又是两脚,门才被踹开,“啪”地撞上墙壁。 看着抱住鹏儿的晚娘,林栋满脸怒气地冲过去,单手扼住晚娘纤细的脖颈,使劲掐住,恶狠狠地凶道,“你知道我废了多大的力气,陪了多少笑脸才换来一门好亲事。晚娘啊晚娘,你为何那么蠢?既然当了一日的外室,你就永远只能是外室!” 说完,林栋转头看向随从,吩咐道,“把鹏儿抱走,以后他们母子不会再见了。” 晚娘一听儿子要被抱走,拼命地想摇头说不,可她被林栋死死掐住脖颈,别说开口了,就连呼吸都快不行了。 林栋看晚娘面色涨红,才泄愤地甩开晚娘,不管鹏儿哭得多厉害,他却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晚娘。 晚娘跪坐在地上,裙摆沾了湿泥,想要追出去,却无力站直,只能用手肘撑着爬到门口。但等她能喊出“鹏儿”时,林栋的马车已不见踪影,更看不到鹏儿了。 第15章 林间初见 安莹莹母女都不是爱拖泥带水的人,加上安旭寄来的书信,说和离也没意见,别让安莹莹吃亏就行,安家人就和林栋安排了和离的时间。 其实和离要花的时间并不多,林家的宅子是林栋出钱买的,府里的一应摆设也都做了账,该怎么分,按着账本拿回安莹莹的嫁妆就行。 但林栋却各种找理由,就是不肯和安家人见面。惹得惠平上火到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安莹莹的两个弟弟堵住林栋,把林栋给拖到安家,压着他和离书给签了,这桩婚事才就此画上句号。 裴悦日日陪着安莹莹,在安莹莹回安府后,她也跟着去外祖家一块住。看到林栋签了和离书后,她觉得松了一口气,心中又闷闷的。 虽说本朝对和离再嫁,没有前朝那么多限制,更不会压着寡妇去立贞节牌坊,可经过这样的事,裴悦可以感受到表姐不如以前鲜活了。若是其他人家遇到这种事,八成都会让女子忍一忍,能打发了外室母子就行。但他们家不一样,有家世也有傲骨,见不得姑娘受这样的委屈。 这段日子事情闹得不小,京都里有不少人都知道这个事,甚至有人来劝安莹莹别冲动。 裴悦陪着听得多了,也怼了好些回去。可她发现,世俗的眼光并不会因她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而改变。 这世道,女子终究还是弱势。 再次联想到自己的赐婚,裴悦不由多次叹气。 姐妹俩之前说好,解决了林栋的事情,就去京郊的秋名山庄泡温泉。 光是裴悦姐俩去,家中长辈并不放心,便让她们的弟弟也跟着去了。 五姐弟里,裴悦和安莹莹,还有裴霖坐马车,安莹莹的两个弟弟则是骑马。 马车从出城后,裴悦就推开木窗,由着新鲜的空气吹进马车里。看着端正坐着的弟弟,拿过弟弟手中的《策论》,摇头叹气道,“难得大家伙一块出来玩,你就别拿着书本读了。瞧瞧你的两个表哥,他们都欢快。你不过十一的年纪,怎么看着那么累呢?” 裴霖看了眼姐姐手中的书,知道姐姐不会还给他,侧了点身子,看向窗外新绿的田野,“我若是不多读点书,日后如何撑起裴家。”又如何能护住爹娘和姐姐,这是裴霖心里的话,但他不会说出口。 裴悦和安莹莹一块儿笑了,她伸手捏住弟弟滑嫩的小脸蛋,“你个小孩儿,暂且别想那么远的事了,等你来接手裴家,那得是好多年后的事了。故作老成,一点也不可爱。” “那我也要先多学点本事。”裴霖从书箱里拿出另外一本书,看得裴悦直摇头,却也不再管他。 京郊一片青绿,因为前几日的春雨,把山野和田地都洗刷了一遍,宛若画中仙境。比起京都里紧密的屋落,京郊的景色更能让人放松心情。 等马车行到秋名山下时,天空中突然下起一阵急雨,一行人只能先在山下避雨。 这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就是打湿了长满青苔的石阶,让人上山时有些艰难。 好不容易爬到山庄,一行人的衣摆也都湿了,其他人要去换衣衫,裴悦却还想往高处走一走,便带着碧珠和小厮裴行继续上山。 秋名山本是裴悦祖母的嫁妆,后来被她父亲送给她母亲,如今是裴家人经常会来小住的地方。这里的山顶,可以看到京都城墙的一角,不过得花上两个时辰才能登顶。除了宛如仙境的景致,秋名山还有不少野物,山庄里的人每个月都会进山打猎。 走了有一会,碧珠回头往山下看,发现只能看到山庄的屋顶,建议道,“姑娘,我们还是别往上走了吧,这会其他哥儿都不在,若是遇到什么野兽,光靠咱们三个人,可不行啊。” “没事,不说其他人,就是裴霖那小孩,他换了衣衫也会立马追上来。明明他才是弟弟,却老成得像我兄长一样。”说到弟弟,裴悦嘴角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雨后的山间总是格外的清新,就再往上走一点,到上边的凉亭,我们就不走了。” 碧珠听此,只能劝姑娘小心点脚下。 越往山上走,石阶上的青苔就越厚,等看到山崖边上的凉亭时,裴悦的心情顿时开阔起来。 凉亭两面都没有遮挡物,下面就是湍急的溪流,坐在凉亭里,四面的春风迎面吹来,仿佛能把人融进这一山一水中,好生惬意。 裴悦让碧珠他们也坐,她自个趴在栏杆边上眺望着山崖下,对着山下喊了一声,余音飘荡在山谷,带走了她眉心的那抹愁绪。 就在这时,凉亭对面的山林中,好似传来一声低吼,碧珠瞬间立起寒毛。 “姑娘,您听到了吗?” 裴悦也站了起来,屏息静气,没听到有声响,却发现灌木中传来一些动静,树叶被摇晃得“沙沙”响。 “不会是什么野兽吧?”碧珠害怕道。 “不至于运气那么背吧。”裴悦想到父亲说过,秋名山以前有过熊瞎子,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山里的猎人已经快十年没见过熊瞎子,不然她也不敢上山。 可她话音刚落,灌木丛中就立起一道棕色的脑袋,她虽没见过真实的熊瞎子,可在画中看到过。 从裴悦的角度,只能看到熊瞎子的一半的脑袋,树荫下的表情看不清楚,但肯定是凶神恶煞的。 边上的碧珠吓得两腿发抖,却不忘拉住姑娘的手问怎么办。 裴行让她们先走,但他拔剑的手也明显抖得厉害。 裴悦幼年时,跟着舅舅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但那都是花拳绣腿,比一般姑娘要厉害些,可要对付熊瞎子,那无疑是老鼠遇到猫。 她深吸了一口气,稍微镇定些后,看熊瞎子没有动,小声道,“我们一点点往山下走,别惊动它。” 三个人一步一步地往山下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不容易走到石阶上,准备往山下跑时,熊瞎子后突然出现一个人,还踹了熊瞎子一脚。 只听那熊瞎子“哎呦”一声,忽而站了起来,原来并不是真的熊瞎子,而是披着熊皮脑袋的一个人。 李长安嫌弃地瞪着听书,伸手打掉听书头上的熊皮脑袋,“蹲个坑都能蹲那么久,你干什么呢?” 刚说完,他就隔着好些树木,看到路边站了的三个人,虽太远有些模糊,但还是认出气质斐然的裴悦。 第16章 弟弟真好 确认山林里的是两个猎户,裴悦这才松一口气,拍拍碧珠的肩膀,安抚道,“别怕,不是真的熊瞎子。” 碧珠大口喘气,蹲在地上,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行也镇定不少,他朝那两人走过去,刚被吓过,语气不太好,“你们两个不知道这里不允许外人打猎吗?” 裴悦那样精致的面容,只要看一眼就不会忘,李长安好奇裴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怕自己的身份会被认出来,忙和裴行道歉,说马上就走。 裴行问完对方是哪个村的,又警告了两句,才从山林出来,和主子回话,“姑娘,只是两个普通猎户,应该是想进山偷偷打点野物,小的说了他们两句,已经让他们走了。” “走了便行。”裴悦长舒一口气,看着山林中远去的两道身影,因为隔得太远,加上两个人又没正对着她,只记得其中一个侧颜好似格外清俊。但两个普通猎户而已,待会就会忘了。 碧珠倒是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站起来吐槽,“那猎户也真是的,穿成那个模样,若是胆子小一点的,当场就得晕死过去。” 裴行笑道,“以前山里野兽多,猎户们一进山就是好多天,为了防止夜里不被袭击,就会穿上熊瞎子或者野狼做的皮衣。既能吓退野兽,夜晚也能御寒。” 裴行是家生子,爹娘帮着看管农庄,他长大后才进的裴府,故而对乡村的事情比较了解。 但事实上,听书并不懂这些,前两日定南上供了一些兽皮,殿下让他挑一个,他一眼就看中这张熊瞎子皮,让人改了改,穿上后身板厚实了好些,看着就魁梧。听闻冀州矿难的一些涉案官员逃到秋名山附近,殿下想着出来探探,他这才穿了出来。 主仆两个穿过山林,往山脚下的溪谷走去。 “殿下,方才那个是裴家姑娘吧?” “嗯。”李长安走得很快,跳过一处山涧,敷衍地点下头。 “那她方才会不会认出您来?”听书有些担心,若是被认出来,他们今日的行踪也就暴露了。 李长安回头看了眼听书,突然停下,“你方才蹲了那么久都没发现她,隔了那么远,你都看不见她,她能看清你?” 听书点点头,这才安心一点,喃喃自语道,“那就好。不过你们以前也没见过,就算这会见到了,裴姑娘应该也不知道您是谁,就是往后麻烦。” 李长安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侧身对着裴悦。 他们走到一处隐蔽的溪谷中,溪水潺潺流动,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山谷中。 八九个猎户打扮的人看到李长安后,一起颔首行礼,从中走出最魁梧的一个,和李长安回话,“殿下,这两个人分别是冀州府衙的师爷和百户,涂师爷摔下山崖,已经没了气。张耀武倒是没事,不过被我们打晕了。” “可问出什么话来了?”李长安瞟了眼地上的两个人,准确来说,其中一个已经是尸体了。他的语气冰冷得没有温度。 方洪眉眼硬朗,说不说话都是很凶悍的样子,“张耀武说,他专门负责开采私矿。冀州矿区很大,除了上报朝廷的矿山,还有许多私矿。而私矿的八成牟利都会送到蒋家,那些矿工大多是流民或者死囚犯,没人会管他们,所以死了也没关系。” 前几日,李长安总算收到细作送回来的消息,说蒋家为了摆平刺史的调查,停了所有的私矿,并打算推一些人出去顶罪。而张耀宗几个,就是蒋家原本准备的替死鬼,却在押送途中跑了,他们也是无意中进入秋名山。 能有一个活口,对李长安来说就是好消息。 眼看着父皇就要恢复蒋家父子的官职,到时候他们还会继续干预冀州的矿山,而冀州就是个大染缸,李长安本就对此头疼不已,只能趁此机会,让蒋家多损失一些财力物力。 “把张耀宗秘密安排进京都,找个人,再参蒋家一本。”李长安缓缓抬头,幽暗的眸子望向天空,一片乌云遮住阳光,似乎还要下雨,“还有,裴家来了人进山,咱们的人都撤出来,免得被裴阙发现。” 方洪点头说是,单手扛起昏迷的张耀宗,带着人大步往小路走去。 这边李长安撤出秋名山,裴悦喘过气后,裴霖便“噗呲,噗呲”追了上来。 裴霖手里还拿了个水壶,装了温水,从碧珠口中得知他们方才被吓到的事,当即黑了脸,教训道,“让你不要自个上来,非要先上来。若是真的熊瞎子,就该把你叼走喂小熊瞎子。” 嘴上是这么说,裴霖却还是拧开水壶,递给裴悦。 裴悦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后,确实舒服不少,再传给碧珠喝,看着弟弟板着小脸,伸手想摸摸他的头顶,却被这小孩给躲开了,“裴霖,谢谢你,有你这个弟弟真好。” “哼,又不是我想当你弟弟。”裴霖侧过头,背对着裴悦,可红红的耳垂暴露了他此时的想法。 两姐弟在凉亭待了一会,眼看着天又要下雨,才一块下山回了山庄。 安莹莹看到裴悦,就拉着她往山庄后边走,一边兴奋道,“方才我去温泉的池子看过了,姑母肯定废了好些心思,比我外祖母别苑的池子都要好,还宽敞。待会用了晚膳,我们一块去泡泡。” 裴悦没有意见,跟着安莹莹穿过后院,便是一道山崖,这里有棵上百年的樟树,树冠穿入云霄,裴霖小时候便偷偷爬过,把裴悦吓得当场哭了。 两个人坐在樟树下,不一会儿有丫鬟端了茶水点心来,听着流水潺潺,躺在竹椅上,两姐妹不约而同地感叹,“还是这里好啊。” 说完,相视一笑,安莹莹撑着下巴,看着裴悦白皙的脸庞道,“悦儿,若是时间能停止就好了。”便不用再回到世俗,而是可以继续沉浸在这山光水色中。 裴悦知道表姐心事,晶亮的双眸闪闪笑起,“表姐,你要是想一直待在这里,也是可以的。你有舅母和舅舅做靠山,又有那么厉害的姑父姑母,就算你这会养个男宠,京都那些长舌妇当着你的面也要夸你贤良。咱们做女人本就不容易,我母亲说得对,得拿得起放得下,自个不为难自个,日子才能舒心。” “况且,人活一世,虽有诸多不得已,可咱们已经是幸运的。毕竟舅母不会逼着你继续和林栋生活,也不会拿保全安府姑娘的名节来压你。”裴悦一字一句地认真道,“既然有那么多好的事,就放下那些不好的吧。活着得往前看,不是吗?” “是啊,你说得对。”安莹莹叹了一口气,靠在裴悦胳膊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转而道,“那悦儿,你呢?你可曾想好你的出路?” 是蒋家计策,李长安被禁足 第17章 太子藏拙 裴悦摇头,面上却没困惑,“我能明确的,就是一定不要嫁给太子。” 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个想法,不过有些大胆,这会说了也没用,还需要细细思考。 姐俩躺着说话,都没察觉走来的三兄弟。 最小的裴霖走在最后面,元博带着弟弟安嘉玉跑了过来,停在树下,跳起来抓住一根树枝,用力往下甩去,水珠顿时从树枝散落,洒了裴悦和安莹莹满脸。 “元博!你们找打!”安莹莹被冰了个清醒,跳起来就要去追弟弟们。 裴悦“哎呀”一声,坐起来时,看到裴霖两手负背,笑眯眯地望着表姐他们。裴悦眸光一闪,她也跳起拽住裴霖头顶的树枝,水珠“啪啪”落下。 “长姐!”裴霖被砸了一头的水珠,浓浓的眉毛紧紧挤在一起,伸手去拍头顶,却看到姐姐眼中的打趣,这才激起他心中的童趣,奋力地跳起来拽树枝。 五个人打闹了一会,衣裳都湿了,只好先去泡温泉换衣裳。 闹了会后,再坐进温泉中,眉间也舒展不少。 山庄里的日子惬意又自在,连着玩耍了三日,京都还是来了人,要接三位公子回去读书,至于裴悦和安莹莹,是走是留都由她们。 经过这几日的放松,安莹莹其实好了很多,便说一块儿回京都。 回去的马车,总是好像快了许多,裴悦在马车里睡了一觉后,马车便进城了。 京都的街道,依旧繁华。街道两旁的小贩还在吆喝叫卖,有卖头花,也有卖蔬菜鱼肉等。 裴悦只推开马车木窗的一条缝隙,安莹莹瞧裴悦趴在窗沿,伸手搓了下裴悦的胳肢窝,惹得裴悦娇娇地低吟一声,“表姐,你做什么呢?” “我还要问你看什么呢?京都不就那样,你以前还没看够吗?”安莹莹不解地问。 “以前出门,是想看有什么卖的,或者有啥好玩,现在我是在看这些人。他们中有人背着孩子叫卖鲜花,也有客人挑挑拣拣却什么都不买。”裴悦慢慢坐好,目露新奇,“众生百态,各有故事。我突然觉得,我如果能先出去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答案。” 安莹莹不懂裴悦在说什么,不等她再开口,安府就先到了,只能和裴悦告别,“我没明白你说的那些,我现在就知道,我不用守着夫婿,想睡到日头三竿都行。我先回了,改日天气晴朗,我再约你去游湖。” “好呀。”裴悦目送表姐进了安府,再让车夫往裴府去。 有几日没回来,踏进门槛后,都觉得家中好似更亲切一些。 裴悦和裴霖先去了正院,父亲忙着运河的事,已经去了金陵好几日,府中只有母亲在。 裴夫人看到一双儿女平安回来,问他们吃了什么,又玩了什么,让他们回去洗漱下,再过来用饭。 车马劳顿,裴悦疲乏得很,简单洗漱后,就去找了母亲。见弟弟还没来,裴悦便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没规矩,快坐好。”裴夫人宠溺地推了下裴悦的胳膊,见裴悦笑眯眯地搂住自己撒娇,只好叹气道,“你还不知道太子的事吧?” 裴悦摇头,“太子怎么了?” “太子被皇上禁足了。”裴夫人说话时,廖婆子带着屋里伺候的人退下,屋里只余下她们两个,“前两日有一个言官又参了蒋家一本,说蒋家私采矿山,并推出一个百户当人证。可那百户到了监牢里,却死不承认蒋家有私采矿山,反而喊着说是太子屈打成招,实际是太子要害陷害寿王和蒋家。” 裴悦听得眉头直跳,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好,追问道,“然后呢?” “太子手中证据不够,没能借此机会压蒋家和寿王一头,反倒是中了蒋家的局。”裴夫人说到这里,反倒是有点同情太子,“你父亲说,太子能入蒋家这个局,就说明太子不是明面上的那么平庸,不然也想不到另外追查张耀宗几人。但到底藏了多少本事,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总而言之,太子绝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这个事,你父亲已经派人去查了。太子这次被禁足,到底还是经验太少,才会被蒋家反过来摆了一道。” 说到这里,裴夫人认真地看着女儿,打量女儿的神色。 “悦儿,你是皇上定下的未来太子妃,本来太子和寿王怎么斗,都不关我们裴家的事。可如今太子渐渐显露本事,皇上又把我们和东宫捆绑在一起,像之前那种旁观的态度,怕是不能持续太久。之前我们与你说的提议,你得想想了。”裴夫人也不想催女儿下决定,但事情发展超出预计,不得不开始做准备。 裴悦眉头紧拧,想不到太子竟然还会藏拙。下一听到这个事,她只觉得新奇,未婚夫竟然不是真草包。 可再多想想,又觉得太子不蠢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事。随后又惆怅得叹息一声。 “母亲,您说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裴悦突然很好奇,她还没见过长大后的太子,但太子已成为她的未婚夫,东宫的一举一动也都会带上裴家。 裴夫人倒是每年都能见到太子,但记忆中的太子木讷,没什么心机,就是长相让人过目不忘,比起年轻时的裴阙都不差。但如今再看来,太子并不是表面的样子,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不能确切形容。 裴悦看母亲说不出来,抿唇思索良久,突然道,“母亲,我想出门走走。” “去哪?”裴夫人问。 “去用宁找舅舅,或者去金陵找成姨娘,再或者去西北找白家舅公都可以。”裴悦本来还犹豫着怎么说,现在太子的事情变得复杂,她怕再不提就迟了,“我只在小时候,跟着舅舅出了趟远门,那会的所见所闻早已记不清。说实话,您和父亲让我自己选择,但我根本下不了决定。我想出门看看大山或大海,多听听别人的故事,或许我能找到答案。” 裴夫人没想到女儿会有那么大胆的想法,“可是你一个女孩家,要是路上遇到坏人,那怎么办?” 永宁有水贼,西北有山匪,倒是金陵近一点。但裴夫人还是不放心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 裴悦却想好了,“裴家有暗卫,临风叔年纪大了,就让他留在府中,让父亲另外给我准备两个武功好的。我们都扮作男子,一路低调行事,沿途也有裴家的暗桩接应,想来不会有事。” 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总能把事情想得比较美好。但裴夫人曾跟着裴阙流放荒岛,知道山路迢迢,也清楚河运的不安全。 她犹豫片刻,看女儿目光亮闪闪地期待,迟疑道,“这个事我不能下决定,得等你父亲回来再说。” 第18章 急着长大 裴悦知道她的想法太离经叛道一点,但不趁着这个机会出门看看,她又觉得往后再不可能出去了。而且裴家暗桩遍布全国各地,一路有人接应,等到了舅舅他们的地界,更不用担心。 她的爹娘打小就不太拘束她,故而才敢和母亲提这个。 听到屋外传来弟弟的说话声,裴悦从软榻上起来,拍拍衣裙,听到门开了后,和母亲一起往外间走去。 因为知道裴悦姐弟会回来,裴夫人准备了一桌子饭菜,都是往日他们爱吃的。 坐下后,裴夫人看着端正坐好的儿子,给他盛汤,“裴霖,听你姐姐说,你出门去玩,竟然还带了书看。” 一听这话,裴霖立马转头瞪着姐姐,裴悦低头喝汤,装着没看到。 裴霖只好放下筷子回话,“书本知识需要温故而知新,荒废一日,便能让脑力迟钝。” 裴夫人听得直摇头,她的这个儿子,不像她也不像裴阙,反倒是像她那位名震天下的公公。裴老爷子当年可是出了名的一本正经,裴家上下除了裴阙,没一个人敢在裴老爷子跟前说笑。明明儿子出生时,老爷子已经过世,却这般像老爷子。就连裴阙有时都会说,看到儿子时,会想到过世的老爷子。 “你呀你,不荒废课业是对的,可也要劳逸结合。”裴夫人关切地看着儿子道,“你看二房和三房他们家的侄儿,各个都不错,却也有休息的时候。” “他们是他们,我以后是要当家主的,我不一样。”裴霖年纪虽小,主意却大。他捧起汤碗,轻轻吹了吹,斜眼往姐姐那瞥去,小声道,“往后我再也不要管你了。” 裴悦当没听到弟弟的话,给他夹了块鸡腿,笑着哄道,“霖儿乖,小孩子就要多吃肉肉,才会长高长大。” 裴霖最烦别人把他当小孩,姐姐肯定是故意这么说,但这是在饭桌上,他不能浪费粮食,只能沉着脸吃饭,决定今日不要再和姐姐说话了。 裴悦和母亲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饭后,姐弟俩一块儿回去。 裴悦看弟弟走得急,跑到前头,拦着弟弟打趣道,“小霖儿,你怎么板着脸,可是有什么不高兴吗?” “我没有不高兴。”裴霖的小嘴明明都撅起来,却还要嘴硬。 “啧啧,你看你的表情,满脸都写着不开心呢。”裴悦伸手去捏弟弟的脸,再次被弟弟躲开后,“哎呀”一声,假装扭到脚。 裴霖顿时慌了,忙蹲下来问怎么了。 裴悦得了机会,立马捧住弟弟的脸,笑着赔礼道歉,“哎呀,我和你道歉啦。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只是看你这般辛苦,别人像你这个年纪,多少都有些贪玩,你又还小,何必急着长大呢?” “我......我才没生气呢。”裴霖还是不肯松嘴,但他的唇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扬起,过了会,看姐姐关切地看着自己,撇嘴道,“好啦好啦,我不和你生气了。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才急着长大嘛,父亲那么忙,母亲也要管书院的事,我要是不快点学本事,那......那你被人欺负时怎么办哦。” 裴霖歪歪地看向别处,白嫩的小脸红得透透的,说完后,薄薄的唇瓣紧紧抿住。 裴悦想笑又想哭,过了好半天,才眼眶湿湿地道,“谢谢你啊,有你当我弟弟,可真好。你就是全天下最棒的弟弟。” 听姐姐夸自己,裴霖心中的小人儿以原地打滚地撒欢,但他是男子汉,不能表现出来,高高得昂着头,看似淡定地道,“不用谢我,谁让我是你弟弟呢。” 裴悦笑着戳了戳弟弟的脸颊,惹来弟弟嫌弃,她起身站直,拍拍手上的尘土,今晚的月色格外温柔,“走吧,待会回去迟了,会影响你读书呢。” 裴霖听出姐姐的调侃,但他不生气,毕竟姐姐方才夸了他,那他大方点好了。 姐弟俩踏着月色往回走,直到岔路口才分开。 裴悦今晚心情不错,虽然得知太子可能是装平庸,但太子对她来说,还是个没有具体样貌的人,并不会一直去想他。 一觉好眠到天亮,裴悦起来后,只简单地挽起一头乌发,因为没打算出门,衣裳也是怎么舒服怎么穿。 她刚用完早膳,外边就有丫鬟来传话,说表姑娘来了。 “表姐?昨日我们不是刚分开吗?”裴悦狐疑一会,忙让人去请表姐进来。 没过多久,安莹莹就白着小脸,一脸怒气地冲进屋子。刚坐下,便让碧珠给她倒盏茶来,“真是气死我了,我是真没想到,做人能如此厚颜无耻。” 裴悦问怎么了,安莹莹愤愤道,“昨儿我刚回去,林栋后脚就上门找来。他说前两日,安排晚娘母子离开的马车翻下山崖,母子俩当场毙命。说影响我们感情的人都不在了,希望我能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对天发誓,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女人。” 这几日的雨断断续续下个不停,裴悦他们回来时,道路确实泥泞难走。可官道到底宽敞,又怎么会连人带马车翻下山崖呢? 裴悦听得眉头紧皱,“你可看到晚娘母子的尸首了?” “我当然没敢去看。”安莹莹想到摔成血肉模糊的尸首就害怕,更别说亲自去看了,“再说了,我也没必要去看。和离就是和离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我又岂会再搭理他!” “你且听我说,我还没说完呢。”看碧珠端来茶水,安莹莹先饮了半盏,再继续道,“我当时就骂他不是人,刚死了儿子就想找女人。他也忍得住,一句话都不回我。我懒得搭理他,让人把他赶出去。结果你猜他怎么了?他个不要脸的,竟然跪在安府门口!” 安府外人来人往,前段日子安莹莹和林栋和离的事不算小,京都里不少人都知道。本就给人当了谈资,林栋这么一跪,更是引来不少人围观。惠平郡主当即冲到府外,连郡主的礼仪都忘了,指着林栋让他滚远点。 林栋却像吃了秤砣一样,跪在那里就是不动,小脸煞白的,看着就可可怜怜。 那些围观的人,看林栋这样,又听林栋说了些回心转意的话,有人就开始劝惠平不要太执拗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是个探花郎女婿。还有人说,安家女孩太金贵,连这点事都容不下,谁家不是三妻四妾,林栋都送走那对母子,还要揪着不放,简直得理不饶人。 躲在门后的安莹莹,听到这话就冲出去,对着那人道,“你那么贤惠,我给你爷们送五个八个妾侍,你可愿意?” 一番吵闹后,还是靖安长公主的人来了,才劝得林栋起身回去。 第19章 去永宁吧 “林栋竟然这般不要脸?”裴悦惊了,“他好歹是新科探花,连脸面都不要了,往后还怎么为官?” 安莹莹冷哼道,“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但他越这样,我反而越能放下。庆幸自己看清他的真面目,不必跟他继续浪费光阴。” 裴悦见表姐想得开,稍微安心一点,但想到死了的晚娘母子,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表姐,你觉得晚娘母子真的死了吗。”裴悦怀疑道。 “你为何这样问?”安莹莹并没有多想过,林栋说晚娘母子死了,她就真当他们死了,反正都和她没关系。 裴悦道,“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会不会是林栋为了让你安心,才故意骗你说死了,其实是安排他们去了别处。” “无所谓了,他是不是骗我都不重要,反正我不可能回头。”安莹莹目光坚定,婚姻这事,裂缝深了,便再难重修旧好。 不过,她们姐俩到底年轻,猜林栋只是把人遣走,惠平郡主却和裴夫人道,“我觉得啊,八成是真死了,但不是意外。” 屋里熏了淡淡的香,裴夫人和惠平郡主隔着案几坐着,两人跟前都摆了青花瓷茶盏。 裴夫人淡定地看了眼嫂嫂,低头抿茶,“是不是意外,都不打紧。林栋养外室这个事,被人给参了一本,皇上本来很看重他,可如今品行有亏,便要他外放。这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但裴阙已经与我说了。” 惠平立马拔高音量,“原来他这般纠缠,也是另有目的?” 裴夫人点头说是,“以前是林栋藏得好,我们没有看清他。眼下看清了,他还这般不给脸,就得让他再也回不来京都。裴阙说,让林栋外放到西北的县城,那儿苦寒,又有舅舅照看着,一辈子也就交代在那里了。” 哥哥不在京都,裴夫人自然不会看着外甥女被欺负,林栋会有今日结果,也是自作孽。 听到这话,惠平才解气笑了,“他是活该!” 要和离那会,惠平心中也气,但不如昨日那般想看林栋万劫不复。她母亲年岁大了,虽然瞒不住母亲,但还是不敢事事都跑去叨唠。好在有个厉害的小姑子,她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边裴夫人她们说完话,长公主府又来了人,惠平得了裴夫人的主意,也能去和母亲回话,便带着女儿走了。 裴悦送表姐到门口,看着表姐的马车远远驶离,她现在就期待父亲能早些回来。 裴阙这段日子,都在忙运河的事。每年开春都要修护堤坝,以免夏季暴雨冲毁堤坝,淹没村庄。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好在裴阙经验足,巡查个三日便回京都。 他回裴府时,已是深夜,裴夫人披着外衣,坐在软榻上看他脱去外衣。 “哈。”裴夫人张嘴有些困了,问了裴阙几句事办得如何,就把话引到女儿身上,“也是往日你把她纵得无法无天,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裴阙换了干净衣裳,身上舒爽不少,坐下后,给自己倒茶,“夫人可别光说我,你也是一般宠她,哈哈。” 裴夫人哼哼道,“是是是,我们都宠她。那你说说,如今这事,该怎么办?” 裴阙饮完一盏茶,低眉沉思一会,细细分析道,“悦儿自小被我们养得矜贵,以她的性子,肯定不愿意嫁给太子。眼下太子又显露出一点本事,既然不想嫁,就只能死遁。” 顿了顿,裴阙有些无奈道,“既然迟早要死遁,倒不如让她先出去走走。你这会不放心她出门,可死遁后,她便长长久久地不在你身边,到时候岂不是更不放心?” 说到这个,裴夫人就很惆怅,忍不住气愤道,“好好的日子,偏让赐婚给搅和了,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 到如今,朝臣们对皇上的这场赐婚,还是众说纷纭。有人看赐婚后裴家还是没站队,觉得皇上想废太子,但还是有人觉得皇上是想保太子。 说什么的都有,反倒是太子和裴阙比较淡定,谁也没因为赐婚,而有所表示。 裴阙也有点无奈,他是世家的家主,谁做皇帝,对他来说都没太大区别。有时候改朝换代了,他们这些世家还是屹立在京都的权力中心。 “夫人说得对,这门婚事,确实不好。”裴阙叹道。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有了答案。 次日用完早膳后,裴夫人就把裴悦叫到跟前,说裴阙同意了她的提议。 “你先别高兴,我还有话要交代。”裴夫人拉住女儿道,“这次你出门,我们会对外说你病了,去庄子静养。等你回来后,若是你决定不嫁去东宫,正好借此由头死遁。故而你出去后,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还有,裴家虽然暗桩多,但你遇事别冲动。我和你父亲一致同意你去永宁找你舅舅,永宁还有裴家的庄园在,那边民风开放热情,三河相交,贸易往来频繁。” 裴悦只要能出门,去哪儿她都可以,好看的眼睛一直弯弯笑着,“我都听爹娘的。” 裴夫人看女儿兴奋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好是坏,“去了永宁后,莫要再往前线走,那些水贼都是不长眼睛的,好好待在永宁就行。” 从京都去永宁,会经过冀州,不过冀州是个是非之地,裴夫人打算让女儿绕过冀州,从定南入永宁。 裴家和定南王是世交,裴家在京都掌权,定南王在边疆掌控兵权,若是谁家有事,都会鼎力相助。 裴悦现在只想着快些去永宁,对于母亲说什么,都是点头说好。 听了大半天的叮嘱,裴悦才兴匆匆地回院子。 她刚进院子,就看到两个面生的丫鬟,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父亲给她准备的侍卫,叫叶竹、秋和。 两个丫鬟都比裴悦要大两岁,是裴家自小培养的侍卫,武艺高强,且叶竹还会医术。 裴悦这会对什么都新奇,拉着两人问了许多,秋和长了副冷漠脸,问什么才答什么,叶竹倒是温柔多话。 “我们都是裴家捡回来的,本就是没有爹娘的孩子,若是没进裴府学点功夫本事,指不定要被卖到什么地方。所以练武虽苦,我们也很感激老爷给我们机会。”叶竹笑着回话。 第20章 隔帘相遇 裴悦幼时非要缠着舅舅学武,可蹲了两日的马步,起不来床后,舅母就抱着她不肯练了。说她是金枝玉叶,会比划两下就很不错,不用费那个苦功夫练成女侠。 但现在看来,裴悦倒是后悔了,若是当时咬牙坚持,眼下也能佩剑走天下。 心中的侠肝义胆被点燃,倒是更期待了。 裴悦又和叶竹两个说了一会话,再让她们去休息。 等屋里没其他人,碧珠一脸担忧地看着主子,“姑娘,您真的要出门吗?” “嗯啊。”裴悦看碧珠泪眼汪汪,笑道,“你哭什么呀,傻丫头,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来,最多去两三个月。等我回来了,还是会带你走。” “姑娘,咱们可要说话算话。”碧珠抽泣道。 “那肯定,你家姑娘啥时候食言过!”裴悦道。 既然要出门,裴悦就先装病个几日,再被送去庄子。 等到了庄子,裴夫人准备好的衣衫银票,都已经打包好。 这次装病,裴夫人连裴霖都没说,庄子伺候的人也不会知道,每日就送点吃食进去,有专门的人把守门口。 得知裴悦病了,安莹莹倒是上门瞧过几次,但都被裴夫人挡回来。让他们放宽心,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需要静养,等过段日子,再让她们相见。 安莹莹看姑母表情淡定,也就没多想,若是真的急病,姑母哪里能这般笑着说话。 倒是裴霖偷跑去庄子几次,但都被守门的人给送回来,他也不认错,梗着脑袋看着裴裴首辅,“长姐抱恙,儿子作为弟弟去探望,哪里有错了?” 裴阙看着倔强的儿子,这时候才在儿子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一些影子,说得确实没错,可这小孩跑得也太多次了,他只好板着脸道,“不让你去自然有不让的道理,你干嘛非要惹事不听话,若是闹起来大家都知道,外边人指不定要怎么传你姐姐有隐疾。” 裴霖是个聪明的,有记忆起,他们姐弟就很少生病,姐姐不可能会突然大病起来。加上爹娘这段日子也没去庄子,又听了父亲这么一番话,心中开始嘀咕,却猜不到具体怎么回事。但他聪明地先服个软,打算日后再去探探。 与此同时,裴悦已经在去永宁的路上。 秋和在赶马车,她和叶竹坐在马车里,三个人都是作男子打扮。 叶竹看着姑娘精致的面容,困扰道,“姑娘就是扮作男子,这也不像啊。” 尽管穿着男子衣裳,还假模假样地贴了假胡子,可裴悦肤白如凝脂,眉毛画粗了也挡不住娟秀的五官。 叶竹左看右看,都觉得姑娘看着不像男子,挽起头发后,反倒是给人一种清秀佳人的感觉。 裴悦拿着巴掌大的铜镜看,她也发愁,“那你说怎么办?我连假胡子都贴了,还能有其他法子吗?” “有倒是有,就是很麻烦。”叶竹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放了好多裴悦从没见过的东西,“这里有用猪皮牛皮做的假喉结,还有假的皮肤,可这东西贴脸上容易长疹子,姑娘皮娇柔嫩,不能戴这个。要不然还是把脸给涂黑点,应该可以勉强遮掩过去。” “那就试试。”裴悦道。 越往南走,官道就渐渐崎岖,秋和赶车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等马车里的叶竹帮裴悦乔装打扮完,她们到了一处岔路口。 秋和停下后,掀开帘布问,“公子,我们要不要在茶摊歇息一会,还得赶半天的路才能到城镇。” 裴悦有些饿了,便和叶竹一起下马车。 茶摊很简陋,就是在三岔路口搭的草棚子,店家是一对父子,里边摆了四张桌子,草棚后被挡住,看不到还有没有桌子。 三人坐下后,一人要了一碗面。 背对着他们的一桌,坐了三个壮汉,打量了裴悦几人一眼,看是普通人家打扮,便没多看,就是目光在裴悦面容上多停留了一会。 “王兄,你说咱们这次去冀州,能找到出路吗?”其中一人问。 “能不能也只有去了再说,若不是太子突然接手冀州,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冀州的人谁不知道私矿的事,本来他抬抬手,大家都好过。却偏偏要查个清楚。” “谁说不是。弄得咱们这些挖矿的人,日子都不好过。不过听说皇上有意废太子,可是真的?” “这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咱们就是平头老百姓,哪能知道皇上的事。不过我听说啊,咱们这位太子男生女相,最爱强壮男子,不如张兄去毛遂自荐一下,指不定能升官发财呢。” “我呸,老子就是打光棍一辈子,也干不来那肮脏事!” …… 后边的人越说越污秽,叶竹和秋和都怕污了姑娘的耳朵,面也不吃了,秋和起身道,“公子,咱们还是走吧。” 店家刚煮好面端来,听到秋和说要走,忙赔笑道,“三位爷,可是哪里招待不周?” 叶竹掏出银子给店家,“不是你们的事。” 话音刚落,身后那桌人,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句,个子最小的王忠站起来,歪嘴对叶竹道,“那你就是在说我们了?” 王忠看叶竹几个身板单薄,特别是长得最清秀那个,细胳膊细腿,看他们出手阔绰,不由动了点心思。 裴悦最烦这些背后乱嚼舌根的人,看对方都站了起来,还挡住她们的去路,怼道,“说你们又怎么样?一群大男人,背后乱嚼舌根,你们又没见过真的太子,不过是道听途说,就瞎编排,迟早遭报应!” “呦呵,你这小子,倒是能说会道!”王忠大步走向裴悦,但他还没靠近,就被秋和踹飞在地,胸口巨疼,好半天站不起来。 店家看要打架,赶忙出来打圆场,“各位客官别打了,小店做点生意不容易。” 裴悦抓起桌上的银子,放到店家手中,看王忠的同伙举起板凳,喊了声秋和,秋和三两下就把两个壮汉打趴在下,看得裴悦直鼓掌。 叶竹忙拉着主子走,免得逗留出麻烦,上了马车后,秋和片刻没停,直接拉紧缰绳,扬鞭离开。 而一直坐在茶摊后面的李长安,看马车走后,才转身坐直,不再偷看。 听书方才就想动手,但被主子按住了,见王忠三人被打,心下爽快,“公子,方才那位公子应该是哪位王府的内侍吧,语调那般细,一听就能听出来。不过他倒是个正派的,还帮您说了话。就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李长安看了眼听书,脑中过了遍方才看到的人,掏出两个铜板,起身道,“少管闲事,快些赶路吧。” 第21章 雨夜再遇 秋和的马车赶得飞快,过了好一会儿,等周遭的景象从山林到平原,马车才渐渐慢下来。 裴悦这会看叶竹时,满眼钦佩,“叶竹,方才秋和好生敏捷,剑都没拔出鞘,三两下就解决了那几三个人,太厉害了!” 叶竹浅笑道,“不过三个普通人,就是三十个,也不是秋和的对手。您别看秋和冷冷的不爱说话,但她可厉害了,是我们当中功夫最好的。” 不是最能打的,裴阙也不会安排到女儿身边。 从京都到永宁,就是途中顺畅,也得花个二十天左右的时间。这一路上,指不定会遇上什么样的坏人,故而秋和能打,叶竹细心且会医术。这都是特意挑选安排的。 裴悦往窗后看了一眼,见身后旷野空阔,心情自然而然地舒爽不少。 出门两日了,前两日都住在马车里。秋和说傍晚能到城镇,裴悦想梳洗一番。 不过天公不作美,还没看到城镇,先下起雨来。赶车的速度也不由放慢,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却还离小镇有些距离。 没办法,秋和只能掀开帘布,和主子商量,“姑娘,这雨怕是一时半会不能停。咱们若是再赶路,也不知道前面路面如何。我看前面有个山洞,不如今晚暂时歇在那里吧?” 出门在外,总有要风餐露宿的时刻。这是母亲曾和裴悦说过的,是她自个要出门看看,也就不会娇气,便点头同意了。 秋和先去山洞探了探,发现里边有火堆的痕迹,想来附近的山民也在这里躲雨过,便过去把马车牵了过来。 在野外生火、烤馒头、用铜壶烧水......这已经不是裴悦第一次见了,她现在,也能帮着给火堆添柴。 随着火堆烧起来,山洞里也暖和不少,叶竹把烤好的馒头递给主子,“姑娘,您先凑合吃一点,明日我们到镇上,再去吃点好的。” 烤馒头有些干,对裴悦来说,不是那么好下咽,她得就着水,小口小口地吃。 瞧着外头天黑了,秋和找来一堆树枝,堵在山洞门口。这样夜里若是有野兽想进来,她们也能知道。 裴悦很快就挨着叶竹睡下,秋和坐了会才躺下。等几人进入梦乡后,不知过了多久,秋和突然猛地惊醒,火堆只剩下一些火红的木炭,山洞外传来轻微的说话声,让她警惕地用手戳了戳叶竹。 叶竹醒来后,也注意到山洞外有人,和秋和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缓缓起身。 眼看着树枝动了一下,两人一起默契出手,同时也吵醒了熟睡中的裴悦。 只听冷兵器撞到,发出激烈刺耳的响声,外边的人退后好几步。 “兄弟,别动手!”听书赶忙道,“我们不是坏人,只是下雨错过住客栈的时间,看到这个山洞有点火光,才想着过来歇一晚上。” 听书和李长安只带着斗笠,肩膀和胳膊早就湿透了,他们走了大半天的路,却一直没看到城镇,又下起了雨。若是不快点弄干衣裳,明儿两个人可能都要病了。 秋和和叶竹对视一眼,并没有放下警惕。他们住的山洞并不大,洞口不过八尺宽,若是再来两个人,必定拥挤。况且,姑娘和她们两个都是女儿家,哪能和两个男人共处一晚。 秋和收了佩剑,摇头说不行。 叶竹看秋和说得太僵硬,怕引人猜忌,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崖壁道,“两位兄台,不是我们小气,实在是这个山洞太小,我们主仆三个已经转不开身。那儿的崖壁下也能躲雨,不如你们去那里吧。” 听书还想说什么,但被李长安拉住了。 “多谢指点。”李长安朝叶竹拱手说完,便往崖壁下走去。 崖壁两面悬空,比不上山洞里温暖,却也能遮雨生火。 叶竹和秋和看李长安两个去了崖壁下,才回山洞里。 裴悦方才给火堆添了两个木柴,火光再次照亮山洞,她知道自己不会功夫,所以刚才没有出去,“是路过的村民吗?” 秋和难得开口,摇头说不是,“看样子,不像是村民。姑......”本想喊姑娘,但想到附近还有两个陌生男子,又改口道,“公子,您先睡吧,我和叶竹轮流守夜。再有两三个时辰天便亮了,若是这会不睡,明儿个您要不舒服。” 话音刚落,门口又出现一个人影,秋和下意识地拔剑。 听书忙举起手,“兄弟,您别这么警惕嘛,我只是过来借个火。我们的火折子进了水,怎么也生不了火。” 说话时,听书下意识往山洞里瞥了几眼,看到山洞还一个人,不过被挡住,看不清全貌,只有精致的侧脸,让他在心中惊叹一会。 秋和刚说一个不字,裴悦就小声说借给他们吧,秋和才不情愿地抽出一根点燃的木柴给听书。 “多谢各位了。”听书想到秋和动不动就拔剑,怕再多待,秋和真会动手,赶忙拿着木柴回去。 等回到山崖,把木柴放进堆积的枯叶中,用力吹了吹,枯叶被点燃后,也慢慢引燃其他木柴。 听书脱下外衣,用树枝撑着外衣,怕主子坐得不舒服,想把自己的外衣给主子坐,但被主子拒绝了,“殿下,那三个人好生奇怪。白日里就觉得他们战战兢兢,这会更是动不动就拔剑,好像干了啥亏心事一样。对了,山洞里那个小公子,小的方才瞧了一眼,怯怯地躲在随从身后,要是不知道的,怕是还会以为是什么小娘子呢。小的越发觉得他是个内侍,就是不懂哪里来的。” 李长安瞥了听书一眼,火堆烧旺后,他身上才舒服一点,“不要管别人的事,快点把衣服弄干。还有,既然出来在外边,不要再喊我殿下。” 他本该在东宫禁足,但张耀武的事,让他彻底意识到,不去冀州一趟,他永远不可能知道冀州的具体情况。 父皇诏他去仁政殿时,指着他,劈头盖脸地骂他不顾兄弟情谊,竟然如此陷害寿王。他百口莫辩,因为呈现给父皇的事实,就是他要害寿王。 蒋家给他设的这个局,是他跳得太轻易了。事后想起来,李长安倒是不后悔,做了就是做了,没有后悔药。就是经此一事,他越发地明白自己的处境。 听书见主子低眉沉思,给衣裳翻了个面,小心翼翼问,“公子,您在想什么呢?” 李长安抬头看了听书一眼,拿出用油纸包的煎饼,给听书分了一半,半点没矫情地大口吃起来。 听书没得到主子的答复,不敢再问,肚子“咕咕”在叫,也大口吃饼。 第22章 胡子歪了 天还没亮时,雨就停了。 雨后的清晨,草木挂着水珠,树林里一片雾蒙蒙的。 裴悦醒来的时候,秋和已经出去喂马,叶竹递来温热的面巾让她擦擦脸。 “公子先简单擦擦,等我们去了镇上,再认真洗。”叶竹道。 “叶竹你不用那么为我担忧,我虽长在世家,却也不是那种非常金贵的姑娘。”裴悦擦完脸,白净的脸蛋水嫩光滑,和叶竹落落大方地笑着道,“出门前,我就知道会吃点苦。但出来也有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自由啊。” “公子倒是很豁达。”叶竹真心赞赏道。 话音刚落,两人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以为是秋和回来,抬头看去时,却看到听书提着一只野兔站在山洞口。 听书把野兔放在地上,他已经处理了皮毛和内脏,“我家公子说,多谢你们昨晚借火给我们,这是我们早上打的野兔,用火烤一烤,会很香。” 说完,听书就走了。 裴悦伸长脖子看了眼被剥了皮的野兔,觉得有些残忍,但又好奇烤野兔是什么滋味。 叶竹提了野兔进来,用银针试了发现没毒,才放到一边,说等秋和回来再决定吃不吃。 “叶竹,我们会不会太谨慎了?”裴悦问。 若是太过于惊弓之鸟,其实也不太好,在别人眼中便会成为异类。有心人看到后,反而更容易注意上她们。 “出门在外,最该警惕的就是食物。”叶竹解释道,“昨日在茶棚时,我们确实紧绷了一点。但食物绝对不能乱吃,有时候宁可饿着,也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公子自小被保护得好,可能不知道外边拐子的手法多,有时候就是多喝一口水,便会被迷晕。等再醒来时,清白什么的肯定都没了。” 裴悦听得害怕,她只听过有拐子,却没真见过。 等秋和回来后,也没同意吃野兔,她说马已经喂好了,早点上路去镇上休息。 裴悦帮着灭了火堆,从山洞出来时,看到崖壁下的两人正在烤野兔,不知为何,其中一个她总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另一边,听书看裴悦等人走后,回山洞看了一眼,确认裴悦三人没吃野兔,回来愤愤道,“他们也太谨慎了吧,那么肥的野兔竟然不吃。要不是那位小公子昨日帮您说话,就他们这么警惕,看着就像心里有鬼。” 说完,听书像得到主子的认可,转头看去时,发现主子专心烤兔子,根本没听他说话,幽怨地唤了句公子,但不等他再开口,主子就说烤好了,听书咽下口水,马上忘了裴悦三人。 烤野兔只洒了一些细盐,外边一层有些焦,但撕到里面,就有浓郁的汁水爆出来。 李长安和听书吃饱后,才继续赶路。 他们是偷偷出的京都,为了不引人注意,混在去漠北的商队出城,再另外南下,所以没有马匹。 走了大半日,主仆俩才到魏县,先找了家客栈,换了干净衣裳,才去租赁马匹。 从魏县去冀州,就是快马加鞭,也得画上五六日的脚程,所以得挑最好的马。 买好马回客栈时,他们刚进客栈,就看到裴悦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正吃着花生米玩,而她身边的两个侍卫并没有在。 “公子,您看什么呢?”听书见主子不走,转头也看去,但不等他看清,主子已转身往楼上走。 裴悦这会确实是一个人。叶竹去买干粮,秋和找人浆洗衣裳,本来她们让裴悦在屋里带着,但裴悦再三保证绝对不乱走,这才得以在楼下坐着。 她们只会在魏县待一天,所以要赶快采购补给。裴悦嫌房间憋闷,才想着到楼下坐坐,她也听话没乱走,光是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就很新奇。 算了下时间,叶竹应该快回来了,裴悦叫来店小二,点了几样菜,等叶竹回来就可以吃。 但她刚点完菜,跟前就站了一个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秋和昨日打过的王忠。 王忠在街对面观察了一会,确认只有裴悦一人后,才走进客栈。 “小东西,你可让老子好找!”王忠有亲戚在魏县,昨日到了魏县后,便先逗留在这里,他卷起裤腿,指着小腿上的淤青道,“昨日你们打了老子就跑,这会被老子逮住了,既然有钱住客栈,快点赔老子医药费!” 就是王忠这种没什么见识的,也知道秋和两个才功夫厉害,裴悦肯定是富人家公子,既然遇到,怎么也要讹点钱花花。 裴悦皱眉装不认识道,“这位大哥,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这样来讹我,不怕我报官吗?” “老子表兄就是官府的捕快,你去报官更好了。”王忠上下打量几眼裴悦,眼神渐渐猥琐,“你这小东西看着倒是挺标致,既然你不主动给钱,我就亲手来拿!” 说着,王忠就伸手往裴悦胸前掏。 但不等王忠碰到裴悦,二楼突然掷出一枚石子,砸在王忠手背上,疼得王忠手指抽筋,惨叫连连。 裴悦被吓到,跳了起来。等她抬头时,就看到李长安站在走廊边上,一对眸子甚是好看,却冷冰冰的。 “谁?”王忠捂着手,整条胳膊都在发麻,转身看到二楼的李长安,咬牙大吼,“你有本事下来,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小白脸!” 他刚说完,李长安还真下来了,但不是从楼梯上走下来,而是翻身从二楼跃下,三两步就到王忠跟前,冰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忠,“出去打?” 王忠垫脚都没李长安高,气焰顿时灭了一半,“你这人为何多管闲事,我们又不认识,别以为你长得高大,我表兄可是捕快!” “所以你,去外边打吗?”李长安丝毫不在意王忠的表兄是谁。 “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我他么找这小东西算账,关你什么事?”王忠往后退了一步,想去抓裴悦,却被李长安抓住胳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甩到外头街上,“哎呦喂,快来人啊,有人要杀我!” 李长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走出客栈,看着王忠警告道,“莫要再让我看到你,不然我真砍了你的手。” 王忠吓得两腿发抖,虽然还不是很死心,但他打不过人,只好灰溜溜起身跑人。 裴悦看王忠跑了,长叹一口气后,走到李长安边上,“这位大哥,不知你叫什么,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李长安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目光在裴悦脸上盯了一会,似乎有些嫌弃,“饭就不用了,你不也没吃我的野兔。” 裴悦尴尬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人家好心送野兔,这会还帮了自己,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长安转身刚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抬头指了下裴悦,张了张嘴想说话,最后却甩袖走了。 他本来是想提醒裴悦的假胡子歪了,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第23章 一眼认出 裴悦缓过来时,已经看不到李长安身影,问了小二才知道李长安住她隔壁。 昨日山洞偶遇,今日又能住同一间客栈,倒是很有缘分。 坐下细想一会后,裴悦觉得今早没接受李长安的好意,确实有些过分,让小二准备几个菜,送去李长安屋里。 等叶竹和秋和回来,为了不让她们担心,裴悦并没有提王忠的事。 而李长安回屋没多久,小二就送了饭菜来,问了后,才知道是裴悦送的。 听书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胃口大开,赞叹道,“这位小哥倒是识趣,懂得知恩图报。不过公子,您为什么不和他们一块用饭,大家那么有缘分,不如坐下来一块吃个饭。” 李长安坐下后,夹了一块红烧排骨,“你愿意和她们一块用饭,别人可不见得愿意。” 就裴悦那两个随从,随时都怕有人要害裴悦,盯得那般紧,怎么可能和他同桌吃饭。 其实昨日第一眼,李长安就认出裴悦。毕竟能像裴悦长得那么好看的人,世上少有,他见过一次就一直记得。 当时更多的是疑问,裴悦不是该在京都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身边还有两个女扮男装的随从? 有关裴悦的一切,都让李长安很费解。 不过他并不想深究,虽说父皇给他和裴悦赐婚,但裴家的态度其实很明显,并不满意这门亲事。以裴阙的能力,总有办法搅黄这门亲事。 既然迟早都不会成的亲事,也就……不用那么上心了吧。 听书吃了两大碗饭,满足地摸着滚圆的肚子道,“公子,方才那个闹事的嚷嚷说表兄是捕快,怕是没那么容易罢手。” “所以呢?”李长安也吃饱了。 “咱们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他们?”听书觉得主子对隔壁住的小兄弟还是蛮上心,毕竟世人都说他家主子如何不好,倒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帮主子说话。 “那你去。”李长安随口一说,本来觉得没必要,因为裴悦的随从肯定能处理,但听书还真过去敲门了。 听书想不到那么多,主子都让他来了,他便来了。等看到开门的叶竹,就把方才的事说了,还笑出白牙道,“其实咱们真的挺有缘分,大家都是出来走江湖混口饭吃,不如交个朋友,我叫听书,你们呢?” 叶竹这会的心已经“砰砰”跳,没想到还真出事了,和听书笑着道谢后,再说她叫叶竹,“今日的事多谢你们,我们会注意的。” “好嘞,不过你们是干嘛的啊?”听书好奇问。 叶竹却没回答,只说这会还有事,等有空再聊。 关了门,叶竹就忙去找主子,皱着眉问清楚怎么回事后,就让秋和收拾东西换客栈。 裴悦本觉得没必要,但叶竹和秋和坚持,她也只能跟着换了一间客栈。 在她们走后,王忠确实带着他表哥找来,只不过没找到人,还被他表哥教训了一顿。 裴悦三人在魏县歇息一晚后,次日就起身继续南下。 越往南边走,树木就越茂盛,且南方的春天来得早,时常能在路上看到野物,倒让裴悦新奇得很。 又赶了三天的路,她们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县城,经过关卡后,这次没有住客栈,而是住在裴家暗桩的别苑。 这里是一家茶楼,前面铺子卖茶,后面的院子自己住。茶楼人来人往多,收集消息也容易。 经营茶楼的是张发一家人,张发刚过而立,有个八岁的儿子。 裴悦住进来后,张发夫妇立马关了茶楼,张发出去买吃食,王氏则是给裴悦烧水洗澡。 经过几日的车马劳顿,裴悦一身疲惫,洗完澡后,张发也买完东西回来。 不过张发刚回来,就紧闭大门,把裴悦等人叫到里屋去,让儿子去门口守着,才肯开口道,“方才我出去买吃食,路过府衙的时候,看到了蒋家的人。” “蒋家?”裴悦没太明白,问怎么了。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梧州和冀州离得近,只要两天的脚程便能到。冀州的矿山是出了名的多,梧州的不少百姓都会去冀州干活挣钱,不过前些日子冀州出了矿难,很多人都回来了。”说到这里,张发又小声了一点,“据有些人说,冀州的私矿用了好些流民和死刑犯,但凡多知道一些的,都被杀了丢进矿井,当做是遇难了。而这些事,都是蒋家人在背后指示。” 裴悦在京都时有听过一些,追问道,“然后呢?” “眼下又有蒋家人来梧州,想来是冀州又出了什么事,或者京都里来消息。”张发解释道。他们是裴家的暗桩,以收集消息为主,若是听到有用的事,需要立马送去京都。 张发只是看到蒋家来人,还不知道怎么了,“我瞧着这次来的人不一般,穿着很是华贵,怕是从京都来的。所以才和姑娘说那么多,您今儿在这里歇着,暂且别出去了,免得被熟悉的人看到。” 裴悦是偷偷出门,虽然有乔装打扮,可遇到熟人,她的那点假胡子也没用。 本来还想去逛逛梧州,眼下只能算了。 想到蒋家在京都受人追捧,面子上做得样样都好,可暗中却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裴悦觉得虚伪得很。 这一晚不用睡在马车或者山洞中,裴悦很快睡着。 但李长安却睡不着,他也在梧州,并且昨日就来了。 他离开魏县的时候,又发现王忠在欺负人,把王忠带到没人地方打了一顿,意外得知王忠认识张耀武。 张耀武就是蒋家给李长安做的局,如今张耀武还在京都的大牢中,他一口咬定是太子要他陷害蒋家和寿王。 李长安翘不开张耀武的嘴,只能往冀州去。 从王忠口中得知张耀武的家在梧州,他便连夜来了梧州,可到了张耀武家,却被告知前些日子张家走水,一家子人都死在那场大火中。 张耀武刚被抓,家中就走水,不用想就知道是有人故意放火。 直觉告诉李长安,张家人应该还活着。 第24章 真假意外 李长安辗转反侧睡不着,打地铺的听书倒是睡得香甜。 他随便套了件衣裳,走到窗户边上,这里靠近街道,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府衙。 街上空无一人,除了偶尔有猫从房顶经过,再看不到其他活物。 李长安还在想张耀武的家人。 既然张耀武住梧州,他自个儿又是个百户,想来和梧州的县令会熟悉。 想到这里时,李长安突然看到府衙门口出现一辆马车,不一会儿,就有人从府衙出来。 因为距离隔得太远,李长安只能看到蚂蚁大小的两个人影。 他从窗户跳到一楼,翻墙出了客栈。 等到府衙门口时,马车已经驶离很远,而府衙大门紧闭。 好在马车驶得比较慢,李长安奋力追上后,跟着马车到了一处别苑。 他藏在暗处,并不敢跟得太紧。 借着灯笼昏暗的烛光,他看到了马车里下来一人,让他震惊的,那人竟然是蒋元亮。 蒋元亮是蒋家嫡长子,也是蒋庭轩最重要的帮手。李长安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蒋元亮。 他从京都出发的时候,蒋元亮还在京都,若是在他之后出发,想来刚到梧州。可刚来就去府衙,梧州又是张耀武家在的地方,倒是让李长安越发肯定张耀武家人没死。 别苑的门口有侍卫,里边还传来犬吠,李长安不敢靠太近。 等蒋元亮进去后,在原地等了一刻钟左右,李长安才爬到高处,仔细打量这处别苑。 别苑很大,今晚的月色太弱,看不清别苑全貌。李长安大致看了一眼后,才回客栈。 这一晚,李长安没怎么睡好,他想着蒋元亮,又想了想张耀武,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叫听书起来。 “公子,您怎么起得这般早?”听书揉着眼睛,坐起来道。 李长安看了眼听书,让他快点洗漱,他们要出门。 贴假胡子的时候,李长安不由想到裴悦。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好奇,但还是会在某些时候联想到裴悦。仔细想来,不愧是拒绝了寿王的人,胆子也忒大了一点,竟然敢这样出门,就是不懂裴阙知不知道。 如果是裴阙允许,李长安更想知道裴悦为何出门,又是要去哪里。这么一想,不由就愣了神。 “公子,您贴歪了。”听书在一旁提醒道。 李长安这才回神,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头发邋遢,还有大胡子,如果不是凑近了看,绝对认不出他来。 一番乔装打扮后,李长安再带着听书出门,到了昨日蒋元亮歇下的别苑。 别苑的牌匾写了“吴府”两个字,门口的两只石狮气派威武,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人才能住的府宅。 听书找了个百姓打听,才知道这座府宅是梧州县令吴锦升的宅子。不过吴锦升平日不住在这里,常常都是空着,偶尔才能看到有人进出。而且这个别苑很大,之前是个富商的住所,不过后来富商被抄家,就成了吴锦升名下的产业。 听书又问吴锦升这个县令如何,那人一听这话,赶忙就跑了,再没看听书一眼。 听书还想去找人问时,被李长安给叫住,方才那人的态度已经能说明一切,在这里问不出什么结果。 看着吴府朱红的大门,李长安觉得,他得想个法子进去看看。 就在这时,吴府门开了,蒋元亮从里边出来,他带着纱帽,穿着依然华贵。 “你在这里守着。”李长安吩咐完听书,再跟着蒋元亮的马车走。 梧州城没有京都大,更不如京都繁华,但这里百姓的流动性大,故而街道比较杂乱。 李长安今日的打扮就是一个普通的糙汉子,梧州城里随便一个干体力活的都是邋遢样子,只不过李长安偏高,眉眼生得格外俊秀,走在路上也不时会有人多看他几眼,故而一直低着头。 跟着马车弯弯绕绕到一处僻静的巷子,车夫先下去敲了门,开门后,走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手中拿着蒲扇,轻轻地给车夫扇风,“哟,是吴家来的呀,今儿可是县令大人来了?” 车夫摇头说不是,回头看了眼马车,走到芸娘的边上,压着嗓子道,“是京都来的贵人,好生让人伺候,可别得罪了他。若是伺候好了,银钱肯定比以往都多。” 说完,车夫不忘亲了芸娘一口,吃嘴豆腐。 芸娘娇羞地瞪了眼车夫,骂了句讨厌,再亲自去掀帘布,笑得奉承,“妾身芸娘,来请官人下马车。” 蒋元亮看了眼芸娘,目光不加掩饰地露出嫌弃,但还是下了马车,跟着芸娘进了院子,“赶了好几日的路,一身的疲乏。你们吴县令说你这里有梧州城最好的姑娘,你可别让我失望。” 芸娘笑着说肯定不会,下意识想伸手去挽蒋元亮,却被蒋元亮看了一眼,马上会意叫来自个院里的头牌。 不过蒋元亮却还是不满意,“我不要这样的,我要雏儿。” 听到这话,芸娘有些为难,“官人,姑娘们都是要经过专门训练,才能……” 不等芸娘说完,蒋元亮就掏出一张银票丢在地上,芸娘看到面额后,立马笑着说去叫姑娘。 巷子里的李长安,并不知道小院里发生什么,他在巷口打听到这一条街是梧州最好的暗门子,这里清静没有太多人,姑娘也是最漂亮的。 看到吴家的车夫和别的车夫开始摸花牌玩,李长安才找了个机会,翻墙进去。 等找到蒋元亮的屋子时,蒋元亮正光着身子和一个姑娘躺在床上,李长安面不改色地进了隔壁屋子,耳朵贴着木板听隔壁的对话。 “你问我是什么官?哈哈,这个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蒋元亮方才快活过,很满意芸娘找来的姑娘,笑着道,“反正比你们县令要厉害许多。” “那老爷能不能带妾身走,妾身头一回都给您了,往后一定伺候好您。”春桃娇羞地看着蒋元亮,从蒋元亮出手阔绰,就能看出家世很高。 蒋元亮却没接这话,而是问了其他的事,“以前是不是有个张百户,经常和你们县令来这里?” “好像是的,妾身以前没接过客,并没见过张百户,但听其他姐妹说过,张百户和县太爷似乎非常要好。”春桃说完,又往蒋元亮身上靠了靠。 蒋元亮突然敛去笑容,冷冷哼了一声。吴锦升和他说张家走水纯粹是意外,本来吴锦升是要对张家下手,可偏偏张家先走水了。这话,蒋元亮并不是真的很相信。 第25章 快活一番 春桃还缠着蒋元亮要玩,但芸娘已经带着吴锦升上楼了。 芸娘娇声和吴锦升道,“大人,您的那位贵人,出手倒是阔绰,但看着并不好相与。妾身可是把最宝贝的春桃都给出去了,您可要记得妾身的好。” “你倒是会讨好,那位蒋大人给了你不少银两,还来要我的好处。”吴锦升刚过不惑,面容消瘦,有种久病中的感觉,但看芸娘时的目光却亮晶晶的。 芸娘“哎呀”一声,见到了二楼,便不再多言,给吴锦升抛了个媚眼,扭着婀娜的身姿去敲门,“春桃,吴大人来了。” 屋里的春桃听到妈妈喊,娇滴滴地看了眼蒋元亮,见蒋元亮要起来,这才抿唇披了件薄纱去开门。 门“吱呀”开了后,吴锦升的目光立马落在春桃胸前的一片雪白上,笑得猥琐,“怪不得芸娘要把你藏着,原来是这么个极品。” 春桃还想着蒋元亮能带她走,没接吴锦升这话,侧身喊了句大人,便站到了芸娘的身后。 吴锦升迈过门槛,便让春桃和芸娘先下去。 芸娘有眼色,立马带着春桃下楼,等到了一楼,再拉着春桃小声问伺候得如何。 “挺好的,大人说很喜欢我。”春桃面色绯红,娇羞地道。 “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一般人。”芸娘叮嘱道,“方才我听吴县令说他姓蒋,如今的国舅爷就姓蒋。能让吴县令那么尊敬的,想来和国舅爷有关系。” 看春桃眼中露出惊喜,芸娘嫌弃地戳了下春桃的脑袋,“你想什么呢?这样的人家不可能给你赎身的,他们世家最重出身,绝不容许咱们这样的人进门。我和你说这些,就是让你别乱动心,好生伺候着就行,不会少你好处。” 春桃有些失落,“万……万一呢?” “绝对不可能。”芸娘哼声道,“妈妈我在妓馆待了二十几年,就没见过哪个男人的话能信。行了,去洗一洗,他们待会聊完了,可能还会叫你。” 春桃不太甘心地瞥了眼楼上,还是有些期待蒋元亮能带她走,毕竟她之前还是清白之身。 但春桃不知道,在蒋元亮口中,她不过是个玩意而已。 “下官明白。”吴锦升一听蒋元亮的话,就懂了,“芸娘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姑娘,保管您在梧州每日都能有干净雏儿伺候。” 蒋元亮很满意吴锦升上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很在意张耀武家人的事,“吴大人,张家走水,应该有人一两个活口逃出来吧?总不能全都烧死了?” “回大人,确实逃出来两个下人,可他们受伤严重,没两日就病死了。”吴锦升叹气道,“本是半夜烘干房里起的火,守夜的下人又吃了酒,等张家人醒来时,院子已是火势滔天。张耀武家里除了妻儿,便是年迈的老母,根本逃不出来。” “那可真是太不好了。”蒋元亮衣襟半开,慵懒地靠在床沿,凤眼里没什么表情,“吴大人肯定很难受吧,你和张耀武关系这般好。” 听到这话,吴锦升心里咯噔一下。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笑了起来,“大人说笑了,不过是同在一处为官,逢场作戏罢了。” 说完,吴锦升把话题转移到冀州上,问蒋元亮何时去冀州。 蒋元亮这次出门就两个目的,一个是处理了张耀武的家人,免得日后麻烦;还一个便是去冀州稳定人心,上一次的调查让冀州人心惶惶,不少私矿矿主想退出,或者暂时歇矿。 蒋家在京都花销如流水,如果没有银票支撑,很快就会吃力。故而蒋元亮才会特意来一趟。 “不急,再待两日。”蒋元亮笑了下,“梧州的姑娘甚是有滋味,我想再快活一番。” 吴锦升忙说应该的,开门对楼下喊来芸娘,让芸娘再去找两个雏儿来陪蒋元亮。 蒋元亮却起身,说不忙,“我又不是那街上的野狗,能一直睡个不停。既然来了梧州,怎么也该去吴大人府上坐坐。昨晚到得匆忙,也瞧得不真切。” 吴锦升总觉得蒋元亮在刻意暗示什么,但他又不敢说不,便奉承着给蒋元亮带路。 在隔壁屋子的李长安,很努力地贴着木板墙的缝隙,才听完蒋元亮他们的谈话。 他倒是听出蒋元亮话中的试探。 原以为吴锦升是蒋家心腹,不曾想,他们各有心思,也不完全信任对方。 听到春桃说吴锦升和张耀武关系好时,李长安就觉得事情有意思了。 确认蒋元亮他们都走了后,李长安才离开妓馆。本来想继续跟着蒋元亮,却没看到人影,只好先回去找听书。 听书在吴府外待得无趣,过了会,倒是和几个斗蛐蛐地玩在一起,还赢了五个铜板。 看到主子回来,听书收起五个铜板不玩了,怕主子生气,他先开口道,“您先听小的解释,之前问话的百姓不愿意和我们说吴锦升如何,小的才和那些斗蛐蛐的玩一会。” 听书仔细收好铜板,再继续道,“那些半大的小子,寻常走街串巷,消息最是灵通。在梧州啊,吴锦升有时候好,也有时候坏。” 李长安没听明白,让听书说具体一点。 “收成差的年份,吴锦升会帮着百姓想法子,平常也不会从百姓身上抽油水。这是好的。”听书组织一会语言道,“但吴锦升又确实爱财,当地的富绅每个都给他送过钱,且谁不给钱,马上便会倒霉,不然这么大的府宅也落不到吴锦升名下。还一个,吴锦升异常好色,尽管年过四十,每次房事都要靠药撑着,但还是乐此不疲。” 左右看了一下,听书压低点音量,“据说啊,张耀武也很好色,他和吴锦升还是同乡,关系很是不错。” 听书把打听来的都说了,期待地看着主子,“公子,小的还是可以的吧?” “嗯,不错。”李长安挺满意听书打探到的,既然吴锦升和张耀武是狐朋狗友,张耀武走之前也知道回不来,想来有交代过吴锦升照顾家里。 不过吴锦升这么一个贪财好色的人,怎么会冒风险去帮张耀武呢? 李长安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的乌云,南方的天还是说变就变,马上又要下雨。 第26章 姑娘很好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裴悦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却碍于这场大雨,不能出发。 裴悦站在二楼,伸手感受着噼里啪啦的大雨,和一旁的叶竹叹道,“真没想到,南方的春日也有这么大的雨。” “二月马上要过去,南方开春早,夏日也来得早。”叶竹柔声提醒,“姑娘,您别玩水了,待会生病了可不好。” “再一会会就好。”若不是要赶路,裴悦很喜欢这样的下雨天。 雨水哗哗砸在手上,又快速流走,像极了这春日的愁绪。 一场春雨,总能扫去人们心中的烦躁。 秋和穿着蓑衣从外边进来,进了长廊,把蓑衣脱下后,才上楼来,“姑娘,梧州一带山洞极多,下雨容易山体滑坡,我们得等天晴后再出发。” “没事,我也不急着去永宁。”裴悦收回手,用帕子擦了擦,冰冰凉的,让人打了个寒颤,“怎么样,有没有打听到蒋家都来了什么人?” “来的是蒋家大公子,这次他只带着随从来,住在梧州县令的别苑中。”秋和在下雨时出的门,雨珠如成串的珠帘,挡住大部分视线,她只看到蒋元亮跟着吴锦升进了府衙,“我跟进府衙探了探,可惜蒋元亮和吴锦升进了屋子后,门外便有人守着不能靠近,不然还可以听到他们说什么。” 裴悦以前并不关心蒋家的事,但寿王的那次暗害,实在让她看寿王很不顺眼。越靠近冀州,她就听到越多蒋家办下的坏事。这么一对比,比起不择手段的寿王,她倒是更希望太子能继位。 “还有其他消息吗?”裴悦问秋和。 秋和摇头想说没有,又突然想到什么,马上又点头道,“吴锦升的后院里关了个女人,大约二十多岁,不懂是什么身份。” 秋和的任务是护送主子安全,为了不引起注意,所以没去细查女人的身份。 “辛苦你了。”裴悦虽然想看吴锦升遭报应,却也不敢让秋和再去冒险,“你快去换身衣裳,这雨既然要下,就在这里多待两日。” 一场大雨,一直下到半夜。 次日裴悦醒来时,院子里泥泞不堪,天虽阴沉沉的,却没下雨了。 用过早饭后,张发回来说,被关起来的应该是张姨娘。 “这又是什么人?”裴悦问。 “姑娘刚来梧州,并不知道梧州的情况。”张发道,“张姨娘本是张百户的妹妹,后来给吴锦升做了姨娘,一直蛮得宠爱。后来张百户因为矿难案,被押送去京都,张姨娘自此也就疯疯癫癫。不过吴锦升对外是说张姨娘神志不清送去庄子,不曾想,竟然还关在府里。” 张发能当裴家的暗桩,自然有些本事打探消息。他听到这个时,就觉得很奇怪。 裴悦知道矿难案,母亲说太子因为冀州的矿难案被蒋家摆了一道,缘由就是一个百户的证词。如今看来,便是张发口中的张百户。 哥哥帮蒋家做局被押送去京都,妹妹立马疯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不由引人深思。 在场的人,都知道裴悦和太子订婚。如今太子被禁足是因为张百户,他们打探到的这些消息,要不要继续查,都得看裴悦。 “张大哥,查这个危险吗?”裴悦不想他们出事。比起还没见过的太子,她觉得身边的人更重要。 “只要谨慎些,也还好。就是吴锦升为人小心,这么多年,我也就在府衙里安插了两个人,至今也没成为吴锦升心腹。”张发道。 裴悦想了想,还是决定小心为好,“如果你们有需要,那就查,不用为了我和太子的婚事去查。” 外边出现一点点太阳光,裴悦转头看向窗外,“明日我们应该可以出发,梧州这个吴锦升确实不是好人,若是能告发他自然好,但张大哥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张发笑着说会的,“姑娘放心,我们靠的就是收集消息吃饭,自然有我们的本事。” 夜里快要歇下时,裴悦看叶竹在铺床,坐在烛台边上,吹着烛火玩,“叶竹,你说大部分人是不是都会感叹时运不济?” 叶竹回头时,看着姑娘惆怅的模样都漂亮,温声点头说是,“我们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很多人还决定不了自己长大后的命运。姑娘又想起和太子的赐婚了吗?” “是也不是,就是觉得身不由己好难受。”裴悦起身叹气,“算了,不说这个,既然都出来了,便不说糟心事。咱们明日就要出发,你们也早点歇息,往后几天都要赶路呢。” 叶竹等姑娘上床躺好,才吹了蜡烛出去。 夜色沉静如水,叶竹回屋时,秋和刚写完信。 “你这是要把梧州的事传给老爷?”叶竹问。 秋和点头说是,她向来话少,不再多说理由。 但叶竹知道为什么。她们都是流民的孩子,爹娘死在逃荒途中,没了家人,风雨飘摇地过了很多苦日子。而她们会逃荒,大多和当地官员不作为有关。秋和这是连带着自个的恨,才写了信。 “那你把信交给张发就好,让他去送会更快。”叶竹脱了鞋,坐在床沿,想到姑娘方才问她的话,不由笑了下,“秋和,你觉得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 秋和简单道,“是个非常漂亮的人。” “哈哈。”叶竹被逗笑了,“姑娘漂亮,那是有目共睹的。我觉得姑娘是个很特别的人,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再没见过这么亲和的贵女。” 秋和赞同地点点头,吹灭了蜡烛。 屋里只有很弱的月光,叶竹看不到对面的秋和有没有躺下,她翻了个身,平躺着,刚要闭眼时,听到秋和突然说了一句。 “姑娘是很好。”秋和道。 叶竹愣了一下,随后满意睡去。 次日天清气朗,裴悦一行人重新上路。 张发送了一些腊味,还准备了一篮子的干粮,让他们到下一个城镇就送信给他报平安。 出了梧州城,走上半天的脚程,会有个岔路口,左边去冀州,右边去定南。 虽然从冀州去永宁会更近,但冀州太乱,裴悦她们要往定南走。 马车摇摇晃晃,快到正午时,秋和说要过岔路口了,裴悦推开木窗看了一眼。其实她还蛮想去看看冀州,但母亲有交代过,不许她去冀州。她不是那种任性的人,所以乖乖地看着去冀州的路越来越远。 往定南走了一会,秋和把马车停在河边。马儿要喝水,他们也要休息。 但裴悦刚下马车,身后的树林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第27章 快抱紧我 秋和当即摆出要打架的姿势,叶竹也站在裴悦跟前。 “姑娘,您快上马车。”叶竹看到有人影冲出树林,赶忙道。 裴悦不敢耽搁,但来的人比她们想的还要快。 先是从树林冲出两个蒙面的男人,两人只露出眼睛,尽管如此,裴悦还是认出前面那个是救过她的男人,因为那双眼睛好看得让人记忆深刻。 她刚“诶”了一声,男人身后就杀来一群人,不等她站稳,叶竹推着她进马车。 李长安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裴悦。昨晚他查到张耀武的妹妹被吴锦升软禁后,就找了个机会,把这个事传给蒋元亮。 蒋元亮得知张耀武妹妹给吴锦升做了小妾,当即就问吴锦升到底怎么回事,吴锦升只能硬着头皮说是以前的事,早没了感情。但蒋元亮察觉到更多的异样,加上那会又喝了点酒,揪住吴锦升的衣领,让吴锦升想明白再回答。 吴锦升虽然气蒋元亮不给面子,可他确实把张家人藏起来,若是被蒋家人知道,他也是没命,只能咬牙坚持原来的说法。 但蒋元亮酒劲上头,本就憋了两日,当即吼了吴锦升,若不是边上的人拉着,怕是还要动手。 李长安在暗中看得热闹,打算和听书再加一把火,最好让蒋元亮更疑心吴锦升,或者让吴锦升露出马脚,可偏偏运气不好,被妓馆的姑娘发现屋顶异常,一路追杀到现在。 跑了一晚上,不管是李长安和听书,还是追杀他们的人,都精疲力竭。 远远地看到裴悦三人后,李长安本想换个方向跑,身后追杀的人却突然射出冷箭。 李长安和听书虽然躲开了,却惊动了裴悦的马。 马儿向上一跃,竖起两只蹄子,惊慌失措地飞奔起来。 叶竹和秋和还没上马车,马跑得太快,等她们要去追的时候,已经有了一段距离,但也只能拔腿狂追。 裴悦被马掀了一下,撞到马车的木板,加上马车剧烈抖动,她根本站不起来。 在马车经过李长安身边时,他听到裴悦惊呼些喊“叶竹”,没多想,他就拽住马车的车辕,跳了上去。 不管李长安如何用力,都勒不住缰绳,反而让马跑得更疯。 等李长安发现马的前腿中了剑时,他们快要经过一座桥,桥身很窄,如果马乱跑的话,很可能会把连人带马车甩到河中。 “你可以走出来吗?”李长安浓眉紧皱,刻不容缓地问裴悦。 裴悦也想走出马车,可她胳膊受了伤,脚下没力气,只能和李长安摇头说不行。 头一次,裴悦觉得自己要完了。 李长安见马上要上桥,眉头一拧,松开缰绳,跑进马车拉住裴悦的手,“你待会抱紧我。” 话音刚落,马带着马车一块坠向河里。 “噗通”一声,裴悦听到水声后,人已经落入水中,她拼命地想往外挣扎,但她却不会浮水。想到李长安刚才的话,也顾不上其他,只能紧紧抱住李长安窄细的腰。 水流有些湍急,李长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裴悦和他自己从马车里弄出来,等他快要游到水面时,裴悦突然松了手。 看到裴悦闭上眼睛,李长安转身拽住裴悦,两腿奋力摆动,快速拖着裴悦游到水面上。 “呼”,李长安的面罩已经随着水流不知去哪,裴悦的假胡子也没了,乌黑的头发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洁白精致的五官展露在李长安的眼前。 李长安顿了下,没能叫醒裴悦,只能带着裴悦往岸边游。 等把人带上岸之后,他看着浑身湿透的裴悦,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裴悦是他未婚妻,但也只有个未婚妻的名头,他这会要是碰了人姑娘,往后……哎。 李长安看着躺地上的裴悦,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却仿佛过了许久。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就在李长安苦恼时,裴悦自己呛出一口水,随后睁眼醒来,她难受地拍着肚子,“咳咳,这是……是在哪里?” 刚说完,裴悦就发现自己头发散开,而且全身湿透,一阵微风吹来,冰冷的凉意席卷全身。 而李长安,就坐在她对面。 裴悦赶忙背对着李长安,恨不得钻进地缝中去,结结巴巴道,“你……你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李长安微微侧身坐,尴尬得浑身僵住。 好半天没等到裴悦回答后,李长安才转头看过去,裴悦却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时,目光好似被烫到一样,不约而同地赶忙移开视线。 裴悦就算比别的姑娘胆子大一点,可也没这样和一个男子亲近过。特别是刚才,她还抱住李长安。 裴悦觉得,她和眼前的男人,一定命里犯刹,才会一而再地遇到。 李长安浑身僵直,他想说这样坐下去不是办法,毕竟衣裳都湿了,又不知道身处何地,应该先去附近走走。 但不等李长安开口,就听到边上传来低低的抽泣声,一声接一声,断断续续的,就好像有人在李长安的心里抓痒一样。 他顿时憋红了脸。 长到那么大,还是头一回有姑娘在他跟前哭,而且是在一个比较尴尬的氛围。 “姑娘,我……我没……没欺负你啊。”李长安憋了好半天,才挤出这一句话。 “我不是因为你才哭。”裴悦擦了眼泪,身上湿哒哒的难受,她却只敢蜷缩着抱紧自己,“就是觉得好生倒霉,好不容易出趟门,差点连……连命都要没了,呜呜……” “对不住,是我连累你。”李长安说话时,下意识看了眼裴悦,见裴悦身子在抖,想到这样下去不行,得找个地方生活把衣裳弄干,建议道,“姑娘,我们这样坐着也不行,不如找个地方生火,把衣裳弄干后,再去找你的随从。” 想到叶竹和秋和在着急找自己,裴悦更难受了,但也知道李长安说得对,只不过她还是不好站起来,不然全都要被李长安看光了,“那你先去找点木柴,我……我不方便跟你去。” “为什么?”刚问完,李长安就看到裴悦的耳垂红了,目光往下移时,被河水浸湿的衣裳紧紧地贴在身上,凸显出裴悦玲珑有致的身形,他赶忙移开视线,“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第28章 我叫李平 李长安很快找了干柴来,好在经过之前雨水浸湿火折子的事后,李长安就给火折子包了油纸。 光生一个火堆,到底不方便,李长安便找了一块巨石,用巨石做遮挡,在巨石左右两边各生了一个火堆。 “姑娘放心,我不是那种放浪之辈,绝不会偷看姑娘。”李长安说完,便走到另一边。 裴悦见李长安走了,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还是惴惴的。 当务之急,弄干衣裳比较重要。裴悦从没干过这样的活,只能学着以前看到的,用树枝撑开外衣,举在火堆上烤。 但她却忘了,火苗有时候会突然窜起来。加上她的左手受了伤,被一串火苗烫了下,差点丢了手中的树枝。 “哎呀!” 一声惊呼,让巨石隔壁的李长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站起来,却想到裴悦这会可能没穿衣裳,只能热着脸道,“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裴悦被火堆给气到了,她就不信,自己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裴悦试着摆弄了许久,总算学会把树枝的一头用石头压住,解放双手。 随着衣裳渐渐变干,天也快黑了。 今晚他们没有地方去,只能挨着这块巨石睡觉。 在裴悦换上烤好的衣服时,她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张发大哥给她准备了好些吃食,现在倒好,全丢河里喂鱼。 裴悦这么一想,又觉得心里好难受。可她不能哭,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一点,好歹是裴家长女,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哭哭啼啼。她应该冷静想办法和叶竹她们汇合。 可是肚子越来越饿,况且天也黑了,巨石后的男人也没了声响。 她有些害怕。 “大……大哥,你还在吗?”裴悦试探地问道,却没得到回应,她更慌了。 裴悦这会什么想法都冒出来,在想对方是睡觉了?还是丢下她离开? 越想越后怕,裴悦壮着胆子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往巨石边上走去,尾音带着颤抖,“大哥?” “你在干嘛?”李长安打猎回来,就看到裴悦鬼鬼祟祟地趴在巨石边上。 裴悦被吓了一下,打了个机灵,反问,“你去干什么了?” 李长安举起手中的野兔,没什么表情道,“我去弄只野兔,你应该饿了吧?” 裴悦确实很饿,肚子也先“咕咕”地帮她回答。 李长安到河边处理野兔,手法利落,像是经常干这种事的人。 裴悦不好白吃人家的东西,想过去帮忙,却被李长安拒绝,“你坐在火堆边上就好,不然待会磕了碰了,你又要哭。” 裴悦:……这话是嫌弃她? 野兔被清洗干净,用树枝从里面撑开,他们没有盐等调料,只能这样烤。 裴悦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随着兔肉的香味飘出来,更是忍不住咽口水。 李长安则是比较淡定,不时添两根木柴,再给野兔翻个面,倒是没转头看裴悦一次。 裴悦满头的秀发已经用布条绑在一起,洁白的面庞如白玉一般细嫩,即使是素面朝天,也是绝色佳人。 她一直盯着野兔看,后来发现自己的坐姿太不雅观,才重新站起来坐下。 看男人端正坐着,裴悦心想她的女儿身都暴露了,这个男人看着品行也很端正,这次遇险也不能全怪人家,而且最后也救了她,在心里默默给这次的事抹了平。 她觉得,既然遇到那么多次,倒是可以交个朋友。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长安愣了下,听裴悦这么一问,才想到裴悦还不知道他叫啥。他自个一开始就认出裴悦,所以心里明白裴悦的身份,便不会问这个。 转头时,看到裴悦和他浅浅笑着,动人的五官上跳跃着燥热的火光,李长安撇开头,看向火堆,犹豫了一会道,“我叫李平。” 既然裴悦认不出他,那他就不说了。李长安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许的赌气,但也是他深思后的决定。如果他告知裴悦自己的身份,现在只会更加尴尬。 一个本该在家里待嫁,一个也该禁足在东宫。却在京都之外偶遇,还是那么多次。 想到裴家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李长安觉得也没必要和裴悦表明身份,等他回京都时,指不定裴家已经想到办法摆脱这门亲事。 况且,裴悦也没和他表明身份。 就在李长安这么想的时候,裴悦却道,“我叫裴悦,是愉悦的悦。我爹娘希望我能一辈子高高兴兴,所以给我取这个名字。平安平安,你爹娘是不是希望你能一直平平安安?” 裴悦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盛了满天星辰,李长安看着裴悦,一时间竟然有些发愣。 平安,长安,确实是希望他能长久平安的意思。这是李长安母亲的想法,母亲说生他的时候,觉得会一辈子待在封地,既然如此,就希望他能顺遂平安地长大。 李长安点点头,嗅到一丝焦味,赶忙去给野兔翻一面。 野兔的表面烤得有些黑,李长安用手把外面一层拨了,再递给裴悦一大块肉,“虽然没放盐会不好吃,但你将就一下。” “谢谢李大哥。”裴悦高兴接过,“我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姑娘啦,你不用担心我。” 李长安心想,不是吗?那下午哭的人是谁? 他的薄唇动了下,到底没说出口。 两人都许久没吃东西,就算没放盐,也吃得很干净。 裴悦去河边洗了手,晚风卷起她的长发,转身时看到李平坐在火堆边上,一举一动都透着难以言说的……贵气? 以前她只在书里看过公子如玉,举世无双,那时候她不懂写出这话的人到底看到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形容。现在再看李平,她倒是觉得李平很有那份清韵。 裴悦心中好奇李平到底是干嘛的,但又觉得直接问会不礼貌,只好忍着好奇。 回到自己的那边,裴悦一个人看着火堆,四周是漆黑的树林和湍流的河流。她从没有这样夜宿野外,心里有些毛毛的。 “李大哥?”她小小声地喊了一句,本来只想确认李平有没有睡着,但李平问她怎么了,她又只好说没事。 得到李平的回应,裴悦稍微安心一点,可过了会,还是害怕。 她想着李平这会应该睡着,随后又轻声喊了下,这次李平直接走过来。 “裴姑娘,你到底要干嘛?”李长安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刚有点睡意,又被裴悦吵醒,很是难受。 裴悦轻抿薄唇,月光下看着十分可怜,“我……我害怕。” “就这?”李长安哼了一声,“你方才不是还说……”还说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么! 李长安话说一半,看裴悦委屈兮兮的,又把话给咽回去。 裴悦看李平又回去了,以为李平生她气,心里也觉得自己矫情了,不该这样麻烦别人。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丢过来一根布条,李平隔着巨石和她道,“我把布条绑在手腕上,你可以拉着它。如果真害怕,就……就轻轻拉一下。” 第29章 像私奔的 叶竹和秋和追不上马车,只能沿着马车碾过的痕迹找到河边。 发现主子可能掉河里后,叶竹都快急哭了。 秋和看着淡定,但手心都是汗。 两个人分头沿着河边找人,可一直到天黑,都没找到主子,反而遇到逃过一劫的听书。 听书也在找自家殿下,他把殿下给跟丢了,心里慌乱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等见到叶竹两个,本来还想着他们能有消息,结果也是什么都没找到。 秋和见听书没能找到主子,直接拔了剑,“都怪你们!” 听书大喊冤枉,“兄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也是受害者诶!那群人不干好事,我们也是替天行道,谁知道会那么不巧遇到你们。确实,连累你们是不好,但如果没有你们,我家公子肯定能跑掉。” “你还说!”秋和舞着剑直冲听书,要不是听书身手灵敏,怎么也得中秋和一剑。 叶竹见两个人就要打起来,赶忙出手劝架,“行了秋和,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找到姑……公子要紧!” 秋和被叶竹拦着,这才停手,叶竹转而看向听书,“我问你,你家公子可会浮水?” “会啊,而且水性极好,因为我们从小就……” “够了,不需要你回答那么多。”平日温柔的叶竹,这会也严厉起来,“那我再问你,你家公子可会救我家公子?” “应该是会的。”听书想到叶竹的主子还帮殿下说过话,而且殿下之前都帮了,现在也不会见死不救。 得到听书的答复后,叶竹稍微受到一点安慰,“桥的两边我们都搜寻过,并没有发现公子的踪迹,按着桥边上栏杆的撞击,马车肯定掉进河中。如果两位公子都掉下去,他们势必会被冲到下游。” 叶竹一番分析后,其他人也有了思路,秋和马上道,“我们到山崖下,沿着河边找!” 三个人一致同意不能耽搁,一起到了山崖下。 不知走了多久,才看到被冲在岸边的马车,等他们跑过去时,马车里并没有看到人,这让他们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但在马车附近,也没有脚印之类的踪迹。 听书道,“他们应该在水中就逃出马车,既然能脱离马车,肯定也能游到岸边。” 听书对殿下的水性很有自信,以前在封地时,殿下四岁就学浮水。后来到了京都,在两次“意外落水”后,殿下的水性便更好了。 听书建议,“我们在这附近休息一下,马上也要天亮了。如果我们不眠不休地走下去,也难找到他们。” 秋和不同意,叶竹却觉得可行,因为天确实快亮了。等天亮以后,也更容易发现主子的踪迹。 三个人暂且在原地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等天刚蒙蒙亮,秋和便起来要出发。 听书无奈,只好跟着一块。 这条河的河水很是湍急,一般人若是掉河里,肯定会被冲很远。 听书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有火堆燃烧过的痕迹,且在原地发现了一根布条,听书认出是殿下衣裳的布料,三个人这才看到一点希望。 “他们昨晚在这里休息,现在肯定没走远,我们加快步伐,应该可以追上他们。”叶竹欣喜道。 三个人没敢停下休息,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听书看到殿下在树上划过的痕迹,高兴地和叶竹他们道,“我们按着这些标记,就能找到他们了!” 叶竹知道自家姑娘并不懂做标记那些,这会也只能期待听书能带她们找到姑娘,希望姑娘别受伤,不然她们无法和老爷交代。 与此同时,裴悦和李长安刚上了一辆驴车。 裴悦本来想在原地等叶竹他们,但李长安说可能没等来叶竹几个,先把追杀的人给等来,他们只好继续上路。 不过李长安沿路做了标记,只要听书看到,就能按照标记找到他们。 如今他们两个一身狼狈,好在他们的钱袋都还在,等到了城镇,能重新置办行头。 山路难走,特别是有些地方还没有路,裴悦走了没多久便脚疼,但是她为了不让李长安觉得她娇气,一直忍着没说。 可裴悦走得磕磕绊绊,李长安都看在眼里。没办法,只能到官道上,找了辆准备去镇子上的驴车。 赶驴车的老汉自我介绍说姓江,特别自来熟,从李长安两个上了驴车后,就一直在说话,“我说你们真是小两口吗?我瞧着怎么那么像私奔的呢?” 裴悦听江老汉误会他们是一对,赶忙解释说他们不是夫妻。 “那是啥?难不成你们要说是兄妹?”江老汉一副过来人语气,“私奔就私奔嘛,这年头私奔都说是兄妹,老汉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说着,江老汉还回头冲裴悦两个笑一下,惹得裴悦的脸红得如朝霞,一个劲地拿眼神去看李长安,可李长安却闭着眼睛不理她,也不解释。 “不过啊,这位小娘子也太俊了一点。”江老板突然道,“我劝小郎君别带着小娘子进城镇,这一代可不太平,或者把脸遮起来才是。” 听到这话,李长安才睁开眼睛。 裴悦听到这话有些害怕,同时看向李长安的脸,其实她觉得李长安也长得特别好看,若是可以,他的脸也得遮遮,不然太惹眼。 李长安难得开口,“为什么不太平?” “你们不知道吗?”问完江老汉就明白了,“也对,你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我和你们说,这里是冀州地界,再往前走一会,便是梅山镇。梅山镇附近一带都是矿山,大部分都是私矿,要是让那些糙爷们看到这么俊俏的小娘子,不得抢了去?” 江老汉说话时,李长安转头看向裴悦的脸,裴悦长得确实太惹眼一点。不过他没想到,会误打误撞到了冀州地界。 快到梅山镇时,李长安提前下了驴车。 江老汉临走前,再次交代,“小郎君一定要信我的话,你这小娘子太漂亮了一点,最好还是挡着脸吧。” 顿了下,江老汉眯眼笑道,“还有,既然是私奔,就不要闹小脾气。你们郎才女貌,快些离开冀州,找个平安的地方过日子。” 第30章 夫君真好 看着江老汉的驴车走远后,裴悦才问李平,“你方才为何不解释?” “解释什么?”李长安问。 “解释我们不是私奔啊?”裴悦觉得,这个事不能让人误会,就算不认识,也要解释清楚才好。 可李长安却说没必要,“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人,连我们名字都不知道,与其解释那么多让人遐想,还不如就由着他猜。” 说完,李长安看着裴悦精致的面容,慢慢皱了眉。 裴悦见李平看着自己,偏头看向别处,小声道,“这里荒郊野岭,没有纱帽,我也没办法遮挡容貌啊。” “况且,你自己也长得更招摇。” “我是男子。”李长安没多想道,“你在这里等等。” 裴悦不解地看着李平跑进树林,心想男子又怎么样,京都里照样有人养男宠。 在裴悦心里嘀咕时,李长安很快捧着一块干土回来,要裴悦擦脸上。 裴悦有些嫌弃,但想到江老汉说梅山镇都是些糙汉,只能忍着恶心涂脸上。 “还有手背和脖子,都涂一点。”李长安催道。 “好啦,我都会涂的。”裴悦涂完后,感觉自己身上都多了一些味道,她犹豫地看了眼李平,“李大哥,你真的不涂点吗?你是不是没看过话本,不知道男子也会被抢亲?”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李长安确实没看过话本,也没那个闲工夫,看裴悦涂完,立马拔腿往梅山镇走。 梅山镇里如江老汉说的一样,街上随处可见衣裳破旧的男人,偶尔也会有几个穿着还可以的,不过大多是丫鬟小厮打扮。 李长安找了家客栈,结果只有一间房,环境还不是很好,窗外就是混浊的小溪。 进了房间后,李长安让裴悦待着别出去,“待会我让老板娘送点吃的上来,你就待屋里好了。” “那你呢?”裴悦不想一个人待在陌生环境,让人很不安心。 “我出门看看梅山镇的情况,也顺便留点痕迹。”李长安简单道。 走到门口,李长安要关门时,发现裴悦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不太自然地道,“你放心,我不会独自离开。” 等门关上后,裴悦立马栓了门。 有了这段经历,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外面的世界果然很复杂。 她想去洗脸,却想到老板娘会送吃的来,只好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桌面。 要是叶竹和秋和在就好了,她们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留下,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 裴悦想着想着,就快睡着了,直到老板娘来敲门,才猛然惊醒。 老板娘四十出头,肤色偏黄,一手提着水桶,另一只手提着竹篮。 “小娘子的夫君可真好,特意让我提了热水来给你,我还是头一回见那么贴心的郎君。”老板娘自我介绍说姓黄,让裴悦喊她黄婶,“这里是馒头和咸菜,你们来的时间不好,还没到吃饭的时辰。要是晚饭想吃肉,就提前和我们说一声,我再给你们做。” 裴悦轻声道谢,想帮忙提水桶,却发现她根本提不动。 “小娘子不用忙活,我自个儿来就行,我多的就是力气。”黄婶把水桶提到屋里,看了裴悦一眼,笑道,“小娘子说话可真柔,就是黑了一点,不然你肯定很漂亮。” 裴悦讪讪笑下,她这会实在接不住黄婶的话,只想快点打发了黄婶,好一个人待着。 好在黄婶很忙,客栈都住满了,放下东西后便出去。 裴悦吃了半块馒头,倒是挺松软,但身上实在难受,还是先去洗了脸。 一番忙碌后,裴悦累得眼皮打颤,躺床上后,便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的李长安,绕着梅山镇的主街道走了一圈,买了两套男子穿的衣裳,还买了一些干粮。 期间,他还打听到,梅山镇最大的矿主叫张荣,宅子就在梅山镇的东边。 李长安到张荣府外时,不由惊讶一会,这座宅子和梅山镇多少有点格格不入。街道是凌乱的瓦舍,张荣的宅子却气势辉煌,比起京都世家的府宅都不差,难怪镇上人和他说起的都是张荣。 为了不引起怀疑,李长安没有多逗留,大致看了一眼,便回客栈。 等他上楼时,发现被栓住,敲门也没人应,只好绕到一楼的客栈外,往窗户里丢石子。 裴悦正睡得香甜,突然听到屋里有响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猛地坐起来后,看到有人往屋里砸石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小心翼翼地挪动到窗沿,才看到楼下一脸怨气的李平。 “你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开门。”裴悦不好意思地道歉。 她去开了门,没多久,李长安才提着东西过来。 “睡得这般死,若是来了坏人,你也不会醒吧。”李长安看着地板上的石子,表情写满了不耐烦。 “昨日太累了,所以才会那么困嘛。”裴悦嘟着嘴,坐下后,发现已经到了傍晚,才提到黄婶说要吃肉得早交代,“对了,晚饭我们想吃肉的话,得提前和老板娘说。” “我已经说过了。”李长安把油纸打开,拿出一套衣裳递给裴悦,“女子在外行动多有不便,你还是换了男装。这两日我们就待在梅山镇,等听书他们找来后,再各自出发。” 裴悦没有意见,她现在什么都不懂,就是李平把她卖了,她可能都不知道。不过,她不觉得李平会是那种人,不然当初遇到王忠时,也不会出手帮她。 裴悦去屏风后换了衣裳,虽然材质粗糙,但也比泡过河水的衣服舒适。 等她换好出来,桌上也摆了两碗菜,是黄婶刚送上来的。 昨日到现在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裴悦当时就流了口水,坐下后,主动给李平盛饭,“李大哥,我们又不是没钱,为何只点两个菜?” “财不外露。”李长安只说了四个字,便低头吃饭。 一碗炒腊肉,还一碗青菜,放了很多油,裴悦吃着有些不习惯,但有的吃总比没得吃的好。 等吃饱后,再把碗筷放进竹篮,提到门口摆着,等老板娘看到就会提走。 做完这一些,天也黑了,窗外月亮不算圆,却很亮。 这时裴悦才想到一个难题,只有一张床,今晚该怎么睡呢? 第31章 一起逛街 李长安也注意到了这个尴尬。 他看着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床,总不可能让他们两个睡一起。 屋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住,两个人坐着也不说话,视线都不敢对上。 在板凳上坐了一会,李长安抱了一床被褥,准备铺在地上,“今晚我睡地上。” 裴悦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刚问完,她就觉得自己这话太多余,床只有一张,不然总不能两个人睡一起。意识到这点,赶忙说了“谢谢”。 下午睡了很久,裴悦这会还很清醒,坐在床上看到李平也没睡,闲聊道,“李大哥,你是北方人吗?” “怎么?”李长安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看着手中的纸,上面是他画的梅山镇地形图。 “没什么,就是这次你帮了我挺多,若是等我找到舅舅后,可以给你寄点礼物。若是你以后有需要,也可以找我帮忙。”裴悦觉得李平为人还蛮正派,虽说她会掉河里的起因是李平,但这几天的接触,她可以感受到李平虽然不太会说话,人却靠谱。 李长安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想到裴悦的话后,好似随口道,“你是去投奔舅舅?” 如果李长安没记错的话,安旭正在永宁抗击水贼,而且快要结束了。裴悦去找安旭,李长安的第一个反应是裴悦要逃婚,所以让安旭帮裴悦安排以后的生活。 以前裴阙夫妇被流放到永宁附近,后来在永宁置办了府宅,如果裴悦逃婚去永宁,李长安倒是能懂裴阙的安排。 但裴悦却摇头说不是,“我不知道你家中可有姐妹,作为女子,在这个世道有太多的约束。我只是想出门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然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为什么没机会?”李长安问。 “这个嘛……你肯定不懂。”裴悦摇头躺下,屋里只有一盏烛火,光线很暗,她看着头顶黑乎乎的纱帘,过了会再道,“李大哥,我看你气质非凡,其实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吧?” 谈吐像是贵公子,可做起杀野兔的活又很熟练,本来不该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的行为,倒是都出现在李平身上。 裴悦是真的很好奇李平的故事,这是她离开京都后,第一个遇到那么多次的人。 李长安拿图纸的手顿住,转头后,看到平躺着的裴悦,侧颜如画般精致,又回头看着跳跃的烛火,正要开口时,又听到裴悦道,“其实你不想说也没事,咱们萍水相逢,本就是陌生人。不过人生难得有这种经历,是难得的缘分,交个朋友也可以。” 裴悦说完后,翻了个身,背对着李平。 她没听到李平接话,便知道李平有他自己的难言之隐,既然别人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好追着人问。 “我先睡了,你也早些歇息。”裴悦道。 李长安看了裴悦一眼,吹灭了蜡烛。 躺下后,李长安虽然睁着眼,四周却伸手不见五指。他和裴悦的这段缘分确实让人意外,谁能想到会在京都之外见到裴悦。 而且裴悦和他想的很不一样。 在靖安长公主府外匆匆一眼,本以为裴悦是个高冷孤傲的世家贵女,不曾想,倒也有不一般的见解。 这人啊,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这一晚,两人睡得都还不错。再差的客栈,都比风餐露宿好。 只不过天刚亮的时候,他们便醒来了,客栈隔音不好,走廊里脚步声不断,听了让人心烦。 清晨的梅山镇云雾缭绕,裴悦推开木窗的同时,便有淡淡的雾气散进来,扑了满脸的湿气。 李长安从楼下提来热水,“你洗洗脸,我去拿吃的上来。” “你帮我去拿点锅底灰来,行吗?”裴悦突然道。 李长安愣了一会,才懂裴悦是什么意思,他犹豫了一会,“其实你待房间里就行。” 裴悦不想整天都待房间,而且李平要是出去,又成了她一个人,什么事都做不了,人会疯了。她恳求道,“我就和你出去走一会儿,中午前我就回来,绝对不一直缠着你。” 刚洗完脸的裴悦,眉眼清秀如山间精灵,清澈得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李长安愣住片刻,转身走到门口时,才道,“我看看。” 裴悦走到门口时,李长安已经下楼了,摇头嘀咕道,“这人怎么这般冷呢?” 没有首饰,裴悦穿的又是男子的衣裳,她用布条简单地绑住一头的秀发,鬓角留了两瓣青丝,秀丽中多了两分清俊。 等李长安回来时,便看到裴悦绑起了头发,手中的锅底灰突然不太想递过去,“你把这个涂脸上,没事吗?” “昨天你不是还给我涂泥巴吗?”裴悦笑了下,把锅底灰兑了点水,把手掌涂黑一点后,熟稔地往脸上涂。 锅底灰比泥巴更黑,裴悦不好涂太多,就是让自己气色差一点,看着没那么白,不然别人看了也会奇怪。 一番操作后,两人用了早饭,才一块儿出去。 能够从狭小的房间出来,裴悦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只不过,梅山镇太小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裴悦就把主街逛了一圈。 李长安还想去张荣的府宅看看,便说先送裴悦回客栈。 “那你呢?”裴悦问李长安,“你去哪?” “我有我的事。”李长安不愿意多说。 裴悦努努嘴,也不多问,“行吧,那就回去吧”瞧着快到客栈,正好附近有家卖话本的铺子,裴悦想过去买两本,好用来打发时间。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等裴悦抬头看去时,就看到一辆华美的马车,蛮横地从对面冲过来。 她喊了句小心,本想提醒李长安,反而先被李长安拉着往后退了一大步。 马车呼啸而过,扬起阵阵尘土。 “咳咳,这人谁啊,在街道这般快速赶车,不怕撞到人吗?”裴悦皱眉道。 边上卖雨伞的小贩提醒道,“公子可不敢说这个,那是张家的公子和小姐,他们在梅山镇就是横着走也没人敢管。你们外地来的不知道,谁要是惹怒了他们,肯定没有……” 小贩还没说完,就缩回脑袋,不敢再开口,因为他看到飞驰而过的马车,又回来了。 马车放慢了速度,木窗被推开,里边坐了位妆容浓艳的胖小姐,她两眼惊喜地往外伸出头。 最终,马车停在了李长安的边上。 那胖小姐夹着嗓子,娇羞地看着李长安,“公子可是本地人?” 第32章 醉酒夜逃 李长安墨色的浓眉微微蹙起,马车上的姑娘目光太过炙热,他不想搭理对方,转身拉着裴悦要走。 裴悦被李长安拉着踉跄了一下,直觉告诉她,马车里的人不好惹。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 张燕没得到回应,当即放下脸色,从马车上下来,直接挡在李长安和裴悦的前面,“我问你话呢,是聋子吗?” 李长安表情冷冷,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我不认识你。” “那你就是外地来的喽。”张燕立马了然,对马车边上的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几个人立马围住裴悦两个,“我是张家的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我,这方圆百里的矿山有一半都是我家的。我觉得你长得好俊秀,想请你去我家做客。” 裴悦听到最后时,更想和李平说一句,看吧,话本里的事成真了,后悔不在脸上抹一把灰了吧。 她用余光悄悄看了李平一眼,但只看到李平雕刻般的下颚,再去那位张家小姐,膀大腰圆,眼睛只有绿豆大小。 裴悦在心里默默为李平道了句倒霉,又苦恼如何才能摆脱张家小姐。 李长安眉头紧锁,见四周的百姓都不敢过来看热闹,可见张家在当地的势力有多大。 思索片刻,李长安看着张燕道,“这样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张燕冷哼道,“在这里我们张家就是老大,本小姐看你生得顺眼,才让你去我家做客。你就别磨蹭,老老实实跟我去吧。” “行。”李长安点了头。 裴悦听到李长安答应时,眼睛都快瞪出来,这位李大哥怎么回事?看不出来张家小姐觊觎他的男色吗? 李长安不动声色地松开裴悦的手腕,若是光明正大地进了张荣的府宅,也能更好地打探。不过裴悦还是别跟着一起去,他自己去也好随时开溜。 可张燕下马车时,就看到李长安牵着裴悦的手腕,以为是李长安的小厮,“那你跟我上马车,小厮就和他们一块跑着来吧。” 马车虽然宽敞,但一男一女坐在马车里,到底不好看。 “不用了,我也走着就好。”李长安道。 “那怎么行,你是我的贵客!”张燕瞪眉说完,却看到李长安放下脸色,反而还更好看,心里酥酥的,不想惹李长安生气,“行吧,我陪你一起走。” 梅山镇的人都认识张燕,故而所有人都会多看李长安两眼。 李长安偏头看裴悦,“你先回客栈,我去去就回来。” 张燕听到这话,啧了一声,“你带着他一起又没事,张家多的就是房间,有个熟悉的小厮伺候你,你也舒服点。” 李长安还是坚持让裴悦回客栈,裴悦看看张燕,又看看李长安,行吧,人要往上爬,她也拦不住。 “那你……多保重。”裴悦语重心长地道。 等裴悦转身要走时,张燕喊住裴悦,“你等等,这个给你。”她丢给裴悦一个钱袋,“买身衣裳收拾下自己,脸长得那么黑,还不打扮一下,更丑了。等你家公子安顿下来,你再来张家吧。” 裴悦颠了颠钱袋,还挺重,突然觉得张燕还不错了。 她拿着钱,和张燕说了句谢谢,径直去了卖话本的摊位,连着要了好几本。 李长安瞥了眼裴悦的方向,幽暗的眸光更深了一点。 “公子,人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张燕越看李长安越觉得好看,她还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诶,你别走那么快啊,我们一起逛逛呗!” 裴悦买完话本时,只看到李长安走得飞快,身后的张燕紧追不舍。 还是方才卖雨伞的小贩问裴悦,“小兄弟,你就看着自家公子被糟蹋了吗?” 裴悦哼声道,“他自个要去攀富贵,我又如何拦得住。再说张家小姐挺大方,想来我家公子也可以跟着吃香喝辣的吧。” “那可不一定,你家公子的身板怕是吃不消几日哦。”小贩颇为担忧地看着裴悦,“再说了,就张家小姐长那样,岂不是苦了你家公子?” “没事,能坚持几日是几日。”反正被占便宜的不是裴悦,她才懒得管呢。 裴悦买了话本,又去买了点卤味,回到客栈后,便抱着话本看了起来。 只不过,一个下午,她却没看几页话本,香喷喷的卤味也没啥胃口,倒是在床上躺了大半天。 傍晚黄婶来送饭时,裴悦才从床上起来。 她刚开门,黄婶就意味深长地看着裴悦。 “哎,婶子知道你心里苦。”黄婶提着竹篮进屋,竹篮里还多了一壶酒,她拿出两个酒杯,“我跟你说,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婶子都知道你家郎君的事了,他竟然自愿跟张燕走,也太没骨气!来,婶子陪你喝两杯!” 说着,黄婶就给裴悦倒酒。 裴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黄婶灌了一杯酒。 黄婶又给她自己加满酒杯,“不瞒你说,婶子年轻时可是十里八村最美的姑娘,家里爹娘给想看了个读书人,可我非不要,自己选了个臭挖矿的。结果陪她吃了几年苦,把自己熬成黄脸婆,狗男人倒是和别人跑了,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该死?” 裴悦没想到黄婶还有这段故事,看黄婶说得难受,她举起酒杯,“黄婶,我敬你。” “好,咱们都是苦命的女人,今晚喝个痛快!”黄婶嗓门嘹亮,颇有气势,“不过你男人长得是真好,这样的话郎君,别说张燕喜欢,婶子我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裴悦想了想李平的容貌,确实很不错,是她见过最清俊的公子。 就是可惜,要被糟蹋了。 裴悦和黄婶一人一杯,一起喝了一壶酒,两个人都醉醺醺的。 不过睡觉前,裴悦还不忘栓了门。反正今晚只有她自己,不用给李平留门。 等深夜李长安回来时,再次进不了屋,他只好爬窗户进来。 可刚进屋,就嗅到一股酒气,吹燃火折子后,才看到床上面颊绯红的裴悦,正睡得香甜。 “裴姑娘?”李长安想把裴悦叫醒,但裴悦喝了酒,怎么也叫不醒。 他戳了戳裴悦的手,可裴悦不仅没醒,还拉住他的手指。手指被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仿佛有什么东西撞了下他的胸口,惊慌失措地抽出手指。 就是这样,裴悦也没醒来。 李长安看了眼窗外的月色,若是再不走,等天亮了,张家便要来人,他只好蹲下背起裴悦。 姑娘家的身子格外软,李长安头一回背姑娘,胳膊都不敢乱放。 第33章 不是对手 李长安背着裴悦,蹑手蹑脚地出了客栈后,才快步离开梅山镇。 或许是室外的风有些冷,裴悦迷迷糊糊地醒来一下,但还以为是在梦中,捏住李长安的耳垂,娇娇地哼了一声,“坏男人。” 随后,裴悦继续趴在李长安的背上,沉沉地睡去。 李长安背着裴悦找到了一个山洞,走了一路,他也累了,打算等天亮再说。 今日去了张荣府上,那个张燕就是个不知廉耻的,把他关进房间后,就要往他身上坐。后来还是他想法子要逛逛张家院子,张燕才不情不愿地带他出去。 后来又遇到张荣,那个张荣明显对女儿的所作所为没有意见,还盯着李长安打量说真不错。 不过,好在李长安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他果然没有猜错,张荣和张耀武有关系,张耀武的妻儿就在张荣的府上,至于是什么关系,李长安还不知道。但他们都姓张,肯定有亲缘关系。 “呼。” 李长安坐在地上,漆黑的山洞里视线昏暗,边上的裴悦睡得沉,他不由摇头叹气。 这姑娘,要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李长安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张耀武的这个事,他接下来该怎么做。特别是蒋元亮和吴锦升,他们两个,这会怕是还没猜出他的身份吧? 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吴府里,蒋元亮面色阴沉地看着对面的吴锦升,他本来就忍着吴锦升,现在让人给跑了,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啪”地砸碎了案几上的茶盏。 “吴县令好大的本事,自个的府宅都能进了贼,却还抓不到对方。追了一晚上,连对方的脸都没看到,你养的那些人都是废物的话,还不如趁早埋矿井里!”蒋元亮咬牙讽刺完,恶狠狠地瞪着吴锦升。 吴锦升也很生气,他派了二十几个人出去,却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到,确实很打脸。 “追出去的人说,是因为路上遇到了其他人,那伙人的侍卫太厉害,实在打不过。”吴锦升小声道。 “还有其他同伙?”蒋元亮眉头紧拧,如果只是普通飞贼还不用太担心,但有同伙有预谋的,便要立刻警醒。 吴锦升摇头道,“应该不是,就是不小心遇到,然后那些人帮了贼人。后来沿着河边找,只找到了毁坏的马车,脚印走到树林里后,便再没踪迹。” 找不到踪迹是因为被叶竹他们给抹去了,走到森林里的脚印也是故意制造的假象,引导吴锦升的人往另一个方向去。 蒋元亮听得头都大了,深吸一口气后,死死地盯着吴锦升,“吴锦升,我不管你和张耀武是什么交情,也不管你有没有把柄在张耀武手中。既然你抓不到那两个贼人,就老老实实把张耀武的家人交出来,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不仅仅是你,你的祖宗十八代都要跟着倒霉!” 吴锦升还不愿承认,“大……大人,我不懂您的意思。” “少他娘的装傻!”蒋元亮起身冲到吴锦升跟前,拎起吴锦升的衣领,猛地用力拽起来,“再跟老子装傻,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剁了你的头?” 松开吴锦升,蒋元亮的眼里闪过一抹阴鸷,“别以为你做的事我都不知道,如果张耀武的家人被太子的人找到,你觉得到时候,你还能活吗?你也有家人,最小的儿子才八岁吧,听说很聪明伶俐,要是陪着你一起去见阎王,是不是很好?” 吴锦升赶忙摇头,他给蒋元亮跪下,恳求道,“蒋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别动我的家人。” “那就快点把人交出来!”蒋元亮没耐心地吼道。 “人不……不在梧州城里。”吴锦升道。 “那在哪里?” “在梅山镇。”吴锦升低头不敢看蒋元亮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做出这种事,蒋家不会放过他,这会只能用他自己换一家人平安,“不过您放心,张耀武的家人都被看着,他们永远都不会离开梅山镇,也不会有人知道的。那日的小贼也没听到什么,梧州城里城外我都管控着,他现在可能怕得躲起来。” 说着,吴锦升给蒋元亮磕头,直到额头都磕破了,蒋元亮还不曾松口。 “蒋大人,我帮蒋家做了十多年的事,您就看着我那么多年的苦劳,放过我的家人孩子吧。”吴锦升哭得泪眼婆娑,却看得蒋元亮更心烦。 蒋元亮回到原来的座椅,坐下后,看着吴锦升道,思索道,“我问你,你一个贪财好色的人,哪里来的胆子帮张耀武做这些?” 吴锦升颤巍巍地抬头,看了蒋元亮一眼后,又飞速低头,“因为……张耀武拿了我的账本,如果我不帮他这么做,我也是要死,而且还得满门抄斩。” 账本是一个原因,还一个是张耀武说蒋家迟早会卸磨杀驴,就像对张耀武一样,利用完了就要让张耀武帮蒋家去死。 吴锦升不想死,他也害怕死。当了这么多年的官,积累了不少财富,他只想好好享福。留着张家的人,原想着必要时还能用来和蒋家做交易,可他没想到,不仅会出现意外,蒋元亮还那么聪明。 到这一刻,吴锦升深刻地意识到,他不是蒋元亮的对手。 蒋元亮听到吴锦升的回答,倒是不意外,这世上贪官最怕的,就是账本被人拿走。 “梅山镇。”默念一遍这三个字,再看跪着的吴锦升,蒋元亮冷哼道,“起来吧吴大人,你这么跪着我可受不起。你帮蒋家做了那么多年的事,蒋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吴锦升犹豫地去看蒋元亮,刚才还怒吼要杀了他,现在又说不会忘恩负义,让他如何能相信。 蒋元亮笑了下,“快些起来吧吴大人,我方才不过是吓吓你,只要把这个事情给抹平了,往后什么都好说。” “真的吗?”吴锦升有点意外,又看到一些希望。 “只要事情处理好就行。”蒋元亮幽暗的眼珠转了转,“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梅山镇。”不亲眼看到张耀武家人去死,他都不放心。 第34章 面颊泛红 裴悦是被冷醒的。 睁眼后,胳膊疼,腰也疼,哪哪都酸痛。特别是脑袋,仿佛灌了铁水一般沉。 早知道昨日就不该和黄婶喝那么多酒。 等她坐起来时,才发现四周的环境和客栈不一样,布满灰尘的山洞,面前不远处蜘蛛网上的蜘蛛还在吐丝,裴悦吓得瞬间清醒。 “这……这是哪里?” 山洞是陌生的,边上还有个火堆,李平没有在,而且不是在做梦。 难道昨晚她睡着后,被人给掳走了? 裴悦赶忙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还好,衣裳都齐整。 可这里到底是哪? 就在裴悦这么想的时候,山洞外突然传来落叶被踩碎的“沙沙”声,她紧张得浑身绷紧,捡起边上的木棍,忐忑地望着洞口。 李长安回来时,就看到裴悦冲起来胡乱挥舞木棍,他无语道,“你在干嘛?” “我!”听出是李平的声音后,裴悦立马不动了,看着李平都快哭出来,她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气,带了点哭腔地委屈道,“我……我还以为被人拐走了呢。” “你就是被人拐走也正常,睡成那个样子,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李长安吐槽完坐下。 裴悦抿紧唇瓣,看着李长安好一会儿,才慢慢蹲下,“黄婶邀我喝酒,我又不知道那个酒的后劲那么大,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喝酒?为什么喝酒?”李长安问。 “因为黄婶说……”话说一半,裴悦赶忙停住,反问道,“你不是去了张家,怎么又回来了?昨晚是你背我过来的吗?为什么啊?” 李长安抬头时,看裴悦一脸不解,心中莫名有点生气,起身拍拍衣袖道,“张燕要招我当夫婿,我不愿意,就跑了。” “哎,昨天就让你也往脸上抹一点灰了吧,你偏偏不信我的。这不,被人姑娘给看上,还要逃跑。现在好了,又要风餐露宿啦。”裴悦小声嘀咕,以为李长安听不到,但等她转身时,去看到李长安一直看着她。 李长安已经走到洞口,眼神有点不耐烦,裴悦赶忙小跑过去。 两个人往树林外走,期间李长安都没再开口说过话。 裴悦跟在李长安身后,不时偷偷看李长安两眼,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在生气?” “没有。”李长安说完停下,他们的前面出现一条溪流,要穿过溪流,得经过一条独木桥。 李长安自己先走上独木桥,头也不回地走过去。 裴悦站在独木桥这边,看到李长安已经走到对面,因为独木桥有点晃,刚踩上去便滑倒。 “哎呀。”她小声惊呼,再去尝试时,腿却抖得厉害。 还说没生气?明明脸那么臭! 虽然裴悦不知道李长安为什么不高兴,但她能感觉到李长安的心情。 对面的李长安看裴悦尝试好几次都没成功,不耐烦地走回来,“你这个样子,还说出来看看,要是遇到个坏人,早就被卖了。” 这个语气有点重,裴悦抿唇看着独木桥,决心一定要成功走过去,不能让李平给看扁了。 但有时候想的很好,现实却做不到。裴悦从没走过独木桥,没有那个平衡,尽管这次成功往前面挪动了两步,却还是踉踉跄跄歪了身子。 眼看就要摔进河里,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腰,温热的触感随即而来。 李长安捞起裴悦,眉头紧皱,等裴悦站稳后,他不太情愿地伸出一只手,“你抓紧我,我带你过去。” 到这个时候,裴悦也没得挑了,只能两手抓住李长安的手。李长安看着瘦,但胳膊还是挺粗,抓住手后,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倒是走得稳健许多。 两个人一起过独木桥,就要慢许多,李长安怕走得太快,还要时不时回头看下裴悦。见裴悦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独木桥,他又觉得有点好笑,绯色的薄唇轻轻动了下,微不可见地上扬一些。 经过独木桥后,裴悦还紧张地我住李长安的胳膊,停下喘了会气,抬头时,却看到李长安的面颊有些红,以为李长安是累的,赶忙松手。 李长安转身继续往前走,步子有点快,裴悦小跑一会才追上。 一上午,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快到中午时,看到田野附近有几户人家,李长安让裴悦坐树下别动,他去买点吃的。 “你藏灌木后,别随便出来。”李长安看了下裴悦的脸,这会什么都没涂,还有着细细的薄汗,太过于惹眼一点。 裴悦听话躲到灌木丛中,一个早上都没吃东西,她又累又饿,但知道自己啥也不会,便不跟着惹麻烦。 附近山林茂密,农家小院里冒着炊烟,李长安敲门后,竟然遇到了江老汉。 江老汉看到他也很意外,“小郎君,怎么是你啊?你家小娘子呢?” 听到“小娘子”三个字,李长安眉头一紧,“她在附近等我,我们经过这里,想用银钱换点吃食,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去把她喊来,咱们再见面就是缘分,一碗米饭老汉我还是有的。”江老汉笑着往门外张望,却没看到裴悦,催道,“快点去啊,让人小姑娘在山林藏着,也不怕吓到人家。你可真不会疼人!” 李长安张嘴想反驳,却又觉得没必要,便折回去找裴悦。 裴悦听说遇到了江老汉,觉得还真是缘分。 他们走进院子时,江老汉从屋里搬出两个矮凳,招呼他们道,“你们先坐一会,我看你们早上就没吃东西吧,煮饭太费时间,我给你们煮点面疙瘩。” 江老汉的院子里就种了青菜,鸡舍里养了两只老母鸡,他去鸡舍掏了两个鸡蛋,进厨房忙活去了。 裴悦打量了一圈江老汉的院子,只有一间土房和一间厨房,看着很小,而且没有其他人住。 没过多久,江老汉就端着两碗面疙瘩出来,放在石桌上后,走到一个木墩边上坐下,掏出旱烟杆,笑着看裴悦两个,“我们这里偏僻,你们要是再往里边走,就是深山老林了。最好是往外边走,找一辆船南下离开冀州,私奔也要有点计划嘛。” 裴悦刚吃一口面疙瘩,被江老汉的话弄红了脸,她含糊不清地道,“不……是私奔。” “莫要诓我年纪大,若不是私奔,谁会一身狼狈地跑到我们这个山里头?”江老汉很肯定地道,笑着时露出仅剩的两颗门牙,“私奔就私奔嘛,我当年也是私奔来的这里,就是我家那口子命不好,走得早了点。” 第35章 被抢亲了 江老汉说,他年轻时是地主家的长工,身体好,又肯卖力气,很得老爷喜欢。但再喜欢他,他也只是一个长工,就算他和小姐互相喜欢,老爷也不肯把小姐嫁给他,还要把小姐嫁给县令当妾。 江老汉没有家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眼看着心上人要嫁给别人做妾,两人干脆心一狠,私奔到冀州。 冀州的矿山多,江老汉那会年轻又有力气,想着只要肯卖力气,一定能让娘子过好日子。 他拼命地干活,也存了一些买地的钱。就在他觉得日子要越来越好时,娘子却难产走了,孩子也没能留下。从那以后,他就一个人住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过了快四十年。 裴悦听完江老汉说的,眼眶泛红,“您就没想着,再出去闯一闯吗?” “有啥好闯的呢,心都跟着我家那口子走了,不过是撑着一个身子,好每年给她和孩子扫墓,别让他们坟头凄凉罢了。”江老汉敲了敲烟杆,“所以啊,我说你们既然都敢出来私奔,往后就一定要好好的,别置气。不要等人不在身边,再感叹可惜了哦。” 说着,江老汉起身进了厨房,拿了四个热饼出来,“这四块饼我刚热好,虽然不好吃,但耐饿。” 李长安和江老汉道谢,掏钱的时候,却被江老汉按住手。 “一点吃食而已,算不上什么。”江老汉笑了笑,“往后切记要对人家小娘子好一点,人家能跟你出来,便是把一生都交付给你。你要是辜负了人家,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李长安拿钱的手微微顿住,看裴悦低着头,不禁红了耳根,他觉得这个误会太大了,一时半会都解释不清。 两个人吃饱后,江老汉说用驴车送他们出去,不然他们天黑也走不出去。 李长安没有拒绝,在江老汉去牵驴车时,他在厨房的葫芦瓢下放下一锭银子。转身出去时,正好被裴悦给看到。 “你……”裴悦想说李长安真细心,但话到嘴边又改口道,“你今天要不要也抹点灰?”她指了指李长安的脸。 李长安看看裴悦,又看看锅底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非常艰难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涂完脸,才一起上驴车。 江老汉是个能说会道的,一路和裴悦两个说附近的山林有什么,河里又有什么,偶尔还会扯上几个传说。 裴悦听得心里闷闷的,明明是一个那么爱说话的人,却住在只有四五户人家的山村。她想到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驴车走得不算快,却在快傍晚时到了大路。 江老汉说这条大路离梅山镇最远,再往前走一个时辰便能到另外一个镇上,他们正好可以在天黑左右到达。 裴悦看着江老汉的驴车缓缓远离,心中突然有几分愁绪。 李长安看裴悦发呆,薄唇微动,“走了。” 裴悦点头说好,不甚强烈的阳光透过树梢落在路上,斑斑点点,倒是让人暖了一些。 但没等他们走几步,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等他们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来的是张家侍卫,一共有三十几个人,都骑着马。其中一个指着李长安,大声道,“就是那个人,竟然敢打晕姑娘,大家把他们围起来!” 一听这话,裴悦心里顿时一个完了,可恨叶竹他们没有在。 然而她却不知李长安有多能打。 刚有人要接近,李长安纵身一跃,踹下马背上的人,随后过来的两个也同样被他踹下马,长腿宛如会飞一样,利落又干脆。 裴悦看得目瞪口呆,她自个的花拳绣腿在这会根本用不上,被李长安护在身后,就算处在人群中,也能有种安心的感觉。 但对方人太多,李长安带着裴悦不方便打架,便让裴悦上马。 好在裴悦会骑马,很快上了马背,她心急地对李长安道,“你也快点上来。” 李长安嗯了一声,在他要上马时,那群人突然撒出一些药粉,他飞快用剑刺了下马屁股,马儿瞬间狂奔冲出人群。 裴悦想要勒紧缰绳让马儿停下,马儿受到惊吓,却停不下来。 一路狂奔了不知多久,马儿才慢慢停下,把裴悦从马背上甩到地上。 裴悦后背着地,疼出了眼泪。 再回头看时,身后早已不是最初的树林,更不知道跑了多久,也没看到李平追来。 这可怎么办? 那群人抓了李平,会不会杀了他? 在危险时刻,李平还想着让她跑,裴悦咬咬牙,想去牵马回头,马儿却突然跑了。 “啊!”裴悦低吼一声,“怎么会那么倒霉!” 但她不能看着李平不管,张燕那个模样,李平被糟蹋了多可惜。要是能找到叶竹他们,还有机会救出李平。 裴悦艰难地往回走,等天快黑时,又累又怕,她却没有停下。害怕在这时候一点用也没有,她告诉自己得坚强。可以哭,可以难受,但是不能放弃。 当天空中可以看到弯弯的月亮时,裴悦听到远处传来赶车的声音,仔细一听吆喝声,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看到江老汉时,裴悦赶忙擦了眼泪,从树林后跑出来。 “慢点慢点。”江老汉停下驴车,过来扶住裴悦,“我听着有动静,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不曾想看到张家的人来抓你们。那伙人说要抓你郎君去和张家小姐成亲呢,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一路都不敢停歇。” “成亲?”裴悦不敢置信地确认道。 江老汉点头说是,“那会我躲在不远处,亲耳听到他们说张家小姐很喜欢你郎君,要绑他回去成亲,往后就把你郎君囚禁在张家当赘婿。” 说到这里,江老汉很后悔地叹了口气,“也怪我,当时应该也提醒下你郎君,让他也涂涂脸,这般俊俏的男人走出去,确实惹眼。” 裴悦愣住了,话本里的事还真成了现实。 “小娘子,张家就是梅山镇一带的地头蛇,进了张家的府宅,怕是没机会再出来。我看你们不像是普通百姓,不如我送你到驿站,你回去找家里人来救人?”江老汉建议道。 裴悦摇头说不行,若是回去找救兵,李平早就被张燕吃干抹净。 可是张家守卫众多,她确实没本事进去救李平。 裴悦眉头紧锁,就在她苦恼到快崩溃时,突然听到一句“小公子”,转头时,看到飞奔而来的听书。 在听书身后,还有叶竹和秋和。 第36章 至少三十 久别重逢,还是在最关键时刻,裴悦没忍住,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听书左右张望了一圈,没看到自家主子,着急问,“小公子,我家公子呢?” 裴悦抱住叶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听书这么一问,赶忙擦了眼泪,哽咽到口吃,“他被……被人抢亲了!” “什么?”听书瞪大了眼睛,仿佛听错了一般,“什么抢亲?他怎么能被抢亲呢!”那可是太子殿下,而且还有婚约在。 听书和主子偷偷出门本就冒着杀头的风险,现在主子被抢亲,岂不是要被糟蹋? 老天爷,这也是要他的命啊! 听书激动问到底怎么回事,裴悦稍微冷静一点后,再说了昨天遇到张家小姐,李平又带着她偷跑出来的事。 听书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后,片刻都不敢等,“不行,我得快点去救人。” “小兄弟,你等等。”江老汉有很多事都没听明白,但他知道张家不是个讲理的人家,“你们不知道张家有多嚣张,光是你们几个去,肯定不行。我劝你们多找几个人,不然也是白去。” 江老汉一开口,叶竹才问江老汉是谁,裴悦说是个帮过他们的人,叶竹忙和江老汉道谢。 听书却执拗说要自己去,“我功夫好,有我一个就够了。” 裴悦也觉得一个人不太行,但如果她跟着去,只会拖后腿,便让叶竹和秋和一块儿去帮忙,她先去江老汉的家里等着。 叶竹却说不行,好不容易找到主子,要是再出点什么意外,她得后悔死。 “但如果没有李平大哥,我可能早就没命了,你们不知道那个张家小姐多彪悍,还要霸王硬上弓。刚才也是李平大哥让我先走,我才逃过一劫,不能看着他被凌辱啊。”裴悦难受道。 叶竹和秋和对视一眼,叶竹提议道,“让听书和秋和去救李公子,秋和的功夫最好,等到了张家也不用大张旗鼓地抢人,偷偷潜入张家把人带出来就行。我陪着公子一起等。” 叶竹的功夫不如秋和一点,所以她选择留下。 裴悦看看听书,又看看秋和,深吸一口气,叮嘱道,“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听书心里着急,生怕主子今晚就被办了,飞快点下头,先走在前头。秋和看了后,再小跑追上去。 等听书他们走远,叶竹看到姑娘哭花了脸,心疼道,“咱们也出发吧,天要黑了,再不走,待会都看不到路了。” 裴悦点头,转头去看江老汉,“不好意思,又要麻烦您了。” “不碍事,就是委屈小娘子要在我的土房子睡一宿。”江老汉坐上驴车,等裴悦两个都坐稳后,才赶着驴车回去。 叶竹小声问主子,“公子,这位老人家怎么喊您小娘子?” 裴悦凑到叶竹耳边低语,“他误会我和李平私奔来着,怎么解释也不信。” 虽然裴悦现在穿的是男装,但最开始见到江老汉时是姑娘模样,所以才被误会。 “私奔?”叶竹转身看了眼江老汉,唇瓣紧抿,心想这个误会可真大,还好江老汉不知姑娘身份,不然私奔的消息传出去,裴府全家跟着倒霉。 裴悦轻轻靠着叶竹,等到江老汉家时,叹气道,“也不知道秋和他们,有没有找到李平?” 这会的听书和秋和还没到梅山镇,在天边翻起一抹鱼肚白时,他们才到梅山镇。两个人绕了一圈梅山镇,很快找到张家。 张府门口的两个小厮正在贴喜字,一个站在长凳上,还一个在边上拿着浆糊。 “左边再高一点。对对对,就是这样。” 两个人贴完喜字,还要挂红灯笼。这时出来一个管事的,不耐烦地催着他们,“你们两个干活也太慢了,就你们这样,新郎官再跑了,也追不回来!” “王管事,新郎官绑着在呢,怎么可能跑得掉。这次小姐是动了真格,派了一般的侍卫守着。” “那你们也快一点,耽误了小姐的好事,都等着被扒皮吧。”王管事说完后,再走出张府,看着是要去办事。 秋和听完王管事他们说的,转头看听书,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秋和,你能打几个?”听书掰着手指头算了下,“这种一般小厮,我可以打十个。” 秋和竖起三根手指,听书当即丧了脸,“叶竹不是说你能打吗?怎么才能打三个?完了完了,公子要是没了清白,我的脑袋也没了。” 秋和白了听书一眼,淡定道,“至少三十个。” “三十个?”听书瞪大了眼睛,再要说话时,被秋和一把往后拉,两个人躲回墙后。 外面走过两个张家侍卫,他们手中提着酒壶,秋和看了一眼,没多想就悄无声息地摸到侍卫们的身后,把两个人给打晕。 “过来帮忙。”秋和道。 听书看到秋和拖人,来不及思考,只好帮着把晕倒的侍卫给拖到墙边上。但他刚停下,就看到秋和扛着人翻墙进了身后的荒废小院。 “好身手!”听书不由赞叹一句。 等听书也带着人翻进小院后,却没看到秋和。他压着嗓子喊了一句,但没听到秋和回应。 过了会,听书才看到秋和从破房子里出来,身上穿着张家侍卫的衣裳。 “你怎么还没换?”秋和的眼神有些嫌弃。 听书这才懂秋和的意思,赶忙脱衣裳。 秋和看到听书丝毫没避讳她,薄唇轻抿,转过身去,催道,“你快一点,不然你家公子的清白真要没了。” 听书飞快换完,才发现秋和背对着他,不解道,“秋和,大家都是男人,你背对着我干嘛,有啥不好意思的?” 秋和懒得回听书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有没有不妥,确认后,自个先走出破院。 “诶,你等等我。”听书勒紧裤腰,赶忙追了出去。 第37章 强制捆绑 从张家正门进去时,听书的心吊到了嗓子眼,生怕被人认出来。 前面走的秋和倒是淡定,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还能自如地找人谈未来姑爷还被看着没有。得到新姑爷在后院,秋和便往后院走去。 听书在她边上小声道,“秋和,你怎么看着一点也不心虚,就不害怕吗?” 秋和只微微转头看了眼听书,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往前走。 听书明显感受到了被嫌弃,但这会救主子要紧,赶忙跟上。 张府的宅子很大,而且特别奢华,栋梁的刻字都用金漆写,园子里还养了两只丹顶鹤,似乎是要附庸风雅,却让这两只丹顶鹤和陈设格格不入。 秋和两人绕了一会,才找到后院。还没靠近,就看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侍卫,少说有一百多人。 张家小姐为了李长安这个夫婿,算是非常努力了。 听书看得直皱眉,那么多侍卫,就是他会飞檐走壁,也做不到悄悄溜进去,而大门口守着那么多人,想要直接杀进去也不太可能。 他们两个藏在拐角的暗处,听到附近的侍卫闲聊。 “这是小姐第几次抢人回来了?第三次,还是第四次?” “是第四次,之前的死了两个,还一个成了废物,这一个倒是真俊俏,就是不懂能坚持几天。” “哎,感觉有点可惜了。” “那你顶替他去?” “滚,老子宁愿去娶寡妇,也不要……”话说一半,这个侍卫马上停住,转移话题小声道,“别人家都是男子抢亲,到了咱们这里,却成了小姐抢亲,啧啧。” “这有什么,张家在梅山镇有钱有势,山高皇帝远,还没人管得到张家,想干嘛就干嘛。行了,咱们别叨叨了,虽然成亲的日子定在三日后,但那么俊俏的小郎君在,小姐估计等不到三日后圆房。” …… 听书听到张家小姐迫不及待想圆房时,眼睛都瞪大了。 秋和打量完四周,和听书说了个“走吧”。 “去哪里?”听书问,“难道你不救我家公子了?” 秋和忍无可忍地咬牙看着听书,“这里那么多侍卫,你怎么救人?你家公子怎么挑了你出门!快点跟上我,我们得想办法把这群侍卫给引开!” 说完,秋和就大步往有炊烟的地方走,听书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被骂笨,可转念觉得秋和说得没错,只好气咻咻地跟上去。 在听书他们离开没多久,张燕带着人到了后院,她让人打开门,进去后,一个丫鬟放下食盒,便帮她关了门。 屋子里只有被绑着的李长安,和笑眯眯的张燕。 “他们可真粗鲁,竟然这般对公子。”张燕打开食盒,从烧鸡上撕下鸡腿,“不过公子对我也好生无礼,人家好歹是个弱女子,竟然还打晕人家,弄得人家脖子还是很疼。” 她走到李长安边上,把鸡腿喂到李长安嘴边,“不过没关系,本小姐喜欢你,非常地喜欢你。来,乖乖把鸡腿吃了,我知道你饿了。” 从被抢回来后,李长安便没吃过东西,张家人喂的水,也不曾喝过一口。他之前中了迷药,身子软弱无力,现在人清醒一点,却也挣脱不开绳索。 李长安薄唇紧闭,闭上眼睛不去看张燕。 张燕把鸡腿往李长安嘴里塞,可李长安就是不吃,逼得她最后急了,怒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对你那么好,你还想干什么?” 李长安这才睁开眼,双眸如冬日寒星,“你囚禁我,捆住我,这叫好?” “当然是为了你好。”张燕往后退了两步,叉开腿坐在椅子上,丢掉手中的鸡腿,往后靠去,“我张家有万贯家财,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能当我张家的赘婿,是多少人都修不来的福分。我能看上你,那是还不是对你好?” 富可敌国?李长安冷笑道,“不愧是井底之蛙。” 在梅山镇,张家确实像个土皇帝,守着这些山头为非作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走出梅山镇,就算张家有钱,却也不可能达到富可敌国的地步,毕竟张家的钱财大部分都是要往上边孝敬。 张燕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井底之蛙是骂人的话,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长安,“我告诉你,别不知好歹。不管你同不同意,你都注定要当本小姐的赘婿。” “听说你前边还找了三个赘婿,两个死了,一个废了,你这不是福分,而是扫把星了吧?”李长安道。 “你!”张燕被李长安激怒,冲过去扇了李长安一耳光,在李长安白皙的脸颊留下清晰的五根指痕,“你现在嘴巴硬,我就不信你待会不求着我!” 张燕冲外头喊了一声,立马进来两个侍卫,“你们两个,把这壶酒灌给他喝下。” 酒里面下了春药,还是最猛烈的那种,只要喝下一杯,便能坚挺到天黑。 在侍卫拿着酒壶过来时,李长安找准机会,两脚猛地往地上蹬了下,整个人朝侍卫撞了过去。 “啪”的一声,酒壶摔碎一地,李长安才稍微松一口气。 但这也彻底惹怒张燕,看着倒在地上的李长安,狠狠道,“就让他这么倒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给他送吃的喝的,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说完,张燕就带着人走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李长安才艰难挪动。因为被绑在椅子上,不仅手脚挣脱不开,若是挣扎大一点,椅子还会撞击地面发出响声。 他只能一点点地往碎瓷片的地方挪动,等满头是汗,手脚都被勒出红印,才终于拿到一块碎瓷片,开始一点一点地磨麻绳。 而张燕才从后院出去,本想去找她爹张荣,前院的小厮突然急冲冲地跑来,说梧州城里来了贵人,方才还把老爷给踹了,好像还要搜查他们家。 张燕一听这话,赶忙跑去前院,可她太胖,没过多久便要停下大口喘气休息。好不容易到正院时,却看到她爹跪在院子里,两边脸颊都在红肿,而张荣还在不断地抽自己耳光。 第38章 偷得账本 “爹!”张燕冲了过去,“你这是做什么?” 张燕环顾一圈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长廊下坐着的年轻男人,质问道,“你是谁?为何闯进我家?” 蒋元亮看着眼前的胖姑娘,不悦地叫了声“吴县令”,吴锦升这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张燕认得吴锦升,看到吴锦升出来,刚想开口寻求帮助,却听到吴锦升叫人把她带下去。 张燕生得肥硕,两个侍卫刚拽住她,就被她给挣脱开。 张荣看女儿跑过来,连忙摇头,凶道,“你快别闹了,你知道我们家大祸临头了吗?” “怎么可能呢?”张燕不相信地摇头。 “你废什么话,让你别闹就别闹,快点回院子去吧!”张荣说话时,两边脸颊疼得头皮发麻,却只能压着怒气说话。 蒋元亮听得心烦,从台阶上走到张燕身边,直接踹了一脚过去,“哪里来的丑八怪,还不快点把她拖下去!” 侍卫听此,赶忙拖走张燕。 张荣跪着磕头,“蒋大人,小女天真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我已经让人去找了,您再坐一会儿就好。” 蒋元亮微微垂下目光,并没有多大耐心,“张荣,我只给你两刻钟的时间,如果你没把人和东西带过来,我让你张家的喜事变丧事!” “回大人,肯定不会!”张荣赶忙摇头,“您先坐着喝茶,我一定给您快点把人找到。” 蒋元亮冷哼道,“喝茶就不用了,你这里的茶确实好,连我蒋家都喝不到的大红袍,你这里却有。张荣,我看你这府宅,这些年收刮了不少油水吧?” 张荣额头贴地,根本不敢多说话,脊背瑟瑟发抖。 蒋元亮却继续道,“听说你们张家在梅山镇就是山大王,就差没自称皇帝了。可真是厉害。我让你们在这里管着私矿,给了你们那么大的财富,你们吞了钱不说,还要罢工和藏人,真当我们蒋家都是好脾气?” “没……没有,小的不敢啊。”张荣害怕到快说不出来,颤巍巍地往吴锦升那投去求救的目光,可吴锦升就当没看到一样。 就在这时,张家后院,突然冒出阵阵浓烟。 不一会儿的功夫,在张荣他们的方向,就能看到有火苗窜起。随之而来的,是有人大喊走水了。 “走水?怎么会走水?”张荣不解道。 可蒋元亮以为是张荣的把戏,当即从冲到张荣跟前,二话没说捏住张荣的下颚,“你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竟然敢和我耍小心眼!来人啊,把张家围起来,所有人都不能放过。”再看脸色惨白的张荣,“我告诉你,今天要是我没抓到人,你全家都等着陪葬吧!” 事实上,这场大火是听书和秋和放的,为的是吸引守卫,能有机会救出李长安。 大火从后厨往后院烧来,侍卫们看到后,顾不上守门,大部分都去救火。 秋和趁外边乱起来,和守门的说小姐怕李平有事,让他们把李平带小姐屋子里去。现在外边火势滔天,守卫不疑有他,便给秋和他们开了门。 听书进屋看到主子躺在地上,手中拳头握紧,赶忙过去帮主子松绑,“公子,您真是……受苦了。” 李长安方才已经割破一半的麻绳,门开的时候还有点紧张,现在听到听书开口,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麻绳绑得很紧,听书用刀才割断。 李长安能行动自如后,腿却是麻的,只能由听书扶着出去。 外边的火势烧得凶猛,大家都忙着救火,大部分人都没注意到李长安这里,就算有发现的,看到扶着李长安的人是张家侍卫,也就没多想。 李长安小声问,“火是你们烧的吗?” 听书点头说是,“还是秋和猛,找到他们储存菜油的屋子,和小的全抱出来,点火那刻,秋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秋和觉得听书忒是话多,方才进来的时候,她就打量过张府的布局,带着李长安到一个没人的小院,让听书他们等一会儿后,她就拖来一个张家侍卫,让李长安把衣服换上。 “你们动作快一点,我们得趁乱跑出去。”秋和道。 李长安的手腕很疼,但还是忍着疼痛换了衣衫。 他们出去时,李长安却说还有一件事要办。 “这个时候逃命要紧啊!”听书急切道。 李长安却放下目光,有些事,是必须要冒着风险去做。现在张家大乱,正是最好找账本的机会,如果错过,就真的没有机会。 李长安心意已决,听书还想劝,秋和却道,“既然要找东西就快一点,不要磨蹭。” 三个人出了小院,由李长安在前面带路,他们很快到了正院。 不知为何,里面都没有人,还有被翻箱倒柜过的痕迹。 李长安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上次来张家的时候,他就发现张家正院的暗房,但上回正院人太多,没机会去暗房,只能偷偷看到张荣进过暗房。但现在屋子被搜过,怕是要不好。 李长安按着记忆找到暗房,好在老天这次眷顾了他,暗房并没有被发现。 “你们不要弄乱这里。”李长安交代道,他不想那么快被发现。 秋和比较淡定,一点点地在书架上看。听书倒是几次弄掉书本,吓得不敢多碰。 最后还是李长安以及找到吴锦升的账本,但他不敢在这里多看,揣进怀里后,赶忙和听书他们扯出去。 正院离后厨有些距离,但在正院已经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浓烟。李长安不由看了眼秋和,这真是个狠人。 秋和的想法是,他们只有一次机会,既然要救人,就要确保一定把人救出来。再说张家取的都是不义之财,就是把整个张家烧了都没事。所以秋和干脆下狠手,把油一路倒到酒室。 他们走出正院时,就听到有人喊火势太大,让人往后退,三个人也跟着人流往外面退。 到了前院时,人群不动了,因为有另外一群人围着张府。 李长安长得高,尽管站在比较后面,也看到了远处训人的蒋元亮,真是冤家路窄,再次重逢。 第39章 索命夜叉 张耀武的妻儿还没带来,尽管张荣再三发誓,蒋元亮也不相信这场大火和张荣没关系。 “如果真没关系,为何现在还迟迟没带来人?”蒋元亮站在原地,已经能感受到大风吹来的灰烬,呛得咳了几声,看到张荣更是火大。 张耀武的家人,被张荣安排在张府的后山上,那里僻静无人,寻常也没人敢去,把人藏在那里最好。 从那后山往下看,正好能看到张府的大部分宅院,张耀武妻儿看到山下着火,又看有人突然要带他们下山,第一时间就跑了。虽然孤儿寡母跑不远,但抓他们就得费些时间,故而才耽搁了时间。 张荣也不知道为何还没把人带来,他看到风吹来的灰烬,心里慌乱得很,这可是他数十年累积的家财,若是这场火再不浇灭,岂不是人没了,钱也要没了! 张荣哭出声来,“蒋大人,我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没有做小动作。我堂兄的妻儿都在后山,此时一定在来的路上。求求您了,看在我为蒋家做了那么多年事的份上,先让人把火给灭了吧。” 蒋元亮回头看了眼身后卷起的浓烟,思虑片刻,让手下的人带着张家仆人去灭火。 吩咐完下人后,蒋元亮拔出剑,走到张荣家人跟前。 方才蒋家人已经把张荣家人全带出来,蒋元亮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看张燕最不顺眼,“张荣,从现在开始,每过一刻钟,我就杀你家一人,如果你要拿你家人的性命来换张耀武的家人,就尽管吧。” 说完,蒋元亮朝张燕刺去,第一剑,他没有杀人,而是刺中张燕的大腿。 “啊!”一声惨叫,张燕看着自己大腿冒出的鲜血,头皮阵阵发麻,随后是狂涌而来的剧烈疼痛,她哭着喊着道,“爹,你快救救我,呜呜……我好疼啊!” 众人都被吓到了,随着张燕的惨叫声,更没一个人敢动。 而李长安他们,在这时也跟着去扑火的人散开。他们一人拿了一个水桶,一路往张府的门口跑,再从小门出去。 小门外有蒋元亮的人守着,看到他们后,立马拦住。 秋和道,“蒋大人说先救火要紧,府里的池塘边都有人,我们去外边的河提水。若是大人有空,也帮帮我们吧?” 秋和说得着急,守门的人看了看后,倒是没想太多,因为张府的火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往这边来了,便让秋和他们跑快一点。 秋和自然跑得飞快,带着李长安和听书,一路狂奔到方才换衣裳的小院里。 “你们两个也在这里把衣裳脱了,我进去拿衣裳。”秋和进到院子的破屋中。 李长安本就套着穿,很快便脱了,他看到地上被打晕的两个人后,又让听书帮着把他们衣裳穿好。这样他们醒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张家已经乱成一锅粥,回不回得去还是另外一回事。 等秋和换好衣裳后,他们才从小院离开。 而这时张家院子里,蒋元亮才杀了张燕,才有小厮带着张耀武的妻儿过来。 张耀武的妻子赵氏紧紧抱着儿子,双目猩红地瞪着蒋元亮,“蒋大人,当初蒋家是怎么说的,您都忘了吗?” “记得,说的是只要张耀武帮我们把事情给办好,蒋家就会保证你们母子此生衣食无忧。”蒋元亮顿住笑了下,“我们说的是蒋家来给你们提供衣食,但你们不听话啊,非要假死骗我。所以说,是你们反悔在先,怪不得蒋家,也怪不得我。” 蒋元亮的笑容阴鸷,如炼狱中索命的夜叉,看得人不寒而栗。 “蒋元亮,你这叫卸磨杀驴!”赵氏冲蒋元亮大喊。 蒋元亮却哈哈笑了起来,张家的下人全去救火,现在这里只有张荣的家人,“卸磨杀驴?我本来并没有这个意思,是你们聪明反被聪明误才对。” “我呸!”赵氏看蒋元亮一点放过她的意思都没有,干脆心一横道,“你少假惺惺地说点冠冕堂皇的话,你都能追到梅山镇来,不就是想处理了我们,以绝后患么!我家耀武为了蒋家去死,你却这般对我们母子,大家都看看啊,这就是翻脸不认人的蒋家啊!你们这些人帮蒋家卖命,到最后也不会有好下场,所有人都会死,因为在蒋家人眼中,谁都是一枚……噗……一枚棋子。” 不等赵氏说完,蒋元亮一剑砍了过去,卡在赵氏的脖子里,顿时鲜血直喷。张耀武的儿子哇哇大哭,却被蒋元亮给掐住脖子,眨眼间的功夫,便没了气息。 蒋元亮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鲜血,很快有随从给他递来帕子。 在蒋元亮擦手时,吴锦升颤巍巍地过来,小心翼翼道,“蒋大人,如今张耀武的妻儿都死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回梧州,或者去冀州?” “不着急。”蒋元亮看了会吴锦升,转头朝张荣看去,“听说赵氏拿了吴锦升的账本,这会在你手里吧?” 张荣犹豫地看了眼吴锦升,咬牙点头说是。 蒋元亮让张荣带着他去找,张荣只能带着人去正院。 可他们去得太迟,正院已经被大火烧毁一般,即使火被灭了大部分,但现在也不懂账本还能不能找到。 吴锦升是心头一喜,蒋元亮却放下脸,冷冷地对身边的侍卫道,“把张家人就地都解决了,然后丢后院的火里去。张家的下人就送到矿山,处理干净了,一个都别逃了。” 蒋元亮语气很冷,如寒冬里吹来的冷风,让众人心头冰凉,连哭都不敢太大声。 张荣跪地求情,却被蒋家侍卫拖走。 吴锦升站在一旁两腿发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一天,张家后院的大火灭了又烧,一直到傍晚天快黑时,偌大的张家被烧毁了一半,就此没落了。 而李长安他们,才刚到江老汉的家。 裴悦一整日都心神不宁,害怕秋和他们没找到李平,又怕他们没成功救出人。各种担心下,时间仿佛度日如年。 她在院子里听到敲门声时,就迫不及待地去开门,等看到听书扶着李平,还有面容疲倦的秋和,裴悦赶忙回头叫叶竹。 等叶竹出来时,裴悦看李长安身上衣裳破损了好几处,手腕还有深红的勒痕,心里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看着李平愣愣道,“李……李大哥,你该不会,被欺负了吧?” 第40章 晕船送药 “欺负什么?”李长安没听懂。但裴悦一脸同情和内疚,让他有种被误解很深的感觉,需要说个明白。 裴悦难以启齿,边上的叶竹帮她问道,“姑娘的意思是,您有没有被张家姑娘凌辱了?” 叶竹从主子那得知,李平已经知道主子是姑娘,这会没必要喊公子。 李长安听得愣了下,随后脸颊慢慢热了起来。 一旁的听书急忙解释,“那肯定没有,我家公子还是清清白白,我们进屋的时候,公子衣裳可完整了,就是被绑在椅子上,好生可怜,看得我……公子,您踢我干嘛?” “废话那么多干嘛。”李长安瞪了听书一眼,随后道,“本来成亲的日子在三日后。” 裴悦听到这话,心里才松口气。还好李平没被凌辱,不然她真要愧疚一辈子。 这时,江老汉从厨房出来,招呼道,“你们别站着了,洗个手,吃饭吧。” 江老汉煮了面疙瘩,打了老母鸡生的两枚鸡蛋,还加了青菜叶。大家都饿了,吃得又香又快。 等吃完后,天也断黑了。这个时辰不好赶路,便在江老汉家中休息。 叶竹随身带了点膏药,帮李长安涂完后,又去看主子脚上的水泡。 江老汉的家只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还是杂物间。江老汉把他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裴悦和叶竹三个姑娘住,他自个儿去和李长安主仆打地铺。 半空中的月光清冷,江老汉躺在稻草堆上,正好可以透过木窗看到外边的月亮,歪头看了黑暗中模糊不清的李长安,感叹道,“原来你们真不是私奔,我竟然误会了。” 李长安在黑暗中睁开眼,昨晚一夜没睡,现在眼皮沉得厉害,“嗯,不是私奔。” “可我瞧着你们郎才女貌,倒是十分登对。还有你看人小姑娘的模样,眼里有火花呢。”江老汉侧身笑道。 听书睡得沉,就算江老汉转身也没吵醒他。 李长安倒是在黑暗中皱了眉,他睁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不懂江老汉为什么这样说。过了会,等他想张口问为什么时,江老汉已经开始打呼。 隔壁的裴悦三个,倒是还没睡意。 裴悦躺在叶竹和秋和的中间,说完这几日的遭遇,“我觉得啊,这个李平肯定不一般。他的气质和行为,有着很大的出路,却又不是违和的那种。虽然人比较冷,也不太会说话,却有很厉害的功夫。” “姑娘,你莫不是喜欢上他了吧?”叶竹担忧道。 “当然不是!”裴悦立马否认道,“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就他那张嘴,如此不会说话,这辈子也别想讨得姑娘欢心。我就是觉得他这个人好生奇怪,很好奇他身后的故事。” 叶竹建议道,“哦让人去查查?” “别了,人家帮了我们,还去查人,岂不是有点不知好歹。”裴悦摇头说不好。 一只没说话的秋和插话道,“今日在张府时,本来我们可以马上离开,但李公子非要去暗房找东西。我觉得李公子的身世可能有些复杂,姑娘莫要和他多来往。马上要各奔东西,不牵扯的比较好。” 秋和脸冷,说话也比一般人冷漠。 裴悦在心中默默叹气,秋和说得也对,明日过后,各自奔东西了,知道和不知道都没差别。 大家都回来后,他们一晚上也睡得比较安心。 次日裴悦起来帮着收拾了会屋子。院子里,江老汉要把李长安之前留的银子还给李长安,但李长安不肯收。 等走的时候,裴悦看着江老汉站在门口望着他们,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走远时再回头,看到江老汉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旱烟杆,已经没在看他们,而是看着另一个方向。 裴悦转头看去,不远处的半山腰有两座坟包,一大一小,想来那便是江老汉的妻儿。 从小路转到大路,一行人不敢停歇,花了大半日的功夫,才到下一个城镇。但到了后,才知道这里是死路,要么回头往梅山镇出去,要么坐船离开。而这里的船,只去往冀州。 梅山镇现在太乱,而且还有蒋元亮在,裴悦和李长安都不可能回梅山镇,只好一同搭船去冀州。 昨晚还想着要分别,没想到还要再同行几日。 去冀州的河流有些湍急,裴悦上了船后,便有些不晕船。第一天里,她都躺在船舱中,小脸煞白。 直到第二日,叶竹拿来一个竹筒,里面有些不知名的叶子,给裴悦闻了闻之后,裴悦才舒服一些。 “这是从哪里来的?”裴悦问。 “是李公子去采的。”叶竹盖好竹筒道,“他说听书晕船严重,特意采了点能让人提神的草药来,因为采多了,便给我们一份,以防万一。” “早上船就靠岸一个时辰,他都去采?”裴悦讶异地感叹,“他对听书倒是不错。” “李公子为人正派,确实不错。”叶竹看主子好受一点,给主子端来一碗热汤,“本来夫人不让您去冀州,但现在没办法,我们只能从冀州经过。” 冀州比梧州城要大许多,人也杂乱,四面八方的人都来讨生活,就是当地官员都得给地头蛇一些面子。长此以往,如今的冀州是既繁华,又处处带了危险。 叶竹只想快点从冀州通过,不要在冀州生事。 裴悦经过梅山镇的事之后,原来对冀州的那点好奇也没了,听叶竹说在冀州休整一日就出发,也没有意见。 裴悦喝完汤之后,躺下休息。 叶竹走出船舱时,正好看到回来的秋和,见秋和脸臭臭的,问她怎么了。 “那个听书,真是笨死了!”秋和愤愤道。 “他不是晕船难受吗?怎么还能惹你生气?”叶竹笑道。 “他晕船?我看他好得很!”秋和皱眉道,“我看他跳骰子总输,提点了一句,他却让我不要说话!” 秋和很少会主动帮人,实在是看听书输太多次,每次总能压错,觉得这人蠢出天际,才忍不住多说一句。 叶竹安抚道,“他确实不太机灵,你别和他计较,可能是晕船难受,才那么和你说。” 与此同时,被人说不机灵又晕船的听书,和那些船员摇头叹气,“不玩了,我全部的零钱都输了,再玩我就要输光了。” 船员们看听书总输,还不太聪明,哪里肯放过他,拉着他再玩一次,说赌大一点,可以一次回本。 听说被半推半就地留下,拿出剩下的所有银钱押了下去。 而结果,另所有人都意外,听书竟然赢了。不仅赢回本钱,还多赢了五两银子,“这回真不玩了,刚才你们也说了最后一把。” 不管其他人怎么说,听说还是拿着银子回船舱,他刚推门进去,就看主子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又去赢人钱了?”李长安挑眉问。 听书嘿嘿笑下,若是一开始赢小钱,多赢几把别人就不玩了,所以秋和开口时,才让秋和别说话,他用手指比了比,“就一点点,随便玩玩。等下了船,小的请您吃烧鸡去。” 第41章 官兵查房 在船上待了六日,前四日裴悦都恹恹没出来,后来才到甲板上坐着。不过这几日都没再看到李平,好似这个人不在船上一般,倒是偶尔瞧见听书出来。 船停靠冀州时,天空阴沉沉的,瞧着就要下雨,裴悦一行赶紧下船。好在他们没有行李,倒是在下雨前,跑到了附近的茶摊。 听书要了一碗馄饨,裴悦看他吃得香,也要了一碗。 五个人绕桌坐着,这会的气氛,突然有些许的尴尬。 过了会,叶竹让小二来加茶后,再看着李长安道,“不知接下来,李公子可是要继续待在冀州?” 李长安点头说是,他打算多留一段时间。吴锦升的账本他看过了,很可惜,吴锦升这人贪生怕死,和蒋家有关的一点都没记录。但那个账本足够拉下吴锦升,还能连带着把梧州城的蒋家人都给清除了,也算是一个收获。他已经让人把账本秘密送回京都,这一次,是铁证如山。 裴悦吃完馄饨,看外头雨下得还很大,让叶竹她们也吃一碗,再去看李长安,“冀州人鱼混杂,你们留在冀州,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听书接话问,“你们不多待几日?” 裴悦摇头说不了,说话时,目光不由落在李长安脸上,“冀州不太平,我们本来就是要赶路去永宁,前些日子耽搁了一段时间,若是我太迟到永宁,我舅舅该担心了。” 原本裴悦是要从定南去永宁,但从绕路去定南就要多花上十天左右,现在正好从冀州走,还能按着原来的时间去永宁。 李长安一直望着街道,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像是暮春转夏的征兆。 听书遗憾叹了句,“可惜了,我听船员说,冀州的杂耍最有意思,因为各地的人汇聚在冀州,美食也各有特色。你们只能待一晚上,好些东西都见不到。” 裴悦也觉得有点可惜,但想了想,她又笑着道,“往后说不定也有机会,等我和舅舅从永宁回家,也可能再从冀州经过。有我舅舅在,肯定不会有事。” 裴悦的舅舅安旭是辅国大将军,以前在西北镇守边疆,后来皇上登基,各地边界不少邻国侵犯,南征北战许多年,在晋朝颇有声望。 李长安没和听书说裴悦身份,他觉得听书太蠢,之前靖安长公主府外虽然隔得远,但好歹见过,到了这会却认不出来。 事实上,那个时候听书心提到了嗓子眼,四周围了许多人,都在议论主子和裴家女的赐婚,生怕主子会暴怒冲下马车。等他心思过了过,裴家女已经转身进了长公主府邸,并没有见到裴家女正脸,这才没认出裴悦。 几个人坐着等雨停,茶摊里还有其他人也一样在避雨,因为桌子之间隔得近,四周人的话都能听清。 在裴悦的正对面,李长安背后,坐了两个穿侍卫衣裳的人,其中一人叹气道,“也不知道那位贵客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到了衙门,就连知府大人都对他恭恭敬敬,还让咱们这些小喽喽出来办事,大雨天的,实在心烦。” “你可快别说了,我私下里听管家和人说过,知府大人喊那位贵客蒋大人。你想想,这世上还有哪个姓蒋的,能让知府大人如此恭敬?” 冀州的这些侍卫和捕快,早就被当地的矿山养得膘肥体壮,一个个的红光满面,拿个鸡毛就能当令箭,在冀州城里从来都是横着走。眼下有人要他们点头哈腰地去奉承,多少有些人不习惯。 最先抱怨的人又道,“你怕什么,咱们的话传不到知府大人那里。他要咱们去查明冀州所有的矿主,这冀州方圆百里诸多矿山,咱们就那些人,如何查得完?再说了,天气时不时变化,真想累死我们才是。” 裴悦等人听到这话,不用猜就知道是蒋元亮来了冀州,不过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谈论这个事。 好不容易等雨停了后,他们一同去找客栈。大家都不想高调引人注意,便找了位置比较清冷地方的客栈。 等在客栈安顿好后,裴悦和叶竹两个在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后,裴悦才谈到蒋元亮,“这个蒋元亮,不好好待在京城里,不辞辛苦地从梧州到梅山镇,又到冀州,他这是要做什么?” 秋和站在窗边,打量着四周,查探有没有危险, 叶竹倒茶道,“年前皇上让太子接手冀州,但冀州之前的知府是蒋家的人。蒋家掌控冀州十几年,如今蒋家能养着那么多的人,最基本的就是钱。但太子和蒋家,您也知道,那是敌对关系。” 裴悦明白了,“太子因为冀州的矿山案被禁足,但太子好不容易有掌控冀州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冀州,也就要让人清洗冀州。可蒋家也不愿放弃冀州,这是要在太子禁足期间内,再次给冀州布局。” 冀州的矿山,是全国人都知道的地方。不管日后做什么,都需要钱。 太子需要钱,蒋家也需要。 裴悦心思转了转,突然想到,“以前蒋家在冀州好好的,皇上突然让太子插手,这不是想看寿王和太子打得更凶吗?” 皇上正值壮年,身体也好,再干个十年没有问题。而且在此之前的太子和寿王,明面上也是和谐得很,并没有要闹起来的意思。 但皇上的这番举动,打破了太子和寿王的表面平静。 虽说皇上怕寿王掌权太多,也不该让太子来处理冀州的事,毕竟太子没人没权,如何斗得过发展十几年的蒋家和寿王,岂不是让太子给寿王当垫脚石? 这里头的缘故,裴悦思索片刻,觉得有些明了,却又还不甚清晰。 而隔壁的听书,也在和李长安说这个事。 “公子,蒋元亮这次来冀州,就是趁着您被禁足,提前来布局,咱们可怎么办啊?” 李长安只随身带了听书一个人,他们两个人想在偌大的冀州城里办事情,多少有点困难。所以打蛇打七寸,不到必要时,不能出手。 李长安眉头紧锁,想着茶摊里两个侍卫的话,心中计谋过了一遍,正要开口时,听到楼下传来阵阵脚步声,有官兵说要查房。 第42章 一指距离 查房这个事可大可小,要看为了什么而查。 李长安和听书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分开,听书去门后等着,李长安则是翻窗跃下,再从围墙低矮处翻过去。 他刚落地,就看到不远处树下的裴悦和秋和,两个人正看着他。 裴悦和秋和也是为了躲避官兵的查房才出来,秋和听到官兵说要查明住店客人的籍贯和来冀州做什么,裴悦虽然有假籍贯,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露面的比较好。 裴悦朝李长安走过去,眼神里是一副了然,“李大哥,你也怕官兵查房啊?” 李长安面色顿了下,见裴悦眼睛亮晶晶,移开目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裴悦哦了一声,招呼着秋和一块儿跟上。 冀州的房屋没有一个统一的特点,从圆角屋顶,到四方院子都有。 兜兜转转走到闹市区,他们便不醒目了,因为街上人来人往,甚至还能看到有深红头发的外邦之人。 裴悦看什么都新奇,但这次有了经验,走得很慢,紧紧跟着秋和。 走在前边的李长安,腿生得长,走得也比较快。他走走停停,总要回头等裴悦。其实他这会离开也没事,毕竟裴悦身边还有个厉害的秋和。 不过,想是这么想,李长安还是停下等裴悦买完粉糕,又买贴画,还买了珠花。 叶竹说官兵查房没那么快结束,让裴悦不要那么早回去。故而裴悦看到喜欢的,就停下来看看,倒是没注意到边上李长安不耐烦的眼神。 裴悦停在一个脂粉摊前,看到了一些不曾见过的颜色,兴奋地拉着秋和一起看。 “小公子,可是要买来送情人?”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婆,说话的语气倒是和江老汉有点像,“我这里的脂粉,可是市面上独一份,保管小公子的情人会喜欢。” 裴悦被说得脸热,摇头说不是。 摊主仔细打量了下裴悦,见裴悦眉目俊秀,年纪又小,不像是有成亲的样子,又瞧见边上站了个高大的男子,心中顿时了然,“若是小公子自己用,可以挑这些浅一点的,正好你肤色白皙,想来你的伴儿也会喜欢。” 听到伴儿这个词,裴悦当即知道,摊主这是把她误会成娈童,尴尬得不知道回什么才好。 秋和不懂伴儿是啥意思,李长安长在京都是明白的,浓眉拧了下,不太高兴地道,“对面的吃食看着不错,我们去吃点。” 裴悦如获大赦,赶忙跟着李平去了卖糖水的摊,坐下后,都不敢抬头去看李平。 她不理解,为何不管她穿男装还是女装,别人都会误会她和李平是一对? 比如方才,李平一句话都没说,摊主却又误会了。 碗里的糖水有些太甜,裴悦吃了两口,便不吃了。 李长安也觉得糖水甜腻得厉害,秋和倒是喜欢。 三个人坐了一会,继续往前走后,看到了街上的杂耍艺人。 十字路口的地方,有几个杂耍艺人在表演,有人喷火,还有人会自己穿衣服的猴子。 裴悦觉得很有意思,掏出五枚铜钱,正准备打赏时,身前突然挡着一个人影。 李平和她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之间,只有一指的距离,裴悦能闻到李长安身上一样的皂荚香,愣愣抬头问怎么了。 李长安不能说蒋元亮在对面的人群中,低头时,看到裴悦乌黑的发顶,还有疑问的表情,脑中的思绪突然顿住,想不出合适的理由,便鬼使神差地拉住裴悦的胳膊往前走,“这个不好看,我们该回去了。” “我觉得很有意思啊。”裴悦刚回下头,李长安却走得更急。 秋和急忙忙跟上,眼睛紧紧盯着李长安的手,若不是之前李长安帮了主子,她这会已经要拿剑砍断李长安的手。 裴悦被李长安拉着走了好远,直到穿过这条街,李长安才突然停下,“好像又要下雨了。” 裴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摇头道,“只是有点暗,没有下雨。李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李长安后知后觉地松开裴悦,坚持道,“我就是觉得那猴不好看,太丑。” 裴悦哈哈笑了,倒是没多想,“我怎么觉得挺可爱的,它还会自己穿衣裳呢。不过你说得也对,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们回去时,官兵已经走了。 上楼后,李长安刚推门进去,听书便拉着他去隔壁。 裴悦进屋看到一桌子的菜,惊讶地问叶竹,“我们三个人吃得完吗?” 叶竹摇头说不是她准备的。官兵刚走,听书就来找叶竹,说大家也算同生共死过,既然明日便要分开,晚上不如一块儿吃点酒。叶竹觉得不太好,却又不好直接拒绝,便委婉说她不爱喝酒表示拒绝。 可听书这个人吧,有的时候不和他直接说明,他不会懂你的意思,便和叶竹说不喝也可以,吃菜就行。 叶竹没能拒绝掉听书,便有了现在的一桌饭菜。 听书带着主子进屋,得意道,“我说了请大家吃烧鸡的,这次我买了两只,保管吃个够。” 秋和刚朝听书看过去,听书就让她别客气。 裴悦倒是觉得挺好,既然大家有缘分,坐下来吃顿好的也不是不行。看一桌子颇为丰盛,不由笑着打趣听书,“听书,你在船上赢了不少钱吧?” “还好还好,那些船员本就玩得小,我也不好意思赢他们太多,后来还故意输给他们一些。”说到这个,听书兴趣满满,“要是在宫……在老家那儿啊,我能大杀四方,请你们吃十八碗呢。” 话说一半,差点说漏嘴,听书怕再多说,主子要找他秋后算账,便招呼着大家吃菜。 一桌子菜有客栈准备的,也有听书从外面买来的,倒是口味各有不同,很有意思。 酒过三巡,听书喝得醉了,李长安这才嫌弃地带听书回去。 裴悦有了上回吃醉酒的经验,今日只小酌一杯,看叶竹和秋和收拾桌椅,她拿了醒酒的茶包去了隔壁。 “扣扣”刚敲门,李长安便开门了。 裴悦往屋里看了一眼,举起手中的茶包道,“这个给听书泡着喝,他会舒服一点。” 李长安点头收下,却看裴悦没要走的意思,低眉问,“还有事?” “这个……我能进去坐坐吗?”裴悦道。 第43章 一路顺风 李长安心想不太好吧,裴悦却先侧着身子进了屋子,他只能随后跟上。 听书睡得熟,还打着轻微的鼾声。李长安进屋后,随后丢了个枕头到听书头上,眼里都是嫌弃。 裴悦坐在桌子边,两只手撑着长凳,长睫眨了眨,抬头看了眼李长安,随后看向桌上的烛台,再开口道,“我知道你来冀州有你的目的,我过来就是想给你提个醒,冀州里的水太深。如果你不是太子的人,不要蹚这趟浑水的比较好。你我相识一场,你也救过我,所以我过来多说两句。” “太子?为何突然提到太子?”李长安坐在裴悦对面,不甚明亮的烛光映着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藏了各自的秘密。 裴悦抿唇犹豫一会,“如今是太子接手冀州,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蒋元亮也在梅山镇。你应该知道蒋元亮是谁,他来了冀州,意味着什么,你也清楚。我说这些,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光你和听书两个,并不足以搅动冀州的风云。如果你真要做什么,还是多些准备才好,免得没了性命,那就太可惜。” 有些时候,裴悦会比较单纯一点。但她并不是不聪明,而是没有过那样的经验,不知道外边还有其他的事。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打小没吃过苦,心思自然会多几分天真无邪。但有了经历过磨难后,也能自个儿揣摩出其中奥秘。 就像李平的那些事,从梅山镇独自出门,半夜又背着她跑路,再到去暗室偷东西……这诸多的事情联系起来,自然也就猜到李平是蒋家对头的人。 而蒋家最大的死对头,便是太子。 裴悦看李平不说话,赶忙解释道,“我只是一点建议,听不听都在你。” 该说的话都说完,裴悦起身准备离开。 “那你呢?”李长安突然开口,“你应该是个高门贵女,叶竹和秋和身手不凡,等闲人家养不出这样的侍卫。你这一路冒险跋涉,难道就不危险?” 不知为何,裴悦觉得李平说这话时,口吻除了疑问还有些说不明白的气愤。 她转身看着烛光下的李平,立体的五官确实俊秀,光是坐在那里,就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气,“我与你并不一样,你是主动去冒险,我是被迫接受路上的意外。” 李长安动动唇瓣,看着裴悦好半天,最后转头叹了句,“你倒是好随性。” 裴悦确实随性,她自小有爹娘疼,又没人敢对她说三道四,性子自然洒脱些。若不是有这样的家世,又如何能做到订婚后出门。但在这会听到李平叹了这么一句,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你……好好保重吧。”裴悦不愿细究让自己头疼,既然李平没有要听她话的意思,想来有他自己的缘由,不再好多问。 等她走到门口时,李平突然开口问她一个问题。 “裴姑娘,你觉得人更要随心而活,还是该守着规矩?”李长安也站了起来。他看着裴悦的背影,目光深邃。 “自然是更要随心。”裴悦没多想就接话,“人活一世,谁能知道有没有来生?既然不知道,应当珍惜当下。” “那如果你身处混沌,万事皆不由己,只能墨守成规地去遵从迂腐,还能随心吗?”李长安又问道。 “自然可以,规矩里有规矩里的活法。既然觉得无法忍受,为何不挣脱出去?你是活着的人,规矩是死板放在那里的,我母亲常与我说,做人做事,先问问自己的心。如果你觉得不是你想要的,大可以及时止损,只要你能放得下身上的包袱,这世上便没什么能困住你的事。”裴悦的母亲是女学里的院长,不仅学问好,为人做事更是为人称道。也是她母亲,创办了晋朝第一所女学,可见思维上的超越。 李长安眉心紧拧地看着裴悦,他知道裴夫人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现在听来,也确实,没有裴夫人的那般教养,裴悦也做不到出这样的院门。 他和裴悦,到底是两个框框里的人,框框里没有通向对方的门,裴悦是那五彩广阔的世界,他则是规矩重压下还没拼搏出枝叶的小树苗。他们走不到一块儿去,也不用再多说。 李长安和裴悦点点头,笑着说是,“裴姑娘有此心境很好,愿你能永远保持初心。”这话是由衷的祝福,他也觉得裴悦这样的姑娘很珍贵难得。 裴悦莞尔点头,自信道,“我自然会的。希望你也能有没压力的一天,我会在永宁住些时日,若是你有事,可以来永宁寻我。” 李长安说好,看到裴悦开门,微微抬了下手,又很快放下。 祝你一路顺风——李长安在心里道。 裴悦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叶竹两个已经收拾好桌椅,屋子里还残留食物的气味,秋和站在木窗边上,看到主子回来,再掩上木窗,只留下一条缝隙。 “姑娘,您去和李公子说什么了?”叶竹关心道。 裴悦摇头说没什么,也确实没说什么,就是躺下后,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渐渐有了睡意。 次日天刚拂晓,叶竹和秋和就起来收拾。之前的马车和行李都掉河里,昨日采买了半天,才重新准备好东西。 等她们收拾好时,裴悦才醒来。大家下楼用了早饭,再上楼准备离开时,听书送了三张路引来。 “昨日不是有官兵查房么,我家公子便去弄了这个来,防止待会出不了城。”听书道。 叶竹收下后道谢,“多谢你们了,怎么没看到李公子?” “公子出门去了,说要去买点东西。”听书也不懂主子要去买什么,“祝你们一路顺风,平安到达永宁。” 裴悦笑着说谢谢,转身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李平的踪迹,再和叶竹他们下楼。 新的马车更宽敞一些,还加了更多的软垫,累的时候可以直接躺在马车里。 裴悦上了马车后,最后看一眼冀州,便放下木窗。等出城时,还真需要冀州的路引,在官兵检查时,裴悦还是蛮紧张的,直到官兵放行,心里才松一口气。 而不远处的街角,李长安看着裴悦的马车驶离后,才转身往城里走。 第44章 永宁小院 从冀州往永宁走,山路颇为陡峭。 马车往南走了五日,裴悦一行再改水运。有过一次晕船后,裴悦提前准备了晕船用的药包,不时闻两下,人就不难受了。 船只一路南下,裴悦每天都会让叶竹去问问,啥时候会到永宁。 等听到今日正午便会到永宁后,裴悦就一直站在甲板上,迎着河风,兴奋地往船只前行的方向看。 直到视线中出现城镇,裴悦立马拉着叶竹兴奋饭,“叶竹,我们是不是要到了?” 从京都往南走了这许多天,心里一直期待见到舅舅,裴悦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下船去找舅舅。 “姑娘别再往外伸了。”叶竹劝道,“船只马上靠岸,您可别在这个时候掉下去。” 裴悦说她才不会,但还是听话往后面退了一小步。 船只要靠岸时,颠簸了好几下,裴悦紧紧握住叶竹,余光却看到秋和稳稳地站在边上,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心中很是佩服。 裴悦的目光一直在岸边搜寻,舅舅来永宁有一年多,这么长的时间没见,她很想念。 不过码头人太多,裴悦找不到舅舅的身影,只好先下船再说。 等她出了码头,还没看到舅舅,不免有些担心,“听闻水贼凶悍,舅舅不会有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前几日咱们不是还听说将军打赢了么,既然赢了,将军应该没事。”叶竹宽慰道。 话音刚落,远处的街道就传来阵阵马蹄,随后扬起一阵尘土,裴悦寻声看去,正是她舅舅骑马而来。 安旭打了胜战,这些日子都在处理后续的事情,昨儿被几个同僚灌了酒,一觉醒来已是正午,赶忙骑马来接人。 安旭的五官和安芷很像,就是更硬朗一些,故而和裴悦也有几分相似,以前安旭带裴悦出门时,还有人误会是父女。 “舅舅!”裴悦兴奋招手。 安旭勒紧缰绳,从马上飞身下来,大步走来,“好家伙,这才一年多没见,你长高了!” “舅舅你又黑了。”裴悦笑道。 “舅舅是将军,黑点正常。”安旭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来的街道,见马车来得慢,嫌弃道,“这些当兵的,骑马一个个飞快,赶起马车却不行。悦儿你来了永宁,就多住几日,我也要回京述职,到时候咱们一块回京城。” 裴悦也是这样想,有舅舅一路随行,再有什么山贼海盗都不用怕。 这会在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不太好说话,等安旭和裴悦上了马车后,才问起裴悦和裴家的事。 裴悦见到舅舅后,便一直笑着,千辛万苦见到舅舅,不管大事小事,都一股脑地说了,“我父亲母亲都好,裴霖也大了更懂事。就是舅母很想念舅舅,每天数着日子等舅舅回去呢。” “你个小丫头,连你舅母也打趣,若是她知道了,肯定要打你!”安旭笑着说完,再看如花似玉的外甥女,想到皇上的赐婚,又笑不出来了,连着叹气道,“哎,也不知道皇上为何赐婚!” 说到赐婚的事,刚才刚欢喜的氛围瞬间没了。 裴悦也摇头说不知道。 安旭越想越气,自己就这么一个外甥女,全家人都宠着到大,却要被太子那坨牛……哎,说来都是气。 “你爹娘怎么想的?”安旭忍下那些抱怨,问裴悦。 面对舅舅,裴悦不用隐瞒,如实说了爹娘的提议,“我不舍得离开爹娘,但又不想嫁给太子,到底不能两全。” “就不能去皇上跟前请命退婚吗?”安旭愤愤道,“要是你父亲不行,我去帮你说,大不了我不当这个将军了!” 裴悦被舅舅暖到了,“父亲去找了皇上好几次,但都被皇上给挡回来。父亲说了,皇上态度坚决,不可能会撤回圣旨。这门婚事,只要我和太子都活着,就得成亲。” 从赐婚的圣旨到裴家的那一刻,裴悦就成了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话说到这里,马车也停下了。 安旭住的府衙人多口杂,就给裴悦另外收拾了一个宅院,虽然不大,却小巧别致,他开门给裴悦介绍,“当年你爹娘被流放时,就住的这里,后来连带着边上的两座宅子一块买下,重新修缮后,便稍微大了一些。” 裴悦跟着舅舅进门,爹娘被流放时,她才刚出生没多久,后来流放结束,她也不记事,对这个宅子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来永宁之前,母亲说当年在永宁有两处宅子,一处是城里的小院子,正门是僻静的小巷,后院是溪流,若是没事的时候,还能坐在自家后院钓鱼玩。 如今安旭在永宁城,自然也就把裴悦安排在永宁城中。 “你这次出门不好让人知道,我便没安排伺候的人,就叫了两个亲信在这里守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让他们去跑腿,或者来找我。”安旭不是个太细心的人,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 裴悦很满意现在的小屋,这里安静又靠河,景色也不错。 一番收拾后,安旭也让人买来酒菜。 舅甥俩坐在酒桌边上,安旭先干了一杯酒,“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既然是出门散心,便不要想京都的烦心事,永宁四季如春,景色很不错,可以多出去走走。” 安旭怕裴悦还难受,一直劝慰裴悦。 事实上,裴悦从出京都的那一日,心情就好了许多,人自由后,感觉心情也更自在。 酒过三巡,安旭被人扶着回去,裴悦也有些醉。 上楼睡了沉沉的一觉,天快要亮时又醒来一回,但想到在这里没任何看着她,便卷着被褥继续睡。 这一回,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身穿嫁衣,边上人都在喊她太子妃。 听到太子妃三个字时,裴悦很想挣脱出这个梦境,却一路跟着太子进了洞房。 她看不清太子的脸,也不想和太子喝交杯酒,但是梦里却无法控制自己。 当她饮下交杯酒,突然听到太子开口叫了句“裴姑娘”,清洌的声线竟然和李平一样,瞬间吓醒。 第45章 青梅竹马 “呼。” 裴悦坐了起来,脑海中还回想着方才的梦,觉得好生可怕。 梦到和太子成亲就够吓人,太子的声音还和李平一样,更是怕人。一下子梦到这两个人,让裴悦瞬间清醒,顿时没了睡觉的想法。 转头看到窗外天光显露,裴悦起来披了件外衣,开门出去后,看到河面飘着一层雾气,云卷云舒,倒是有种身临仙境般的感觉。 永宁的清晨是平和中又带了一些烟火气,给人一种很舒心的感觉。 裴悦在长廊上站了一会,叶竹过来说去烧热水,她也跟着一块去。 叶竹有做饭的好手艺,裴悦就帮着烧火,这一路走来,裴悦从千金小姐,成为落入烟火中的小姑娘。 “姑娘,您还是别在这里待着吧,免得一身油烟味。”叶竹打算炒两个小菜配白粥,秋和出去买包子和油饼,很快就能用饭。 裴悦却说没事,“既然在这里,我就跟着你们一块儿干点活。” 一顿早饭,简单结束后,裴悦就打算和叶竹他们出门。穿的还是男装,不过没往脸上抹灰了,只是把眉毛画得粗一些,再贴上一些假胡子。 叶竹刚帮裴悦贴了假胡子,大门处就有人拼命拍门,楼下的侍卫开了门,却和对方吵了起来。 “什么叫我是外人!我可是找了安将军,特意问了位置来的!” 是个男子的声音,听着很急切。 裴悦听不清楼下在吵什么,但这声音有些熟悉,她小跑到长廊处,探出身子往外看,瞧见有人挤了进来,只一眼,就认出对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道,“贺皓,怎么是你?” “你还好意思问我!”贺皓气咻咻地冲进小院,他长得高壮,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浓眉大眼,看着裴悦就来气,“我不过是回了九夷一趟,你出了那么大的事,竟然都不告诉我,太不讲义气了!” 贺皓是九夷质子,六岁起就被送到京都生活。因为贺皓的母亲和裴夫人是闺中密友,故而裴夫人对贺皓照拂有加,时不时就会让贺皓去裴家。 贺皓和裴悦年岁相仿,只差了两个月。两个人一同长大,也由裴夫人和裴首辅一同教养,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在裴悦被赐婚前,因为九夷王重病,贺皓请旨回去侍疾病。当然了,事实上并不是九夷王真的病危,只是贺皓已经十六,不是小孩了。九夷王膝下又没有其他孩子,想交代贺皓一些事情。 等贺皓回了京都,带着九夷特产去找裴悦时,却听说裴悦病了在庄子养病。 他想去庄子探望,却被裴夫人拒绝了。最后还是裴霖悄悄和他说,裴悦应该是去了永宁,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来一起看看。 贺皓是质子,不好随意离开京都,可他担心裴悦一个姑娘家的在路上不安全,便也说回来后水土不服,找了个借口,急忙忙地找到永宁来。 看到裴悦第一眼,贺皓就一肚子火,“你个没良心的,亏我回了九夷后,日日想着给你带好吃好玩的,却什么都不和我说!” 裴悦看到贺皓,又惊又喜,赶忙从楼上下来,“我这不是想着你要去侍疾,不好给你添麻烦。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永宁,是我爹娘和你说的?” “不是,是裴霖和我说的。”贺皓道。 “裴霖如何知道我在永宁?”裴悦记得爹娘没和弟弟说。 “那我也不知道,他就说你在永宁,一路遇到艰难险阻,又可能孤苦无依。裴霖把你说得十分可怜,我哪里还等得住,想着咱们一块长大,你有了磨难,我怎么也得来帮你才是。”贺皓说着,肚子“咕咕”叫了一下,嘿嘿笑了下,“行了,我人都到了,也不急着问你路上怎么样,你快拿些吃的出来,我一边吃,你一边说。” 裴悦忙让叶竹去弄些吃的,再带着贺皓进屋坐。 给贺皓倒了茶后,裴悦就把从京都到梅山镇,又到冀州的事和贺皓说了,不过省去被李平半夜背着逃跑的事。 贺皓听得直瞪眼,“你……你这一路,这么惊险?” “那可不。”裴悦两手撑着下巴,看贺皓快吃完,叮嘱道,“不过我和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能和别人说。” “你放心,我啥时候把你秘密说出去过?没有呀。”贺皓立马保证道。 “你是没说过,但你会被套话。就裴霖那个小不点,都能把你的话给套走。”裴悦嫌弃地看了一眼贺皓,转而又道,“你能来找我,你父亲应该好了吧?” “其实……”贺皓刚开口,就察觉到自己要说漏嘴,随后点头说好了,“他其实主要也是想说我的婚事,问我有没有心上人,若是有,也可以成亲了。等我成亲后,便可以回九夷继承王位。对了,你肯定不知道,父王竟然问我有没有和你暗生情愫,哈哈,我的老天爷,咱们是一起逃学掉过坑里的人,怎么可能有那样心思呢!” 话说到这里,贺皓又突然敛去笑容,认真地看着裴悦,“不过,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啊?如果真的有,我就带你回九夷,咱们做假夫妻,你想在九夷干啥都可以。” 裴悦伸手拍了下贺皓的头,看贺皓露出一个委屈的眼神,冷哼道,“我喜欢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是雷声大一点,都要找人一起睡的胆小鬼,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怎么还说!”贺皓涨红了脸,左右看了下,见叶竹笑眯眯的,气愤道,“那我也不可能喜欢你,以前你爬树掏鸟窝,半天下不来,就是个小笨蛋。” 两个人都不是那种老实的小孩,开始互相揭短后,便停不住。 裴悦过去十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和贺皓有关,贺皓是她的好朋友,也是哥哥一样的人。 说了好半天的话,天也不早了,裴悦只好改日再出门。 贺皓来永宁,是想帮裴悦做点事,但看裴悦过得还不错,就说留下来一块玩,等安旭回京都的时候,再一块儿回去。 第46章 定南重逢 有了贺皓的到来,裴悦的日子又更丰富一些。 白日可以上街买东西,也可以去爬山游湖;入夜后,还能去听曲放夜灯。 日子倒是无忧无虑,没什么烦恼。 偶尔时,裴悦还会想到李平,也不知道李平在冀州如何?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一个连家世都不愿意说的人,往后也难再有交集,倒不如不要去想。 在永宁住了十日后,裴悦胖了一些些。 这日清晨,她起来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虽然眉眼还是立体精致,脸颊却好像多了一些肉。 “叶竹,你说我是不是胖了?” “姑娘之前累瘦了,现在长点肉也好,看着更好看。”叶竹夸完后,又道,“舅老爷说,再过几日就要回京都,您觉得永宁如何?” 如果裴悦假死脱身,最好的去处就是永宁。 永宁有裴家的产业,北边的定南是裴家世交,若有什么事,不必去千里之外的京都,定南王就能帮着解决。 “永宁风光秀丽,确实很适合定居生活。”裴悦放下头梳,看到铜镜里的自己,也会想到相似长相的家人们,“可是叶竹,我还是放不下京都的家人。” 日子清闲下来,便有更多的时间去思索。 在永宁虽好,可日子悠闲久了,难免会多想一些事情。想着想着,也就越让人纠结难受。 楼上裴悦在和叶竹感叹,楼下的贺皓醒来后,就大喊了一声裴悦的名字,让她快点下楼,今日可是要去看灯会。 裴悦应了一声好,手脚快了一些,下楼和贺皓用了早饭,正准备出门时,府衙来了军士。 “将军说西北出了战事,他不能回京都述职,要从定南借兵去西北支援。他已经准备了护卫队,让姑娘收拾收拾,明日就出发回京都。” 安旭自己不在永宁,便不放心外甥女在永宁。 西北是白家驻守的边塞要地,而白家的大将军是安旭和裴夫人的舅舅,如今白将军年岁大了,西北的战事又来得急,安旭不敢有所耽搁,得快速去支援西北。 裴悦听到西北又要打仗,本想去看看舅舅,但军士说安将军已经去了军营。 “护卫队就不用了,我来的时候就没带人,如果带着一队人往京都走,岂不是太惹眼。还是怎么来,就怎么回去。”裴悦道。 她来永宁的事,决不能传出去,不然她的名声可就毁了。舅舅现在一心西北的战事,无法想到这一点。 等军士一走,裴悦就带着叶竹他们开始收拾东西。 出门快两个月,也见识了不少的人和事,裴悦也该回去了,不然京都里也该引人怀疑。 倒是贺皓不太舍得回去,京都对他来说并不是家,还有各种规矩礼仪束缚,倒不如在永宁来得自在。 但看着裴悦收拾好行装,他也只能简单地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 这一晚,大家都没怎么睡好。次日启程的时候,裴悦还是没见到舅舅,倒是又有军士送来一筐吃的。安旭自个儿忙得停不下来,便让手下的军士去买。 从永宁出发往北走,如果去冀州就要走水路,但他们绕路去定南,便是走山路。 这次多了两个人,便多一辆马车,不然一辆马车太挤了。 出发三日后,便到了定南地界。 因为是悄悄出来,裴家并没有和定南王说裴悦会经过定南,只是说裴家的人。不过去永宁的时候,裴悦从冀州去的,定南王便没见到裴家的人。 贺皓提议去定南的都城玩两日再回去,“咱们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往后不可能再有这种机会,倒不如现在多吃点好吃的,也不枉出门一趟嘛。再说了,咱们回京都山高路远的,又不差这一两天。” 裴悦拗不过贺皓,只好同意在定南多待两日。 定南这边的风土人情,和永宁又有所差别,街上的人都会绑着头巾,有简单的黑布,也有花饰繁杂的。 裴悦看到后,也去街上买了几条,她刚给自己绑上,贺皓就抱着一堆吃食回来,“裴悦,这个烤地瓜好吃,炸丸子也香,你也尝一个?” 裴悦摇头说不吃,“你刚吃过午饭,怎么又能吃下那么多东西?” “午饭是午饭,这些是点心嘛,吃了午饭又不影响吃点心。”贺皓理所应当道。 “贺皓,你会越来越胖的。”裴悦继续往前走,今日是秋和跟她出来,便给秋和递了一条绣了枫叶的头巾,帮着秋和绑好后,笑着夸道,“秋和你也多笑笑嘛,你笑起来多好看呀。” 秋和却还是板着脸,“姑娘,我不爱笑。” “哎,你和叶竹真是性格相反的两个人。”裴悦边走边看,街道上人来人往,过了许久,她才走到街尾。 转身叫了句“贺皓”没有得到回应后,裴悦立马转身看去,却没有看到人。往回走了一些距离,才在一家卖抄手的摊位前找到贺皓。 “你怎么还吃呀?”裴悦问道。 “什么叫还吃?”贺皓指着锅里香喷喷的抄手,流口水道,“这家抄手闻着那么香,不尝一口,岂不可惜。” 说话时,抄手已经煮好。没有办法,裴悦只能坐下陪贺皓吃,但看贺皓吃得香,她也要了一碗。不得不说,这家抄手确实鲜香,高汤用猪骨熬制,还加了一些小河虾提鲜,是没有吃过的味道。 在裴悦吃得香甜时,摊子斜对面的一家客栈二楼,听书刚把木窗推开一条缝隙,就看到在吃抄手的裴悦,立马转身跑到床边,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公子,你猜我看到了谁?” 李长安上半身光着,只绑了纱带,胸口的地方有受伤的痕迹,皱眉看了眼听书,就闭上眼,便是他不想去猜。 “是裴姑娘。”听书激动道,“就是我们之前路上遇到的裴姑娘,长得特别漂亮那个。” 听到“裴姑娘”三个字,李长安才睁开眼,长又翘的睫毛眨了一下,很快就不觉得奇怪,因为裴悦如果回京都,肯定南走。虽然有些巧,但也不算意外。 第47章 世子心宽 听书只知道“裴姑娘”叫“裴姑娘”,并不知道“裴姑娘”的本名叫什么。 他对裴姑娘的印象蛮好,小姑娘长得好,说话也好听,就是可惜了,如果主子没有被赐婚,倒是可以和裴姑娘好好发展一下。 他们从冀州跑到定南,主子受了伤,已经养了好几日,眼下人好一点,但伤口还没完全结痂。 听书看着主子犹豫道,“公子,咱们要不要下去和裴姑娘打声招呼?”毕竟共患难过,既然遇到了,说明很有缘分。 李长安墨色的长眉皱了一下,薄唇动了动,摇头说不用了,“我们是逃命到了这里,和暗卫们又断了联系,指不定蒋元亮的人就在附近。我们这会出面见人,暴露自己不说,可能还会连累人家。” 李长安找到的账本马不停蹄地送去京都,证据确凿的事,皇上自然就派人来抓吴锦升。虽说蒋元亮也打算处理了吴锦升,可被人检举,和他自己处理,那是两回事。等蒋元亮收到消息时,便知道梅山镇的那场大火另有玄机让人开始彻查冀州。 和裴悦分开前,裴悦和李长安说过,光靠他和听书两个人,难以搅动冀州的风云,确实没有错。冀州人鱼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且不分黑白的人太多。 李长安好不容易摸到冀州府衙,听到蒋元亮打算敲打那些私矿主,他想着冀州私矿严重,既然这个私矿主有了怨言,就帮着扩大怨言。但刚说动两个私矿主,就被蒋元亮的人追查到,一路追杀到定南,他自己也中了一箭。 到了定南的地界,蒋家人才不敢放肆追杀,李长安才得以停下休息养伤。 不过裴悦到了定南,想来是要回京都了。算算日子,李长安也出来许久,要是再不回去,怕是东宫里的人也瞒不住。 眼下让李长安比较困扰的,是不清楚蒋元亮知不知道是他对冀州出手,若是蒋元亮知道了,寿王肯定会知道。那么世人皆知的愚钝太子,怕是装不了太久。 李长安躺在床上,突然有点烦躁。 “听书,你去收拾收拾,我们快点回京都。” “不是说再休养两日吗?”听书担心主子的伤,“又不差这两日,大夫说了您再休养两日比较好,若是途中发热,岂不是更耽搁时间。” 李长安却说不会,“你先去收拾,再去雇一辆马车,我们明日再出发。” 听到主子愿意雇马车,听书这才妥协去找马车。等他下楼出客栈时,抄手摊已经不见裴姑娘的身影。 与此同时的裴悦,已经回到了客栈。 贺皓吃得肚皮滚圆,进了客房就躺着不动,“定南真是个好地方,永宁也好,哪里都好啊,就是比京都好。” 京都虽然繁华,但规矩多。贺皓还是质子,就算有裴家护着他,也有一群人盯着他。出个把小差错没有事,但有时候不小心多说两句,都可能成为言官嘴里的刀子。 贺皓是真不喜欢京都。 裴悦也有些撑,她坐在四方桌边上,看着贺皓没规矩地躺着,倒是有点像他们小时候的样子,“你快别吃那么多吧,再吃都要胖成球了,可没姑娘会喜欢你。” “本来也没有。”贺皓是质子,成亲后就要回九夷,京都里的姑娘都不愿意远嫁。 “说真的,你父亲是想让你娶京都的姑娘,还是九夷的?”裴悦好奇道。 听到这话,贺皓哈哈笑了下,随后直起一点身子,看着裴悦道,“我父亲最希望我能娶你,哈哈。但你和太子定亲了,他应该就希望我能娶九夷的姑娘了吧。” 对于自己亲事,贺皓并没有太大的想法,因为他自己也做不了主。 裴悦听贺皓很轻地叹气,不由也想到自己的亲事,等回到京都后,她也有不得已的现实要面对。 一日的休息后,裴悦一行再次上路回京都。 定南王把辖区管理得很好,所以从都城往北走的五日,都一帆风顺,没有任何意外。 天越发热了,有时还会下暴雨,等雨停后,官道便泥泞不堪。 这一日,裴悦他们就被困在一个小山村里。 他们借宿在农户家,给了些银钱,要了点吃食和一间瓦房,就坐在屋檐下等雨停。 贺皓坐在门槛上,单手撑着圆润的下巴,看着外头“哗哗”落下的雨珠,感叹道,“裴悦,这农家的菜饼子也不错,就是少了点油。你说我回京都后,开家酒楼如何?” “得了吧。”裴悦坐在屋檐边边,伸手玩着雨水,“你要是开酒楼,还没开始盈利,就先被你吃垮了。贺皓,你真的好喜欢吃。” “能吃是福嘛。我父王说了,想吃就吃,自个快乐最重要。”说到这里时,贺皓发现雨小了一点,拿了把伞,带着随从满福往外走,“我去问问主人家,晚上能不能给我们炖点鸡汤。” 裴悦没有喝鸡汤的心思,但贺皓要吃,她也不拦着。 看着贺皓走后,裴悦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的乌云,和一旁的叶竹道,“天好像要晴了,我们明日应该可以出发。” 叶竹点头说是,随后说到贺皓,“贺世子倒是心宽,无忧无虑。” “他打小就那样,别人说他两句,转头就忘了。”裴悦羡慕道,“我觉得他这样就很好,不去记着烦恼,每天吃点好吃的,就能很高兴。贺皓这个人,很容易满足。我母亲说,贺皓像他母亲,都是很简单的人。” 裴悦只在喝奶时见过九夷王妃,那么小的时候,根本不记得九夷王妃是什么样子。但裴悦听说过九夷王妃的一些事迹,那是一位敢爱敢恨,很勇敢的女子。 思绪随着雨声远远往外飘,下雨的时候,裴悦难免想到之前几次的避雨。第一次遇到李平,就下了一场雨。 过了好一会儿,贺皓才笑眯眯地提着食盒回来,说今晚有鸡汤和煎饼吃。 大家赶路时都不太讲究,今日有鸡汤算是比较不错的吃食,贺皓先给裴悦盛了一碗,还给裴悦夹了个鸡腿,自己再吃。 裴悦端着饭碗,轻轻吹了一口,因为太烫,便小口抿着喝。 叶竹最后才盛汤,她刚放在嘴边,准备喝的时候,却嗅出一些不对劲,立马转身打翻主子手中的饭碗,“姑娘,别喝!” 第48章 以一对四 碗饭“啪”地碎成四分五裂,鸡汤洒了不少到裴悦衣裳身上,众人都被吓到。 裴悦愣愣地问怎么了。 叶竹赶忙道,“这个鸡汤的气味不太对劲。” 贺皓已经喝完一碗,晃了晃手中的碗,不解道,“我喝了一碗,也没什么不对啊。” 话音刚落,贺皓就觉得头晕,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快摔倒。 裴悦也有些晕,但她喝得不算多,不如贺皓来得严重。 但这会,裴悦眼前的视线,已经出现一些重影。 叶竹见此,当即想到这里的村民可能是吃过路客的匪盗,赶忙去装了水拍在主子的脸上。 秋和也喝了点鸡汤,但听到叶竹说不对劲的时候,立马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才不至于晕厥过去,她迷迷糊糊地道,“叶竹,你快带着姑娘走,这里不能久留。” 叶竹看着屋子里的其他人,就算她现在背着姑娘离开,但只要一上马车,就会惊动村民,到时候屋子里留下的人,怕是会没命。她拿出一个药瓶,让秋和先闻一闻,能让人慢慢清醒。 就在叶竹思索怎么做的时候,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忙小跑到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看。 “那个小胖哥,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一只鸡而已,却问我二两银子够不够。”一对年轻的夫妇走朝小院走来,妇人手里拿着杀猪的砍刀,脸上笑容得意,“还有那个面容白净的小公子,生得是真好,这种极品,若是拿去卖了,肯定能换不少钱。咱们夫妇俩,这次可要挣大发了。” 一旁的男人笑得更是猥琐,“谁说不是呢。这五个人落在咱们手里,算是倒霉。待会咱们先把值钱的东西收起来,剩下的再和其他村民平分。” 叶竹听到这里,确认不是好人后,慢慢拔出了剑。 只要不惊动其他村民,快速把这两个人给解决了,还有时间把大家都救出去。 对付两个山野村民,叶竹觉得她还是可以的。 屏息静气站在门后,等有人刚推门,叶竹毫不留情地一剑刺了过去,正好刮破妇人的手臂。 一声尖叫,妇人的胳膊鲜血直流,大喊着往后退,“二狗,他们还有一人没被迷晕。” 二狗看到妇人疼得脸色煞白,提刀大步冲向叶竹,两个回合后,叶竹发现对方竟然是练家子。 “他娘的小东西,这小子还是个厉害的。”二狗也郑重起来,不再轻视叶竹,“老子当年混山头的时候,你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 叶竹只想快点解决掉二狗夫妇,避免引来其他村民,故而招招下了死手,眼看着占了上风,被她伤了的妇人突然用了暗器,赶忙往屋子里退去。 小院里打斗闹出动静,附近的村民纷纷拿了武器围过来。 他们这些村民,以前都是定南王地界里的山匪,后来被定南王打得离开,才躲到这里过日子,若是遇到有钱的人借宿,就会先迷晕再抢了钱财,把人卖给人牙子。 叶竹看到又来五个村民,眉心紧拧,转头看了眼秋和,见秋和还不能站起来,只能咬牙挡在屋子门口。 但那些村民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站在院子里笑话二狗,“我说你们夫妇俩怎么越发没用了,连一个小白脸都打不赢,崔娘还被伤成这样,还是闪一边去,让我来吧。” 放下话后,这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就朝叶竹冲了过来。 叶竹心中早有准备,闪过男人的攻击后,没有给对方再出手的机会,反手往上刺去,正中男人的喉管,热血顿时喷了叶竹满脸。 抽回剑后,叶竹两眼狰狞地望着院子里的人,“我不想惹事,你们现在让我们离开,我可以不计较现在的事。但你们非要害我们,那我也要和你们拼个死活。” 往日叶竹都是温和的,这会事关主子性命,双眸都是杀气,凭谁也不能进这间屋子一步。 有人看叶竹出手狠辣,开始怕了,“二狗,这小白脸好厉害,要不然......要不然咱们让他们走吧?” “不行!”崔娘立马大声反驳道,“他杀了三棒,如果我们就这样放他们走,怎么和其他弟兄交代?裤裆没丁点大的怂货,咱们那么多人在,一块冲上去,难道还打不赢一个?” 众人被崔娘这么一说,当即不敢再说放人的话。 几个人对视一眼,在二狗往前冲的时候,一起朝叶竹杀过去。 方才叶竹和二狗的较量,就发现这群人不一样,她一个人怕是不能带着大家全身而退,才会想着杀一个让他们害怕。但那个崔娘着实可恶,竟然让人一个围攻她。 看着一起冲过来的四个人,叶竹深吸一口气,就算是死,她也不能放下手中的剑。 “砰”,极其刺耳的一声,叶竹用剑挡住二狗砍下来的大刀。 如果只是二狗一个,她倒是不需要担心,但又多了三个小喽喽,叶竹难免要分出心思来对付他们。 秋和缓过来一点后,提着剑帮叶竹挡了一下,但她还是软软的,没什么力气。 眼看着二狗又要攻过来,叶竹心一狠,干脆猛地向前用力,打算和二狗拼一下。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穿着番邦男子衣裳的男人翻到墙头上,手里扛着一把长刀,架在肩膀上,看着叶竹他们,冷冷道,“一群山贼匪盗,不是好人。” 说着,男人就纵身跃下,先是一刀解决了边上的崔娘,又过来帮叶竹杀了三个喽喽。 没了其他人的攻击,叶竹很快占了上风,在二狗想要逃跑时,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剑,挑断二狗的脚筋。 二狗应声倒地,看到他的人都死了,赶忙求饶,“几位好汉,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们只是想讨口饭吃。我屋子里还有许多金银财宝,你们全部都拿去。” “放过你?”扛刀的男子忽然勾唇笑了下,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砍下二狗的脑袋,再抬头去看叶竹时,眼神淡定得像方才砍的是萝卜一样,语气却凶凶的,“还傻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第49章 小胖猪儿 叶竹只愣住片刻,便转身进屋扶起姑娘,同时叮嘱秋和,让她看着世子。 等叶竹到院子外,找到马车后,才发现刚才为什么只有五个山贼过来,因为其他人都被刚才的男人给解决了。 她赶忙扶着姑娘上马车,转身折回去的时候,男人帮忙扛着世子出来。 “这小胖哥可真沉。”男人语气颇为嫌弃。 一番忙碌下,天也黑了。大家都撤离到马车上,叶竹和男人提了油,把方才的屋子给烧了,火光冲天而起,仿佛要接壤天空中的星辰月亮。 半夜赶路,还是在下过大雨的泥泞官道,马车不敢太快。行到快天明的时候,才进入一个镇子。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裴悦也慢慢醒来,看到叶竹要搀扶她下马车,摆手说不用,除了头有些疼,人已经没啥事了。 一场惊魂未定的逃亡后,裴悦他们到客栈要了两间房,大家看贺皓还在呼呼大睡,便去了另一间房。 裴悦让叶竹先去休息,叶竹一晚没休息,这会看着脸色都不太好,她再带着秋和去楼下给男人道谢。 “昨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不知公子姓名是何?”裴悦坐下后,给自己倒了茶,再让秋和去和小二要点吃的,“若是来日公子有事,我也好帮个一二。” “我叫成庭君,不是你们晋朝的人。我看你说话文绉绉的,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吧?”成庭君放下酒盏,歪头看着裴悦。 裴悦没否认,也没点头,“成公子要去哪里呢?如果顺路的话,我们的马车可以带你一起,或者另外给你安排马车。” “不用,我不和你们一起。”成庭君盯着裴悦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姑娘好生漂亮,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如你跟我回家,当我娘子如何?” 话音刚落,秋和手中的剑就动了下,眼里闪过一抹杀气。 裴悦也愣了下,随后摇头说不行,“我不能给你当娘子,除了这个,我能帮的就会帮你。” “那算了。你一个弱女子,什么都做不了,能帮我什么?”成庭君撇撇嘴,摸了摸自己的胡茬,“这样吧,我的这顿酒钱,你帮我付了。” “这个自然可以。”裴悦拿出钱袋,重量颇沉,递给成庭君。 成庭君打开钱袋后,瞄着看了一眼,“哎呦”一声,但只拿出一块碎银子,“果然是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但小爷我不是那种贪财的人,这锭银子就够了。” 拿了银子起身后,成庭君停住,惋惜地再次道,“姑娘真的不与我归家吗?我无父无母,没有牵挂,家中虽没田产别苑,却能带你周游各地。我瞧姑娘很有眼缘,既然我都舍身相救,姑娘再考虑考虑我呗?” 秋和听不下去,握剑站起来,若不是成庭君救过他们,这会已经成她的剑下亡魂,“成公子请自重,我们姑娘的婚事自有家中长辈做主,请你别坏了姑娘的名声。” “啧啧,真凶哦。”成庭君哼哼一声,“这般凶悍的小娘子,往后没人要哦。” “你!”秋和怒了,但被裴悦按住手。 “他好歹救了我们,如果没有他,昨日我们怕是都要没了性命。”裴悦自己也有点累了,“我瞧他方才的那些话,也不是真心那么想,只是故意打趣。看着像是个游走江湖的侠客,别和他计较了,我们上去看看叶竹他们。” 叶竹还在睡,裴悦上楼后,给叶竹盖了被褥,再带着秋和出去采买。 而成庭君并没有离开,则是上楼到贺皓的屋子里,看到贺皓主仆都还在睡,他走到贺皓边上,狠狠掐了一圈贺皓的小胖脸,嫌弃道,“小胖猪,就知道吃吃喝喝,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掐完贺皓,成庭君还没有走,转身看了眼对面熟睡的满福,又颇为气愤道,“主子是个呆的,随从也是。真不知道姑父如何放心你!” 成庭君又用手戳了戳贺皓的圆脸,见贺皓动了一下,赶忙收回手。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边上,翻窗离开。 裴悦出门后,发现这个镇子很小,一会儿就买了必需品。回来时路过贺皓的房间,打算进去看看贺皓。 见贺皓还没醒来,不由担心道,“秋和,你说贺皓还不醒,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叶竹的医术不比外面的大夫差,她说贺世子没事,问题应该就不大。”秋和看了看熟睡中的贺皓,又道,“我觉得他可能就是累的,所以睡得熟。” 裴悦想试试贺皓是不是睡着,也掐了下贺皓圆润的脸颊,见贺皓没醒,又有些担心,再去按贺皓人中时,贺皓突然睁开眼。 “你……你想对我做什么?”贺皓还没看清是谁,只看到一只手朝他伸过来,吓得瞬间坐起来,认出是裴悦后,才松口气往后靠去,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你不记得昨天的事吗?”裴悦问。 “什么事?”贺皓还没开始回想,就觉得脑袋疼,揉着脑袋扫了眼屋子,才发现所处的屋子变了,突然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你真是猪哦。”裴悦说了昨天差点遇险的事,虽然她后面也晕过去,但最开始还是撑了一会,而且后面的事,叶竹也和她说了,“幸好昨天遇到一位姓成的公子,不然咱们已经在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贺皓听得后怕,掌心出了细细的汗珠,紧紧抓着被褥道,“好险好险,那个村子竟然都是坏人,这也太可怕了。裴悦,我们运气还真好!” 裴悦点头说是,如果运气不好,哪能这样坐着说话。 贺皓起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后,再问到救命恩人在哪,“既然人家救了我们,待会请人吃顿饭吧。这附近有啥好吃的,你有去逛过吗?” “你就知道吃!”裴悦啧了一声,说不知道,“成公子已经走了,他不肯多说行踪,你见不到他了。” 第50章 胖墩哭哭 贺皓直叹可惜了,他这会头还是疼,坐着休息一会后,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朝裴悦嘿嘿笑了下,“悦儿,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如此,咱们一块儿去吃点东西吧?” 裴悦听到贺皓喊自己悦儿,而不是全名,便知道这小子是真的饿了。 刚好隔壁的叶竹也醒了,便一起去吃了些东西。 昨日的事让大家惊魂未定,休息一晚后,便继续上路。 从定南往北,大概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京都。 他们又走了两日,停在一片平原的溪流边上,打算晚上就歇在这里。 秋和带着满福在地上挖了个坑,堆上捡来的石块,搭成简易的灶台。 贺皓脱了鞋,卷起裤脚站在溪水中,手里拿着自制的鱼叉,看到有鱼游过,猛地用力往下插去,溅得水花四溅。 “哎呀,又没抓到!”贺皓气咻咻地道。 裴悦屈膝坐在岸边,看着贺皓第十次失败,打趣道,“贺皓,你可是说了要让我喝鱼汤,我看啊,咱们还是等回京都再喝吧,你不行的。” “你少看不起人,我好歹也学过几年武,怎么可能不行!”贺皓决定一定要争口气,他弯腰开始细细寻找起来。 裴悦转身看到叶竹生了火,过去问有没有要帮忙的。 “姑娘不用忙活,米已经煮下去,没什么需要做的。”叶竹刚说完,溪水中的贺皓突然兴奋地举起鱼叉。 “裴悦!我抓到啦!我们可以吃鱼啦!”贺皓抓到一只巴掌大的小鱼,却非常高兴,开心地想马上拿给裴悦看,脚底却滑了一下,“噗通”坐进溪水中,还被呛了两口水。 满福赶紧下河扶主子,问有没有事。 贺皓摇头说没事,“就是屁股有些疼,满福,我好惨呀。” 裴悦听贺皓说没事,就哈哈笑了起来,再看贺皓抓到的鱼,夸道,“贺皓,你真不错,这条鱼够你吃一口饭了。” 贺皓朝裴悦冷哼一声,赌气地鼓起脸,“你就等着吧,我换了衣裳后,肯定能抓到大鱼!” 溪水浅得还没到贺皓的膝盖,这种深度,便注定了没有大鱼。贺皓又忙活了好半天,只抓到两条小鱼。叶竹把小鱼清洗干净,用树枝串起来,放在火堆边上烤了一会,等有香味溢出,再洒一些盐巴,大家一人一口分了吃,便没了。 吃过饭后,裴悦拿了件外衣披着,坐在马车的背风处,和边上昏昏欲睡的贺皓道,“其实从这里往北走个三四天,就能到我表姨的封地。” 裴悦的表姨嫁给了王爷,就在不远处的渝州。 “表姨和我母亲一块长大,两人关系颇好,就是表姨远嫁后,两人再见的日子便很少。”裴悦往后靠着车轱辘,“不过我表姨夫对表姨很好,只要年底没有乱子,就会带表姨回京都探亲。” “我听人说过,你表姨最开始,好像是被逼无奈才远嫁,是吧?”贺皓问。 裴悦点头说是,“表姨夫救了落水的表姨,被人给看到了,如果不远嫁,就要去当姑子。”说到这个,裴悦就很气愤,“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又不是故意干了苟且的事,却要用这个来捆绑女子的名节。好在表姨夫是个好的,成亲这么多年,表姨越发滋润。” 说到这个,裴悦就忍不住去想她和太子的赐婚,也不懂最后会是个什么结局。 贺皓反应慢,没听到裴悦最后还叹气,只是道,“这么说来歪打正着了。要不然我们去渝州玩两天,你也能见见你表姨?” “不行啊哥哥,我这次出门越少人知道才好。”不是裴悦信不过表姨,而是去了渝州,万一被其他探子知道,岂不是自找麻烦。 虽然裴悦也有点想表姨,不过还是不去了,等到了年底,自然能见到。 平原上的风呼啸而过,没了树木遮挡,显得更加放肆。 叶竹怕主子着凉,过来道,“姑娘,我们上马车吧,天也不早了,该去歇息了。” 裴悦点点头,起身拍拍衣裤,看边上的贺皓还没站起来,用脚碰了碰贺皓,“你也快回马车吧,坐久了容易着凉。” “我就再坐一会。”贺皓两手撑着下巴,抬头望着满天星星,不一会儿,眼眶就红了。 其实贺皓自己也很想北上看一看,看看他母亲自缢的地方。或许离那里近一点,才能梦到母亲。 贺皓记不太清母亲的样子了,母亲走的时候,他才四五岁。他的外祖父造反失败,舅舅带着逃兵跑到临山,舅舅先是送求救的书信到九夷,再到后来的谩骂母亲。 虽然贺皓那个时候还小,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事,但随着他长大,从身边人的三言两语中,也能慢慢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母亲,是从小被家里宠大的孩子,面对娘家的造反,母亲劝说不行,又不能拉着九夷去陪葬。在诸多日子的纠结下,母亲选择北上临山,和舅舅一块奔赴黄泉。 母亲走的时候,给贺皓留了许多封信,都是按照他岁数写的。 母亲说对不起他,希望他能做个快乐的孩子,尽量远离朝堂的纷争。 贺皓觉得他这些年,已经做到很快乐了。但是到了这里,又突然怀念起躺在母亲怀中的感觉,那一定很温暖吧? “世子。”满福过来寻人,便看到主子满脸是泪,以为主子不舒服,忙问怎么了。 贺皓和满福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可不想让裴悦看到他哭,不然又要笑话他了。 回到马车上后,贺皓深吸一口气,想着再有十日左右就能到京都,心里又开始为裴悦担忧起来。和太子的赐婚,到底不是好事。 带着这份忧愁,贺皓一觉睡到大天亮,次日醒来的时候,就听到裴悦在和人说话。 推开木窗后,看到和裴悦站着说话的男人,贺皓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没看错之后,差点就喊出来——表哥怎么在这里?父王不是不许他出九夷么! 第51章 幽州糖包 “好巧啊,又遇到姑娘了呢。”成庭君浓眉轻佻,说话时,目光穿过裴悦,最终落在马车上一脸诧异的贺皓身上,笑道,“那是姑娘的未婚夫吗?” 裴悦解释说不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我也觉得不像,他太胖了,和你不搭。”成庭君放下话后,朝贺皓走去,两手负背,停在贺皓的马车前,眼睛坏坏地笑了起来,“你好啊,小胖哥儿。” 说着,成庭君还和贺皓眨了下眼睛。 “你......”贺皓张嘴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的表哥,是他母亲冒死从临山救回去的。本来许家应该满门抄斩,但是母亲为了偿还许家的养育之恩,用自己的性命救下表哥。母亲去临山前,就交代过,此生不能让表哥离开九夷。一旦表哥身份暴露,当年的事都会被扯出来。 而且,当年剿杀舅舅的叛军,裴首辅也有参与。 现在看到表哥,贺皓的胖脑袋瓜儿,一下转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和表哥说话。 成庭君先开口道,“你好,我叫成庭君,你呢?” “成庭君?”听到这三个字,贺皓就知道表哥没说真的姓,明明是叫许庭君来着。他见裴悦往这边看过来,紧张得小声道,“你到底要干嘛?若是父王知道你跑出来,可是要打断你腿的。” “是啊,所以小皓皓,你可不要暴露了我的身份哦。”许庭君冲贺皓笑了下,随后转身和走过来的裴悦道,“裴姑娘,我看你这朋友的马车甚是宽大,可以带我一程吗?” 裴悦自然没意见,成庭君救过他们,不过是多带一个人,并没有问题。 贺皓很想摇头说不行,但对上表哥的目光后,又咬牙把一肚子的话憋回去。他想不出表哥要做什么,但又不敢暴露表哥的身份,只能等他们再次启程,马车里只有他和表哥时,才敢小声发问。 “表哥,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许庭君慵懒地往后靠去,打了个哈欠道,“我说小皓皓,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下么,我走了一晚上路,很累诶。” “那你说清楚再睡。”贺皓拽着许庭君的胳膊,看许庭君不醒来,还掐了一把,“快点说清楚嘛,你要是不和我说明白,待会到下一个城镇,我就把你丢下去,让你自己走路。” “我好怕怕哦。”许庭君睁开一只眼,瞅了一眼贺皓,又阖上眼睛,“我就想出来走走不行吗?成日地憋在九夷,这里不让我去,那里也让我去,一点都不自在。难道我就要一辈子都在九夷?” “九夷不好吗?”贺皓倒是很想回去,但是他回不去。 “好啊,自然是好的,可我也想看看晋朝山河,看看当年我的父辈们,为何要费尽心机地来抢夺这块山河。”一边说,许庭君还自嘲地笑了笑,“小皓皓,你也是应该最懂我吗?” 贺皓不说话了,皱眉看着表哥好一会儿,有些泄气道,“可父王不让你离开九夷,是为了你的性命着想。如果被人知道你是许家遗孤,不仅你要没命,父王和九夷也要跟着完蛋的。” “所以我才改了姓嘛,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身份。”许庭君突然伸手捏住贺皓的圆脸,哎呀一声,恳求道,“你就帮帮我嘛,等我去看看京都的繁华,体验下这山河的壮丽,我再听你的,老老实实回九夷。再说了,我都出来了,这会回去是被打,迟点回去也是被打,太早回去岂不是太亏了?” 贺皓看着表哥,犹豫好半天。 “哎呀,你好烦呀。”贺皓叹气抱头,不想搭理表哥了。 许庭君看贺皓侧身转过头,便知道这小子是答应了,开心地道,“小皓皓,你可真好,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就给你买好吃的。” 贺皓不搭理许庭君,转头往窗外看去。 燥热的风迎面吹来,一点也不能缓解贺皓的烦躁,他打开水壶,灌了好几口,才靠在木窗上,无奈叹气。 而后面马车里的叶竹,也在和裴悦说道许庭君的事。 “姑娘,那位成公子,看着颇为不羁,我觉得还是问清楚身份才好,不然一路同行,难免不安心。”叶竹觉得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虽然成庭君救过他们,但知道身份总归更好。 裴悦说之前问过,“他不愿意多说,一直和我绕圈圈。” “那我之后去试探试探。”这一路发生了不少事,叶竹不得不谨慎。 说话间,前方的视线中开始出现农田。绿油油的田地间,不时有飞鸟穿过,这会看去,觉得天也蓝了不少,心情随之好了许多。 等进入幽州城后,裴悦他们先去找客栈。 贺皓说在外边风餐露宿了两日,想住个好一点的客栈,反正快到京都了。裴悦没有意见,但她不想住闹市区,马车在幽州城里逛了一圈,几人最终才找到一家不错的客栈。 许庭君也和他们一同入住,裴悦帮他出的钱。 赶路太辛苦,裴悦进屋洗了把脸,就躺着不想动。秋和下楼给马匹买粮草,叶竹则是在屋里收拾行囊。 裴悦还没躺多久,贺皓就来敲门,“裴悦,你快开门,我看到楼下有人卖糖包,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裴悦懒懒地抬头,看到叶竹开门后,贺皓颇有活力地朝她跑来,她摇头说不去,“我太累了,你自己去吧,要是好吃,再帮大家都买一份。” 贺皓啧了一声,伸手拉住裴悦,“去嘛去嘛,我自己去多没意思,而且不仅有糖包,还有炸油饼呢。” 裴悦不情不愿地坐起来,“贺皓,你也太贪吃了!” “能吃是福嘛。”贺皓从不否认自己爱吃,这些日子,别人都清减一些,只有他日渐圆润。 裴悦没办法,只好陪贺皓下楼去吃糖包。 从幽州出发,一般七日就能到京都。这么靠近京都的地方,自然很繁华。这里的屋落高低错落,很是气派,和冀州的杂乱很不一样,有种小京都的感觉。 裴悦和贺皓刚出客栈,就感受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有些后悔了,不该听贺皓的出门。 就在这时,许庭君从身后走出来,得知他们要去吃糖包后,说他也要去。 第52章 好运彩球 光吃糖包太甜了,贺皓又要了酸辣汤,坐在裴悦对面,倒是没顾忌形象,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裴悦则是拿着糖包,一点一点地小口吃。 她看成庭君也是大口吃糖包,想到叶竹之前说的担忧,眸光转了转,“我听成公子的口音,好像南北都有,但更像九夷那边的人,是吗?” 听到“九夷”两个字,贺皓嘴里的酸辣汤呛了一下,拍着胸脯疯狂咳嗽,脸都咳红了。 许庭君帮贺皓拍背,“你这小兄弟,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小心,喝个酸辣汤都能呛到。”再转头看裴悦,笑着道,“姑娘好聪明,我确实在九夷住过,所以南北的口音都有一些。” 说着,许庭君看到街道上有人买糯米糍,起身要去买。 裴悦看贺皓还在咳嗽,嫌弃地帮他倒水,“你说你,又没人和你抢,怎么还呛到了呢?” “我......我这不是不小心嘛。”贺皓喝完水,喉咙还是辣辣的,再看碗里的酸辣汤就没那么香了。 三个人吃完后,贺皓和裴悦先回了客栈,许庭君则是说要去城里逛逛。 只是在街对面吃了点东西,裴悦就出了好些汗,回去拿水洗了洗,才躺下午休。 他们要在幽州住一日,等明日再出发。之后就要持续赶路,一直到京都。 裴悦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晚霞斜斜地照进来,倒是让人看着很舒服。 起来下楼和大家吃了个饭,裴悦就精神满满,听贺皓说晚上城里有灯会,没有多犹豫,便答应一块去了。 出门前,裴悦带上纱帽,五个人一起出门往闹市区走。 贺皓在路上买了几盏灯,给裴悦一个小老虎的,他自己则是拿了小兔子。 裴悦看到后,觉得贺皓是在说她凶,最后把小兔子抢来,才罢休。 灯会人很多,而且青年男女比较多,问了人之后,裴悦他们才知道,今日是幽州城里年轻男女相会的灯会。当时裴悦的脸就热了,倒是贺皓很淡定。 “这要是能遇到我未来的小娘子,那就好了。”贺皓甚至有些期待。 到了闹市区后,街道上的人便太多了,裴悦戴着纱帽不好行动,便坐在河边看游船,贺皓则是去挂彩灯许愿。 尽管裴悦戴着纱帽,但坐着的一会功夫里,就有好几位公子来问话,不过都被秋和给无情挡住。 贺皓挂完彩灯回来,兴冲冲地和裴悦道,“悦儿,他们说待会有游船寻街,到时候会往岸边抛彩球,若是谁能接到彩球,一整年都会有好运的。” 裴悦听贺皓要去抢,看着河边越来越多的人,不由担心道,“那么多人都等着,你能抢到吗?” “彩球又不止一个,抢得到就抢,抢不到也没事嘛。”贺皓心宽得很,“我若是抢到了,就送给你,那你就会有好运啦。” 说话间,远处就来了花灯船,贺皓立马挤到最前排,等着抢彩球。 裴悦看到人越来越多,便和叶竹往后退去,等在不算多人的杨树下。 她垫着脚,能看到贺皓的头顶,“叶竹,今日儿可真多啊,贺皓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听到贺皓要把抢来的彩球送给她,心中也有几分期待。 叶竹笑着说肯定能行,“秋和听说能带来好运,也去帮姑娘抢了。只要秋和出手,肯定能抢到。” 裴悦这才发现,秋和没在边上,左右转头寻人时,花灯船已经靠近,岸边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裴悦没找到秋和,也看不到贺皓,便和叶竹一块儿往后又退了几步。 等花灯船开始丢彩球,人群更加激动,裴悦头一回看那么多人争抢彩球,倒是觉得有趣,眼巴巴地望着河边,期待贺皓或者秋和能抢到一个。 “裴悦!”人群里突然传来兴奋的一声,裴悦听出是贺皓的声音后,赶忙应了一声。 贺皓运气好,彩球直接朝他抛来,刚好被他接住,高兴得大声喊裴悦,想把彩球送给裴悦。 但因为人太多,他只是往回走了两步,就被人群给挤到岸边,脚下突然一空,连人带着彩球“噗通”落水。 裴悦只听到贺皓喊了一声,却没看到人,见秋和微笑着拿彩球过来,让秋和到高处去看看。 秋和功夫好,就算彩球没落到她边上,也飞快地抢到。她把彩球递给姑娘后,刚爬到树上,就看到贺世子落水,赶忙挤进人群。 贺皓自己倒是会水性,就是突然落水呛了一大口,扑腾了好几下,才拿着彩球游到岸边。 等看到秋和时,他倒是先笑了下,“我没事,洗了个澡而已,裴悦呢?我抢到彩球了呢!” 秋和说姑娘在后边等他,拉着贺皓上了岸。 两个人回到杨树下,却没看到裴悦和叶竹。 “奇怪,明明刚才人还在这里?”秋和皱眉道。 “应该被别的东西吸引了,你拿彩球在这等着,我回去换身干净衣裳。”湿了的衣裳倒是不冷,就是湿哒哒难受,贺皓抢到彩球很是高兴,倒是没多想。 等贺皓回客栈时,正好看到许庭君,换了衣裳就过去敲门。 “表哥,你怎么没出去看灯会啊?”贺皓进屋道。 许庭君皱眉瞪着贺皓道,“不是让你注意一点,别喊我表哥么。那灯会没啥好看的,我才往外边走一点路,好些个姑娘朝我丢香囊,太烦。” 贺皓还没反应过来,问为啥丢香囊。 许庭君撇撇嘴,“反正你没有。”往门口的方向看一眼,“你的小青梅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裴悦不知去哪儿了,应该待会就回来。”贺皓道。 “你倒是心大,这么标致的小青梅,小心被人拐了去。”许庭君起身拍了拍衣裳,听贺皓说不可能,笑了下,“我有些饿了,咱们下楼吃点东西吧。” 与此同时的裴悦,确实被人给拐了。对方还是几个人团伙作案,练家子那种。 叶竹追到一处僻静的街道,死死盯着前面逃跑的几个人,片刻都不敢停。 第53章 被卖掉了 月光清冷地洒在地面上,让本就寂静的街道,又多了几分杀气。 叶竹追上后,直接动手杀过去。可这次的人,和以前没有章法的贼人完全不一样,他们井然有序地接招,还配合默契。 而对方把她拦住后,等扛着姑娘的人跑不见了,也撤退离开,根本没有要恋战的意思。 叶竹的胳膊受了轻微的皮外伤,她却感受不到疼痛,可追到天明,也没找到人。 另一边,当秋和没能等到叶竹和主子回来,便意识到不对劲,开始满城地找人。等她和叶竹碰面时,听到主子被贼人掳走,当即脸就黑了。 “我已经找了幽州的裴家暗桩,大家都开始找人了。”叶竹自责道,“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姑娘。” 秋和没有说话,过了会,才往前走,“不要多说其他,快点找人。” 这边叶竹和秋和忙着找人,客栈里的贺皓也焦虑得一晚上没睡,尽管特别困,但他一想到裴悦没回来,就立马惊醒。可秋和让他别出去了,就在客栈里等着,不然他也走丢,更是麻烦。 贺皓看着面前的早膳,头一回没了吃饭的欲望,见表哥吃得香,他愤愤地抢过表哥手里的肉包子,“你怎么还吃得下啊?” “怎么吃不下了?”许庭君嚼了两下,咽下嘴里的肉包子后,瞥了眼贺皓,淡定道,“裴悦是你的小青梅,又和我没关系。他当时如果答应给我当娘子,那我现在肯定马不停蹄地出去找人。快把肉包还我,这肉包可香了呢。” 贺皓就是不给,“好歹我们也同行了几日,你之前都会帮我们,现在怎么那么冷漠呢?” “我当时要知道她是裴阙的女儿,只会打晕卖到矿山,让她挖煤去。”许庭君擦了擦嘴,哼哼道。 贺皓看了眼表哥,收回目光后,低头不说话了。 他竟然忘了,许家和裴家是死敌。 许庭君起身望窗户走去,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说风凉话道,“小皓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裴悦那两个随从厉害着呢,不会让她有事的。你该吃就吃,不然裴悦没回来,你倒是瘦了。” “我现在不要和你说话!”贺皓皱眉起身,冲出了屋子。他说不过表哥,又恨自己没有绝世功夫,很气很气。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贺皓双手合十地默默祈祷,“老天爷啊,一定要让裴悦好好回来。” 一边祈祷,贺皓就一边落泪,最后抽抽地哭了起来,太伤心了。 与此同时,裴悦正处在一个荒废的屋子里,睁眼醒来时,四周也没其他人,只有一堆干柴。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谁绑了她。昨日在河边等贺皓时,她一心看着河边,却不知道后面突然窜出了人来,竟然把她给绑了。 若是一般绑匪,为的只是钱财,这倒是有机会讨价还价。可如果是其他凶悍的,那可就不好对付。 裴悦的心里沉沉的,一时半会还不清楚怎么回事。 看到不远处有块石头,裴悦一点一点地挪过去,她刚捡起石头,却发现是白费力气。麻绳把两只胳膊紧紧捆绑在一起,别说用石头磨破麻绳,就是碰都碰不到。 她泄气地往后靠去,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 从早上醒来,裴悦连一口水都没喝过。绑她来的人,好像忘了有她这人,连看都不曾来看过。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门被推开了,走进来几个蒙脸大汉,裴悦“呜呜”地表示想说话,但对方好像就没打算听她说话,而是粗鲁地把她给扛起来。 “动作快一点,买家在外面等着了呢。”一个男人凶道。 什么买家? 裴悦慌了。她知道被拐子带走的姑娘,八成不会卖到好地方,老天爷,这些人胆大包天! 裴悦被扛到院子外,还不等她看清楚外面的环境,就被丢进一辆马车,里面还有三个同样被拐来的姑娘。 她听到外面的男人在和人牙子讨价还价,说要十两银子才肯卖。 十两银子?好气! 她就值十两银子吗? 明明她身上的银子都不止十两,那男人真是眼睛瞎了! 一番价格争论后,马车才动起来。 裴悦的嘴里被塞了布团,其他三个姑娘也是,她们眼睛哭得红肿,看到她被推进来,哭得还更厉害了。 当时,裴悦就对其他三个姐妹不报希望,想要逃出去,只能靠自己和叶竹他们。 马车不懂行驶了多久,再次停下后,才有人来开门。 外边站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眼睛盯着裴悦快冒光,随后又走来一个男人,是刚才花了十两银子买裴悦的那个。 “花娘,我就说今日有好货吧,你瞧瞧那位眉眼最精致的,这样的姑娘,你说该给我多少钱?”男人猥琐地笑道。 花娘伸出五个手指,“五十两,够大方了吧?” “就五十两?花娘你再仔细瞧瞧,这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要是调教好了,一个月都不止挣五十两。” “那你说要多少?”花娘很是心动,她从业二十几年,还没看过那么漂亮的姑娘。 “少说得加一百两。”男人道。 “那不行,一百五十两银子都可以买十个了。”花娘就当着车里姑娘们的面,开始和男人讨价还价起来。 裴悦听着他们的谈话,想说只要放了她,什么钱都有,可就是不能发出声音。 最后,花娘以一百两银子买下裴悦,让人把裴悦给扛进院子,随后解开裴悦的麻绳,心疼道,“这拐子也真不懂怜香惜玉,姑娘这般好的肌肤,怎么能那么用力呢!” 裴悦得以喘息,赶忙道,“花娘,你放了我,我可以给你更多银票。” “我知道你可以拿出银子。”花娘早就听多了这样的话,“可我这里是暗门子,要是放了你,我也要倒霉,就算现在许诺我再多的银票都没有用。姑娘就好好在这里休息一日,只要你不闹,我肯定不为难你。等明日啊,我再来想想,如何让你成为这条街最挣钱的摇钱树。” 裴悦见花娘不听她的,心里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又听花娘让她休息一晚,只好先休息一下,再说其他。 等花娘走后,裴悦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轻轻地试了试,门被锁了,木窗也全都锁着。屋子里就没一个她能钻出去的地方。 她透着门缝,努力地往外看,院子里不时有其他姑娘走过,还有一些客人。 没过多久,有个婆子端着饭菜过来,才把锁给打开,“姑娘多少吃一点吧,你要是不吃,花娘也有的是办法折磨你,可别让自己太难受了。” 说完,婆子就出去了,锁门前,和裴悦说晚上再来送饭。 听到晚上送饭,裴悦想了想,她觉得那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第54章 贼窝故人 裴悦在屋子里转了又转,甚至把每一块地砖都看了,确认没有其他逃生的办法后,只好默默地等待晚上。 哎,也不知道叶竹他们有没有找到一些线索。 她在最开始的地方,用石子在地上画了个暗号,若是叶竹他们能找到那里,应该也能找到这里。 时间过得很慢,等外头天要黑了,屋里也随之暗下来,送饭的婆子却还没来。 裴悦拿着木棍,站在门后面等了许久,都没看到有人过来。 该不会是忘了吧? 过了会,院子里点了灯笼,外面也渐渐多了人。 裴悦站在门缝的地方,最后改成坐地上,在她饿得“咕咕叫”时,送饭的婆子来来了。 她忙躲到屏风后,等婆子进来后,也不出去。 “姑娘?”婆子没看到人,心里突然慌了一下,绕到床后面也没看到人,赶忙往另一边跑去。 就在这时,裴悦眼疾手快,用尽全力挥动木棍,很沉的一声,婆子晕头转向地倒地。她赶忙去关门,随后脱了婆子的衣裳,把人给拖到床上。 小时候,因为看多了话本,裴悦想当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女,还拉着舅舅练了一会的武。不过舅舅太忙了,总是要带兵出征,裴悦隔几个月或者一两年才能见到舅舅一次,长大一些就不缠着舅舅教了。 不过简单的一些招式她还记得,偶尔也会拉着裴霖一块儿打拳。对付两三个同样的姑娘,她还是没问题的。但到了练家子那,她的那点花拳绣腿就不够看。 换了婆子的衣裳后,裴悦才快速出门。 院子并不大,三面的小楼,这会都点了灯笼,不时有姑娘的调笑声传来。正门站了两个小厮,还有一位姑娘,想从正门出去,是没可能的了。 裴悦低着头,快速往后院走去。 在经过一间屋子时,裴悦听到花娘正和一个男人炫耀,说今日买了位绝世美人,往后一定能成头牌。男人不信,想要去看看。 听到这里时,裴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花娘想要故弄玄虚,没答应男人。 转过拐角,到了没人的地方时,裴悦立马跑了起来。 后院的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有人端着菜出来时,匆忙看了裴悦一眼,当时裴悦觉得呼吸都快停住,好在对方只是让她快点去提菜,别让客人等久了。 裴悦低低地应了一声好,等那人走后,再捂着肚子假装要去茅房。 等她找到后门时,却发现自己想太好了,这里的后门也有人守着,好像知道会有姑娘逃跑一样。 她虽穿着婆子的衣裳,可这个时候出去,肯定会被查问,脸一暴露,她也就暴露了。 裴悦急得在茅房四周打转,最后盯上了后院的一些木桩。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犹豫,裴悦告诉自己。 她把木桩搬到墙边,一个个地堆起来,等到围墙的一半时,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木桩被堆得摇摇晃晃,裴悦刚踩上去,就差点摔倒。不过老天还是眷顾她,等她爬上围墙后,木桩才倒掉。 但再看另一边,比她还高大半个身子的围墙,她还没跳过那么高的地方。 咬咬牙,心一狠,裴悦先把两条腿放下去,深吸一口气松了手,最后屁股落地,还磕破了手肘。但她不敢停歇,只能继续往外跑。 让她意外的是,这里并不是幽州城,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而附近的一条街,都是这样的暗门子。裴悦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只能加快逃跑的速度。 但在快要出小镇时,她竟然看到有人在把守路口,还会检查每一个进出的人。这下可不好了,该怎么出去呢? 裴悦躲在一个屋檐后,正在思索该怎么办时,又听到卖她那个人牙子的声音,愤怒地往外看一点。 人牙子拖了两个男人从马车上下来,和边上站着的另一个男人道,“余工,你看看,这两个可是品质上乘的好货色。我今天可真是走大运了,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卖了一个又一个,这两个我就给你便宜一点吧。” 被喊余工的人蹲下打量地上的男人,先是捏住一个人的脸看了看,说只是一般,再看另一个时,眼中立马涌出惊艳。 “我的好家伙,三狗子你这是撞大运了啊,这样的极品也能找到,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极品!” “是啊,我就说今日有好货,你快点把钱给我吧,我还得回家抱娘子呢。”三狗子笑眯眯地伸出手要钱。 余工拿出一个钱袋,让三狗子数一数。 裴悦一开始只是气愤人牙子不得好死,但看到地上两个男人的脸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打死她也想不到,能在这里和李平相遇,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不过,听到余工再三夸李平是做头牌的料,裴悦看李平那张惹眼的脸,心里默默叹气。她早就说了嘛,不止是女子出门危险,俊秀的男子也容易被人觊觎。怎么就不抹抹脸呢? 街道上,三狗子收了钱,帮着把李平和听书给抬到驴车上。 余工坐到驴车前面,满意地看了眼今晚收到的货色,他摔着长鞭,赶着驴车往裴悦这边来。 裴悦马上往后顿去,藏在角落的破布下,心跳得飞快。 但想到李平也要被卖了,裴悦又咬牙探出一些脑袋,她刚往外探去,就看到听书用麻绳勒住余工的脖子,没一会儿,余工就不挣扎了。 李长安从驴车下来,脱了余工的衣裳,让听书手脚麻利一点,“你把人扛驴车上去。” 裴悦看到本来还昏迷不醒的李平两人,现在却利落地解决了余工,愣了片刻,这才想到从破布后面站起来。 而李长安和听书听到有响声,瞬间戒备,听书甚至摸到了腰上的匕首。直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两个人才不可思议地往前面的破房子走两步。 “是我!”在这种时候能遇到熟人,裴悦别提有多激动。 第55章 假扮娈童 李长安狠狠地惊了下,盯着裴悦身上不伦不类的衣裳好半天,才认出裴悦。 听书更是惊讶,“裴……裴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悦长声叹气,说她是被卖来这里的,“我方才看你们被卖了,还想着我要怎么才能帮你们,还好还好,你们并不是真的被卖了。”下意识看了下李平的脸。 李长安眉心微拧,看到裴悦身边没有其他人,心想叶竹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大的主子也能让人卖了,但看到裴悦的脸都花了,抱怨的话又给咽了下去,“你们倒是好本事。” 裴悦抿唇不说话,黑亮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李平,两手拧着裙摆,看着就很可怜。 听说回头望了一眼,见还是有人经过巷口,提醒道,“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带上裴姑娘一起吧?” “带她做什么?”李长安来这里有事要做,若是带个裴悦,岂不是累赘。可转念想到路口有人把守,若是把裴悦一个人丢在这里,怕是凶多吉少,转而又道,“把我刚才换下来的衣裳,给她穿。” 裴悦被迫穿了李平的衣裳,不管是袖子还是裤腿都要长太多,最后在腰那处折了一半,才能勉强走路。 听书赶着驴车,等他们经过一条河的时候,把余工给丢河里去,再继续往镇子里走。 裴悦挨着李平坐在驴车上,夜里的风有些冷,让裴悦屈膝抱住,看着街道两旁的红灯笼,小小声地问,“李大哥,你们又是来办差吗?” 李长安轻轻地嗯了一声,余光瞥到裴悦薄唇微抿,愣着看了一会后,才悠悠问,“你怎么跑出来的?” “就打晕送饭的婆子,然后翻墙跑出来。”说到这个,裴悦忍不住担忧道,“那家暗门子的老鸨说明日再来调教我,若是她发现我不在了,那可怎么办?” “你现在害怕了?”李长安没好气道,“好好地待在京都不好,非要出门走一趟。老鸨要找人就让她找,等到了明儿,她可不一定还有精力找你,又不是金疙瘩。” 裴悦想说她确实被卖了金疙瘩的价,但到了这个时候,她都得指望李平,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驴车往前走了两条街,镇子的东西边形成鲜明的对比,西边都是矮房破房,东边则灯火通明,园林景致不比江南差。 等他们把驴车停好后,李长安和听书让裴悦躲好,两人去路上打劫了一辆马车,把人给扒了,三个人一起换了富贵人家的衣裳,大摇大摆地赶着马车往东边去。 李长安修长的手指顶着木窗,望着街道边上的院落,一边问裴悦,“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裴悦摇头说不知。 “这里是幽州城外的逍遥镇。”李长安道,“因为这里有着附近最多的花楼和小绾馆,而且都是非法绑来的,又有各种花样,故而称作逍遥镇。” “这么大的地方,还绑了那么多良家子来,难道就没人管吗?”裴悦问。 李长安哼了一声,收回顶着木窗的手指,坐直道,“你当这世上都是好人好官么?梅山镇有张荣那样的人,别的地方也有其他肮脏人。好好的姑娘和哥儿,被送到这种地方,全要被人糟蹋了。过个几年,等青春不在了,再沦为粗使婆子,方才我们西边来的破屋子,就是粗使人住的。即使不能接客了,也要在这里干一辈子。” “就没人逃出去过?”裴悦眉头紧皱,觉得这里的人牙子太不是人。 “当然有。”李长安就是因为浮水偷跑出去的人,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正好看到蒋元亮也进来,就混着进来了,“但是逃出去的人,就算归家了,也会被嫌弃丢了名节,不是投湖便是上吊。就算胆子大一点的去报官,那也没有用,全靠当地官员罩着,逍遥镇才能一直存在,官员可是拿了不少的好处。”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 听书掀开帘布,“公子,到了。” 李长安往外看了一眼,瞧见蒋元亮的马车,下去之前,先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再去看裴悦的假胡子,“你待会下去后,就装作是我的娈童吧。” “为……为什么?”裴悦觉得她当小厮就好。 “你觉得你的这张脸,像小厮吗?”李长安盯着裴悦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些许的不耐烦。 裴悦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间也不懂该是什么心情。 下了马车后,门口的姑娘立马笑着带他们进去,说今日来了贵客,只能在一楼,二楼全被人包了。 李长安面露不悦,“什么样的人如此霸道,竟然把二楼都给包了?” 海棠娇滴滴地看着李长安,她还从没见过如此俊俏的公子,说话时一直给李长安抛媚眼,“奴家也不知道来的是谁,妈妈不让人上去随意打扰,公子在一楼也是一样,奴家给公子找几个姐妹,一定让公子今夜满意。” 李长安却说不用,偏头看了下裴悦,伸手自然而然地搂住裴悦,“我不好你们这个。” 裴悦被李长安用了点力搂住,愣住的瞬间,从面颊红到脖颈,昂头看着李长安清俊的下颚线,心里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海棠立马听明白李长安的意思,心里怪道可惜,却也识趣说先带他们过去,“那公子是要听曲,还是要杂耍,我们这儿都有。” “来几个唱曲弹琵琶的。”听书帮忙回答,顺便掏出一个钱袋丢给海棠,海棠垫了垫,很满意重量,说去给他们找最好的唱曲娘子。 一楼的雅间不如二楼宽敞,却有个自带的浴池,里面有着活水,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这里的过往活色生香。 “几位公子先坐一会,奴家这就去给你们找人来伺候。”海棠帮着倒了茶,随后扭着细腰起身道。 听书不耐烦地催道,“快一些,别让爷等急了,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你们可得把爷伺候好了。”颇有纨绔公子哥儿的样。 海棠连忙说好,让他们保管放心。 等海棠出去后,听书才转身去看主子,“公子,他们这里可真是穷奢极欲,这也太……” 话说一半,听书便看得愣住,因为主子还搂着裴姑娘,都到了这里,手还是紧紧搂住没松开。 第56章 搂进怀里 裴悦从进了园子起,就浑身僵硬,由着李平去摆弄。 这会看到听书望来,一开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等感受到李平传来的热度时,才赶忙扭动了一下,挣脱开李平。 李长安也多少有点尴尬,悬在半空中的手挂了会,才愣愣地收回去。 等海棠带着人进来时,便看到裴悦规规矩矩地在倒茶,就是离李长安有点远。都到了这里,应该左拥右抱才是。 园子里的曲子一开始艳俗,李长安憋着听了两曲,又让人给换了。 与此同时的二楼,蒋元亮却是听得很自在。他怀里躺着一位娇媚的姑娘,还有两位给他倒酒夹菜。 蒋光亮笑眯眯地从外边进来,到了酒桌边上,甩了甩手,示意伺候的姑娘先出去。 “大哥,我来给你倒酒。”蒋光亮奉承道。 蒋元亮瞥了眼弟弟,歪歪地往下靠去,“你倒是个懂眼色的,会来这里等我。” “大哥一路辛苦,我这个做弟弟的帮不了你什么,也就只能做点简单的事。”蒋光亮收到大哥的信之后,立马带着人在幽州附近等着。他知道大哥喜欢漂亮的雏儿,特意让这里的妈妈准备了几个漂亮姑娘,为的就是讨好大哥。 蒋元亮舒服地闭上眼睛,他这次去冀州,也不是所有事都符合心意,“吴锦升那个没用的东西,这次的事一暴露,连带着梧州都要被其他人掌控。” “但好在张耀武的事情给解决了。”蒋光亮接话道,“我拿着张耀武儿子的护身符去给他看时,他当场就哭了,一个劲地磕头,哭得可惨了。第二天便自缢在牢中。” 张耀武死了,张荣一家也全被灭口,太子的案子就再没有翻案的可能,蒋家也不用担心这个事。 蒋元亮叹了一口气,眼睛幽幽地看着头顶的房梁,一只手转着穗子玩,想到太子这会还被禁足,不由笑出声来,“最近东宫那里,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蒋光亮不屑地哼了一声,过去蹲在软榻边上,靠近了说话,“皇上听说张耀武自缢后,很是生气,对东宫更是连日地不闻不问,也不许其他人去探望,可见皇上是厌极了太子。” 按理来说,太子禁足也有许久,这么长的时间里,就算皇上有气,也差不多该消了。一直把太子禁足着,这也是在打太子的脸面,让朝中的大臣们更加觉得皇上想废太子。 不过说到废太子,朝臣们又有些疑虑,毕竟皇上给太子和裴家女赐婚,如今的裴家还是一顶一的世家。只要裴家不倒,皇上又不可能轻易废太子。 这是个很模糊的局面,模糊到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皇上的心思。 但目前的这些事,对蒋家来说还算不错。 蒋元亮重新拉拢了私矿的矿主,且拿到了每一个的契约书,眼下太子还在禁足,等他回去后,可以和父亲另做谋划。只要皇上继续厌弃太子,总有废太子的一日。 “大哥,你在这里吃好喝好,我去帮你把人再喊进来。”蒋光亮起身道。 “你自个也注意一点,别被人发现你来这里。”蒋元亮提醒道,“我瞧你轻车熟路的样子,想来经常来逛。但你好歹是蒋家人,一次两次还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可来得多了,难免会被人拿到把柄。” “我明白,我都听大哥的。”一听大哥的叮嘱,蒋光亮的心便突突的害怕。他是庶出,在嫡出的大哥面前,永远都是卑微的态度,生怕惹了大哥不高兴。 从屋子里出去后,蒋光亮让人好好伺候他大哥,而他自己,则是去了隔壁的屋子,他也给自己准备了乐子。 李长安看到蒋光亮从屋子里出来,随后熟稔地搂着姑娘又进了一间屋子,再想跟过去时,被花楼里的其他人看到,只好扶着头装喝醉了。 被扶了回去后,李长安给了听书一个眼神,听书便过去接着李长安,不是特别高兴道,“罢了,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回去吧。” 裴悦赶忙跟着站起来,她虽然不懂李平是为了什么而来,但最好还是在天亮之前离开,若是被花娘给发现了,怕是会有人搜查。 裴悦走到李长安身边,虚虚地扶住李长安的胳膊,但李长安却很自然地再次搂住她,左摇右摆地出了花楼。 等上了马车后,这次李长安很快松开裴悦,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许的尴尬。 过了一会,李长安面颊微烫地开口,“方才……我不是故意占裴姑娘便宜,只是做戏不做全,怕被人看出来。” 裴悦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心里不好意思,但面上还是大方道,“没事,我理解的。”反正她不和别人说,也就没其他人知道。 一行人急着离开逍遥镇,听书便把马车赶得飞快。 木窗被抖得不停晃动,裴悦不时能看到外边的街景,看到有姑娘被妈妈打到街道时,想到自己也差点被迫接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要离开了,裴姑娘不高兴?”李长安觉得该说点什么缓解尴尬,随后问了一句,却看到裴悦的面色更不好看了。 “能离开当然高兴。”裴悦道,“我叹气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这里的可怜人。”等她回了京都,一定要把这里的事和父亲说,让父亲好好查查,到底是哪个人胆子那么大,竟然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李长安看裴悦一脸愤恨,点了点头,察觉到马车慢了下来,往外看了一眼,见到了离开的关卡,忙让裴悦坐他身边去。 裴悦没明白李长安的意思,但她听到外边守卫要查看马车里的话,紧张得左右张望。 李长安听着外边的脚步声,一把拉过裴悦,搂进怀里,低声道,“不要说话,假装睡觉。” 他说完没多久,帘布就被掀开,随后又放下。 等马车徐徐动起来,裴悦才跳一样地离开李长安的怀中,她侧身对着李长安,鼻息大乱,感觉自己的脸颊一定非常的红。 就在他们以为要成功离开时,裴悦突然听到花娘的声音。 “快拦住出口,我花一百两买的姑娘跑了!”花娘心如刀割地和守卫哭喊道。 第57章 听书无语 往常一百两银子,花娘都能买十个姑娘,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极品,却让人给跑了,岂能不哭。 花娘带着人把花楼翻了一遍,都没找到人。 怕姑娘逃出去,赶忙过来先和守卫说一声。 裴悦一听到花娘的声音,就让听书快一点,听书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裴悦说是来抓她的,这才加快马鞭。 守卫看马车突然加速,觉得有些奇怪,大声吼道,“前面的马车快点停下!” 裴悦的心“砰砰”直跳,黑又亮的眼睛像无助的小鹿,紧张得挺直身板,拳心紧紧握住。 李长安往马车后看了一眼,见有守卫骑马追了上来,挪到马车前边,挤开听书,“你去后面盯着,我来赶车。” 追来了四个守卫,都骑马拿着武器。 听书见他们越来越近,让一旁的裴悦扶稳了,“裴姑娘你坐好,公子赶马车可不一般。” 话音刚落,马车的右边车轱辘原地飞起,马车猛地向左边倾斜,拐过一个大弯。裴悦和听书都狠狠地砸向木板。 但还能听到追兵的马蹄声。 李长安一次都没回头看,而是死死地看着前方。 逍遥镇外的路并不好走,要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再往山下走,时不时就需要拐弯。也就是这里隐蔽,才能长时间有这种产业。 裴悦被马车颠簸得面色发白,但还是希望马车能快一点。 但是在拐了一个弯之后,李长安就突然停下,让听书他们快点下马车。 裴悦不解地下了马车,等她刚站稳,就看到听书和李平解开马的缰绳,把马放走之后,一起推着马车下山崖。 “没了马车,我们怎么下山啊?”裴悦问。 李长安没多解释,而是转身指着树林道,“我们进去先。” 没办法,裴悦只能听李长安的话,跟着一起进树林。 树林茂密且没有路,听书拿了根木棍在前面走,好像来过这里一样。 裴悦则是走在中间,她穿的鞋子并不适合走这种山路,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感觉脚底的皮肤给磨破了,只能皱眉歪歪扭扭地继续走,却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听书回头时,看到主子和裴姑娘落了一段距离,又回来道,“我们得快一点,天快亮了,要是没在天亮之前下山,怕有麻烦。” 裴悦点点头,刚说好时,李长安突然蹲在她前面,没什么语气地和她道,“我背你。” 裴悦愣了一下,听书更是惊讶,他还没见过主子对谁那么好过。 李长安却催道,“快点上来,你不是脚疼吗?难不成想被抓回去?” 听到被抓回去,裴悦立马附身,两只手空空地放了一会,最后虚虚地放在李长安的肩膀上。 初夏的夜晚,他们走了这些路,身上出了细微的汗珠,裴悦和李长安挨得近,可以嗅到李长安身上淡淡的味道,是种淡淡的清香,能让人安心。 他们走了一会后,看到两匹马,裴悦这才知道李长安另有准备。 不过只有两匹马,人却有三个。 李长安问了句裴悦的脚还能不能行,看裴悦点头后,就让听书和他上同一匹马,因为他知道裴悦会骑马。 听书:……认真的吗?背都背了,还差这段路? 第58章 激动难耐 “公子,我们两个大男人,同乘一匹马,不太好吧?”听书犹豫道,前胸贴后背的,多硌人。 李长安没多想就道,“那和人姑娘就好了?废话少说,快点上马!”完全忘了还背过裴悦,也是亲密接触。 裴悦早已上马,听到听书两人的对话,面色窘迫地移开头。 听书动动嘴唇再想说什么,看到主子眼中的不耐烦,赶忙上了马。 事实上,两个男人同骑,确实很挤,还很不自在。 有好几次,听书差点从后面摔下去,但刚搂住主子的腰,又吓得赶紧松开。 好不容易下了山,听书才松一口气,僵着腿从马背上跳下,靠在树干上揉腿。 此时天色蒙蒙亮,远处的山峰后能看到一抹朝阳的光影。 裴悦被拐出来两个晚上,想来叶竹他们心急如焚,她想快点回幽州去,便问李长安他们要去哪里。 李长安却猜到裴悦的想法,“你要回幽州,从这里往南走一个时辰就行。” “公子,我们不送裴姑娘回去吗?”听书插话道。 李长安瞥了听书一眼,长睑居高临下地轻闪下,随后道,“那你在这里等我。”两个人骑马,确实太挤。 听书还没反应过来,李长安就骑马到了裴悦边上,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只给裴悦一个侧脸,“走吧,快些回去。” “听书没事吗?”裴悦有些不好意思。 李长安回头看听书,好似没看到听书眼中的幽怨,“你自己往幽州走来,我待会也来接你。” 听书:……他好惨,竟然有个为了姑娘而抛下他的主子,他还不敢有怨言。 听书望着主子和裴姑娘走了,气气地哼了一声,才往幽州慢慢走去。 与此同时,幽州城的一个废弃院子里。 三狗子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看不出原来的长相了。 昨儿一整日,叶竹他们把幽州城里的人牙子全给找了一遍,最后就找到了三狗子。 现在叶竹和秋和已经带着裴家的人去逍遥镇,三狗子则是被贺皓和许庭君看着。 “两位爷,我都说了,确实把那位姑娘卖进逍遥镇了,那姑娘长得和天仙一样,绝对不会记错的。”三狗子说话时嘴里有血腥味,忍着疼痛哭求道,“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就放过我吧。又不是我拐的人,是别人拐来卖给我的。” “那你也是黑心的狗东西!”贺皓以前不知道有逍遥镇这个地方,现在知道了,后怕得厉害,要不是还得留着三狗子,现在就恨不得把三狗子剁了喂野狗。 太阳慢慢升起,照到三狗子身上时,让他身上的伤更明显了。 许庭君坐在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慵懒的眼神瞟了三狗子一眼,问,“你真不知道谁卖给你的?”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真的不知道。”三狗子还真没说假话,他昨晚已经被打怕了,现在哪里敢骗人,“时常会有过路的拐子卖人,那群拐子看着手法极好,肯定不止拐一个人,你们再找其他人问问,肯定能问出结果。” 自然是都问了的。裴悦是裴家的大小姐,事情一出,裴家在幽州的暗桩立马去查人,幽州大大小小的人牙子,包括官方的都被查了一遍,怎么可能没问。 但就是没查到对方身份,这倒是让人奇怪。 三狗子的手被绑在后背,脚虽然没被绑住,但他没胆子站起来逃跑。这群人太凶悍了,特别是走了的两个,打起人来真是下死手,还巨疼。 许庭君“哦”了一声,吐出嘴里的草,转身看贺皓,“小皓皓,要不然还是弄死他吧,咱们这样看着也忒累了,反正他嘴里没啥有用消息。” 贺皓说不行,“叶竹说了,得裴悦平安回来,再处置他。” “你可真是没主意。”许庭君拍拍屁股起身,伸了个懒腰,“行吧,那你在这里盯着,我得去睡一下。一晚上没睡,困得我眼皮睁不开了。” “那你快点回去吧。”贺皓也很困,但是他睡不着,这里有他和满福就好,没必要让表哥一起留下来。 送许庭君到院子门口,贺皓还不忘道谢,“昨日辛苦你了,表哥你回去后好好睡一觉吧。” 许庭君抬手揉了下贺皓柔软的头发,“你呀你,真是像极了我姑母。” 贺皓不懂表哥为何突然说这么一句,看着表哥远去的背影,他赶忙关上院子的大门,看到三狗子眼巴巴地望着他,狠狠地凶道,“看着我也没用,裴悦没回来之前,一口水都不会给你喝!要是裴悦有个三长两短,就把你阉了做人彘!” 三狗子不懂人彘是什么,但听到阉了两个字,就立马吓哭了,“不行啊,我还没儿子,绝对不能没了命根子!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好不好?” 贺皓不愿听三狗子废话,走到厅里,靠着栋梁坐在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也不知道裴悦现在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的裴悦,已经接近幽州城了,听到远处有成群的马蹄声传来,李长安赶忙让她停下。 因为不懂来的是什么人,李长安让裴悦先下马,他们牵着马往树林里走。 把马绑在树林中后,两个人再回到路边,小心翼翼地躲在灌木丛后。 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裴悦经过这两日的事之后,这会紧张得全身僵住。 一旁的李长安看了她一眼,便道,“你放松一点,一般来说只是普通过路人。”躲起来只是以防万一遇到认识他的人。 裴悦深吸一口气,却没感觉舒服多少,她现在最想看到叶竹他们,然后马上回京都。 随着马蹄声的接近,裴悦微微往外探出一点脑袋,还没看到有人来之前,先看到了飞扬的尘土。 不一会儿,从尘土中冲出了第一个人。 “秋和!”裴悦想喊一句,却发现因为太激动而失声,她赶忙站起来,咳了好几声之后,再挥手大喊,“秋和,叶竹!” 秋和勒紧缰绳,看到路边的主子,确认不是幻觉后,眼眶顿时湿热。 第59章 一壶烈酒 裴悦冲出灌木丛,看到秋和跳下马,跑过去抱住了秋和。 叶竹过来后,哽咽地打量着裴悦,“姑娘,你有没有事?有受伤吗?” “我没事。”就是脚底被磨破了一些,但算不上什么大事,她看到秋和都落泪,也忍不住想哭,不过还是忍住泪水,“你们快别哭了,我是真没事,快点收了眼泪。” 叶竹再三确认主子没有事之后,才问主子怎么在这里。 “这就说来话长了。”裴悦转身想去感谢李平,却发现灌木丛后没有人,她回到树林中,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显然李平已经走了。 “姑娘,你在找什么?”叶竹跟过来问。 “我在找李平,他怎么就走了呢?”裴悦这会的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有些堵堵的难受。 “李平?”叶竹左右摇头找人,只看到地上有些马蹄印,并没有看到其他人,等听主子说是跟着李平一起逃出来,才明白怎么回事。 现在有太多的话要说,但一行人都很疲惫,野外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先回了幽州城。 裴悦听说三狗子被抓起来后,有些话想先去问问三狗子。 回到幽州,跟着叶竹他们找到关三狗子的院子,裴悦进去时,就看到跪在地上的三狗子,冲过去狠狠地对着三狗子踹了一脚。 屋里坐着的贺皓听到动静,起身跑出来,看到裴悦时,大大的眼珠泛着泪光,瘪嘴站在屋檐下,唇角动了又动,好半天才叫出两个字,“悦儿。” 裴悦“诶”了一声,看贺皓眼底黑青,心里也难受,过去安抚他说没事。 “呜呜,你可算没事,我是真的害怕。”贺皓挨着裴悦站,这会再也不敢离开裴悦半步。 裴悦和贺皓他们简单说了这两夜发生的事,听得贺皓握紧拳头,“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事?” 大家看三狗子的眼神,便都带了凶悍。 三狗子狼狈地直起身子,看到裴悦回来,赶忙求饶道,“姑娘,你大人有大量,我上有七十岁老母,家中还有妻子要养,我可不能死啊。既然你都平安回来了,就放了我好不好?” “我是跑出来没大事,但这两夜里,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裴悦冲到三狗子跟前,看着三狗子的脸,她就来气,“还有,你害的可不止我一个人,逍遥镇里那么多姑娘和小绾,全都是被你这种人给害的。” 三狗子给裴悦磕头,但裴悦并不需要这种道歉,她冷冷地看着三狗子,“我要你,一五一十地把逍遥镇的情况,都给我说清楚,但凡敢骗我一个字,我就让你身上多一个窟窿!” 三狗子忙说不敢,尽管嘴里渴得厉害,但还是把知道的全部说了。 原来逍遥镇已经存在快二十年,以前那里就是一个山头小村,后来被一群土匪给占了后,幽州以前的太守剿匪时,发现那里是个好地方,便让人在那里盖了庄园,有空就去放松一下。 后来久而久之,逍遥镇慢慢发展了起来。 幽州附近的人都知道逍遥镇这个地方,有钱人都会去那里,在那里,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即使杀了人也没关系。 而卖去逍遥镇的人,一半是三狗子这样的人牙子倒买倒卖去的,还有一半则是逍遥镇自己的人出来采买。不过都是用干活的名义去买,等把人带进逍遥镇后,便再也没人能囫囵着出来。 三狗子能知道的,大多就是这些。至于是谁罩着逍遥镇,又有谁帮着善后,他这个小喽喽并不知道。 “不过我可以肯定一点,幽州城的现任太守,绝对逃不了干系。”三狗子道。 这个裴悦不用想就知道,她更想知道,最初在逍遥镇建庄子的太守是谁。但三狗子说不太清楚,因为二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娃娃,根本不记事。后来长大懂事了,倒也不是打听不到,而是他清楚知道得越少越好。 裴悦问完了,让人把三狗子给看起来,再让暗桩的人去打听二十年前的太守是谁。她再和贺皓他们回客栈,惊心动魄了两晚,只想快点洗漱完躺下。 他们回到客栈后,大家都各自歇息去。 等许庭君注意好了起来,外边快要天黑了,肚子“咕咕”叫了一声,起床下楼时,看到了在柜台边上的秋和。 见秋和换了干净衣裳,许庭君走过去问,“裴悦找到了?” 秋和嗯了一声,又交代小二别弄大鱼大肉,只要清粥小菜就好。 小二看许庭君望着秋和出神,过了会才笑着道,“公子,您要什么?” “我?”许庭君笑了下,“一壶烈酒,再来一只烧鸡,送到我屋里。” “好嘞,稍后就给您送去。”小二眯着眼笑道。 许庭君打着哈欠上楼,这一觉睡得人头疼,到二楼后,又挪动到贺皓的屋子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鼾声。 罢了,两个晚上没怎么睡,让这个小胖猪儿多睡一会。 就在许庭君转身时,叶竹从屋里出来,“成公子,你是起来用晚饭吗?” 许庭君说是。叶竹马上道,“我们也正好要用饭,你要不要一起?” 许庭君看了眼叶竹身后开着的门,没看到里面有什么,他说不用了,“我已经让小二给我送烧鸡,秋和要的清粥小菜,我不爱吃。” 听此,叶竹也没多说,下楼提桶热水回来,进屋后和秋和道,“那个成公子,性子倒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秋和看着叶竹没说话,这是等叶竹解释的意思。 叶竹把热水倒进盆中,一边分析,“他看着是个浪荡不羁的侠客,但昨日我们找人时,他又能懂暗桩的事。我总觉得,这个人不一般。” 秋和不如叶竹敏感一点,但她从来都不怀疑叶竹说的,“那往后多注意他一些?” “我觉得要。”叶竹道,“虽然他救过我们,但他身份不明,且不愿多说这个,就让人不放心。特别是经过这次的事,我们得更加小心才是。也不是特意要防着他,就是多注意一些。” 秋和说好,她想了想,补充道,“那个李平,也很奇怪。” “是啊。”叶竹也表示同意,“看着就不像普通人,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到。” 第60章 她是裴悦 李长安回去找听书时,看到听书懒散地坐在路边,没好气地过去道,“让你多走一点,怎么就坐着?” 听书揉腿抬头,“您迟早会回来,不差这点路嘛。对了,您可送裴姑娘进幽州城?” 李长安没说话,听书自个儿上马,又道,“小的看您对裴姑娘多有上心,您要是喜欢她,小的帮您打听一下,往后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您觉得呢?” 李长安偏头看听书,墨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一眼,颇为后悔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是谁?” “裴姑娘吗?您知道她是谁?”听书不解问,可主子已经骑马往前走,他只好追了上去。 他们得快点回京都,蒋元亮马上要回京都,他们不能再耽搁了。 赶了大半天的路,最后还是找了个山洞过夜。 听书升起火堆,眼神时不时地往主子那里瞄去,看得李长安很不自在。 “你到底想问什么?”李长安不耐烦道。 “爷,裴姑娘到底是何身份啊?”听书想了大半日,就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李长安无奈地往火堆中丢了根木棍,泄愤地凶道,“她是裴悦!” “什么裴悦?”刚问完,听书就反应过来了,惊讶地捂住嘴巴,一对眸子瞪得直圆,不可思议道,“不会吧,怎么可能呢?不对,好像又有可能。裴姑娘说要去永宁,永宁那里有……有安将军!” 听书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哎呀,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明明有那么多次的线索,听书却都没想到,怪自己迟钝的同时,又特别震惊会是裴悦。 思绪转了一圈后,听书慢慢回味出点味道,“爷,裴姑娘不是和您订了亲么,怎么还往外跑呢?她应该不知道您身份吧?” 李长安幽暗的眼神往听书这里瞥了眼,没有说话,但光那股冷意,就让听书收回大半的问题。 不过,听书还是想问一点,“所以您是因为裴姑娘是裴悦,才三番两次帮她吗?还是说……”您喜欢裴姑娘? “你话真多。”李长安带着警告意味的口吻,“就是路上遇到其他涉险的人,我也会这么做。” “得了吧,怎么可能呢。您今儿不是还把小的给丢下,好长的一段路啊,您都不知道,有多……”说话一半,听书感受到蔓延而来的寒意,发现主子盯着自己,赶忙躺下,背对着主子道,“今儿辛苦了,您也早点歇息,好困喽。” 李长安看着听书的背影,时常会后悔怎么就挑了个这么蠢笨的小厮。 但他父皇登基那年,把他从封地接到京都,连带着的还有以前王府的好些伺候的人。 那会他大病一场,连说话都说不清楚,父皇叫来一群原来伺候的人,让他挑个亲近伺候的。好些人都低着头不看他,只有听书会偷偷看他几眼。 他问听书愿不愿意跟着他,听书那会激动得又哭又笑,他都还没说要,就感动得不行。 以为自己挑了个机灵又靠谱的,不曾想,却是最不机敏的。 罢了罢了,自己挑的人,总不好不要。 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披风,丢在听书身上,看听书裹紧后,才躺下歇息。 一觉睡到天亮后,李长安和听书直奔京都,冀州的事,他们已经很了解,往后该做什么安排,心中都有数。 与此同时的裴悦一行,也在去京都的路上。 不过他们人多,也就没李长安他们快。 裴悦坐在马车里,透过木窗看着沿途的风景,突然指着一棵歪脖子树道,“我记得那棵树,这是我们离开京都的那条路。” 叶竹闻声看去,点头说是,“按照眼下的脚程,再有五日左右,便能到京都城外的庄子。” 裴家对外说裴悦在庄子养病,既然如此,回京都的时候,也要从庄子里回去。 想到能见到家人,裴悦突然开始期待起来,不过又有些担忧,拉住叶竹的手,再看看秋和,“叶竹,我们路上遇到了蛮多次危险,可不可以不要和我爹娘说啊?既然事情都过去了,再说岂不是让他们多担忧?” “姑娘,这个恐怕不行。”叶竹为难道,“咱们之前的行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让暗桩给京都送消息。” 为了确保不失联,裴悦的消息一直都有送去京都。包括她快要回去,京都这会也快收到信。 裴悦皱眉“啊”了一声,她是觉得现在都平安回去,就没必要再让爹娘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操心。 但很显然,现在是不行了。 回去的每一日都过得很快,当四周的景象越发眼熟,也代表着他们快到京都的郊外。 裴家的庄子有好几处,裴悦要去的那个比较偏僻,马车从官道拐进一条岔路,这是裴家自个花钱修的路。 他们拐过岔路后,便先停下。 再往前走,就是裴家的庄子,裴悦要先去庄子里,而贺皓要去京都。 贺皓从马车上下来,“裴悦,我们京都见了。” “你悄悄地回去,等下午人少再进城,可别让人发现你。”裴悦交代道。 贺皓点头说好,刚要折回去时,许庭君过来道,“裴姑娘,我可以跟你一起吗?我想去你庄子玩,不想和臭男人待在一起。” 这个自然不行,裴悦是女儿家,到了京都就要注意名声,身边不能随便带着面生的男人。 “抱歉啊,等我回了京都,再邀你和贺皓来家中做客。你放心,你是九夷人,贺皓也是,他会好好照顾你的。”裴悦道。 “啊,那我好难过。”许庭君不大情愿地看了眼贺皓,反被贺皓拉着上了马车。 等裴悦的马车走远后,贺皓才盯着许庭君问,“你到底想干嘛?表哥,你别告诉我,你有什么歪心思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裴悦那么好看,我心动一下怎么了,难不成你也喜欢她?”许庭君笑眯眯地往贺皓跟前凑,“哟,脸红了,怎么不说话了?” “你别胡说,我是把裴悦当妹妹的。”贺皓推开许庭君,正色道,“你可别打裴悦的主意,你们什么身份,你心里清楚。还一个,裴悦已经定亲了。” “身份怎么了?就算有仇,那也是上一辈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定亲又如何?我看裴悦挺不满意她的婚事,不然怎么会大老远跑出门。哎呀,你不要这么凶地看着我嘛,我就是说一说。”许庭君大咧咧地往后靠去,撇开头往木窗看去,等马车驶到京都城外,看着高大阔气的城墙,不由惊叹道,“原来这就是京都啊。” 第61章 裴霖装傻 在贺皓他们到京都时,裴悦也遇到了裴霖。 还没到庄子,马车就先停了,不等她开口问怎么了,先听到一句怨气冲天的抱怨。 “亏你还知道回来!” 裴悦探出头往外看去,就看到裴霖站在马车边上,小孩儿好像长得很快,才两个多月没见到,好像又高了一些,还瘦了。 裴霖紧紧抿着唇,眼神幽怨地看着裴悦,黑又亮的眼睛如同缀了星光,泛着浅浅的泪花。 裴悦马上下马车,刚伸手,裴霖傲娇地侧过身子,好似很生气一样,不给裴悦抱。 “你个小屁孩,人倒是长高不少,脾气也越来越臭,也不知道像谁。”裴悦用手戳了戳裴霖的脸颊,光滑细嫩的手感让她又用力掐了掐,惹得裴霖往后直退。 “你别捏我脸,我又不是小孩子!”裴霖强烈抗议,后退两步,再仔细打量起姐姐。 而这时,裴霖身边的小厮过来道,“姑娘就放过哥儿吧,自从得知您要回来,日日守在这里等着,就是夫人老爷喊他回去都没用。您看那里的几本书,哥儿就坐在这里读书,一天下来,要被蚊虫咬出好些红肿的地方,他可是一直期待着等您回来啊。” “多嘴!”裴霖凶道,却没什么气势。 裴悦看到地上的书,再看弟弟晒黑了,眼眶湿润地感动道,“你还站着干什么,我们先上马车,回去再说。” 裴霖“哦”了一声,乖乖听话跟着走在身后,上了马车后,再坐到了裴悦对面。 裴悦拿水壶问裴霖要不要喝水,又拿点心给裴霖吃。 裴霖都摇头说不用,“我又不是猪,你怎么就让我吃?还有,你出门一趟,为何丑了?” “破小孩,不会说话就别说哦,小心姐姐我揍你!”裴悦哼了一声,“我哪里丑了?我明明和之前一样好看。” 顿了下,裴悦再看裴霖时,心里又是暖暖的,问,“你个小破孩倒是有心机,你怎么知道我去永宁?” “我猜的。”裴霖确实是猜的。直觉上,他就知道裴悦没有生病,又从爹娘的谈话中捕捉到一些信息,联想到舅舅也在永宁,所以才和贺皓那么说。 “要是没猜中呢,岂不是让贺皓白跑一趟?”裴悦问。 “白跑就白跑,那就说明你们没缘分。”说到这个时,裴霖的脸色多少有点不自然。 裴悦一眼就看出弟弟的不对劲,上身突然往前倾了点,裴霖心虚地往后缩了下,“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呢?” “我……我没啥主意啊。”裴霖装傻。 裴悦却马上能猜到弟弟的心思,没有客气地伸手捏住弟弟的两边脸颊,“快点如实招来,不然我待会丢你下马车。” “哎呀,我能有什么心思。我就是看你和贺世子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感情好,他又单纯善良,要是你们能培养一下感情,就此私奔也比嫁给那个蠢笨太子好。”裴霖一口气说完,随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脸颊热热的,小声嘟囔道,“我也是为你好啊。” 贺皓确实单纯善良,但在裴霖看来,就是好糊弄,他几句话,就把贺皓哄去找裴悦。这要是两个人患难见真情,往后也有人照顾姐姐,不用担心姐姐被陌生男人骗走。 裴霖想的很远,远到裴悦都有些惊讶。 裴悦用力揪住弟弟的耳朵,“你个小破孩,一天到晚想什么呢?我跟贺皓,那是与我和你一样的感情,我们怎么可能有什么。再说了,我又不喜欢贺皓那样的!” 裴夫人早年就有问过裴悦,毕竟两个人一块长大,同进同出,感情还特别好。外边也有不少人说裴悦和贺皓青梅竹马,往后怕是要结亲。但裴夫人一问的时候,裴悦就立马摇头说没有,她非常坚定地把贺皓当成兄长,并觉得贺皓也是这样。 现在听裴霖有这个心思,手里的力又重了点,过了会才松开。 裴霖哼哼揉着耳朵,委屈道,“我又没让你们一定在一起,就是制造一个机会嘛。就算你们当不成夫妻,有贺皓陪你在永宁,难道不好吗?” “你呀你,小小年纪就那么爱操心,也不知道像谁?”裴悦无奈道,看裴霖耳朵有些红,心中有点小愧疚,转而道,“我特意给你买了礼物,待会下马车后,我给你拿。” 听到有礼物,裴霖眼里的那点委屈瞬间没了,大眼睛微微笑着,端端正正地坐直。 马车很快到裴家的庄子,前门的人都被疏散离开,从裴悦迈进门槛到进屋,都没看到一个人。 回到屋子后,碧珠已经准备好洗澡水,看到裴悦,黄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落,“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裴悦瞧着碧珠才是真的瘦了,心疼道,“你个丫头,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好不容易帮你养出来的肉,怎么都没了?” “您不在身边,奴婢吃不下饭。”碧珠日日祈祷姑娘能平安,从听说姑娘要回来后,更是几日睡不着,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 裴悦让叶竹他们也先去洗漱,屋里有碧珠伺候就行。 碧珠帮裴悦准备了衣裳长裙,裴悦许久没穿这样的长裙,还有些不习惯。 等裴悦洗漱完,屋里也摆好饭食,等裴霖过来后,裴悦才一块坐下用饭。 庄子里的饭菜精致又美味,是让裴悦很怀念的味道。 吃饱喝足后,裴悦便问起爹娘,碧珠眼神闪烁不敢回话。 倒是裴霖沉着眼眸道,“父亲前些日子受了伤,母亲在裴府照顾父亲。” 第62章 皇后仁慈 “受伤?父亲为何会受伤?严重吗?”裴悦坐不住了,当即想回京都。 裴霖赶忙道,“并不严重,只是胳膊被箭擦伤,算不上什么大事,对外称养伤而已。” “到底怎么回事?”裴悦想不通,以父亲的本事,竟然会受伤。即使是轻伤,她也觉得难以置信。 裴霖让姐姐先坐下,两个人一起去了隔壁的软榻,先叹了口气,再道,“父亲最近督管河运,遇到一处溃堤,刚发火要找人,就遇到了行刺。如今人都被抓到,但皇上态度模棱两可,不肯深查,父亲才借口在家养伤。” 皇上要用裴阙做事,却在裴阙出事时,不肯多放手权利去查,这就让人不舒服了。 裴阙这人向来有仇必报,这个事他心中也清楚,多半和寿王有关。既然皇上不查,他就罢工一段时间,乐得清闲。 裴悦听到又和寿王有关,拳心不由拧紧,“来来去去都是寿王和蒋家的事,他们为了个皇位,但是不择手段。这样的人上位,往后也不会对天下好。要不是他这个狗东西,我也不用嫁给太子!” 越想就越气,裴悦这会恨不得把寿王给生吞活剥了。 裴霖倒是比较淡定,从某些角度来看,他倒是能理解寿王,“太子平庸没本事,寿王又颇有才干,皇上这些年又放任蒋家做大,不就是默许寿王可以夺嫡么,他会有上位的心思并不奇怪。” “那他有本事现在就杀了太子啊。”裴悦气咻咻地道,“但他面上光风霁月,实际虚伪得很。我宁愿太子上位,也不要看他。” 说到这里,裴悦就很想看看太子到底是个什么人。或许传言有误,又或许本人更糟糕。但不管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想看看。 裴霖看姐姐生气,他反而笑了,“姐,你好生激动。” “父亲都受伤了,让我如何淡定?”裴悦又不是傻,自然能分析出来,“寿王敢如此嚣张,必定是朝中局势不一样了。” 太子被禁足,皇上又忽略父亲,朝中的风向怕是大部分都倒向寿王。 “也不止是寿王。”裴霖又想叹气了,他只听说过二十年前的夺嫡有多惨烈,没想到这种情况还会再次发生,“皇上儿子太多,一个个都想往上爬一爬,不过是寿王跳得最欢,暗中的较量还有很多。” 看姐姐愁眉不展,裴霖又补充道,“不过这些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有我和父亲在呢。” 裴悦偏头看着弟弟,伸手弹了下弟弟的脑门,“小孩家家,倒是在我跟前装大人起来。” “罢了,等我们回京都再说。”裴悦思绪转了转,勾勾手指,让裴霖凑近一点,“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去和太子见见?” “你见太子做什么?”裴霖不解道,“难不成你想嫁给他?” “不是要嫁,就是想见见他,最好让他不知道我是谁。”裴悦道。 裴霖有些为难,太子被禁足在东宫,这个时候肯定见不到。但等太子解除禁足,平日里能见到太子的地方,怕是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看姐姐沉眸思索的模样,裴霖突然觉得,见见也好,见了之后,就不会有想法了。太子那个人,实在不经看。 与此同时的东宫,李长安打了个“哈欠”。 听书以为主子着凉,过去问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不用,我就是鼻头一痒。”回到东宫后,李长安反而有些不适应,他离开太久,问了福子后,得知父皇一次都没来过,想要松一口气,又无法做到,心里还莫名的有些酸楚。 看着堆积在书桌上的折子,李长安让听书再去点两盏灯。 听书点完灯后,怕主子夜里会饿,出去找小厨房做点吃食来。 等他刚走,福子便进来给李长安带话。 “殿下。”福子躬身参拜,“方才皇后娘娘那又派人来送了炖品,您要不要看一看?” 皇后每日都会派人送来炖品或者吃食,自个也上门过两次,但被东宫外皇上的守卫给拦住。 每次来东宫,皇后都会再三叹气,摇头擦泪好一会儿。 “还是老规矩吧,让懂医术的人看看。”李长安看完一封折子,放下后道,“她向来是个心善仁慈的,既然她送来,也别浪费她的好意,给大黄吃吧。” 大黄是东宫养的一条串儿,是李长安以前从宫外捡回来的,长得很丑,还胆小,却很贪吃。但即使解开绳索,它也从不跑出东宫。 福子点头说明白,又说到了裴阙受伤的事。 听到这个,李长安才来了点兴趣,长眉不动声色地上扬一些,“谁那么大的胆子,连裴阙都敢动?” “好像是寿王的人。”福子道,“不过可能是下边人自作主张,这不像是寿王的风格。” 李长安也觉得是,“寿王表面上最和善大度,和他母亲是一样的人。” 福子点点头,抬头悄悄地看一眼主子,犹豫道,“殿下,您要不要送些东西去裴府?” 好歹是未来岳父,就算是因为皇上赐婚,但他们确实绑定在一起。 “那就送吧,但别太张扬,按照寻常的礼制送去就好。就算裴阙当不了我岳父,他以前也救过我。”李长安道。 福子听到后半句,却惊了一下,“殿下何出此言?皇上赐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您和裴家姑娘的婚事,左右都是逃不掉的,难不成您知道什么?” “这个不需要多想,裴阙不会把女儿嫁给我的。”李长安心中有数。 他又想到了裴悦,裴悦说因为不开心才会想出去走走,像裴阙那么护短的人,不说为了朝政,就是为了裴悦一句不高兴,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要不然,殿下努努力?若是能得到裴大人的帮扶,您也能轻松许多。”福子还是很希望这门婚事能成,对他主子百利而无一害。 李长安却抿唇不说话,这门婚事成还是不成,由不得他说开始,也由不得他说结束。他现在就是幕布后的皮影,戏台下的人想看什么,他就演什么。 第63章 裴家放权 裴悦到庄子的第三日,行囊什么的都收拾好,裴夫人也从京都来接她。 许久没看到母亲,裴悦甚是想念,拉着母亲说了好一会儿话,才问道父亲的事。 裴夫人知道女儿大了,该说的也要说,好看的眸子闪了闪,叹气道,“或许是皇上当年看多了夺嫡的事,如今压着所有的皇子,只抬举寿王。你父亲说,皇上的心思越发猜不透,这两年,裴家会慢慢放权出去。” 裴阙做了十几年的首辅,算是在位很长了,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 如今朝局不稳定,裴阙不愿意掺和进去,裴家的百年荣光也不是靠他一直在首辅位上撑着。适当的时候,也该把位置让出来,避免把裴家推在风口浪尖。 裴悦这些年,也耳濡目染了一些朝政上的事,听到父亲要放权,眉心不由皱起,“真有那么严重吗?” “也不是说严重。”裴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发现女儿的掌心有些薄茧,便知道女儿这次出门不容易,“就是人在一个位置,不可能待上一辈子。你父亲辛苦撑着那么多年,也该够了。等你弟弟来年过了院试,往后扶持你弟弟就好。” 裴家身处高位,从裴阙父亲那时就是鼎盛,可世家太兴盛了,难免惹眼,需要适时地休养生息。暂时的放权,并不代表裴家要没落。 况且,人就一辈子,裴阙已经把大半辈子都贡献给朝堂,再过些年,他也该和裴夫人去过些自在日子。 裴悦明白父亲母亲的意思,歪歪地靠在母亲怀中,眉间多少有些惆怅。 裴夫人搂住女儿,仿佛回到从前,这些年风风雨雨过去,她的一双儿女也长大成人,颇为欣慰。 过了会,裴夫人看天色不早,差不多该启程回京都,才问裴悦,“你出门这一趟,可曾想好了,往后要怎么走?” “我感觉想好了,又感觉没想好。”人都是贪心的,好的东西都想要,这么一来,便会开始纠结。 “那就等你见了你父亲,再下决定。”裴夫人和女儿分开两个多月,也是每日想念,实在不想和女儿分隔两地。 母女俩又说了会话,等裴霖来敲门催她们,才缓缓起身。 裴霖看着母亲和姐姐,板着小脸,“你们再拖下去,天黑都回不了京都。” “是是是,我们这就快点走。”裴悦伸手去揉裴霖的头发,却被裴霖给躲过去。 急得裴霖直喊母亲,可裴夫人却不管他们,独自先往外走,姐弟俩打打闹闹地出了庄子,再一同上了马车。 等他们到京都时,确实天黑了,卡着城门要关之前进了城。 裴悦许久没回来,看着京都的一景一物又都来了兴趣,不过今日时间比较迟,不好下马车游玩,只好和裴霖说改日再出门。 裴霖看姐姐没心没肺,竟然还想出门玩,越发觉得姐姐和贺皓适合,两个都是一样的人,不然打小也混不到一块去。就是贺皓不争气,放着他那么好看的姐姐不喜欢,硬是处成了兄妹。 在裴霖想到这里时,马车到了裴府。 裴悦下了马车后,就冲着去找父亲。 裴阙的那点轻伤,早就好得差不多,裴悦到的时候,还在喝酒。 “悦儿回来了,快坐下,我们一块喝两杯。”裴阙道。 裴悦按住父亲的酒杯,皱眉道,“您不是受伤了么,为何还喝酒?” “一点小伤不碍事。”刚说完,就看到女儿沉下来的脸色,赶忙说不喝了,“听你的,我不喝了。让我看看,悦儿有没有长大。” 裴阙打量着女儿,总觉得女儿瘦了,心疼得让人多上两道菜。 一家子坐下后,屋里没留伺候的人,他们听着裴悦说起过去两个多月的事。 从春日出发,到如今的盛夏,裴悦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 回忆起过去的历险,又觉得很有意思。 裴阙比较淡定,他挑的叶竹和秋和,对她们的本事很放心,就是不知道女儿口中的李平到底是谁。 裴夫人也对李平比较感兴趣,三番两次救了她女儿,听描述还是个俊俏的公子,每回女儿说到李平时,眉眼不由多几分笑意,“悦儿,你就没查查李平的身份吗?” 裴悦摇头说没有,很坦然地道,“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好多查,不然人家救了我,我还去查他底细,太不好了。” 裴夫人点头说是,“就是可惜,若是知道身份,我们也好感谢他。” 裴阙和裴夫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又转头去看女儿。 “或许他就不想要别人的感谢吧。”裴悦回想了一下李平这个人,“他性子冷得很,也不大会说话,不过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若是有缘,总会再见;要是没缘,也不必强求。” 一开始时,裴悦确实很想知道李平的身份。但后来也想清楚,或许李平有他自己的难言之隐。而且裴悦也说过,若是有事可以来京都裴家找她。这京都里的裴家,能说得上号的,也就只有他们一家,并不难找。 一顿饭后,大家都先去休息。 睡在裴府松软的大床上,裴悦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但连日来的疲惫,让她更快进入睡眠中。 一夜好眠到天亮,裴悦醒得比较迟,碧珠端着热水进来时,说贺世子已经在正院和老爷喝茶了。 听到贺皓上门,裴悦简单洗了脸,赶忙小跑去了前院。 等看到贺皓时,她还看到了成庭君。 成庭君今日穿得素雅,胡子也剃干净,就是头发还散在后背,看着倒是比前几日多了几分贵气,有点人模人样。 “贺皓。”裴悦喊了一声,随后再和父亲见礼,最后和成庭君打招呼。 方才裴阙已经和贺皓他们说过话,见女儿来了,就让女儿招呼贺皓他们。 “裴悦,成公子说想找你一起逛逛京都,我们要不要一起出门?”贺皓在京都没有职位,皇上也不给他官职,他就是个闲散质子,有钱又有裴家护着,平日里除了参加各种宴席,便是吃吃喝喝。 第64章 不避嫌吗 裴悦倒是想出门逛逛,但她之前对外称病,现在接回来也没说大好,就说不了。 贺皓惋惜得叹气,“哎,你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许庭君站在贺皓边上,从进门起就一直在打量裴府,听到贺皓叹气,却羡慕道,“要是能让我住在这种宅子里,一辈子不出门都可以。” “真的吗?”贺皓偏头看去,他才不信这个说法。九夷的王宫可比裴府大,也不见表哥爱住。 许庭君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可从不骗人。” 顿了顿,再去看裴悦,见裴悦一身水色薄纱长裙,虽未着粉黛,面颊却自带红晕,如染了一层朝霞,宛若明媚的春光般引人夺目。一时间,不由看愣了眼。 “成公子?”贺皓喊了一句没回应,拉了拉表哥的胳膊。 许庭君这才错愕回神,挠头嘿嘿笑了下,看着裴悦道,“要不然裴姑娘乔装打扮一下,人多了出门才热闹,不是吗?” 贺皓却先说不行,“这里是京都,认识的人那么多。那悦儿你就在家里吧,我们出去就好。”拖着许庭君往外走,等出了裴府,上马车后,正色道,“我就说你没安好心,非要来找裴悦,原来你真的没安好心!” 许庭君大咧咧地往后靠,翘起二郎腿,浓眉上扬,“我怎么就没安好心了?” “你什么意思,你清楚!”贺皓凶凶地道。 “我说小皓皓,有你这么说表哥的吗?”许庭君放下二郎腿,上身往前倾斜,突然凑近,“都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不是打算解救裴姑娘么。你都说她很惨要嫁给太子,那跟我回九夷多好。” 贺皓直觉就是不好,他撇嘴看着表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行,反正你不行。你要是再对裴悦起什么歪心思,我就写信给父王,让他派人抓你回去!” 虽然贺皓没经历裴家和许家的斗争,但他知道母亲为何而死,表哥要真和裴悦在一起,他只会觉得无比别扭。 贺皓不会把表哥想成坏人,但他就是觉得不合适。 而且裴家如果知道表哥身份,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还不如现在就断了,不要去惹没必要的麻烦。 “小皓皓,你好恨的心啊。”许庭君拍着胸膛,悲痛道,“想我寄人篱下多年,孤苦无依,如今遇到心爱的姑娘,还不能勇敢追求。我命好苦!” “你别装了!我父王对你可好了!”贺皓撇嘴吃醋道,“反正你和裴悦没可能,我说到做到,你要在京都玩可以,但是不能动这个心思。”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许庭君白了贺皓一眼,转头看向窗外,看到街上有人卖九夷的烤饼,兴奋道,“小皓皓,那里有烤饼,京都竟然有九夷的烤饼!” “哪里?我也想吃!”贺皓很快就被吃的吸引了,两个人一起下马车,开始大吃大喝。 而留在家中的裴悦,却非常无聊,她做什么,都感觉没意思。 以前看书插花都能过大半日,但是现在沉不下心,总是会回想到过去两个多月的事。 夏日的蝉鸣又烦人,她坐在窗台边,单手撑着窗沿,漫无目的地望着园子里的景色。 碧珠端来一碗凉茶,裴悦喝了一口就不吃了,还是觉得燥热。 “姑娘可是觉得不等出门,所以心烦?”碧珠问。 裴悦摇头,“也不是,就是不懂自己想做什么。罢了,我去找父亲下棋。” 话音刚落,裴悦还没站起来,叶竹和秋和便过来了。 她们说老爷让她们往后跟着姑娘,就当姑娘的侍卫。 裴悦听了很高兴,一路相处后,也有了感情,“那很好啊,你们跟着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转头看碧珠,“我记得东边有两个厢房,你带叶竹他们过去安顿,找两个人把屋子打扫干净。” 碧珠笑着说是,走在前边给叶竹他们带路,“两位姐姐跟我来吧,咱们这边走。” 等叶竹她们安顿好后,裴悦再去找父亲,不过父亲在和三伯说话,她便只好去裴霖的屋子等裴霖下学。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把裴霖等回来后,裴霖却说暂时没有办法见到太子。 “行吧,那我自个想办法去。”裴悦起身就要走。 裴霖急着喊住她,“你能想什么办法?” “总会有办法的,等太子解除禁足,我就不信他不出东宫。”裴悦道。 裴霖听得直皱眉,“你别冲动,如今别人都盯着我们裴家,万一有个什么事,那可麻烦了。” “我知道啦,你个小孩儿就爱操心,行了,你好好读书吧。”裴悦说完便走了。 过了几日,许庭君自个儿上门来找了裴悦,说贺皓去参加宴席,他闲着无聊,便过来找裴悦玩玩。 碧珠听说许庭君上门时,颇为讶异,毕竟在京都里,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不会有哪家公子这般直白上门。听主子解释了许庭君不是晋朝的人,才理解一点。 “不过姑娘,成公子昨日来,今日又过来,这般热络地来裴府,您不要避避嫌吗?”碧珠觉得不好这么见许庭君,府里的下人自然不会乱说话,可如果被别人看到,总会引人深思。 裴悦也觉得许庭君来得有些奇怪,而且许庭君看她的眼神有些热切,听到碧珠这么说,停下道,“今日贺皓也没来吗?” 碧珠摇头说没有,“又是成公子一人上门。” “那我今日不去见他,你就说我身子不舒服,等改日贺皓有空时,再一块见吧。”话说到这里,裴悦相信许庭君能明白她的意思。 然而只过了一日,许庭君就拉着贺皓上门,让裴悦不得不见他们。 贺皓这几日参加宴席,日日都被灌酒,本不愿来裴府,还是被许庭君给拽出来。 这会到了裴府,刚坐下,贺皓便趴在桌子上睡觉。 裴悦进门时,便听到贺皓轻微的鼾声。 “你别管他,他就是个小胖猪儿,成日里只知道吃和睡。”许庭君放下手中的花瓶,从书架后走出来,和裴悦笑着道,“裴姑娘近日可好?” “我还好。你方才,怎么喊贺皓小胖猪儿?”裴悦觉得有点奇怪,按理来说,许庭君知道贺皓身份,应该更尊敬贺皓才是,现在却这般称呼贺皓,好似两人很亲密似的。 第65章 刚正不阿 许庭君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贺世子平易近人,我们这几日就像兄弟一样。” 裴悦看了眼熟睡中的贺皓,确实很像个小胖猪儿,能吃会睡,即使她和许庭君说了那么多话,也不见要醒来。 听完许庭君的解释,她倒不意外,贺皓这人确实好说话,寻常也没架子。 不好和许庭君单独说话,裴悦把贺皓叫醒。 而贺皓刚醒来,就在擦口水,声音软软的,“我方才梦到在吃大肘子,你怎么就把我叫醒了呢?” 因为是在熟悉的裴家,贺皓虽然醒来,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反而往后坐了一点,更舒服地躺下。 裴悦拽住贺皓的胳膊,“你快别睡了,回京都后,我瞧你又好像胖了一些。快点起来吧,梦里的肘子能有多好吃,我现在让人去给你做真的。” “真的吗?”贺皓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我还要烤鸡和炖羊蹄,如果有裴首辅私藏的桂花酿,那就更好了。悦儿妹妹,你能满足我的愿望吧?” 每次贺皓上门,他想吃什么,裴夫人都会让人去做,故而他也不会客气,想吃什么就直接说。 裴悦被贺皓说得也有点馋,松开贺皓,“你快起来吧,不然成公子看你这样,都要笑话你了。” “我才不在意他呢。”贺皓坐直后。才和他们一起出去逛园子。 裴家的园子,在京都里数一数二,从假山到盆景,都是世代园林工匠留下来的精品。 裴悦打小就生活在这里,所以没什么新奇,贺皓也是,但他们还是蛮热情地和许庭君介绍。 走了一些路后,贺皓说累了,正好到了用饭的时辰,裴悦让人把饭摆在池塘边的水榭,清风夹杂着浮萍的清幽,倒是卷走不少燥热。 一顿饭后,裴悦有话和贺皓说,看许庭君在窗边专注望景时,把贺皓叫到了水榭门口,小声问,“贺皓,你知不知道哪里能见到太子?” “见太子?你要见太子干嘛?”贺皓不解。 “我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裴悦道,“我觉得等我看到他之后,我就能彻底死心了。” 贺皓想了想,“听闻太子过两日就会禁足,但这些日子,他应该会老老实实待在东宫吧。就算他出门,等我收到消息,再来找你,八成都要错过。你想见太子,干嘛不直接和裴大人说,让他帮你安排就好?” “要是我父亲安排的,肯定不只是简单见见。”裴悦苦恼了,“裴霖说没办法,你也说不行,太子是金疙瘩么,那么难见到?” “这样,等太子解除禁足再说,看看到时候什么情况。”贺皓建议道。 没办法,裴悦也只能点头说好。 过了两日,裴悦听到太子能出东宫,就让叶竹和秋和去打听太子行踪。不过真的如同贺皓说的一样,最近的太子,几乎没有出宫的时候,都在勤勤恳恳地上值。 事实上,李长安确实很忙。 自从父皇让他接手冀州的事务之后,他就很少能睡好。 解除禁足的第一日,李长安就派了两队人出发,一队人去冀州处理那些私矿主,得处理几个让其他人知道,他已经掌握了冀州的情况。另一队人则派去了逍遥镇。 不过派去逍遥镇的人却迟了一步,裴家的人先查到了逍遥镇,他的人便没有出面。 逍遥镇的事牵扯出太多人,皇上听说后,勃然大怒,从现任幽州太守,往上查了五任。任何有关人员,都要查。 而裴阙抛出逍遥镇后,却还是继续在家中养伤,皇上本想让裴阙去查,但裴阙却说自己的伤还没好,举荐张槐安去查。 要说铁面无私,放眼京都,只有张槐安一人能称得上这四个字。张槐安出身贫寒,这些年在官场摸爬滚打,靠的就是刚正不阿。因为他不是世家出身,没有庞大的家族支撑他,皇上当即表示同意。 既然裴阙愿意放权,举荐的还不是世家的人,皇上很高兴裴阙的识趣,也就同意裴阙继续在家养着。 而张槐安领了旨意的当日,就带着人去了幽州。 逍遥镇这个词,在许多纨绔子弟那里并不陌生,听到是张槐安去查逍遥镇的事,都坐不住了。 李长安借此放了个消息出去,说有人看到蒋家兄弟频繁出入逍遥镇。 这种坏事一开始传,就传得飞快,就算蒋家拼命想把消息压下去,但李长安选择从市井传,蒋家越是压得厉害,反而更多人说。 蒋家那边忙得焦头烂额,李长安也得随时注意,便跟着一起忙。 最后消息传到皇上耳里,皇上特意喊了蒋元亮父子进宫,蒋元亮对天发誓说绝对没有。皇上没有证据,本来也只是叫来问一下,听到蒋元亮发誓后,才把人给放走。 但蒋家父子走之前,皇上多说了一句,“蒋家如今身居高位,若要能长久立足京都,应当适当提升自身的品行才是。”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让蒋家父子心提到嗓子眼,“噗通噗通”地走了一路。 等出宫后,蒋华轩就把两个儿子关进祠堂,外边也不让人靠近。过了好半天,等蒋华轩出来时,里边的蒋元亮兄弟都跪在地上,衣裳被鞭子打出裂缝。 李长安不知道蒋家兄弟被打,但他最近看到蒋家父子时,都能察觉到他们面容的僵硬。 而张槐安办事效率高,很快就彻查完逍遥镇的事,不过善后工作要做很久,他只能先回京都复命。 李长安听说张槐安要回来时,打算亲自去接张槐安,这个消息传到贺皓那后,许庭君立马派人送信给裴悦,说可以让裴悦见到太子。 裴悦听贺皓也会一起出城,便不疑有他,让叶竹和秋和准备准备,他们可能要出城个两日。 第66章 是局中局 出城那日,裴悦只带上了叶竹,贺皓看到的时候,还问了句秋和。 “秋和今日不太舒服,我就让她在府里休养。”裴悦看着坐她对面的贺皓,随即笑道,“况且有你在,怎么会有事呢,是不是?” 贺皓小脸一热,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自己是不太行啦,但还有……还有成公子在嘛,他是个厉害的。” 裴悦点头说是,转头看向帘布,虽然看不到成庭君,但还是能听到马鞭挥扬的响声。 他们此次出行,走的是官道,既然要看太子,得提前蹲点。 裴悦算过时间,太子从京城出发,行上大半日的脚程便要休息。那么多人,必定是要就地安营扎寨,这便是她的机会。 从白日到快傍晚,裴悦一行赶路匆忙,最后在一处山崖下烧火休息。 山崖离官道不远,只隔了一丛树林,若是官道有什么动静,他们也能马上听到。 这次许庭君格外地勤快,忙前忙后,就等着太子的人经过。 “来,大家吃面汤。”许庭君给众人盛汤,“我放了肉干,还加了小野菜,不比京城酒楼的差。” 贺皓早就饿得肚子呱呱叫,看着面汤,两三口便喝完。 裴悦轻轻吹了吹,小口抿了点,却因为太烫,不小心摔坏了碗。 “算了,我没什么胃口,还是吃点饼吧。”裴悦恹恹的,没什么食欲。 夏日的野外不仅蝉鸣扰人,不时还有蚊虫飞来,叶竹拿出驱蚊的草药,用锅炉煮着,大家看着满天的繁星,都没有睡意。 裴悦屈膝坐在火堆边上,偏头看了眼许庭君,悠悠地道,“成公子出来那么久,不会想家吗?” “有什么好想的呢,孑然一人,我去哪儿,哪里就是家。”许庭君望着天上的繁星,忽而笑道,“有人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按照这个说法,这天上的星星有一半是我的家人。有星星们看着我,多好。” 裴悦说抱歉,许庭君摇头笑了笑,“裴姑娘放心,我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我啊,混一日是一日,随便去哪都行,有时候也是好事。裴姑娘不觉得吗?” “万事皆有好有坏。”裴悦出门这些日子,她看得清楚,“有了牵挂就有责任,但同时,也会有归处。我受了裴家的许多好处,自然也该为裴家分忧。” “但你和太子的婚事,你真的愿意接受吗?”许庭君意味深长地看着裴悦,这个时候,贺皓已经睡着了,只有裴悦和叶竹还醒着,“我一直觉得裴姑娘是个洒脱不羁的人,不曾想,原来是我看错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但即使再轻,听在裴悦耳里都不舒服。 她没有回许庭君的话,而是和叶竹一块躺下。 今晚的星辰格外的好,繁星璀璨,许庭君一直抬头望着,直到过了许久,太子的队伍没来,树林中却出现了一群壮汉。 如果裴悦这会醒来看看,就能认出其中两个,是当初在幽州拐走她的人。 许庭君起身拍拍裤腿,走向那群壮汉,停在中间有络腮胡的那个,平视对方时,目露凶色,“大山,上一回你就失了手,这次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大山长得人高马壮,上一次就是拐走裴悦,以为把人卖进逍遥镇,就一定不能出来,可没想到会被人给跑了。 “我要你把裴悦处理得远远的,你倒好,把人就卖在幽州附近,真当裴家人是吃素的吗?”许庭君语气不太好,转身看了眼火堆边上熟睡的几个人。 大山犹豫道,“要不然把裴悦脸划了,卖去北境当奴隶?”顿了下,大山还是觉得这样太麻烦,又建议道,“不如直接把人杀了,咱们找个山窝窝丢了,保管裴家永远都找不到。” “把人杀了有什么意思呢,活着才是最痛苦。”许庭君突然冷笑,“要是死后一了百了,那还算惩罚吗?不算啊,我倒是宁愿死了,也不愿这般活着。就把人卖去北境吧,脸就别划了,我要裴阙还能找到他女儿,看他到时候崩溃的模样。” 在这一刻,再清冷的月色,都不如许庭君的面色阴冷。 大山点头说明白。 “手脚轻一点,那个叶竹懂医术,我不敢下迷药,只下了安神的药,可别把人吵醒。”许庭君看着山崖下的几个人,眸光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更别把贺皓吵醒了,这个小笨蛋,要不是裴家护着他,早就被这吃人的京都生吞活剥了。就让他睡吧,这次是我对不住他。” “爷,您若是放贺世子回京都,他肯定会立马去找裴家,到时候我们怕出不了北境啊。”大山道。 “我当然不放他走。”许庭君眼中带着一股玩味,“你们带着裴悦去北境,我会带着贺皓去九夷。既然他早就厌烦当质子,我就满足他的愿望吧。” 贺皓是九夷质子,只有贺皓在京都,晋朝和九夷才会相安无事。但如果贺皓偷偷回九夷,晋朝皇上必定会问罪九夷,兵临城下也不是没可能。 大山听主子早有主意,对身后的下属招手,几个人一起朝山崖走过去。 但不等他们靠近,裴悦突然坐了起来,她直直地看着许庭君。今晚的面汤她没吃,后面的饼也只是假装吃两口。 这段时间,许庭君对她过于热切,上心到让人奇怪。以往也有人会痴迷裴悦的美貌,但和许庭君看她的眼神并不一样。 裴悦站起来后,身边的叶竹也醒来,走到贺皓身边,用力按了下贺皓的人中。 贺皓本来睡得香甜,人中突然吃痛,猛地惊醒,却还不懂什么情况,“怎么了?谁打我?” 没人回答贺皓。裴悦则是继续看着许庭君,见许庭君只是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她先笑了下,“成公子,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人?”贺皓左右望了一眼,才看到对面站着十来个黑衣人,顿时清醒,愣愣地看着许庭君。 “还需要什么解释呢?”许庭君自己也往山崖这边走来,但不等他走两步,正对面的上方突然射出一支箭,气势汹汹地射来,落在离他脚只有一尺的土地中。 再转头去看时,秋和已经带着一群裴家侍卫,把附近给包围了。 第67章 学会长大 出发之前,裴悦和许庭君说秋和在家休养,但现在秋和却带了人围着这里,许庭君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裴悦给他设下的套。 他看贺皓惊得说不出话来,目光又移向裴悦,“你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幽州吗?” 裴悦摇头,她两手负背,“我从来都不喜欢怀疑身边的人,尽管你满身疑点,我也没有让人去查你。因为你救过我,所以我很想去相信你,但你喊贺皓小胖猪儿,这个称呼太亲密。” 很小的时候,裴悦在和贺皓说到家人的问题上,她发现贺皓会很羡慕她有母亲,她就找了母亲问贺皓的身世。 因为是好伙伴,裴悦很珍视贺皓,在知道贺皓的家世后,她在贺皓跟前就会刻意回避敏感问题。所以她知道有许庭君的存在,只是不了解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一开始并不愿意怀疑许庭君,在她看来,贺皓也一样珍视她,就算许庭君真有什么,贺皓也会帮她规避了风险。但她忘了一点,贺皓太单纯好骗。等她意识到时,只能自己布局,让贺皓看清许庭君是个什么人。 “小胖猪儿?”许庭君愣了会,随后又笑了,“那你都知道了,你现在要怎么办呢?杀了我?还是把我交给你父亲?” 裴悦摇摇头,她转头去看贺皓。 贺皓还是没反应过来,起身问许庭君怎么回事。 许庭君浓眉轻撇,啧了一声,“小皓皓,你这样以后怎么当九夷的王哦。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在幽州时,是我让人拐了裴悦。现在也是我,要让人把裴悦卖到北境去。但是吧,我和我的父亲祖父一样,技不如人,都输给裴家人。” 贺皓呆住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大瞳孔,目光闪闪到口吃,“表......表哥,你为什么要......要这样做?” “这个理由,你心里不清楚吗?”四周裴家的侍卫是许庭君手下的五倍,他彻底放弃抵抗,蹲下后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贺皓清楚,但又不理解,“当年的事,又不是裴家先害的许家,你为什么呀?” 贺皓很难过,非常的难过。他这一辈子没几个亲近的人,父王是一个,表哥是一个,还有裴家四个,统共就六个身边人,他都是无条件地相信对方,从没想到身边哪个人不好。 但是现在,表哥却要害裴悦,还是连续两次。 贺皓被泪花环蒙住双眼,人生第二次想崩溃大哭,上一次还是得知母亲死了的时候。 看表哥不说话,贺皓继续往前走,他蹲在表哥前面,按住表哥的肩膀,大声质问,“你干嘛要这样啊?你说想出来看看,我相信你,我不和父亲说,但你不能这样啊。你......你这样做了,你可怎么办啊?” “能怎办呢?杀了我吧,小皓皓。”许庭君抬头看向贺皓,舔着舌尖道,“你说道理我也懂,可午夜梦回的是我,被一路追杀上临山的是我。直到今日,我的耳边还能清晰地响起我爹我娘的话。可是那能怎么样呢?不能啊。我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但我又是这么一个身世。” 许庭君望着贺皓,从无所谓到无奈,又变成愤恨,“我也不想是许庭君,可我偏偏是许庭君。” 他往前倒去,头正好抵在贺皓的肩膀上,在贺皓看不到的地方留下一行清泪,一字一句地交代,“我是特意跟着你出九夷,也是专门跟到永宁,那日出手救你们,主要是因为你在那里,顺便能获得裴悦的信任。小皓皓,对不起,我的父亲和祖父让姑母为难,我又让你为难。你杀了我吧,用我的命去还姑母的命。” “你死了就能还吗?”贺皓怒吼,用力推开许庭君,少见地失态,“许庭君,我母亲冒险去临山换你活下来,我不怨你,因为那是我母亲她想做的。但你要给我好好活着,因为你的命不只是你的命,还是我母亲的命。你知道吗?” 许庭君抿唇不说话,视线透过贺皓看到后边的裴悦。 贺皓抬手擦了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裴悦过来给贺皓递了手帕,再问许庭君,“你是铁了心不想好好活吗?” “怎么,你要杀了我?”许庭君反问裴悦,浓眉飞舞,看着十分欠揍。 裴悦没回答许庭君的问题,“你处心积虑地想害我,但你两次都失败,说明你的本事一般。成......不,是许庭君,许家姨母很艰难地让你活下来,你却这般自我作践,到底真的是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还是你没勇气面对生活?” 顿了下,裴悦不客气地道,“罢了,不需要你的回答,看来看去,你也就是个怂的。” 转身走到火堆边,把地上的包袱捡起给叶竹,裴悦头一回觉得贺皓的背影很弱小。 她能理解贺皓没第一时间告知许庭君的身份,也知道贺皓不会让许庭君伤害她,但作为青梅竹马长大的好伙伴,多少还是有些受伤。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珍视贺皓,因为贺皓是听说她可能过得不好,就冒险从京都到九夷找她的人。 一个质子,悄悄离开京都,那得冒多大的风险。一旦被人发现,皇上同样会问罪九夷。 裴悦走到贺皓边上,发现贺皓不敢看她,有点无奈,“人交给你了,怎么处理,你来吧。” 听到这话,贺皓震惊抬头,但对上裴悦的眼神后,又愧疚地低下头。 “贺皓,人要学会长大,我要成长,你也是。”裴悦抬手悬空一会,最后还是落在贺皓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我知道的,这个事和你无关。” 裴悦把秋和留下,让她带人帮贺皓处理剩下来的事。 这时天边渐渐出现一抹亮光,裴悦一夜没睡,打着哈欠上了马车。虽然成功拆穿许庭君,但裴悦的心情还是很低落。 她让叶竹赶车慢一点,迷迷糊糊地休息一会后,才被叶竹叫醒,睁眼时天已经大亮。 叶竹蹲在她边上,小声道,“姑娘,看到太子的队伍了。” 第68章 大大骗子 逍遥镇的案子,虽然和蒋家无关,却是李长安立威的好时候。案子由裴阙推出来,他只要负责接手和监管就行,也符合他对外的形象——平庸,却开始努力了。 只要稳妥地把逍遥镇的事给解决了,也能多少消除朝臣们的一些疑虑。 总不能别人都把案子给查完了,他却连个督查都做不好,那父皇的处罚可能就不是禁足了。 李长安从京都出发,预计是三日内接到张槐安,所以行程安排得紧了一些,清早醒来后,便让人快点收拾上路。 听书端来热茶,“殿下,您再喝一口吧。” 李长安摆手说不用,“这个天不喝热的,你拿下去吧。” 他朝马车走去,明黄的衣裳在队伍中格外显眼,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 不过今日出行,会有侍卫在前面清扫道路,就是有行人路过,也得等太子的仪驾先通过。 裴悦的马车,就被东宫的侍卫给拦在一旁。 马车停靠在路边的小路上,裴悦只能推开木窗往外看,虽说隔了些距离,但只要太子能露面,还是能看清太子长相。 叶竹把另一边木窗也推开,让马车里能通风,不那么憋闷一些,“姑娘,我听说太子貌比潘安,是京城里一等一的绝色。您若是只看这一眼,要是喜欢上他怎么办啊?” 姑娘爱俊郎,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奇事。叶竹很怕自己主子也会动心,毕竟男人的皮相,是最不能相信的东西。 “谁说我只看一眼了。”裴悦早就想好,先在这里看一眼,等太子见到张槐安时,再去找机会见面。 张槐安就住裴家隔壁,两家人往来数年,关系匪浅。当年裴阙流放永宁时,就曾得过张槐安的庇佑,故而裴悦从小就和张槐安家的三个姑娘要好。 叶竹立马猜到姑娘要做什么,瞪大眼睛道,“姑娘不是和夫人说最多出来两日,若是再拖两日,夫人要罚您的。” “没事,我母亲了解我,她知道我不是个乖乖听话的性子,指不定临风叔就在什么地方守着我们。”裴悦对这种事早有经验,所以并不怕秋和迟来还是失手,京都范围内,总有暗卫跟着她。 说了一番话,裴悦还是没等来太子的队伍,天却渐渐热了,卷起袖子,露出葱段般的胳膊,“叶竹,太子也太慢了。” “是啊。”叶竹也有些心急,早些见完太子,说不定姑娘就早点死心。看太子还没来,转而又想到贺皓一行,随即叹气道,“也不知道贺世子,处理得怎么样了?” 说到贺皓,裴悦的眸光闪了闪,叹气回头,靠在马车的软垫上。 “贺皓这个人啊,少有的心性简单。”裴悦打小能玩到一块的,只有贺皓和表姐,她对两个人都很了解,“但他很重感情,多半会让人把许庭君看守起来,送回九夷,让他父王处理。” “姑娘,真要放许庭君回九夷吗?”叶竹犹豫道。以前练武时,师傅就说,但凡出任务,斩草要除根,不然春风吹又生,会是更大的麻烦。 裴悦看了眼叶竹,浅笑道,“那要我杀了许庭君吗?哈哈。” 她摇头说不行的,“贺皓虽然对许庭君失望,但许庭君还是他的家人。如果我杀了许庭君,或者把许庭君交给我父亲处理,贺皓虽然不会恨我,但是我与他的关系,就走到头了。” 顿了下,裴悦想到小时候贪玩,和贺皓一起在书院附近玩捉迷藏,那次他们两个躲后睡着了,等天黑时才醒来。两个人都是八岁,天黑了看不清回去的路,又怕又饿,贺皓那么爱吃的一个人,却把藏在袋中的酥饼分了裴悦大半。 一块酥饼,两个人吃,贺皓自己选了小半。 他们手牵手往书院走,虽说没多久就被找到,但那块酥饼的味道,裴悦至今觉得很香。 “人这一生,很难遇到与自己玩得来的人。”裴悦歪头想了想,“人嘛,总会有做事不周全的时候。我觉得,贺皓会成长。”她也会。 叶竹想到了她和秋和,都是没了家人的孩子,打小一起练武,一起学本事,吃苦受累在一起,现在也一样跟着姑娘。就是秋和那日不小心伤了她,她应该也会先为秋和想理由。 大部分人都有着很复杂的情绪,裴悦自己也是一样。 思绪到这里时,两人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车声,齐齐转头往马车外看去,瞧见远处来的太子仪驾,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起来。 裴悦两手搭在木窗边缘,上半身微微往外伸出,随着仪驾的靠近,裴悦突然道,“叶竹,我快呼吸不上来了。不知为什么,我有个不好的预感。” 叶竹比裴悦要好一点,“姑娘别怕,太子都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咱们看一眼就赶路。” 与此同时的李长安,并不知道裴悦就在附近,他只觉得仪驾里闷热得很。 手里摇着纸扇,心想应该也骑马出来,而不是坐什么仪驾,费时又费力。 在李长安这么想的时候,裴悦正好能看到仪驾中的他。 虽然太子摇着纸扇,也只有一个侧脸给裴悦,还带了点距离,但如此精致俊秀的脸,裴悦一眼就想到了李平。 她怕自己看错,还拉了拉边上的叶竹,“你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叶竹也愣住,不敢置信地去揉眼睛,“太子殿下,长得好像李平。” “真是像,而不是一个人?”裴悦发出深度疑问时,太子正好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虽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裴悦还是看清了,“这就是李平,他骗我!他竟然骗我?” 裴悦这会,犹如五雷轰顶般震惊。 虽说还是不敢相信李平就是太子,太子就是李平,但她绝不可能看错。 恼怒,羞愤......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裴悦“啪”地关了木窗,坐在马车里,连续深呼吸好几次。 叶竹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们有怀疑过李平是太子的人,而且还是比较重要的下属。因为从李平的说话做事,看着就不是普通人。 但万万没想到,李平就是太子。 裴悦还处于懵逼中,眼神呆呆地看着叶竹,“太子不是刚解除禁足吗?他怎么去的冀州?” 叶竹不算局中人,看得更清一些,“姑娘,或许就是禁足,太有机会去冀州。不然您想想,太子不被禁足的话,每日都要上太学读书,又如何能瞒天过海出门那么多日呢?” “你说得对。”裴悦愣愣点头。 她空洞地看着另一边窗外的树林,低声叫了两句,两腿气愤地用力蹬几下。 “他和我说他叫李平,我和他说我叫裴悦,还说我舅舅在永宁,就算一开始没认出我,他后面肯定也认出我。”裴悦越说越气,心中的那点小遐想,这会全成了闷气,“我还和他说不要禁锢自己,要放手去追求自我。我在他面前说了那么多心里话,他却一直在骗我。” “叶竹,我好气,又好尴尬。” 裴悦握紧了拳头,“仿佛能想到,在我说那些离经叛道想法时,他会在心里默默笑我。” 叶竹也懵了,她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就是听老先生说传说,也没听过这样的事。一时间,叶竹也不懂怎么劝主子。 “姑娘,您还去找张大人吗?”叶竹小心翼翼地道。 “还找什么找?他个大骗子!”裴悦快要炸了,“回京都,现在就回去,我要和这个大骗子退婚!从今往后,他走他的独木桥,我要过阳光道。我也不假死离开,凭什么他骗了我,我还要委屈逃离!” 说道这里,裴悦就觉得很委屈。 赐婚不是她想要的,李平这个人却是她自己遇到,可是李平却骗了她。 从梧州到冀州,一路的相处,到最后却发现被骗。裴悦知道她这会失去理智,但她就想立马回京都,好好抱住母亲大哭一场。 叶竹看主子眼眶泛光,出去看了一眼,见太子的仪驾已经离开后,忙赶着马车往京都走。 而李长安这会还不懂被裴悦识破身份,他只想快点接到张槐安,别让张槐安在路上出事。 对于他和裴悦的婚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裴家不会同意。后来会在梧州遇到裴悦,更是意外。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赐婚,当时也就觉得没必要表露身份,免得大家都尴尬。 就是没想到,他和裴悦会多次遇到。 小姑娘胆子忒大,不愧是裴阙养出来的女儿,和京都其他贵女很不一样。 李长安也曾设想过,如果和裴悦的婚事顺利进行,又会怎样? 他不敢多想,如今的他怎么敢奢望太多? ~ 裴悦在快到京都时,遇到了贺皓和秋和。 秋和看到姑娘的马车,立马叫住叶竹,而贺皓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看裴悦。 裴悦还处在悲愤中,没注意到外边发生了什么。 秋和想和裴悦回话,但被叶竹拦住,叶竹拉着她往边上走了两步,“贺世子把许庭君送去九夷了?” 秋和点头说是,“贺世子很难受,回京都的路上一句话都不说,给他吃东西也不吃。你把我拉到一边,难道姑娘怎么了?” “我和你说......”叶竹左右确认后,才一五一十地和秋和说完,“哎,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姑娘现在气得不行,你还是先别去找姑娘,咱们快点进城吧。” 秋和也被惊到了,饶是她这种往日没什么表情的人,这会瞳孔都不自觉地放大,转头看了眼姑娘的马车,点头说好。但话音刚落,贺皓就从马车出来。 贺皓知道裴悦就在边上的马车里,刚开始愧疚不敢去面对裴悦,但秋和一直没回来,他怕裴悦这会太生气,还是慢慢地挪下马车。 “叶......叶竹,你们也回来了啊。”贺皓的声音带着颤抖,余光小心翼翼地往裴悦的马车瞥去。 而裴悦听到贺皓的声音,这才注意到时辰不早,推开木窗往外看。 四目相对,两人眼眶都红红的。 裴悦是知道贺皓为什么哭,但贺皓却误会裴悦哭是因为他,鼻头立马酸了酸,嘴唇颤抖地微微低头,“悦儿,对不起。” 贺皓挪到裴悦的马车边上,想去看裴悦又不敢抬头,黄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对不起嘛,你别再生我气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表哥是跟着我去找的你,他和我再三保证,只是想来京都看看。我......我快难受死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当着叶竹他们的面,贺皓也不顾形象,一只手虚虚地扶在马车上,哭成一个小泪人,圆圆的脸颊鼓鼓地挤在一起,像个白胖的年画娃娃。 裴悦愣了一会,有点无奈地叹气道,“你快别哭啦,那么多人看着呢。” “不嘛,你都被我气哭了,我好难过。”贺皓深吸一口气,抬头时可怜兮兮地望着裴悦,“你说嘛,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我要你往后一日只吃一餐呢?”裴悦被贺皓逗笑了。 贺皓想了想,两边嘴唇缓缓往下弯,却还是和裴悦点头说行。 “哎呀,我逗你的。”裴悦道,“你要瘦了,那就不可爱了。我并不是被你气到,你快上马车,我慢慢和你说。” 贺皓听到裴悦不是生自己的气,立马上了马车。叶竹和秋和对视一眼,想到姑娘方才笑了下,才默默松口气。 没过多久,马车里就传来贺皓气愤的说话声: “怎么会这样?” “他竟然骗你?好过分!” “李平......不对,是太子太过分了。长得好又怎么样,他也不能骗人啊!” “退亲!我支持你退亲!现在就去和姨母说,让她和裴大人一起去揭发太子。” 裴悦说揭发不至于,“要是揭发太子,岂不是把我自己也暴露了。况且他也救过我两次,这份恩情还是在。” “那他也太过分。明明知道你身份,还不如实和你交代。”贺皓的小脑袋瓜里,现在想到的都是裴悦被骗了,他握紧拳头道,“可是裴悦,太子也知道你偷偷跑出去玩的事,如果他用这个要挟你,让你非要和他成亲,怎么办?” 第69章 私下约见 “不至于吧。”裴悦陷入思索,听到马车经过城门,音量不由放小,“他对我可冷漠了诶,幽州时还不告而别,我看他就是不想和我有关系,但是又怕我出事,裴家会查到他。” 贺皓却说有可能,“裴家如日中天,谁都想巴结一二,太子若是能得裴家助力,必定能顺利许多。既然他不是表面平庸,绝不可能会轻易放过裴家这棵大树。”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知道,裴家权势滔天,就是皇上都不敢和裴家来硬的。能得到裴家这样的亲家,是多少人做梦都期待的事。 裴悦眉头紧皱,又陷入苦思中。 今日受到了出生以来最大的暴击,裴悦恹恹地回了裴府,叶竹问她要不要和裴夫人他们说一声,她说暂时不用。 裴悦觉得自己的思绪太乱,需要睡一觉冷静一下,再来思考。 回去洗完脸,裴悦躺着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就这么睡到次日。 等再醒来的时候,人便清醒许多。 洗完脸后,裴悦本想开始想和太子的问题,但正院来了人,说安府表姑娘来了,她只好梳妆去见表姐。 快三个月没见,安莹莹瘦了一些,见过姑母后,便和裴悦去了园子。 “前段时间听说你病了,一开始我还急得不行,后来看姑母和姑父一切如常,便知道你没什么大事。”安莹莹知道有些事不好多问,关于裴悦的话题便停在这里,而是说到她自己的事,“这段时间,总算处理完林栋的事。” 两个人走进凉亭,四周都是垂柳,倒是阴凉舒爽。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提来凉茶,加了些冰块,倒是解暑。 晚娘的死不是意外,是林栋害的。林栋被抓后,又一直在狱中说他和安莹莹的事,想要也毁了安莹莹。 裴家和安家废了些力气,才让林栋永远说不了话。 这个事呢,虽说不是安莹莹的错,却让安莹莹身处舆论中。她本来都放下了,结果又有好些日子没出门,还是裴悦回来了,才过来找裴悦说说话。 裴悦又听表姐说了一遍林栋的事,叹气道,“你别再多想,就忘了林栋这个人,往后彻底当他不存在。你有舅舅和舅母,他们会继续护着你。” “我知道的,就是因为林栋这个祸害惹了一身骚,到底心里膈应。好在事情总算结束,我这辈子都不会看到林栋,也算是有个好结果。”安莹莹勉强笑了下,“我的事告一段落,倒是你,往后的事决定好了吗?” 大家都知道裴悦不愿意嫁给太子,但这不愿意,也要有个不愿意的说法。 裴悦每次遇到表姐,都受到深刻的提醒,要是夫君没选好,不仅自己的日子不顺畅,往后全家人都要跟着难受。 “我嘛。”裴悦顿住,思考一会后道,“我觉得,这门亲事,我不想要,但我也不想假死离开,又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我逃走。” 安莹莹点头说是,“可是天子赐婚,哪能轻易解除啊?” 这个确实难,裴悦到这会也没想到具体法子,所以她觉得,她要和太子当面聊聊。 如果太子也不想和她成亲,那就太好了,两个人都不愿意,就容易一些。但太子想和她成亲,她就要好好问问为什么。 送走表姐后,裴悦就把叶竹和秋和叫到跟前,“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既可以给太子传信,让他知道我要见他。又不让其他人知道?” 秋和立马道,“夜闯东宫!” “不行。”叶竹反驳道,“东宫守卫森严,虽说你的轻功好,但你又不熟悉东宫地形。这个法子不行。” 裴悦也觉得不行,见叶竹沉眉思索,看着叶竹等她答案。 过了会,叶竹说可以去太子平常出行的地方蹲守,“见到太子不容易,但如果能见到听书,自然就能把话传到太子那里。想要见听书,应该还不太难。” 听书是太子的侍卫,但不是每日都跟在太子身边,他也有自己休息的时候。想要见听书,还是有机会的。 这两日太子不在京都,故而裴悦等了两日,在太子接回张槐安后,她才让叶竹去找听书。 而李长安顺利接到张槐安,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逍遥镇的案子,让幽州一带的大部分官员都被抓了,一下子空了那么多位置出来,正是李长安安插人手的机会。 幽州靠近京都,虽说不是什么富贵鱼米之乡,但如果京都有个什么事,幽州肯定能很快做出反应。 李长安看着福子递来的名单,勾出来几个人,和福子道,“这五个人,让他们稍微努努力。张槐安这个人不讲情面,只讲本事。这次幽州的案子,他办得干净利落,父皇对他很满意。接下来幽州的任免,大多也会由他主管,让这些人也别太使劲,只要能安插进三两个人,这次就不亏。” 顿了下,李长安又补充道,“还是要注意蒋家安插了什么人,决不能让蒋家人掌控幽州。” “殿下放心,皇上前些日子还问责蒋家大郎和三郎,虽说后来皇上没拿到证据,但也特意下令不让蒋家人参与。”说起朝政分析,福子就要比听书机敏许多,“这会最好是蒋家出手,他们要是敢去安插人,咱们随便抓一个给皇上,都能让蒋家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说来,蒋华轩大概率会让蒋家人避嫌,不过还是注意一些。”好不容易有了点机会,李长安不想错过。 吩咐完福子后,想找听书时,却发现听书不在,便让人去喊听书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听书才白着脸敲门进屋。 “殿……殿下。”听书说话时,唇角不受控制地打颤,听得李长安直皱眉。 “你遇到鬼了?”李长安不耐烦地抬下头,看听书一脸惊恐,才正色问,“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直接说?” “小的遇到了……”刚开口,听书就替主子紧张起来,“方才小的在东宫外,遇到了叶竹。” 第70章 心烦燥热 “什么?你说遇到叶竹?”李长安上下打量完听书,心跳开始加速,“见到叶竹时,你穿的就是东宫侍卫的衣裳?” 听书点头说是,“叶竹她并不是偶遇,她是特意来找小的。” 说这话时,听书下意识低下头,生怕对上主子的眼神。仿佛只要他看不到,就不知道主子现在的脸很黑。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李长安才皱眉问,“她找你做什么?” “叶竹说,裴姑娘已经得知您的真实身份,想约您私下见面谈谈。”听书道。 李长安的浓眉皱得更紧了,他知道纸包不住火,但没想到这么快。而且这段日子,他鲜少出门,裴悦如何得知他的身份? 最开始遇见裴悦时,李长安想的是,就算日后知道了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两个都有各自秘密,谁都不会去拆穿对方。 可真的到了这日,李长安才发现自己特别忐忑。 这份不安不懂来自哪里,但是让他有种坐不住的感觉。 “叶竹没说,要谈什么吗?”李长安不自觉地拧紧双手。 听书摇头说没有,“叶竹就给了个时间,说裴姑娘明日会等您一日,如果您明日不去,那她也没办法。殿下,您要去吗?” 李长安反问听书,“你觉得孤该去吗?” “这小的哪知道啊,您不是都说小的不聪明,小的可不敢帮您出主意。”听书很聪明地避开问题。 在听书看来,裴姑娘最开始确实不想嫁给主子,但是一路的相依相伴,万一动了真情,明儿是要和主子表明真心的,那他说不见,往后岂不是得罪太子妃。可如果生主子的气,要找主子算账,他又建议主子去,便会惹主子生气。 去还是不去,听书可不敢建议。 见主子盯着自己不说话,听书快速垂下目光,小声道,“您向来机智神勇,这种小事,您自个儿决定就好啦。” 李长安冷哼道,“你倒是学会插科打诨。” “没有没有,小的哪里敢!”听书用力摇头,再三保证,“真没有。” 李长安收回目光。心知这个事情逃不掉,既然裴悦约见,那就去见见,有什么事,当面说完才能有结果。 就是不知道,裴悦想和他说什么? 想到这个,李长安无心看折子,起身走到窗边,感受着竹林外吹进来的凉风,带了淡淡泥土的清香,却不能安抚他内心的焦虑。 他做了无数种设想,但都没有最好的答复。 而叶竹这会,也回到了裴府。 裴悦见到叶竹,就让叶竹快点说有没有见到听书。 “回姑娘,见到了,话也传给听书。”叶竹道,“我叫住听书时,他瞬间僵住,说话都不利索,这是做贼心虚呢。” 秋和点头说应该的。 裴悦撇嘴道,“他们自然要害怕!想来这会还不懂我为何会知道他们的身份,早知道应该约过几日的时间,好让他们多忐忑几日。” 秋和建议,“您现在想改,也可以的。” “罢了,我又不是那种矫情的人。”裴悦起身朝衣柜走去,打开衣柜后,思索该穿什么。 裴悦每年都会裁剪新衣裳,旧的衣裳都被收在库房,或者送人,衣柜里都是新裁剪,或者裴悦特别喜欢的。 叶竹看主子一直拿不定主意,提醒道,“姑娘既然是私下约见太子,不好穿这些的,还是要悄悄出府。” “你不说,我都忘了。”裴悦叹气关上衣柜,“我还想着之前都是灰头土脸地和太子相处,应当穿身最好看的,让他好好看看本姑娘有多美!” 古人有句话,女为悦己者容。但这话叶竹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说,早些时候,姑娘就会时常提到李平。或许当局者迷,但叶竹觉得,姑娘之前或多或少都对太子有些兴趣。只是眼下被骗,那点兴趣或许就没了。 主子的想法,叶竹不好多说,而且她也觉得和太子联姻并不是好事,便不再多言。 秋和则没有叶竹那么敏感的心思,姑娘说什么,她照做就好。 裴悦让碧珠准备了一身男装,对着铜镜比对一番后,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不过她确实不好穿女装去见太子,不然被人瞧见了,就算是定亲男女,私下约见也不太和规矩。 裴悦已经想好了,等一见到太子,她就要问为什么骗她。想她大大方方的一个人,有什么事可以直说嘛,何必隐瞒呢。 同样的,裴悦也预想了太子的各种回答。 而这一日,对他们来说,都格外漫长。 次日一早,裴悦就起来收拾打扮,用过早膳后,就带着叶竹和秋和悄悄出门。 裴悦提前包下一间茶楼,位置隐蔽,平日生意就不太好。店家也不知道谁包的,她到了后,就直接上二楼。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裴悦原本的打算是喝喝茶,看看话本,一日的时间便很快过去。 但她却忘了,等人的时候,每一刻钟都是折磨。时不时地往窗外看去,就想看太子何时来。 熬到正午时,裴悦有些急了,“你们说,他会不会怕了,不敢来?” 叶竹说不知道,“太子殿下应该很忙,想来要处理完事务才能出门。” 秋和建议,“不如我去东宫外蹲着?” “不用那么麻烦。”裴悦啧了一声,心深吸一口气,想着不要着急,反正还半天呢,可是越这么想,她就越暴躁。 起身绕着茶桌走,手里摇着纸扇,“叶竹,你让店家上几盆冰块来,太热了!” 叶竹看了眼今日多云的天,还是下楼去要冰块。 等店家去冰窖准备冰块时,叶竹就在楼下等着。过了会没等来冰块,倒是等来两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正想说茶馆今日不营业,就看到一人抬头,赫然是听书。 “是我们啦!”听书道。 叶竹赶忙指着二楼,“姑娘已经在二楼等你们,快些上楼吧。” 李长安抬头望着楼梯的方向,薄唇不自然地抿住,随后才往楼上走去。 而茶馆外不远处,两个农民打扮的人,看到李长安进了茶馆后,其中一个悄悄隐入小巷中。 第71章 不连累你 听书刚上楼一会儿,就被秋和给带下来了。 “我们下来做什么?”听书不解,“裴姑娘脸那么黑,他们要是打起来,那怎么办?” 秋和皱眉不说话,叶竹道,“我们姑娘温柔贤淑,怎会是和人打架的人。你家主子做了亏心事,你就老老实实在下面待着,等他们聊完了,自然会叫你上去。” 听书还是很担心,不过秋和两个看着他,一点机会都不给。 而楼上的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一会,李长安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眸看着茶汤。 气氛慢慢尴尬,窗外有飞鸟经过,也能让裴悦顿时惊一下。 过了许久,还没等到李长安开口,裴悦忍不住了,“你为什么骗我?” 李长安缓缓抬头,星眸微微顿了下,“如果当时我就告知你身份,你还会去永宁吗?” “自然不会。”半路遇见未婚夫,这不得再未婚夫告状之前,先跑回京都么。 “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要做的事。又何必表明身份,让你我尴尬?”李长安语气淡定,但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揉了揉裤腿。 裴悦突然觉得好有道理,心里却还是气愤,“所以在我们一起落水后,你就认出我了?” “不是。”李长安摇头道,“那日京郊茶摊,你和三个粗人吵起来,我便认出你。” “不对啊,自从我们长大后,便再没见过,你又如何能知道那是我?”裴悦很不解,他们小时候那会才一丁点大,十几年过去,两个人早变样了。 李长安回想了一下在靖安长公主府外见到裴悦的情景,裴悦站在石阶上,淡漠的眸光却像缀了星光,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四周的人发出惊叹。 他再抬头,眼前的裴悦眉心微蹙,还是之前的脸庞,虽然气鼓鼓的,却不像靖安长公主府外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 “姑祖母生辰那日,我曾见过你。”李长安道。 裴悦突然震惊,“原来你真的在假山后?那你什么都听到了?” 若不是李长安好忍耐,这会怕是想笑一下,“不是假山后,你在长公主府外停了片刻,春风吹起你的纱帽,我正好看了一眼。” 裴悦不记得有这回事了,她就记得那日寿王坦露心扉,听到听书喊太子,当时她还惊了下,匆匆就离开。 不曾想,原来当时太子真的在假山后。 扮猪吃虎,还骗人。空有一副好模样,其他的却一无是……刚想到一无是处,裴悦又忍不住反驳自己的想法,李长安武艺高强,好歹救了她那么多次,倒是还有其他长处。 事情说到这里,裴悦也想清楚李长安为何要去冀州。 在冀州分别时,她还傻乎乎地劝李长安,别让他去涉险,为了太子冒险不一定值得。现在想来,当时的李长安听到这个话,心里应该笑坏了吧。 再看李长安时,裴悦还是很生气,“我问你,我与你的赐婚,你要怎么办?” “裴姑娘为何不愿嫁给我?”李长安反问道。 “这还用说,还不是……”话说一半,裴悦突然顿住。 以前印象里的太子,平庸又无能,三两下就被蒋家和寿王给收拾了。 但是再看坐在对面的李长安,和别人眼中的废物太子,哪里有一丁点像呢? 为何不愿?裴悦一时间卡住,说不出来。 李长安帮裴悦解释,“我虽是太子,手中却没有权利,寿王早早开始插手朝政,我却还在太学读书。裴家本就显赫,根本不用靠联姻来稳固地位,你嫁我,只会给裴家带去无尽的麻烦和累赘。” 说到这里,李长安往后靠去,自嘲地笑了下,却不是之前的凉薄,而是多了几分叹息,“让你嫁我,确实委屈你。” 裴悦没想到李长安会自己说这些话,转头撇开目光,莫名地有些心虚。 “其实,你也没那么不好。”裴悦小声道。 “但世人都想看我被废。”李长安微微抬头,看向房顶,“大臣们都说我不是栋梁之材,撑不住大晋的万里山河。裴姑娘,这场赐婚我也无能为力,我都自身难保,又如何去提退婚?” “况且,我也不是没提过。”这话李长安说得有些小声。 最开始听到赐婚时,李长安更多的是不解,但后来也没有喜悦。赐婚打乱了他的计划,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裴家娇女,那是天上星,海中月,他从未肖想过的人。 不需多问,裴悦就知道李长安的提议被拒绝了。 最开始的气愤,信誓旦旦地想要质问李长安,但是听李长安那么坦荡后,又慢慢没那么气。 但这场赐婚,还是让裴悦很头疼。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她也顾不上不好意思,小声道,“你要是没主意,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成亲吧?” 他们又不互相喜欢,如今又尴尬极了,若是成亲也是互相折磨,何苦呢。 李长安来之前,也想过这个事。裴悦是个讲道理的人,他坦然地说出想法,裴悦应该不会太气愤。最让他们头疼的,还是突然的赐婚,把他们两个给捆绑在一起。 “离我们成亲还有好几个月。”李长安突然开口,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点着大腿,用来分散注意力,“眼下的我,确实不能立马去宫里要退婚。无权无势,没有人会帮我说话。如果你愿意等等,过些日子,要是我能有些进展,我会再去试试。” 顿了下,李长安又道,“假如我在此之前彻底落败,我也会提前交还庚帖,不会连累到你。” 裴悦惊讶地看着李长安,“你这样,岂不是吃亏?” “有什么好吃亏不吃亏呢,既然相识一场,裴姑娘也帮我保守了秘密,你没去父皇跟前拆穿我,便是你在帮我。”李长安不想去计较那么多,事情到今日的地步,都不是出自他们的意愿。 裴悦看着李长安清澈的目光,忽然有些好奇,“你怎么可以忍下这么多年?” 问完后,裴悦立马后悔,摆手道,“是我越界,你不用不回答。你也可以放心,你救过我,我不会和别人说你的事。若是有机会取消赐婚,我也会努力,不会让你一个人付出。” 李长安点头说好,该说的话都说了,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但李长安刚起身时,就看到小跑而来的军士,领头的还是他父皇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第72章 粘得更紧 仁政殿 继后匆匆刚到,她站在皇上边上,犹豫好几次,才开口道,“皇上何至于这般派人去抓太子,他不过是换了私服离开东宫,想来去见什么人,又或者散散心。你这样把他抓回来,又让他如何见人?” “他就是太得意,刚办了一点事,就翘尾巴去私会,朕倒是要看看,他见的是谁!”皇上摔了手中的奏折,眉宇间略显疲惫。 继后叹气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您让他回来和您说就好,快点让军士先回来吧。不然多难看。” “晚了,这个时候,人也在回宫路上。”皇上说到太子,言语间总是透着一些不耐烦。 继后着急道,“要臣妾说,您就是对太子太苛刻,要是再这么压着他,往后他得越发怕您。” “朕是天子,也是他父亲,他该敬朕,不是怕朕。罢了,你不用再多言,你这帮宠溺他,才会把他给宠坏了。”皇上摆手让继后退下。 继后再想多言,皇上却不愿意多听。 从仁政殿出来后,继后在路上遇到了寿王,二人一同回了坤宁宫。 “你父皇最近,对太子越发没耐心。”继后坐下后,若有所思地道,“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心里总有些不安。” 寿王坐下后,立马有宫女来上茶,他看了眼茶盏,倒是不像继后这般神色凝重,“母后不用想太多,父皇对太子越发失望,才会有今日之举。咱们就等着看,太子今日特意乔装打扮,想来是去见不能让人知道的人。” 在他们看来,不管太子私下约见朝臣,还是去见外邦人,都要被训斥。而且与太子约见的人,也要倒霉。 而这个消息,便是寿王传给皇上的。 这些日子,蒋家没了声音,太子又去接了张槐安,眼看着太子有起色,寿王自然要打击一下。 想到蒋家,寿王皱眉道,“母后,最近这些日子,蒋家的几位表哥,是不是有些过了?” 接二连三地出事,他在外边都不好多说话。 继后也有点困扰这个事,但听到儿子这么说,又敲打道,“谁没有糊涂的时候,元亮他们经此一事,也会知道教训。如今你和依依定亲,可别想别的,蒋家毕竟是你最大的后盾。” 这些年,靠着蒋家的出力,继后和寿王才能在京都站稳脚跟。不过他们属于互相扶持,倒也不全是一方面地出力。 如今寿王羽翼渐丰,他也越能看到蒋家的弊端。到底是从小封地来的,不如京都百年世家来得有底蕴。可母后又说得没错,蒋家是他最大的底牌。 “儿臣知道舅舅是个好的,就是眼下儿臣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冀州的事还没完全安定,蒋家表兄们却不断出事,到底不太好。”寿王道。 继后移开目光,不愿多谈这个,“我会与你舅舅说的,现在还是先看太子吧,看他到底去见谁了。” 他们都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太子这样去见。 与此同时,李长安和裴悦正坐在回宫的马车里。 裴悦本来消下去的怒火,又被外边的这些人给点燃,她坐在李长安对面,已经瞪了李长安一路,压着嗓子道,“你从东宫过来时,都不看看身后的吗?” 李长安无辜道,“我已经再三确认过,却不知还是有人跟着。其实京都太多人,咱们都是风口浪尖的人,太多人认识我们。” “那现在怎么办?”裴悦着急道。 方才在茶楼,那些军士直接冲了进来,一开始还凶巴巴地要李长安回宫,但是发现和李长安见面的是裴悦,表情顿时不一样。 现在那些人,都以为他们这对未婚夫妻感情好得很,才会私下约见面。但他们不知道,两个人谈的其实是退婚的事。 裴悦越想越气,明明是想和李长安撇清关系,不曾想却粘得更紧。 而且待会到了宫里,她还不能说退亲的事,只能让皇上也误会他们感情好。 “李长安!”裴悦凶凶地压着嗓子道,“你别摆着无辜的脸,我下次再也不要和你见面了!” 裴悦气得连殿下都不喊,直接喊了名字。 李长安多年没被人直呼姓名,倒是没生气,他再次强调,“我真不是故意把人引来,这对我又没有好处,你可别冤枉我。” 二人说话时,还要时不时往外看一下,生怕有人贴着马车偷听。 等听到马车进入宫门后,裴悦有些紧张了,长大后她便没进宫过,这个时候进宫,也不知道皇上要问他们什么。 到了内宫后,便要下马车一起走去仁政殿。 裴悦穿的男子衣裳,每经过一个人,都要多看她一眼,眼里都是打量。 好不容易到了仁政殿,还要等内侍去同传。 李长安小声道,“待会你别说话,我父皇……他不太好说话。” 听李长安这么一说,裴悦更害怕了,进仁政殿时,头低低地垂着。 而皇上果真脾气差,看到他们进去后,就大发雷霆,“朕要你认真读书,好好做人,你却去私会……”顿了下,虽看不清裴悦的全脸,但皇上直觉是个小绾之类的人,又继续道,“你倒是成日里不干好事,来人啊,把这个小绾拖下去,斩了他!” 裴悦当即抬头,忘了规矩,又愣愣地转头去拉李长安的胳膊。 李长安早习惯暴怒的皇上,淡定地道,“父皇误会了,这不是什么小绾,她是裴家千金,也是您给儿臣订下的未婚妻。” 有那么一瞬间,皇上觉得自己出现错觉,但是等他回神打量裴悦后,见裴悦确实有几分像裴阙,抿唇道,“你……你们见面,为何这般打扮?” 李长安面不改色地道,“到底没有成亲,若是被人知道多有不好,但儿臣禁足许久……”顿了顿,“您是过来人,您应该懂吧?” 第73章 未来儿媳 未婚夫妻私下见个面,不是特别大的事。不过也会有人因此说姑娘家不矜持,而传一些名声问题。所以大多时候,这种见面更多会是双方长辈也一起出门,这样就不容易被人说道。 皇上这会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是很尴尬。 他有想过多种可能,就是没想过会是裴悦。 怒气冲冲地派人去抓太子,以为会是什么大事,结果只是小两口私下约见。而这小两口,还是他给硬凑到一起的。 “咳咳。”皇上垂眸移开目光,语气有点僵,“你们都定亲了,就是要见面,大大方方地见多好。” 李长安依旧跪得笔直,“儿臣也是为了裴悦的名声着想,并不知道,会被父皇如此重视。” 他们被带来仁政殿,一路上多少人看着,本来没什么大事,现在好了,几个月后除非天塌下来,他们都没啥取消赐婚的可能。 想来用不了两日,京都里就会传他和裴悦感情深厚,之前所有的局势,都要就此转变。 皇上听得出李长安在气他,但这次确实是他没查清楚,想说李长安几句,又看到裴悦一直跪着,只好让他们先起来。 裴悦不敢起来,而是先转头看了眼边上的李长安,等李长安站起来后,才跟着起来。不过因为许久没有这样跪,起身时身子歪了下,被李长安及时给拉住。 两个人站稳后,裴悦的面颊更烫了。 “悦儿这般打扮,倒是挺有你父亲的模样,有点英气。”为了缓解尴尬,皇上强行说了一句。 但裴悦却更不好意思了,穿着男装来面圣,还是被军士抓回来的。这下好了,不仅要丢人,回家铁定要被罚。 她悄悄抬头时,看到皇上在看自个,只能硬着头皮道,“多谢皇上夸奖。” “你不用拘束。”皇上许久没看到裴悦,现在看着她和儿子站在一块,都是好颜色,看着很是般配,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用不了多久,咱们就是一家人。等你嫁给太子后,有你帮朕管着太子,朕也能放心许多。” 裴悦听到“一家人”三个字,她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真没想和他们当一家人。不过皇上现在对她态度倒是蛮温和,没有要降怒的意思,心里倒是没那么不安一些。 李长安眉头轻蹙,也不懂父皇这会为何突然语气变温柔,他们被带进仁政殿,想来外边人已经在猜怎么回事。 “不过嘛,你往后是要当太子妃的,可不能再这样打扮出门。若是想见太子,直接去东宫找他便是。朕可以给你口谕,只要是你去东宫,谁都不能拦着你。”皇上越说,脸上的笑容越满,“你父亲母亲都是厉害的,你肯定也不错,多帮朕好好管下太子,他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朕是管不了他……” 裴悦听皇上说了一大堆,她真没想到皇上话那么多,而且听着就很不对劲。 什么叫让她以后多管管太子? 她才不要嫁给李长安。 裴悦的余光微微往李长安那里瞥去,希望李长安能出面阻止一下皇上的话,不然由着皇上这样说下去,指不定要说到什么时候。 可李长安却没开口,裴悦想了想,大家都说皇上不重视李长安,现在李长安哪里敢开口插话。她只能默默听着了。 与此同时,继后的人回到坤宁宫传话,继后听到皇上没发火,再次确认,“皇上真没生气?” 宫女摇头说应该没有,“仁政殿里没传出骂人的声音,也不知道跟着太子进去的男子是谁。以前皇上骂太子时,都不带遮掩,这次没听到骂声,想来是没有责骂。” 继后转头看向边上的寿王,问,“你不知道太子见了谁吗?” 寿王也是摇头,“母后,要不然您过去一趟?” 继后想了想,也只有自己过去才行。 她带着宫女太监,匆匆往仁政殿去,等她进拱门,要进去的时候,有内侍过来和她道,“皇后娘娘,皇上这会正在和太子殿下说话呢。” “皇上可是又训斥太子了,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来了。”皇后一脸担忧。 内侍进大殿没多久,就出来请继后进去。 等继后迈进大殿后,最先看到站着的李长安,再注意到李长安身侧的清秀少年,看着有些熟悉,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她继续往前走,和皇上行礼后,再道,“陛下,太子还小,您有什么怒气,说两句就好了,可别再说了。” 裴悦很少听人谈论到继后,即使听到,也是一些赞美。目光往前看了一眼,继后容貌艳丽,倒是和想的不太一样,原以为会是个很端庄大气的皇后,不曾想是个眉眼娇艳的美人。 她不懂继后和李长安有什么事,但按她想的,继后是寿王的母亲,寿王又觊觎皇位,那么继后对李长安肯定不好。 但现在又听继后如此关心李长安,不由让裴悦感到一些违和。 皇上说误会了,“朕并没有责骂太子。” “那这位是?”继后转身看向裴悦,仔细打量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眼前的小生并不像男子,反而一脸女气。 裴悦见继后看过来,只能再次行礼自我介绍,“臣女裴悦,见过皇后娘娘。” 听到裴悦两个字,继后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过了会,才想到太子的未婚妻也姓裴,这才明白怎么回事,难怪皇上没有生气。 裴悦一直被打量,心里怪不安的,微微抬头时,看到继后在和自己笑,倒是也跟着浅笑下。 继后过来热情地拉住裴悦的手,“之前赐婚的时候,就想着让你母亲带你进宫说话,但你母亲说你体弱,如今看来,倒是大好了。真不愧是安夫子的女儿,你比你母亲,还要貌美。” 说到这里,继后又顿住,上下瞧了眼裴悦的衣裳,“只不过,你这身打扮,是为了?” “回母后,我们只是不想被人知道。”李长安帮着出声。 “这有什么。”继后轻声笑道,“你们本就是未婚夫妻,何必不好意思。本宫看悦儿甚是喜欢,这样后啊,本宫要多一个贴心的儿媳了。” 裴悦听得心头直跳,特别是继后说她体弱,又说她现在精神。难怪母亲和舅母都说宫里的女人有七窍玲珑心,每个人说话都得注意。 她笑着装害羞,没敢多接话,只希望能快点出宫。 就在这时,外边的内侍又来传话,说裴首辅来了。 第74章 为人父母 听到裴阙来了,大殿里的人都愣了下,裴悦心虚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却碰到了李长安的胳膊,听到皇上让父亲进来,裴悦恨不得立马钻地缝去。 这下完了,是真的完了。 裴悦心想等回去后,必定要被父亲罚跪训话。 不一会儿,裴阙便沉着脸进来。 就连继后,也在裴阙进来时,不动声色地往边上站了一点。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裴阙先和皇上行礼,再和继后和太子行礼,目光最后落在裴悦身上,吓得裴悦赶紧低头。 裴阙听秋和说裴悦被带进宫,立马赶来了,生怕皇上要处罚。 这会看到裴悦没什么事,他这才和皇上请罪,“是微臣没有教养好女儿,还请皇上赐罪。小女这般不懂规矩,实在不能担任太子妃的重任,也请皇上取消了他们的赐婚。” “诶,裴卿言重了。”皇上连忙道,“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不过是两个小孩感情比较好,咱们都是过来人,你应该懂的。” 同样的“你应该懂的”,方才是李长安说,现在又轮到皇上说。裴悦更加彻底地觉得,她要完蛋了。 裴阙说取消赐婚,也是抱着试一下的心态,要是能就此取消,便是万事大吉。但他也不清楚,裴悦到底为了什么去见的太子。 “皇上,小女是真的不堪重任啊。”裴阙再次道。 皇上微微撇下嘴,裴阙的那点小心思,他怎么会不清楚。但婚事是他赐下的,好不容易绑定的亲事,可不能给裴阙机会。 “裴卿这般棒打鸳鸯,若是月老知道,要哭晕了。他们两也是感情好,才会去见面。”皇上道,“你放心,今日的事定不会多传,谁要是敢多言,朕一定断了他们的舌头。” 皇上都说到这里,裴阙便知道没希望。不过裴悦没被皇上问责,心中多少轻松一些。 再转头去看裴悦时,裴阙又不由皱眉。 皇上怕裴阙再说退婚的事,以天色不早,让他们先退下。 裴悦跟着走出仁政殿时,反而更紧张。 李长安走在裴阙边上,两人差不多高,但裴阙的身形更宽厚一些,显得李长安宽肩窄腰,更有几分少年人的气势。 裴悦则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出了内宫,裴阙才悠悠道,“皇上说太子殿下和小女感情深厚,微臣实在不知,你们二人何时深厚了?” 裴悦还没来得及和爹娘说李平就是太子,这会听父亲问责太子,刚张嘴想解释说是皇上误会,但她爹扫了一眼过来,凶凶地道,“你先上马车去。” 等裴悦上马车后,裴阙再次看向太子,等太子回话。 李长安感受到裴阙逼压过来的气势,到底更年轻,很快落了下风,“今日的事,实在是意外。” “意外?”裴阙相信这个话,如果不是意外,他也不会站在这里,“我相信殿下有自个儿的主意,但姑娘家的名声最重要。殿下还没为人父母,不知道父母的苦心。” 即便是面对太子,但涉及到自己的孩子,裴阙也依旧气势汹汹,“微臣不敢质问殿下。不过殿下就算为了自己,往后出门时,得把尾巴清扫干净才是,不然落人把柄,总归难以安眠。” 李长安点头说是,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裴阙的气势,颇感压力地目送裴阙上马车。 等裴家马车走后,听书才敢上前,小声道,“殿下,裴大人好生厉害,他凶起来的样子,小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往后您有个这样的岳父,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李长安看了听书一眼,没有接话,而是迈步走向东宫的马车。 方才裴阙说要退婚,绝对是认真的。 听到这个时,李长安多看了裴阙两眼。只能说,裴家能立足多年,是有一定原因的,就裴阙的本事,裴家也很难倒下。 “殿下,您慢点。”听书赶忙追上去。 李长安走到马车边上后,才停下,“你去找人查查,今日的事是谁传到父皇那的?” 说完后,李长安又说不用,“还是让福子去查,我们回东宫。” 裴阙说得没错,如果他每次出门都有个这样的尾巴跟着,又岂能干成大事。 与此同时,裴家的马车里,气氛似乎凝固住,裴悦不时往父亲那瞥两眼,但父亲一直闭着眼睛,明显是拒绝和她搭话。 “父亲。”裴悦小小声地喊了一句,又往前挪动些,“今儿的事,我可以……” “待会回去后,当着你母亲再说。”裴阙打断道,“同样的事,我不想听两遍,不然我会忍不住想生两次的气。” 话音刚落,裴阙就听到小小声地抽泣,哎呦地睁眼道,“我的小祖宗,我还没骂你,你怎么就先哭起来?” 裴悦并没有哭,只是抽泣两声,让父亲看看她。比起父亲,她还是更怕母亲。以前罚站、禁足和跪祠堂那些,都是母亲罚的。在裴家,是严母慈父。 “父亲。”裴悦娇娇地道,“今日真的是个意外,待会回去后,您帮帮我好不好,不然母亲肯定要大发雷霆,往后半年我可能都不能出门。” “你活该!”裴阙道。 “别呀父亲,您平日最疼我了。您可不能见死不救,今日我会见太子,是因为得知他就是李平,实在太惊讶,才会想找他对质。本来都说之后找机会退婚,实在不懂哪个小人去通风报信。”裴悦委屈道。 裴阙被惊到了,再次确认李平就是太子后,又不觉得意外,毕竟太子因为冀州而禁足,会去冀州也不奇怪。 裴阙开始思考太子一路南下的事,又在想太子对裴悦的反应,事情还没理清楚,马车却先到裴府。 下马车时,裴阙也有些怕,“待会见到你母亲,你先乖乖认错,别让我又跟着你被骂。” 第75章 情根深种 “父亲,您好歹是一家之主呢。”裴悦无奈道,“你为何那么怕母亲?” “我确实是一家之主。”裴阙往门口看了眼,见门房小厮正瞧着他们,催道,“你别管我的事,这次你闯了那么大的祸,等着你母亲收拾你,快点进去。” 裴悦撅嘴绝望地跟着进了裴家大门。 秋和去喊了裴阙,叶竹回裴府和裴夫人回了话。 裴悦到正院时,看到叶竹跪在院子里,就知道母亲生气了,赶忙拽了拽父亲的衣袖,却被父亲无情地甩开。 “你别别想拉我下水。”裴阙立刻撇清关系,先进了屋子,看到在喝茶安芷后,笑眯眯地走过去,“夫人今儿怎么没去书院呢?” “去什么书院?”裴夫人语气平淡,看到女儿慢慢挪动进屋子,刚要发火,女儿就先跪下。 “母亲,我错了!”裴悦认错及时,头垂得低低的,“这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私下约见太子。下次再也不会了。” 裴夫人已经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不需要再多问缘由,她现在比较关心皇上怎么说,故而没去看裴悦,而是没好气地问裴阙怎么样。 裴阙方才一直屏息静气,听到夫人问话,才敢开口,“皇上说,悦儿和太子是感情好,让我们不要计较。还说这个事,他会让人封口,绝不会让人传起来。我本来都说退亲,皇上却说没必要。夫人不要生气嘛,好在有惊无险。” “什么叫有惊无险?”裴夫人自诩不是个特别严厉的母亲,对裴悦的规矩也不像其他世家一样死板,她看着面前的父女俩,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们两父女,尽会给我找麻烦!” 裴阙觉得冤枉,他最近忙着漕运的事,经常回来都天黑,哪里会惹麻烦。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会不要辩解,听着就好。 裴悦倒是想撒娇求两句,但她抬头看到母亲沉着脸,拿出了在书院时的那副神色,立马不敢多言。 裴夫人看着裴悦父女一模一样垂头不说话的样子,恨不得揪住两个人的耳朵一起训话,“裴悦啊裴悦,你要见太子,我也不会拦你。但你说一声的话,又何至于会有今日的事,难不成你打定主意要嫁给太子了吗?” 裴悦赶紧摇头,“这个真没有,我就是很气他骗我。” 看着女儿越发出色的容颜,她信女儿没想法,可太子的话却半信半疑,裴夫人起身道,“如今你也大了,我从来不求你有多大的志向,只要你知礼且善良。如今出了这个事,皇上虽然能压住大部分,但难免会被人知道。接下来一个月,我会去书院讲学,你就好好待在家中绣嫁衣。如果让我知道你出府半步,我就把你带去书院绣。” 女红这个事,裴悦打小就静不下心来做,她觉得太繁琐且细致,不是她这个性格能做好的,裴霖还笑她绣的鸭子像鳖鱼,如何能绣嫁衣。 “母亲,您换个惩罚行吗?”裴悦恳求道。 “不行,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想要退婚,除非裴家被扒一层皮。你就借此静下心好好想想,往后到底怎么走。”裴夫人说完,就摆手进了里屋,让丫鬟收拾行囊。 裴阙立马跟了进去,小心翼翼地问,“夫人,这次有必要去一个月吗?” “嗯?”裴夫人静静地看着裴阙。 “我的意思是,就算去讲学,你也不用待那么久吧,总有休沐回来的时间。”裴阙想挨着裴夫人坐,却被裴夫人给推开。 “这一个月你也好好想想,往后女儿的事该怎么办,就是破釜沉舟,也得要有个结果。”安芷道,“以往我刚要罚人,你就帮着求饶说孩子还小,现在好了,都十六了,你要再宠着,往后你真要当国丈了!” 在某些时候,当国丈是件蛮不错的事,毕竟女儿当了皇后,娘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但现在,家世好一点的人家,都不愿意和太子结亲。不管是之前平庸的太子,还是如今在蛰伏的太子,都不是个好选择。 裴阙听出安芷在讽刺他,大气都不敢喘,“不至于,真不至于。离他们成亲还大半年呢,总会有办法解决。夫人去书院也好,等我有空了,我就去找你。咱们夫妻多年,总不好一个月都不见,外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说我惧内呢。” 安芷瞪了眼裴阙,尽管成亲快二十年,但岁月依旧不减她的姿容,反而更添几分韵味,看得裴阙心痒痒。 “你少来,这些话早二十年前我就不受用,现在也不行。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看裴悦,若是她跑出府一次,我就迟一个月回来。”安芷狠心道。 裴阙这下真不敢再多说,突然觉得自个儿好可怜,他就一个女儿,多宠宠怎么了? 不过也怪裴悦不争气,私下见个太子还能被人抓住,想当年他…… 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要思索的,还是女儿的婚事。 裴阙长长叹气,一晚上地谨慎哄人,安芷还是在次日去了书院。 裴悦听说母亲真走了后,以为能松一口气,但父亲派了临风和朔风两个最厉害的侍卫来看她。 父亲说,为了父亲的幸福生活,就让裴悦老实一个月吧。 不能出府,还不能出院子,屋子里摆起半成品的嫁衣后,裴悦看到时,便恨不得把嫁衣给剪了。 她被禁足,想来李长安什么事都没有,真是不公平。 越想越生气,裴悦便让秋和去打听李长安的事。 不过秋和还没回来,贺皓先上门探望来了。 贺皓进屋看到厅里摆着的绣花嫁衣,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裴悦,姨母这一次是真生气了吧,要你拿绣花针,还不如让你拿剑呢!虽说你功夫也不好,但好歹比绣花强一点啊。” 裴悦本就心情不好,听贺皓调侃,拿绣花针追着贺皓跑,“有本事你别跑,看我不缝了你的嘴!” 贺皓跑了一会,还真没力气,赶忙求饶,“我的大小姐,是我错了行不行,你就别和我计较。我今儿来啊,是要和你说个事的。” “什么事?”裴悦问。 贺皓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过了会才道,“也不知道谁乱传话,说你和太子早已惺惺相惜,还时常私下幽会,情根深种了呢。” 第76章 他的父皇 “我才被禁足三日,谁乱传的啊?”裴悦傻眼,“而且……而且皇上不是说,绝不会让人知道我见过太子的事吗?皇上的话,还有人敢违背?” 裴悦胸口堵着一口气,突然很想砸东西。 贺皓不清楚裴悦和太子私下约见,就连裴悦禁足,还是到了裴府才知道,听完裴悦完,瞪大了眼睛,“裴悦,你真和太子看对眼了?” “才不是!”裴悦拍着胸口,“不行了,我好气,这个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 “就是出门时,别人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当时听到都惊呆了,但是我和你说哦,我还装着很淡定,问了他们是怎么回事。”贺皓一副自己很棒的小得意,“然后就打听到我说的那些,说好像有人看到了吧,但具体从哪里传出来,大家都不知道。” “裴悦,你真不是和太子幽会?”贺皓再次确认。 “不是不是,都说了不是!”裴悦大声道,脸颊涨得红扑扑的,“我那日就是想问个清楚,为何要骗我。完了,这下真完了,还想退婚,门都没了。” 裴悦蹲在地上,快要哭了。 贺皓慢慢地蹲在裴悦边上,“最近裴夫人很忙,姨母又不在京都,你让人和他们说一声,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乱传这个话。” “查出来有什么用呢?”裴悦气鼓鼓地看向贺皓,“现在大家都认定我和太子有情谊,如果裴家提退婚,铁定是会认为我爹娘棒打鸳鸯。不仅要被皇上责罚,还会被世人嘲讽。我的老天爷啊,难不成我真要嫁给李长安那个大骗子吗?” “可不敢这样称呼!”贺皓大大的身体轻轻地抖了下,害怕地转头朝四周看去。 “他都害我成这样了,我为何这样称呼?”裴悦也不管规矩,干脆坐在地上,两腿屈膝并拢,“不过你说得对,要抓到传话的人,我一定要把他的嘴巴给撕了!” 想到这里,裴悦又跳起来,对着屋外大喊叶竹,“父亲近日繁忙,你去找朔风叔,让他先去查查,到底怎么一回事。” 吩咐完叶竹后,裴悦再问贺皓,“你跟我说说,你方才说的大家都知道,是有多少人?” 裴悦并不怕往后嫁不出去,隔壁的张家大姐姐就一直没嫁人,而是跟着母亲当了女夫子,如今照样过得很好。就是不喜欢被人传莫须有的事情,毕竟她和李长安确实什么都没有。 贺皓掰着手指头算道,“荣兴侯府的长子问过我,张家的弟弟也问过我,还有吴家的幺儿……” 贺皓数了好几个人,虽说没说出京都所有人家,却也够让裴悦头大。 而这个事,朔风还查不出是谁传的。 次日朔风来回话后,裴悦只能让朔风去求助父亲,等朔风刚走,舅母就带着表姐来了。 再一次地解释后,才让舅母他们相信她真的和太子没关系。 但惠平却和裴悦说,外边的好些夫人小姐,也问了她这个事,大家如今私下里,又在谈论裴悦和太子的赐婚。 裴悦自个出不去,还要听这些流言蜚语,每日都盼着父亲能快点查清楚。 奈何裴阙也查不到,按理来说,以裴家的能力,不应该查不到,但找了两日,还是没有目标。 这日下朝时,裴阙正好在宫门口遇到太子,他出来得比较迟,这会宫门外也就没什么人。 “参见太子殿下。”裴阙走过去行礼。 李长安本来在和守卫说话,听到裴阙声音时,心口不由紧了下,转身看到裴阙面上没什么表情,不需多想,他就知道为了什么。 往边上走了两步,李长安先开口道,“裴大人如果要说最近京都流言的事,实在与我无关,我也是一头雾水。” “殿下说笑了,微臣如何敢质问太子这些。”裴阙皮笑肉不笑地道,“就是近日流言太多,总归对您和悦儿都不好。如今悦儿被她母亲禁足,还请殿下遇到其他人时,多解释一下,毕竟女儿家的名节重要。” 李长安点头说好,但他总觉得裴阙眼神不善,见裴阙走后,才轻松一点。 回到东宫后,李长安派出去的人也回来说,并没有查到流言的出处。 听书说奇怪,“就算咱们查不到,裴大人也应该查得到才是。殿下,难不成真的是意外吗?” “如果是意外,更应该查到才是。”李长安分析道,“不管是谁意外看到,只要他往外说,就一定能查到他。但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就绝对不可能是意外。” “那会是谁呢?”听书好奇。 传出这样的消息,只会让李长安和裴悦绑得更紧,往后就算两个人有什么意外,别人也会说可惜。 这个流言对李长安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反而表现出和裴家关系好的样子,让他得到更多的便利。 但是对裴悦就不一样,世人对姑娘的规矩要求更多。虽说定过亲,但两人私下约见,失了姑娘家的矜持。尽管流言没传裴悦和李长安怎么见面,可拦不住别人会想象,一来二去多了,裴悦的名声也会有损。 这便是,同样一个事情对男人女人的影响差别。 听书猜道,“会不会是蒋家?或者寿王?” 李长安摇头说不可能,“蒋家和寿王最不希望孤和裴家统一战线,如果裴悦与孤情投意合,裴家必定会全力支持孤。谁都知道,裴家底蕴深厚,一般人轻易动不了裴家。所以寿王不可能把裴悦往孤怀里推。” 他还记得,躲在假山后时,寿王曾经说要带裴悦反抗赐婚。为了讨好裴家,寿王都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寿王对裴家的向往和忌惮。 听书想不明白了,“既然不是寿王他们,小的还真的想不到,京都里谁还能比裴大人的本事还大。” 听到这话,李长安突然想到一个人——他的父皇。 第77章 大雨倾盆 把自己和裴家捆绑,对父皇有什么好处呢? 李长安冥思苦想,也暂时没想到答案。 最近裴阙有意交权出来,这是明显地要往后退,父皇对此也没意见。若是要裴阙帮扶他,父皇应该让裴阙继续立足于朝堂才是,可父皇又默许了裴阙的行为。 如今张槐安接手幽州的事,虽说张槐安和裴家走得近,但张槐安出身简单,没有世家权臣做靠山,若是扶持他,往后对皇权的巩固只有好处。 “殿下,您在想什么?”听书见主子沉默不语,出声问道。 “孤在想,裴家不懂会有什么反应?”若是裴悦知道这个事,想来会气到上蹿下跳,可裴悦又被禁足,还不能找他传话,想来会更气。光是想到裴悦气急败坏的样子,李长安不懂为何觉得好笑。 听书见主子眯眼微笑,突然觉得好诡异,他家主子可不是个会自己笑起来的人,虽然好奇为什么,但还是忍住不问了,免得主子也说他多事。 在父皇赐婚之前,李长安从没想过自己的婚事。 他是没有权利的太子,母家又势弱起不到作用。朝中和他示好的人少之又少,远不如寿王府的门庭若市。 既然没人来结亲,他又知道多半做不了自己的主,就干脆不去想,反正皇子的亲事,哪个不是联姻。他想的是,兵来将挡,等父皇真想赐婚时,再做考虑好了, 但李长安万万没想到,父皇会赐婚裴家女。 而且这个裴家女,还和其他世家大族的姑娘不一样,觉得新奇的时候,便会多想了解一些。 听书见主子又在笑,感觉今日的主子格外可怕,识趣地先退了出去。 等出了正殿后,有侍卫来找听说,说东宫外有人找他。 出了东宫后,听书看到叶竹,心里咯噔下,想着这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叶竹看听书左顾右盼地走来,主动迎了过去,“许久不见,听书小哥瞧着气色好了许多,我们找个地方喝喝茶,如何?” “没有好,真没有好。”听书赶忙摆手道,“喝茶就不用了吧,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那好,我就直接问了。我家姑娘想问问你,最近京都的流言,你们可有方向?”叶竹问。 “这个真没有,你别这样看着我,殿下是真不懂怎么回事。我家殿下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听书保证道。 叶竹也觉得不太可能是东宫放出去的消息,但是她不认同听书的后半句话,太子一定是表里不一的人,这个他们心里都清楚,不过这话不能说,“我们也是这样想,就是姑娘一直查不到消息来源,所以有些心急。” “这也没什么,别人要传,就让他传嘛。反正殿下和裴姑娘要成亲,不用在意这点事。”听书觉得,经过这个事,裴姑娘和主子一定要成亲了,既然如此,也不用担心流言。 在听书心里,也希望这门婚事能成,有裴家那么大的助力,是多好的一件事。而且裴姑娘心好又有趣,想来也不会苛待东宫的下人。 叶竹想打听的都打听了,便不接听书的这个话 回到裴府后,叶竹立马去回了姑娘。 裴悦听到父亲和太子都查不出来,摊手抱怨道,“总不可能是皇上传的吧?不然父亲都查不到,也太奇怪了。” 刚说完,裴悦就惊住。 她觉得真有这个可能,但又想到皇上说一定不会外传,让她顿时纠结起来。 “算了,传都传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既然想不通,那就不为难自己,干脆不去多想。 接下来半个月,裴悦都在家试着绣嫁衣,但她的女红实在不尽人意,绣了几朵花后,叶竹他们却觉得是草,干脆躺平不绣,反正之后会有绣娘接上, 这日外边下了暴雨,裴悦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噼里啪啦的大雨,算了下自己还有五日才解禁,不由长声叹气,“碧珠,你说下这么大的雨,外边的河水应该满起来了吧?” “想来是的。”碧珠有些担忧,“这雨连着下了四五日,若是再下几日,咱们府里的湖都要满起来了。” “是啊,可不敢再下了。父亲管着漕运,若是大雨连连,有个什么事,皇上必定要问责父亲。”裴悦自个没读书当官,却知道读书难,当官也难。 她两手搭在窗沿,雨珠还没要停的意思,哗啦啦地一直下。 想想父亲,又想到裴霖。 四月时,裴霖过了府试,就等八月通过院试,便能中秀才。 听人说,裴霖读书极好,指不定能中案首。 别人夸裴霖是天才时,裴悦却知道自个的弟弟付出多少辛苦,才十一岁的人,却已经开始顶着裴家的门楣往外闯了。 就在裴悦这么想时,密密麻麻的雨珠后,突然跑来一道身影。 裴霖小小的人,跑得却飞快,躬身不知抱着什么东西,等他跑到长廊下,浑身都湿透了。 “这么大的雨,你跑来做什么?”裴悦顾不上走门,而是翻窗出去,看弟弟被淋成落汤鸡,又气又急,“赶紧进屋换身干净衣裳,碧珠你去煮碗姜茶来。快一点,别等公子着凉。” 碧珠小跑去隔壁的小厨房,裴霖却说不急换衣裳,而是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小家伙被他护在怀中,一点也没被雨水打湿。 裴悦定睛瞧去,看到裴霖抱着一只小奶狗,惊叹道,“你从哪里找来的小狗儿?才这么点大,怕是还在吃奶吧?” “不吃了,它都一个多月大,可以断奶呢。”裴霖把小黑狗放进姐姐怀中,小狗儿乖得很,呜呜叫了一声,就眨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裴悦,“你不是禁足无聊,天又下那么大的雨,正好成家哥哥的母狗下了一窝狗崽。我自个去成家挑来的,就属这只最胖最能吃,肯定好养活。” 裴悦怀中的小狗沉甸甸的,确实胖得可以,毛茸茸的耳朵微微下垂,胖乎乎的爪子让她不由想到贺皓,看得让人忍不住多摸两下。 “那你也等雨停再送来,瞧瞧你这一身,快点进屋。”裴悦刚说完,就听到弟弟打喷嚏,赶忙拉着弟弟进屋换衣裳。 裴霖嘴里却说着没事,“我男子汉大丈夫,淋点雨不算什......哈欠!” 第78章 婀娜舞娘 在裴霖换衣裳时,裴悦则是看着裴霖抱来的小狗崽,软软的小狗崽,不叫也不闹,被裴悦放下地上后,就乖乖地坐在地上。 “姑娘,公子抱来的狗崽,倒是蛮可爱的。”碧珠伸手去摸时,狗崽还舔了舔她的手指。 “确实蛮可爱,就是太黑一点,这要是夜里没点灯,怕是都看不到它。”裴悦看到弟弟换完衣裳出来,问道,“成家的狗只生了一只吗?” “当然不是,一共有五只呢,就这只最胖,还懒,很像贺世子,我觉得你应该喜欢养这种,特意给你挑的。”裴霖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裴悦把小狗崽抱起来,让碧珠去找点肉来,瞥了弟弟一眼,走到软榻上道,“贺皓若是听到你这么说他,他要和你急的。不过胖点确实可爱,就是不知道这狗能长多大?” “也不会太大,就一般的狗。”裴霖道,“等它长大,你就知道了。” 裴霖方才淋了雨,手有些冰,放在袖中搓了搓。等碧珠拿来鸡肉时,也端来姜汤,裴霖几口就喝下,身子这才暖和起来。 而裴悦现在还不知道裴霖口中的一般是多大,等小狗崽长到她腰那么高时,才知道是裴霖这小子故意找来的猎犬,还是边远藏区的品种,格外的护主和凶悍。 “姐,你给它取个名字呗。”裴霖帮忙想了想,“它那么胖,要不然就叫胖胖,或者肉球好了?” 窗外的大雨依旧啪啪敲打着瓦片和地砖,并没有要减弱的意思,但屋里人的心情却渐渐转暖。 裴悦拒绝了裴霖的提议,“叫什么胖胖,别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它贪吃了。让我想想。” 第一眼看到小狗崽,裴悦就觉得像黑炭,可黑炭不好听,既然是自己养的狗,就得多想想。 不知为何,裴悦突然想到李长安。 虽然小狗崽看着憨憨的,但裴悦总觉得有点像最初见到李长安的时候。多看两眼后,又觉得不是那么像。 思索一番后,裴悦还是没想到一个喜欢的名字。 裴霖看姐姐迟迟没有主意,啧了声道,“既然你想不到,那就叫黑仔好了。它长得那么黑,别人一听就知道叫它。” 对着狗崽喊了两句黑仔,狗崽还真的朝裴霖摇尾巴,这名字也就定下来了。 裴悦看黑仔三两下就吃完鸡肉,感叹道,“还真是个能吃的,它这个模样,可别把我吃穷了。” “贺世子都吃不穷你,黑仔肯定不会。”裴霖往窗外看了一眼,见雨还没小,只好再坐坐。但他只字不提最近外边的事,只是一直和裴悦说养狗要注意什么。 裴霖吃完晚饭才回去,裴悦目送弟弟离开,才回屋去。 只是小半天的功夫,黑仔就懂裴悦是它新主人,摇着短而肥的尾巴跟在裴悦身后,“嗷呜呜”地抬起前腿,但它太胖,没抬多久就会摔倒。 裴悦把黑仔从地上抱起来,碧珠看到后,不由笑道,“公子倒是个细心的,他能想到给您送只小狗崽,这日子也快过一些。” “他就是少年老成。”裴悦了解自己的弟弟,尽管姐弟俩待了小半天,弟弟却没有提流言的事,就是不想给她添堵。 父亲说过,裴霖的性子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而是像过世了的祖父。 裴悦小时候找堂姐们打听过祖父,家里的几个姐妹一致认同祖父是个不苟言笑,又很严厉的人,她们在祖父跟前,大气都不敢喘。后来她又去问父亲,父亲说尽管祖父后来辞官在家,朝中还是无一人敢在祖父跟前说大话。 可想而知,祖父确实是个颇有威严的人。 以前想到裴霖也会变成和祖父一样,裴悦还在心中惋惜过,小时候明明软萌可爱的弟弟,怎么长大就变了。 后来裴悦慢慢明白,长在裴家这样的世家里,裴霖必须要足够强大,才能撑起裴家的门楣。 而全家人都给了她最好的保护,就是最严厉的母亲,也从不逼着她学不喜欢的女红。 这么一想,裴悦又舒服多了。 多了黑仔的日子,确实过得比较好。 就是这雨一直下到裴悦解禁那日才停,运河又出现溃堤,父亲得出远门去查看。 因为大雨让京郊外的道路泥泞不堪,母亲暂时还回不来。 家中没有长辈,裴悦又解除禁足,当日就约贺皓和表姐一同出门。 如今他们三个,便是最闲的。安莹莹和离后,家里人怕她难过,还不敢提再嫁的事,也没人拘束她。贺皓一直都清闲,每日就是吃吃喝喝,不然也养不出圆滚滚的小肚子。 三个人带着随从,低调打扮出门。 马车里,贺皓神秘兮兮地和裴悦两人道,“我和你们说,最近京都来了个杂耍的戏班,还是从西凉来的,那里面的人不仅能喷火,还有老虎呢。” 京都有什么好玩的,贺皓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裴悦和安莹莹都很好奇,特别是被禁足许久的裴悦,“贺皓,我听人说,好像还有西凉来的舞娘,一个个都长得倾国倾城,还身姿曼妙,你是不是经常去那里?” “当然没有!我可是正经人!”贺皓立马红了脸,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不过里边的舞娘确实好看,上回我和成家哥哥去的时候,成家哥哥只是和人喝了一杯,回家就被夫人罚吃素半个月。” 贺皓的府宅和成家离得比较近,故而和成家哥儿走得比较近一些,两个人都爱吃爱玩。 这番话说得裴悦和安莹莹捂嘴轻笑,两人也开始期待西凉来的杂耍是什么样。 一路到了城南,贺皓先下了马车,裴悦和安莹莹带了纱帽才下马车。 裴悦跟在贺皓身后,看到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便牵住表姐的手。贺皓在二楼预定了位置,等他们上楼后,人便少了许多。 裴悦把纱帽掀开一条缝隙,偷偷往外看一眼,却恰好看到一楼和人谈笑的李长安。而李长安边上,正好有个身段婀娜的舞娘在倒酒。 第79章 家有悍妻 幽州由张槐安主管,而张槐安出身贫寒,他这次用的人也大多是寒门出身的人。 蒋家插不进幽州,李长安倒是安插了几个人。 不过幽州事小,说来说去,还是冀州最重要。 李长安想在整治私矿主前,先和人讨教些经验,便装做私矿主,来和西凉的富商鲁鲁达见面。 他们已经接触了好几日,鲁鲁达这人贪财好色,倒是很好找到突破口。 李长安送了钱财和美人,没过多久,鲁鲁达就和李长安称兄道弟。 “李平兄弟,你要弄私矿,那可得胆子大才行。”鲁鲁达是异邦人,长了一圈络腮胡,眼睛是深蓝色,和李长安说话时,眼神却看着怀中的妖娆舞娘。 李长安今日坐得笔直,边上的舞娘只是倒酒,并没有往他身上靠,他笑着拿起酒杯,“胆子这个东西,我天生下来就比别人大,只要有钱挣,头就揣在裤腰带里。” “哈哈,我喜欢你这个气势。”鲁鲁达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后,推开怀中的舞娘,“咱们上楼说,这里人太多,不适合聊天。” 李长安跟着鲁鲁达上楼,进入雅间后,听书立马拿出几根金条,整齐地摆在桌子上。 “这几天,辛苦你教我本事。”李长安微笑道。 鲁鲁达嘴里说着客气,手却在收金条,“你也太客气了,我这人和你一样,只要有钱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在西凉时,鲁鲁达是远近闻名的恶商,他做生意只讲挣钱,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就像这个杂耍团一样,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才是杂耍团的老板,还和他说着许多抱怨的话。若是听到有人要对自己不利,他就先下手。 李长安要听的就是鲁鲁达这种恶商怎么做生意,因为冀州的私矿主,没比鲁鲁达好多少。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你要弄私矿,得先去给蒋家送好处。”鲁鲁达一边看着金条泛光,一边道,“据我所知,冀州的私矿全掌控在蒋家手中,以前我想合作,都被蒋家给拒绝。” 李长安顿了下,正色道,“如果我说,我要绕开蒋家呢?” 鲁鲁达明显地愣了下,随后哈哈大笑,“好兄弟,你有想法,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你要绕开蒋家,就只能找一个更大的靠山。不然你是绝对不可能在冀州掌权。” “能弄私矿的,大多心狠手辣。这些人就是为了挣钱,什么钱也都能挣。但这种人大多贪生怕死,你只要威逼利诱,杀鸡儆猴几次,就会有人怕了。”鲁鲁达想了想,“如果是我,肯定先挑拨几个私矿主和蒋家的关系,让他们去传播蒋家要放弃他们的消息,再一个个挑拨离间,让他们各自为政。” 挑拨这个事,李长安已经干了,但也就到这里而已。 鲁鲁达停在喝口茶,继续道,“等人心散了,什么计谋都可以用,可以威逼利诱,也可以抢了他家妻儿。若是有骨头硬的,直接杀了吊在矿洞示威。” 李长安听到这里,心里默默为鲁鲁达鼓掌,不愧是西凉有名的恶商,还真是不择手段,他追问道,“还有呢?” “杀一儆百后,也要给点好处,不能让那些人太绝望。还是要告诉他们,只要现在归顺你,还能有更大的好处。”鲁鲁达狡黠地笑了下,坏坏地勾唇,“当然了,等你在冀州站稳脚跟,还是要把这些人处理了。全部换成你的心腹,才能安心一点。” 所谓卸磨杀驴,过河拆桥,鲁鲁达是全都说了。 李长安的人调查鲁鲁达时,就和他说鲁鲁达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商人,鲁鲁达的信仰就是钱。现在看来,真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他也从中得到一些启发,对付恶人,确实也该用点非常手段,只有比他们更狠,才能让他们害怕。 说到最后,鲁鲁达又绕回蒋家的问题,“最重要的,还是蒋家。不需要蒋家彻底完蛋,但是你需要让蒋家在你做事的时候,无法支援冀州。” 李长安给鲁鲁达竖起大拇指,夸道,“不愧是大商人,我佩服。不过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大野心,就是想挣点钱而已。” “你要想挣钱,我这里也有其他门路。”鲁鲁达突然神秘地笑了笑。 李长安上身往前凑近一些,问,“还有什么门路?” “药材生意。”鲁鲁达小声道,“西凉地处荒漠,拥有的药材远不如你们晋朝多。不过这些年,药材生意大部分都在裴家手中,如果你能把裴家的药材转卖给我,我一定给你丰厚的利润。” 李长安听了连连摇头,“蒋家我都难对付,更不是裴家的对手了。” “诶,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要你和裴家作对,只要你从裴家那里购买药材,再卖给我就行。”鲁鲁达道,“过去几十年,因为西凉和西北常有战事,裴家的药材从不卖给西凉人。但是你出面的话,裴家肯定会卖给你。” 裴家的药材,有一部分是从九夷而来,都是靠裴家的关系在经营,外人根本没机会插手。 若是李长安突然去购买大量药材,必定会引起裴家的追踪,要是他敢卖给鲁鲁达,裴阙肯定要对着他骂。 李长安只是想了解下鲁鲁达这种人的想法,并不是真的要和鲁鲁达合作,但是看鲁鲁达一直盯着自己,他还是点头说会派人打听一下。 正事说完,鲁鲁达又叫了几个舞娘进来陪酒。 音乐响起后,鲁鲁达左拥右抱地看着对面的李长安,“都到了这里,你不在美人怀里多快活,难不成家中真有母老虎?” “倒也不是母老虎,就是家里……”李长安摇摇头,露出一抹苦涩。 “我懂我懂。”鲁鲁达笑道,“但你这样可不行,咱们男人是要办大事的,可不能让一个女人给绊住。你在我这里快活一下,沐浴后再回去,保管家中夫人不知道。” 李长安思考片刻,点头说好,眼看着鲁鲁达就和两个舞娘脱衣,他也带了一个出去。 等到了门口,舞娘就恭恭敬敬地松开李长安的胳膊。李长安正要转头时,就看到几步之外站着的贺皓。 虽然贺皓边上的两个女子戴了纱帽,但是莫名地,李长安就觉得其中一个是裴悦。 第80章 不要误会 裴悦看完杂耍,正要和贺皓他们去春一楼用饭时,不曾想,会看到李长安和一个舞娘一起出来,两人还姿势暧昧。 贺皓和安莹莹也认出李长安,就算李长安衣着低调,但他的那张脸过于招摇,是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惊艳。 以前大家都是听说太子浪荡,这次,是亲眼见证了。 贺皓有和太子同行过一段时间,这会尴尬得想变成空气。安莹莹则是很气愤,她自己被男人伤过,现在看到太子的这种行为,便很生气。 裴悦的注意力,从李长安的手移到脸上,她没什么情绪地和贺皓他们说了句“走了”,自个便先继续往前走。 等她到李长安身边时,见李长安有转头看来,停下道,“不知今日,公子是李平,还是长安呢?” 李长安听得眉头直皱,等他想回话时,裴悦已经走下楼。 听书战战兢兢地过来,“公子,裴姑娘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边上的舞娘识趣地赶紧离开,李长安沉声道,“她有什么好生气,她又不想嫁给我。” “可是你们毕竟有婚约……”话没说完,听书就不敢说了,因为主子已经在瞪着他。 主仆俩离开时,听书先去牵马车,等他到门口,见主子左右张望,又不敢多嘴,只好低着头过去。 快到东宫时,听书还是憋不住,小心翼翼地道,“公子,如今您和裴姑娘的婚事越来越解除不了,您大可以把这门婚事当真嘛。裴姑娘长得好,人也活泼有趣,特别是有裴阙那样的父亲,多好的靠山。” “多嘴。”李长安让听书停下,跳下马车,“你先回东宫,我另外有些事。” “别啊,小的不说了,绝对一个字都不说了!”听书看着主子离去的背影,慌乱道。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听书就看不到主子,“完了完了,这要是有什么事,我的脑袋可就没了。” 听书赶忙弃了马车,跑去找人。 与此同时,寿王和蒋元亮在附近喝茶,正巧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李长安。 蒋元亮先打量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寿王,随后笑眯眯地道,“听闻裴悦和太子私下有来往,我原想着裴悦那般人物,应该不会被太子的皮相迷惑。不曾想,姑娘家还是爱俊哥儿,我还以为裴家会想办法退婚,现在倒是感情好。” 寿王拿茶盏的手顿了下,他曾多次和裴悦示好,但裴悦从没给他好脸色。但李长安才和裴悦见几次?听到流言时,他只觉得离谱。 若说皮相,寿王也是一等一的容貌,他的样貌继承了皇后的娇艳,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时格外地让人心动。但还是不如太子一些,太子的面相更为清冷,五官立体而不失精致,仿佛是神工雕刻出来的一般,一副极好的样貌早就被人夸了不知多少次。 蒋元亮前些日子被父亲责罚,最近都很低调,不过幽州的事没插上手,让他和寿王都有些不愉快,这才有了今日的会面。 他看寿王拧眉不说话,不动声色地问,“难不成,殿下还想着裴悦?” “没有。”寿王很快摇头道,“从始至终,我都没对裴悦动心,不过是裴家的势力落到太子手中,有些不甘。” 皇上刚赐婚时,寿王觉得裴阙不会同意嫁女,毕竟嫁给那样的太子,裴悦也不会有好结果。 但是前些日子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让寿王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若是裴悦和太子情投意合,裴阙肯定会帮太子上位。 想到裴阙要帮太子,寿王就有好几个日夜不会睡。 蒋元亮也同样担心裴阙会站到太子那边,尽管蒋家发展多年,但对付裴家还是吃力,“前些日子的流言,我猜多半是真的。虽然裴家后来出面压制,但裴阙也没直接否认过。不管怎么说,殿下要注意这个事了呢,最好是先挑拨了太子和裴家的关系。” “这个我也知道,可如何挑拨呢?”寿王问。 蒋元亮转头看了眼窗外,见太子的马车还停在路边,想了想道,“裴阙会帮太子,必定是因为裴悦。只要让裴悦和太子离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之前寿王追求裴悦时,蒋元亮的心情是很不爽的。一边吊着自己的妹妹,一边又想娶裴家贵女,这不是骑驴找马么。 但现在寿王已经和自己妹妹定亲,为了前程和名声,蒋家女便是逃不掉的寿王妃。 如果寿王这会去离间太子和裴悦,若是坏了裴悦和太子的亲事是最好,从此太子没了裴家的助力,又能让裴悦失了名节。 “表哥说得确实有道理。”但寿王不想亲自去找裴悦,被拒绝过几次后,他要是再舔着脸去求裴悦,岂不是把自己的脸面丢给裴悦践踏,“可我不可能再去找裴悦,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我堂堂男子汉,不会再去找她这种女人。” “诶,也不一定要殿下自个儿去嘛。”蒋元亮坏笑完,对寿王勾勾手,示意寿王靠近一点。 在寿王和蒋元亮说话时,裴悦和贺皓他们已经吃完了。 贺皓看裴悦在擦嘴,犹豫地问,“悦儿,待会我们还去游湖吗?” “去啊,为何不去?”裴悦看了下贺皓,起身道,“我又不打算嫁给太子,他有几个女人,那都和我没关系。你们别想太多啦,快点动身吧,早些出门的好。” 贺皓和安莹莹对视一眼,二人只好跟着起来。 他们从春一楼离开,去了城南的湖边。 在等船的时候,安莹莹肚子有些不舒服,裴悦就陪着她去如厕,贺皓则是在原地等船。 裴悦和叶竹两个等在大树下,见表姐许久还没出来,她让叶竹在原地等着,她去边上走走。 结果刚往花园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孤身一人的李长安。 李长安还是那身衣裳,看到裴悦没戴纱帽,说了声好巧,“今日又碰到了,你们可是来游湖?” 裴悦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会日头大,过些时候再去游湖比较好。”李长安说完顿了顿,目光不自然地边上的灌木丛看去,耳垂尖尖不自觉地微微泛红,“今日你看到的舞娘,其实是我的细作,与我并没有其他关系。” 第81章 人模狗样 裴悦面色微顿,“这样的事,太子殿下倒也用不着来和我说。” “也不是特意过来,既然遇到了,那就说一声。”李长安说到这里,看到安莹莹从远处走来,飞快补充道,“我不喜欢别人误会。” 裴悦点点头,说明白了,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两个人都不懂说什么好,气氛慢慢尴尬。 在安莹莹喊了声悦儿时,李长安才说另外有事,先走了。 等安莹莹走近后,就问裴悦,“刚才那个是太子殿下吗?他来做什么?” 裴悦点头说是,“突然偶遇,没做什么。” 这时贺皓的小厮过来喊人,说船已经到一会儿了,让他们快点回去。 船只沿着岸边树荫下划,倒也不热。裴悦几个玩了一日,天快黑的时候才各自回去。 天晴了个两日,等路好走了,裴夫人才从书院回来。 裴夫人看到裴悦绣的花后,倒是没意外,随便说了两句,便提到南下治水的裴阙。 “在你父亲还不是首辅时,他便管着河运,后来当了首辅,朝中又没有能接上的人,便也一直由他管着。”裴夫人端正坐着,“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事,等他这次回来后,应该就会把河运也交出去。” 裴悦再次确认道,“母亲,父亲正值壮年,为何要早早放权?” 听到这个问题,裴夫人抿唇浅笑了下,“你父亲虽然年纪不大,却在首辅之位十余年,这么多年辛劳,他也累了。” 身处一人之下的首辅,下边不知多少人盯着。光是蒋家,就使了不少力。 裴阙这些年为朝廷费心费力,功绩已经够人传颂,若是再掌权不放,不说觊觎首辅之位的人有多少,就是皇上也会开始疑心。 裴家要立足长久,就要让世人觉得裴家在起起伏伏。早年间裴老爷子辞官,也是为了裴家后世万代,但还是太迟了一点,才发生了后面的那些祸事。 还有一点,如今寿王和几个王爷渐渐长大,他们的野心搅动了朝中风云。若是裴阙还处在风口浪尖里,很难独善其身。倒不如在这个时候退一步,把手中的权势让出去,既能让皇上对裴家放心,也能躲过这场夺嫡。 皇上的赐婚,便给裴阙提了个醒。不管什么样的人在皇位上坐久了,疑心病都会很重。 比较深的话,裴夫人不好和女儿说,但她现在提到裴阙的事,就是在表示,等河运的事一结束,裴悦和太子的婚事也要有个了结。 裴悦点点头,“父亲常年奔波辛苦,确实该休息一下。” “是啊。他为朝廷贡献了大半生,往后的年月里,也该让年轻一辈去努力,没得一直霸着位置不放。”裴夫人道。 裴悦从正院离开时,母亲给又拿了几本书给她,说是从别处淘来的古书。回院子后,打开那些书,看到都是些奇侠怪志的书,心知是母亲按着她喜好找来的。 母亲回府后,裴悦便不敢随便出门。正好手中有几本书,还有黑仔陪着,倒也不会无聊。 就是父亲这次出门有些久。 过去可能十天半个月就会回来,可这次南下一个月,还没有要回来的书信。 裴悦把书翻了两三遍,黑仔也胖了一大圈,却还没等来父亲要回来的消息。 她去问了母亲,但裴夫人并没有太着急,说没消息就代表没什么大事,不然一路南下那么多官员,谁也不敢瞒着不报。 裴悦没那么好的耐心,等得有些心急。 但她还没等父亲回来,反而先等到了皇后娘娘召她进宫的旨意。 前来传话的内侍是说皇后娘娘约了一些世家千金品茶赏花,以前没能和裴悦顿相处,如今裴悦和太子定亲,便想和裴悦多说说话。 宫里来的旨意,还来得那么突然,想躲也躲不过去,裴悦只好让碧珠去准备。 进宫前一日,裴夫人亲自过来,“皇后娘娘只让你进宫,我多少有些不放心。虽然她对太子好,但宫里的女人都是七窍玲珑心,她能从封地时的侧妃到皇后,肯定比常人还有多些心眼。但凡不好回答的,你就装傻充愣,不说比乱说要来得好。” 裴悦点头说好,“母亲放心,我又不是那种蠢笨的人,不会出差错的。” “我知道你机灵,但宫里的人更机灵。”裴夫人看着女儿还年轻的脸庞,突然有些后悔,以前该多教女儿一些内宅里的权谋,“反正你记好,有什么事,就让人去找皇上。我在宫外不能及时进宫,但皇上一定会帮你。” 毕竟是裴家的女儿,还是皇上亲自赐婚给太子的人,况且皇上和皇后的立场不一样。 裴夫人交代许久,但次日送裴悦进宫时,又说了好些话,才让裴悦上马车。 裴悦今日只带了叶竹。进宫的规矩多,不能多带人,碧珠倒是细心,可功夫不好。秋和功夫最好,却不太圆滑。 叶竹坐在主子对面,她鲜少穿着姑娘的衣裳,这会有些不自在。 裴悦看叶竹扯裙摆,笑着问,“你可是进宫紧张了?” 叶竹摇头说不是,“过去都穿男子的衣裳,这次穿裙子,怕待会走路不习惯。” “没事的,在宫里没人敢跑,都是走得慢慢的。”裴悦心里也有点不安,和叶竹说说话,才舒服一点,“你待会跟着我就好,虽说我许久没进宫见妃嫔,但也不至于全忘了。” 马车摇摇晃晃,等到宫门口后,裴悦和叶竹要先下来,等侍卫检查过马车,才能继续往内宫走。 在等待的时间里,裴悦看到了对面的另一处宫门口,李长安锦衣华服,头戴珠冠,也在等进宫。 叶竹小小声地说了句“太子殿下”,目光一同望了过去,问,“姑娘,难道皇后娘娘今日也请了太子殿下吗?” 裴悦摇头说不知,如今她和李长安有婚约在,若是也叫了李长安,并不奇怪。 就是头一回见李长安如此正式打扮,倒是……倒是有些人模狗样的。 第82章 做了姐妹 裴悦今日穿了件嫩绿色锦缎长裙,绣花精而简朴,发饰用的也多为珠玉,而非金器。 她不想太高调,免得太惹人注目。 但光是靠脸,其实就能让人移不开眼。 等到了内宫后,听带路的内侍说还来了几位姑娘,裴悦才知道不止自己一个人。 这样也好,有其他人在,皇后的注意力便不会在她一人身上。 就是不知道,来的都有什么人。 与此同时,皇后的坤宁宫里,还坐了四位姑娘。离皇后最近的是蒋依依,她今日穿的淡粉色夹衫,妆容娇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倒是蒋依依下首的那位姑娘话多,她鹅蛋脸,杏眼细眉,叫向欢欢,是蒋依依的表姐,“回娘娘,依依表妹最是害羞,也是我们几个里,最有福气的呢。” 其余两位姑娘附和点头,蒋依依娇娇地瞪了向欢欢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力。 皇后笑着看了眼蒋依依,这个侄女虽然模样性子都好,但有些太温柔,不过这是她藏在心里的想法,不会说出来。问了句裴家姑娘,边上的宫女说应该快到了。 这时向欢欢接话道,“裴姑娘向来是个眼高的,怕是要踩点来吧。” 皇后转头抿茶,没有接这话。 本来皇后应该等所有人都到了再出来,但她这会出来,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来了侄女,她想先见见侄女也没什么。就是这么一来,便会显得裴悦有些迟了。 但事实上,裴悦算着时辰的,早到一刻钟这样就好,若是来得太早,她也尴尬。 可向欢欢这话一出来,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就在这时,外头的内侍来传话,说裴家姑娘到了,众人才一起往殿外看去。 只是第一眼,向欢欢就微微攥紧掌心,随后把拳头藏进袖子中。 就连皇后也不由多看两眼,上回在仁政殿,裴悦是作男子打扮,这会换了女装,确实惊艳到她。不得不说,裴悦的这副皮囊好,就连她这种见识过佳丽三千的人,都不由跟着感叹。 裴悦刚进大殿,就注意到几道炽热的目光,但在宫里,得目不斜视地行礼,等见过皇后娘娘后,听到赐座,才抿唇坐到蒋依依和向欢欢的对面。 皇后笑着开口,“悦儿换回了姑娘的装扮甚是好看,你这样的美人,难怪长安会喜欢。”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虽说之前京都里有裴悦和太子情根深种的流言,也传了他们私下见面的事,但没有传如何见面。现在皇后说裴悦女装好看,这不就是说还见过裴悦其他打扮。还一个是太子喜欢,这个喜欢有发生过什么事,都耐人寻味。 裴悦静静坐着,听到皇后这话,目光依旧平淡,不打算接这话。 向欢欢倒是立马朝裴悦看过来,“裴姐姐打扮得甚是素雅,却还是遮不住倾国倾城的容貌,真是让人羡慕。” 裴悦也只是对向欢欢微微笑下,这些人说话,果然绕来绕去,明明不是真心想夸她,却还要笑盈盈地开口,甚是聒噪。 母亲说得对,少说一些话就好,懒得和其他人计较,免得被抓住一些话柄,又要说裴家女高傲。 因为裴悦不开口接话,场面慢慢有些僵硬,最后还是蒋依依和皇后说话,才打破僵局。 “皇后娘娘,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是不是该往御花园去了?”蒋依依问。 皇后点头说是,叫来一个嬷嬷先带五个姑娘过去,她换身衣裳再去。 等姑娘们一走,皇后才收起脸上的笑容,边上的宫女们立马有眼色地过来伺候。 一番更衣梳洗后,皇后才迟迟出门,等走出大殿时,才悠悠地道了一句,“倒是让太子捡了个宝。” 与此同时,阁楼里的裴悦几个,气氛倒是还不错。当然这个不错里,没有裴悦的参与。 裴悦实在不懂皇后要她们进宫做什么,几个不甚熟悉的京都贵女,除了蒋依依之外,其他的人她也不会再有机会多见,而皇后自己却一直不来。 通过对面几个人的聊天,裴悦也一一摸清其他三人的家世。 最开始说话呛她的那个向欢欢,是向家的嫡女,比蒋依依要大几个月。向家是跟着蒋家才发达起来,当初皇上从封地来京都,只有蒋家一个助力。但向家和蒋家是姻亲,便拉拔了向家,等皇上登基后,就让向家到了京都。 即使是蒋家,也说不上根基深厚,向家就更没有。 故而向欢欢一直围着蒋依依说话。 就是不懂为什么,裴悦觉得向欢欢对她有些敌意,每次和向欢欢对视上,都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不喜欢。 另外两位姑娘分别来自夏家和王家。夏家那位,裴悦倒是见过几次,王家的则是头一回见面。 裴悦不想听他们讨论胭脂水粉那些,便一直看着窗外,直到王琪过来和她搭话,才转头去看王琪。 王琪长得艳丽,是那种一眼看去就很娇艳的姑娘,不过仔细打量后,就经不起推敲。 早几十年,王家也曾光辉过,但从王琪的祖父到父亲,都没什么才干,这些年王家已经落寞得上不了什么台面。 裴悦倒是很好奇,皇后为什么会请王琪进宫,不是姻亲,也不是什么尊贵人家。 王琪端来一盏茶,笑起时,一双媚眼很是勾人,“裴姐姐,你渴了吧,要不要喝点茶?” “谢谢你,我待会喝。”裴悦淡淡道。 王琪听话放下茶盏,轻声细语地问裴悦平日喜欢做什么,裴悦也耐着性子答了。不过她很好奇,这是皇后请的局,王琪应该去讨好蒋依依她们才是,竟然坐在这里和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原来裴姐姐也喜欢看话本,我家里珍藏了好些话本,改日我拿去给裴姐姐看看,好吗?”王琪期待地看着裴悦。 裴悦却不喜欢这种突然的示好,“不用那么麻烦,市面上的话本,我都有看过。” 她还没说完,就看到王琪的眼中划过一抹失落。 就在这时,有内侍来传皇后娘娘到了,几个人赶忙起身迎皇后。 皇后刚进阁楼,就看到和裴悦一块站着的王琪,笑着道,“原先我还怕悦儿你会不喜欢王琪,现在看你们相处亲密,我也能放心了。这往后做了姐妹,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第83章 有备而来 做了姐妹? 裴悦微微愣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以前的太子大婚,也会定下侧妃或太子嫔,按照旧制,一般是两到三位。 眼前的这个王琪对自己这般奉承,想来就是皇后给太子定下的其中一个。 家世平平,又娇艳婀娜,倒是个好棋子。 虽然父亲和舅舅都没有妾室,但其他人家大多都有,裴悦虽然没怎么和妾室相处过,却也耳闻过一些其他人家的妻妾之争。 舅母曾和她说过,这天底下,就不可能有妻妾相处融洽的后宅,都想要同一个男人,总会有明争暗斗。 察觉到皇后打量的目光后,裴悦稍微低了点头,不想被皇后看到自己脸上的不悦。她也不多问是什么姐妹,免得给了皇后开口的机会。 “都坐吧。”皇后淡淡地收回目光,落座后,先是看了眼蒋依依和向欢欢,再去看王琪,“听闻王姑娘舞跳得甚好,今日也没外人,王姑娘要不要献舞?” “皇后娘娘谬赞,臣女不过寻常之姿,不敢在众位姐姐跟前献丑。”王琪面颊绯红,薄唇弯弯地笑着。 向欢欢笑着打岔道,“有裴姐姐在,我们这些人确实不敢献丑。皇后娘娘,要不然让裴姐姐来献舞吧,早就听闻裴姐姐精通琴棋书画,让这么漂亮的姐姐坐着,岂不可惜?” 裴悦:……琴棋书画,这四个字里,哪个和跳舞有关? 她越发确定,这个向欢欢很讨厌她。 裴悦自小就熟读经书,对于舞乐也有所钻研。不过大户人家的贵女,她们学习这些,更多是鉴赏,而不是真的要有精湛的舞艺。当众去跳舞,马上就会被人说是狐媚子。 皇后转头看向裴悦,目光似有为难,“悦儿是娇滴滴的贵女,若是让你跳舞,会不会太为难一些?” 裴悦默默深吸一口气,笑盈盈地回话道,“回娘娘,确实有些为难。臣女的舞艺实在一般,污了您的眼睛可不好。不过听向家妹妹这么说,臣女倒是觉得向妹妹舞艺惊人,不如让她来跳吧。今儿天清气爽,若是向妹妹能为您舞上一曲,也是她脸上有光了。” 裴悦不太会说话里藏刀的话,这些话,已经是忍着想骂人的冲动才说的。她生在裴家,打小就没人给她这种气受,若不是碍于皇后在,她现在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向欢欢。 方才皇后以退为进,她就顺水推舟地承认自己舞艺一般,这也没什么丢人的,贵女的尊贵又不是贵在舞艺上。最后再呛向欢欢一句,把向欢欢给推出来,向欢欢也不能奈何她,毕竟她的身份要比向欢欢尊贵太多。 向欢欢咬牙瞪着裴悦,裴悦见向欢欢不接话,又抿嘴笑道,“难不成是我想错了?原来向妹妹的舞艺,也拿不出手吗?” 向欢欢面色顿了下,表情有些僵硬地道,“那倒是不至于,就是……” “既然如此,就请向妹妹先来舞一曲吧。”不等向欢欢说完,裴悦就拍手打断,又去看皇后,“娘娘没意见吧?” 皇后微笑点头,“你们谁跳都好。” 没办法,向欢欢只能去准备。 不过向欢欢的舞艺确实不错,她本来是打算等裴悦跳完再跳,这样正好可以压裴悦一头。可没想到,裴悦是个嚣张的,半点都没要和她们客气的意思。 在向欢欢去换舞衣时,裴悦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下在场人的神色。蒋依依还是一副弱弱的样子,夏家的那位倒是坐得端正,王琪则是一直保持着讨好的笑容。 几个人都各有特色,倒是让裴悦很快记下她们。 王琪看裴悦的茶盏空了,主动帮裴悦倒茶,“裴姐姐可能还不知道,向姐姐打小就练习跳舞,她的舞姿,目前京都还没有贵女能比得上呢。” “哦,那我很期待了。”裴悦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回话,等看到向欢欢换了粉色舞衣来时,心里叹了一句——果然是有备而来。 向欢欢身形纤细,确实很有跳舞的天赋,随着丝竹鸣奏,她也跟随着翩翩起舞。 裴悦看了几眼,就无趣地收回目光。向欢欢的舞虽然不错,但她不喜欢这个人,也就不愿多看。 就在这时,有内侍进来传话,说太子殿下和寿王来了。 内侍的声音比较小,只在皇后边上说,等皇后点点头后,内侍便出去带人进来。 李长安和寿王穿着正式,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 裴悦有眼色地先站了起来,目光刚往李长安那瞥一眼,就听到“啊”的一声,跳舞中的向欢欢扭了脚,摔倒在地上。 当着太子和寿王的面摔倒,发梢还乱了,向欢欢面红耳赤,她想站起来,脚踝却疼到发麻。 向欢欢的人生,从没一刻这么丢人过。 皇后当即放下脸,凶着边上的宫女道,“向姑娘摔倒了,你们眼睛瞎了吗?” 宫女们赶忙过去扶人,向欢欢强忍着泪水被扶走,太子和寿王才和皇后请安。 裴悦还真没想到向欢欢会摔倒,不过就是太子和寿王来了,有这么紧张吗? 听到太子他们问完安,她再行礼。 听到太子说了免礼,裴悦这才悄悄地抬头看一眼。 李长安的目光正好也落在裴悦身上,素衣也遮不住裴悦的绝色容貌,倒是比边上那个……那个花枝招展的要好许多。 寿王人前最为体贴,让宫女去给向欢欢请太医,再站到了蒋依依的那边,但目光却也盯着裴悦。他虽不喜欢裴悦的高傲,但不得不说,裴悦的那副容貌,实在太出色一些。每每看到裴悦,他都想扒下裴悦这张故作矜贵的面庞,看她面色绯红地求他饶命的样子。 皇后让人给太子他们上茶,慈爱地看着太子,“本宫让人去请你们过来,就是想和悦儿她们见见。想来长安还不熟悉,在悦儿身边的是王家姑娘,你可以与她多说说话。” 李长安听话地点点头,但也没开口多问是哪个王家,具体叫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一边。 皇后见此也不奇怪,这时太医到了,她便让太医快去看看向欢欢。而她自己有些累了,打算去休息一会,待会正午再让他们在这里用膳。 第84章 真情告白 皇后走后,被留下的几个年轻男女,一时间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裴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倒是觉得有些意思。每个人的表情,都暴露出一些想法。 “裴姐姐。”王琪又过来道,“你不去和太子殿下说话吗?” “你想去就去,不用带上我。”裴悦淡淡地道。 在招人传她和太子的流言就够多了,若是这会还去和李长安搭话,岂不是自个儿送上去给人说道。 况且,她这个正妻还没进门,皇后就帮着挑好了妾室。就算她不想嫁给李长安,但这会看到李长安也闹心。 若是她嫁入其他人家,哪个男人敢纳妾,就得想想有没有抵抗裴家的本事。 但只有太子,是裴家无法压制的。 王琪以为裴悦很生气,虽然想去和太子说话,但裴家女早就有不好惹的名声,如今她名分未定,若是惹怒裴悦,裴家一句话就能否定她的名分,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太子。 李长安坐了会,就觉得无趣,起身往外走。 到了门口时,李长安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跟出来,才大步离开。 裴悦也不想待在阁楼里,特别是边上有个粘糊糊的王琪,更让她心烦。 等李长安走了一会后,裴悦才起身往外走,见王琪也要起身,赶忙道,“你不用跟着我,你就在这里吧。” 怕王琪跟上,裴悦出了阁楼后就走得比较快。 不过皇后有旨他们正午一块用膳,她也就只能在附近走走。 以前总听人说,裴家的园林是京都第二,第一是宫里的御花园。 今儿个一瞧,御花园确实阔气不少,但裴悦还是很喜欢自个家里的园子,就是格外的亲切。 走了一会,裴悦有些累了,本想着找个地方随便坐坐,但刚拐过一个弯,就看到向欢欢哭得梨花带雨地和李长安说话, 果然,她就说向欢欢讨厌她,看来是因为李长安啊。 不过她离得太远,听不到远处拐角两个人说什么,但裴悦太好奇了,就蹑手蹑脚地往那边靠近。 事实上,李长安也是刚碰到向欢欢,听向欢欢道歉说失仪,他还没明白向欢欢为何说这些。 “殿下。”向欢欢的脚刚上过药,这会还站不稳,只能虚虚地扶住边上的柱子,“您真的不记得臣女了吗?” 李长安想了下,摇头道,“不记得。”看向欢欢站得摇摇晃晃,他往后退了一步,“向姑娘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孤还有其他事,不便与你多谈。” “殿下,您再等臣女说两句。”向欢欢想去拉李长安的手,却被福子给挡住,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李长安,“臣女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您,但太子正妃已定,只要您愿意,臣女愿意以侧妃之位进东宫。” 李长安面无表情地道,“向姑娘别打趣孤了,你是向家女,要进也是进寿王府。况且你一个女孩家,这般来和男子说这些事,有失礼仪。” 向欢欢的爹娘确实想让她进寿王府,可她自个儿不想进寿王府。小时候第一次进宫,她就看到粉雕玉琢的太子,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看的小孩。她每次都会小心翼翼地靠近,但太子每一次都不记得她。后来太子总算能喊出她名字,她的年岁也大了,得更注重男女大防。 虽说寿王模样也好,还比太子更受重视。但她就是喜欢太子,她觉得太子是谪仙,就算太子要落入淤泥,往后也心甘情愿,只要能和太子在一起片刻。 向欢欢喜欢太子,很早之前她就明确自己的心意。 所以在太子进阁楼时,才会紧张到摔倒。 今日皇后约她们这些贵女进宫,就是给太子和寿王安排侧妃。若是向欢欢现在不说,往后就再没开口的机会。 向欢欢被太子说得面红耳赤,她有一腔的情愫想要倾诉,却都被太子的“失仪”两个字给挡住。 看到太子转身要走,向欢欢着急地想为自己辩解,可太子却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她只好假装摔倒,但太子连头都没回一下。 福子紧跟主子身后,他觉得向家姑娘忒大胆了一点,但这样的行为对主子并没有用。他家主子光靠一张脸,就能吸引无数人注目,主子却没有对哪个人态度好一点。 向欢欢见太子走得快,赶忙起身想去追,结果她刚起身,就听到身后有落水声,惊得立马回头,等看到裴悦爬在假山上,她呼吸都快没了,喉咙仿佛被人卡住。 福子也回头看了一眼,见裴姑娘在假山上,赶忙和主子提个醒。 李长安这才回头去看,等他看到裴悦一动不动地趴在假山上,心情很复杂,想说没规矩,又有些面热。 而裴悦只是觉得假山位置好,适合偷听,没想到假山上的石头会掉水里,这也太不行了。 现在看到向欢欢瞪着大眼睛看自己,裴悦自己也有一丝尴尬,讪讪道,“你们不用在意我,我也刚到这里。” 向欢欢、李长安:……骗鬼吧! 裴悦赶忙从假山上下来,拍了拍衣裙上的杂草,想要带着叶竹快速离开时,却听到向欢欢喊了她一声。 真是蠢货,这个时候还喊她做什么呢? 不应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反正没有其他人证物证,就算她要告密,死不承认就好。 但向欢欢还是一瘸一拐地朝裴悦过来,看得裴悦都觉得疼,等停到裴悦跟前时,更是给裴悦跪下,“裴姐姐,我知道你都听到了。但我并没有要取代你的意思,我只是想陪着殿下,求求你了,你不要和别人说好吗?影响我没什么,但影响了太子可不好,我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不能让我连累了殿下。” 裴悦本来还真打算当没看到,但向欢欢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听得她难受,她偏偏不想如向欢欢的愿,“既然你知道自己会影响殿下,就不该做这种事。但你这个事太严重,我觉得还是要回禀皇后娘娘,得让皇后娘娘来处理。” 这话听在向欢欢耳里,就是裴悦怪她自不量力,竟然敢和她抢太子,毕竟外边都说裴悦和太子情投意合。 向欢欢单薄的脊背颤巍巍地抖动,可怜兮兮地望着裴悦,恳求道,“裴姐姐,你真要这般逼我去死吗?” 裴悦今日是真的见识到了,向欢欢这么会以退为进,确实厉害。 但不等裴悦开口,李长安又折回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裴悦道,“不用裴悦去说,我亲自去找母后。” 第85章 拿捏把柄 不知为何,裴悦觉得李长安在生气。 但这会该生气应该是她吧? 明明是李长安招蜂引蝶带来的麻烦,可李长安现在却凶凶地看着她,反倒是让她开始想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向欢欢听到太子要去找皇后,当即白了脸,顾不上脚疼,拼命摇头道,“不要,求求您了殿下,臣女再也不敢捷越。您去找皇后娘娘,等于是要臣女的命啊!” 她又转头去看裴悦,哀求道,“裴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帮我劝劝殿下好不好?咱们无冤无仇,你帮我一次,我会记得你的好。” 无冤无仇?裴悦倒是想笑了。 按理来说,她是被皇上赐婚给李长安的未来太子妃,向欢欢要抢她夫君,那可是天大的仇恨。 不过嘛,现在这个场景多少有点奇妙。裴悦并不想参与进去,只想当个看热闹的。 她侧过身,不去看向欢欢,而是看着李长安。 李长安打小就是看着继后那副“慈爱”面孔长大,这会听向欢欢求饶,倒是觉得和继后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他更加厌恶。 “裴姑娘不和孤一起?”李长安突然问。怎么说他们也是未婚夫妻,现在也得做做样子才是。 裴悦却摇头道,“这种事我怎么好跟着去打扰呢,君子有成人之美,殿下不愿意,那还是你自个儿去说,总不能让人说我善妒吧。” 这话刚说完,不知为何,裴悦觉得李长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飞过来,赶忙撇开头,心虚地看向别处。 李长安轻哼一声,转头就去找继后。 向欢欢焦急地看着李长安的背影,裴悦看得直皱眉,“你还是快点追上去吧,姑娘家喜欢俏郎君很正常,但不能太卑微了。你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何必把自己放那么低,嫁给人做正头娘子多好。” 同样是女子,裴悦可以理解向欢欢对清俊男子有爱慕之心,本来世道就对女子苛刻,同样是女子,又何必互相为难。但她不喜欢的是向欢欢的性格,这样的人,最好还是和她远远的,少沾惹的比较好。 说完后,裴悦也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她虽然好奇李长安要和继后说什么,但这次不打算偷听了,免得再给自己找麻烦。 李长安一路找到继后,等继后休息了起来,才得以进去。 “儿臣拜见母后。”李长安给继后行礼问安。 继后刚睡醒,看着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地问李长安有什么事。 “还请母后不要再帮儿臣安排侧妃等。”李长安的视线停在前边不远处的地砖上,不需多看,就知道继后这会的表情很震惊。 “太子为何突然这么说?”继后皱眉问,“按照祖宗礼法,太子大婚次日,需要抬两位侧妃进府。这不仅仅是为了能伺候你,也是希望有人能帮太子妃分担东宫事务。” 况且联姻是最好的拉拢手段,有了儿女亲事,两家人也会因此而多来往,在朝堂上互相扶持。 李长安道,“是儿臣自己不争气,虽是父皇长子,却还不能为父皇分忧,怎么能再立侧妃!倒是寿王,他劳苦功高,应该多给他安排几个才是。” 继后听得眉头直跳,太子和寿王成亲的日期差不了多久,若是太子都不要侧妃,寿王却抬了侧妃进府,这不是留话柄给人说道。 这一刻,继后都不知道太子是聪明,还是不聪明,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继后的思绪过了过,平静后才道,“太子可是不满意本宫今日让你相看的姑娘?” 李长安这才抬头看一眼继后,装作不懂的样子,“母后今日是要儿臣相看?” “对啊。”继后耐着性子点头。 “原来是儿臣误解了。”李长安又垂下脑袋,“儿臣原以为您是为了让儿臣和裴悦多说话,才会安排今日的事。” 继后哭笑不得,“那你如何得知本宫要给你找侧妃?” “是向姑娘说的。”李长安一脸无辜地道,“他说心悦儿臣,想给儿臣当侧妃,但是儿臣并不想要侧妃。儿臣知道,母后最是善心,就答应了儿臣,好吗?” 继后听到“向姑娘”三个字时,端了几十年的笑脸,有那么一瞬间阴鸷得可怕。 若是李长安这会抬抬头,便能看到继后不自然的脸色。 “哦。”继后拖长了一点语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淡定地道,“欢欢也真是的,这样的事怎么能亲自和你说,失了姑娘家的矜持。” 顿了下,看着李长安那张清俊无比的脸,继后转而又笑着道,“太子模样出色,难怪欢欢也会对你倾心。不过侧妃这个事,并不是本宫一个人能说了算,还得和你父皇商量才行。” 就是要拒绝,也不能由继后嘴里说出来。像李长安说的一样,她最是仁善,应该会答应李长安,所以搬出皇上做挡箭牌。 李长安笑着谢道,“那就有劳母后去和父皇说了,儿臣先谢过母后。” 行了个礼,李长安就告辞。 等李长安刚走没多久,向欢欢才颤巍巍地进来。 继后还没开口,向欢欢先跪下磕头。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可是好大的胆量,本宫可承不起你的大礼。”继后嘲讽地看着向欢欢,在她说话时,屋里的宫女退出去大部分,只留下两个心腹。 “娘娘,臣女只是……只是想帮您分忧。”向欢欢不知道太子说了什么,但听到皇后这个语气,便知道太子说了大部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否认的好,“王琪空有美貌,却不够机智,即使入了东宫,也帮不了您做事。” “王琪确实不是特别聪明,但你也不聪明。”继后起身走到向欢欢跟前,让向欢欢抬头看她,“欢欢啊欢欢,你这般看不上寿王,而要去跟太子,倒是本宫强求你了。” 本来继后就看不上向家的家世,即使到了京都十几年,还是叫不上号的人家。若不是她大嫂三番两次地找她,她才不想要向欢欢入寿王府。 如今看来,即使是自家人,用着也不能安心。 向欢欢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别人都说皇后仁慈,可那都是人前。若是知道太子会这般重视裴悦,她一定不选今日。 她给皇后磕头,解释道,“娘娘,臣女真的没有看不上寿王。只是以臣女的家世,对寿王并没有什么帮助,倒不如让臣女去帮您做点其他事。” 继后冷笑道,“罢了,你不用多说。你的那点小心思,本宫都能猜到。你对谁动心都可以,但你不能对太子动心。” 往后走两步,坐下后,继后看着护甲道,“起来吧,你脚上还有伤呢。本宫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既然你不愿意嫁给寿王,那就别嫁了。至于太子嘛,方才他可是说了不要你,若是你自个能有本事打动太子,那就是你的事。” 向欢欢原以为皇后会处置自己,没想到皇后会说是她自己的事,意外的瞬间,又马上明白皇后的意思,她这是被皇后给拿捏住把柄了。 第86章 毕竟侧妃 裴悦在外边转了一会,算着时辰才回阁楼。 看到向欢欢在和蒋依依笑着说话,裴悦倒是有些意外,难不成皇后真是个大度心善的? 还是李长安没把话传好? 裴悦猜不到发生了什么,虽然心中有些好奇,但这会也不会为了特意问这个而凑过去。 她还是坐到边上的位置,看到王琪过来,眉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而向欢欢的余光也一直在打量裴悦,她怕裴悦多说话,要是裴悦把刚才的事给爆出来,她这会又要费力去遮掩。 但裴悦并没有多说。 裴悦只是不想浪费力气,她看不上向欢欢,没必要为了这种人置气。 没过多久,皇后就回来了。 皇后带着大家一块去用膳,大家都自觉没问太子去哪,倒是寿王体贴地和蒋依依说很多话,惹得王琪一阵羡慕。 这顿饭吧,裴悦吃得没什么滋味,每样菜都不能多吃,还要注重仪态,等结束时都不能吃饱。 午膳过后,大家就要回去了。 皇后漱口后,目光先落在裴悦身上,“本宫和悦儿一见如故,瞧着漂亮姑娘,本宫的心情也好许多。往后你可要常进宫才好,多和本宫说说话。” 裴悦点头说话,心里想的却是才不要,她才不想在宫里多待。 皇后又和其他人说了几句,才让大家散去。 寿王陪着蒋依依走,蒋依依面色绯红,走得也慢,两个人落在后面。 向欢欢希望快点出宫,她现在心事重,走得比裴悦还快。 裴悦也喜欢能快点出去,不过下午的日头晒,她便没那么快,倒是和夏思雨前后走着。而王琪则不懂在哪。 “裴姐姐。”夏思雨突然喊了一句,裴悦只好回头去看。 夏思雨是今日一群人里年纪最小的,她父亲是武将,身居要职,以她的家世,做太子妃也是够的。 裴悦这会看到夏思雨,忽然好奇皇后是打算让夏思雨给寿王做侧妃么,不过以夏将军的官职,她又觉得不太可能。 “之前没和裴姐姐说过话,方才我也就不敢打招呼。”夏思雨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比较可爱,“这会正好遇上,咱们一起出宫吧?” 裴悦没有意见,目前她还没讨厌夏思雨,不介意一起走。 “裴姐姐应该知道了吧?”夏思雨问。 裴悦愣了下,但很快就懂夏思雨在问什么,但还是装傻说不懂。 “就是皇后娘娘想给太子和寿王安排侧妃,才会诏我们这些人进宫。”夏思雨年纪虽小,但该懂的都懂,皇后已经派人和她母亲示好过几次,不过母亲一直有些犹豫。 “你说这个啊。”裴悦点点头,说知道了。 “是啊。”夏思雨苦笑道,“接到旨意时,我还懵懵的。虽说王府尊贵,可侧妃毕竟是侧妃嘛。”后边一句,她说得很小声,但裴悦还是听到了。 以夏思雨的家世来看,她不可能给寿王做侧妃。但她母亲犹豫的是,万一寿王继承大统,那可就不一样了,往后就不仅仅是侧妃,而是更尊贵的妃嫔。 皇后既想提拔娘家,又想要有好家世的侧妃,这是两头好处都想要。 但夏思雨自个是不愿意的。给人当侧妃,那就得日日去给正妃请安,不仅自己低人一等,往后孩子也要成为庶出。而夏思雨明明是尊贵的大家小姐,没必要去受这个委屈。 裴悦看夏思雨面带难色,颔首道,“能当正妻,自然最好。” “是啊。”夏思雨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烈日,但很快眼睛就受不了,赶忙眨眼低头,“我倒是很佩服裴姐姐,你最自在。” “我吗?”裴悦确认道。 “对啊,你不想搭理王姐姐,就可以不搭理。面对向姐姐的挤兑,你也敢直接反驳。”这般不怕得罪人,夏思雨还是不敢的,所以心里很羡慕裴悦。 裴悦想了想,在这一点上,她确实没什么顾忌。毕竟裴家的家世在那里,京都里还没几个人敢找她的不痛快。 她听夏思雨说了那么多,大概能猜到夏思雨的心事,“以夏将军的功绩,只要你们夏家不愿意,你和寿王的事也成不了。夏姑娘,咱们做姑娘的不容易,你若是不想嫁,现在还有机会拒绝。要是拖太久,反而更会得罪人。” 一直吊着皇后,最后却拒绝皇后,再仁善的人也会被激怒。况且皇后也不像是表面那么心好的。 夏思雨抿紧唇瓣,转头见裴悦一脸淡定,心里是真的羡慕裴悦的底气。尽管她父亲身居高位,却还是不能像裴家这样行事。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裴悦,不也决定不了自个的亲事。 想到这里,夏思雨又为自己的前程感到叹气。 她没有做娘娘的野心,只是不想给人当小,现在却也那么难。 在夏思雨的叹气中,二人出了内宫。 各自上了马车后,等四周没有其他人,裴悦才松一点腰带,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叶竹,我以后再也不要进宫了,从进宫到出宫,也太磨人了。” 叶竹帮竹子捏着胳膊,她也是头一回进宫,因为一直要低头,脖颈也很酸,“确实累,而且皇后娘娘和那些姑娘,心思都太多一些,每听一句话,都要多揣摩下,生怕被她们带沟里去。” 裴悦点头说是,听到马车出了宫门,才松口气地往后靠去。 原想着快点回裴府休息,但马车拐弯后没多久,又突然停下。 叶竹出去问怎么了,却看到听书站在边上。 “叶竹,我家主子有话要和裴姑娘说,你们跟我来。”听书凑过去小声道。 第87章 心思太多 叶竹迟疑道,“太子殿下要说什么,你转述便好。”免得像上次一样,又惹来非议。 “不行呢,殿下这会脸黑黑的,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带你们过去。”听书有些着急,“你们放心啦,这次肯定没有不长眼睛的人,殿下都安排好了。就说两句话。” 叶竹不能做决定,回来问主子,“姑娘,您要去吗?” 裴悦听到李长安脸黑,就不太想去。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话和她说? 裴悦想来想去,都猜不出来为什么。既然猜不到,她便不想知道了。 “你去和听书说,我们刚从宫里出来,还是别见的好。有什么话可以传口信去裴府,这个时候还是别见了。”裴悦道。 叶竹也是这么想,出去和听书传了话。 听书还想再多劝两句,可裴家的马车却先走了,没办法,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去找主子。 穿过一片竹林,听书才看到湖边站着的主子,小心翼翼地过去道,“殿下,裴姑娘说现在不方便见面,让您传口信给她就好。” “她不来?”李长安面露意外。 听书点头说是,“怕是上回的事让裴姑娘后怕了,如今京城里流言颇多,裴姑娘是想避开流言吧?” 李长安皱眉不语,他以为裴悦会来的。 但裴悦没有来,说明裴悦确实想避开流言,她就那么想避开? 李长安转身往竹林走,听书赶忙大步追上,“不过殿下,您到底要和裴姑娘说什么?” 李长安转头瞪了听书一眼,随后道,“没什么重要的事。” 虽然主子这么说,听书却不会信,不是重要的事,哪里会约见面。而且脸黑成这样,心里肯定很不高兴。 跟着主子十几年,听书不能摸清楚主子的所有情绪,但他能很明确地知道主子什么时候不高兴。 看主子上了马车,他识趣地没有坐进去,而是坐在车辕上,让车夫快点回东宫。 而裴悦这会回到了裴府,她下了马车后,径直去了正院。 还没进屋,她就嘟嘴喊“母亲”。 裴夫人正在看书,听到裴悦回来,立马放下手中的书。 “母亲,我再也不想进宫了。”裴悦走到裴夫人边上,搂住裴夫人的胳膊,撒娇道,“皇后想给太子安排侧妃,同时约了好几个姑娘进宫。您是不知道,今日发生了好多事!” 裴夫人倒是不意外皇后此举,她带着裴悦往软榻上走去,两人坐下后,立马有人来上茶,“你先喝口茶,再说说今日都发生什么。” 裴悦喝完半盏茶,润完嗓子后,先说到了王琪的事,“那个王姑娘不足为惧,她不如我美,也没有我聪明,就是一个不算好用的棋子。倒是那个向欢欢,母亲你是没看到,她竟然和太子告白,这个事被太子捅到皇后那里,她还能没事!” 向欢欢本是皇后安排给寿王的侧妃,可向欢欢却心仪太子,这对皇后来说,是一种背叛。皇后能放过向欢欢,很让裴悦意外。 裴夫人看女儿说得眉飞色舞,就是不见一点吃醋,心里倒是放松一些,“向家的女儿喜欢太子,这倒是打了皇后的脸。” “对啊,母亲你说皇后为何不处置向欢欢?”裴悦没有经验,还想不通。 裴夫人思索片刻,分析道,“有可能是皇后想给向家留点面子,暂时不发作。也可能是……皇后正好拿捏住向欢欢的把柄,往后能利用向欢欢做更多事。” “第一个我能理解,第二个我不太懂,皇后难不成真要遂了向欢欢的心愿,让向欢欢嫁入东宫?”裴悦问。 “这也不一定。”裴夫人敲敲茶盖,仔细想了想以前和皇后接触的场景,皇后这个人,心思太多,一时半会还不能想清楚,“等过几日,咱们便知道。” 顿了顿,裴夫人再问裴悦,“后来太子找你,你为何不去?不好奇他想说什么吗?” “是有一点好奇啦。”裴悦往后靠去,在母亲跟前,便能自在地坐,“但听书说太子在生气,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按理来说,也该是我生气才对,可他却黑脸。我怕我去了后和他吵起来,干脆不去了。若是有重要的事,他也会另外派人来说。” 在裴悦看来,现在大家都知道彼此底细,谁也别说谁,反正她不想去就不去。 裴夫人点点头,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 母女俩坐着聊了一会,话题从李长安说到了裴阙。 裴悦想到父亲这次出门那么久,心里很是想念,“母亲,您说父亲这会,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你父亲那个人,忙起来怕是不会想到吃饭。这次的水灾有点严重,希望他们照顾好自己。”裴夫人说到这里,叫了丫鬟进来,让丫鬟去准备一些衣裳,裴阙肯定没功夫换洗衣裳,让家里的小厮送点去,也正好能打听点消息回来。 裴悦听母亲安排得有条不紊,不由笑道,“您应该很想父亲了吧?” 裴夫人斜了裴悦一眼,“小丫头再说这话,我把你关院子去。”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我去看看裴霖回来没有。”裴悦起身往外走,但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门房急冲冲地进来,说跟着父亲去的裴磊回来了。 裴磊本是裴府管家,不过这次南边的水灾来得急,裴夫人当时又不在裴府,裴磊便亲自跟了去。 现在裴磊回来,肯定带了父亲的消息,裴悦赶忙让小厮带裴磊进来。 可过了会,裴悦就看到裴磊吊着胳膊走进院子,脸上也落了伤,赶忙去叫母亲。 裴磊刚进屋,就跪下了,“是小的护主不周,还请夫人责罚。” 听到这话,裴夫人的心头顿时慌了,但还是要先搞清楚怎么回事,“你先别说这个,到底怎么了?老爷现在是怎么样?” “老爷被一群流民给扣住,因为有太多的百姓在,官兵镇压也没起到效果,当地的官员还和那些流民联手。随行的将军已经进宫去和皇上请求支援,小的先回来给您传话。”裴磊低着头,一脸自责。 第88章 两子同行 裴悦和裴夫人都听得愣愣的,以裴阙自个的本事,还有裴阙带去的那些人,都不至于有这个结果。 再听裴磊说完一些话,她们才知道,这次的水灾涉及好些官员。那些官员知道一旦被裴阙查出来,必定不会有好结果,在一些人的怂恿下,倒不如威逼利诱裴阙。 可裴阙不是那种会被威胁到的人,有人便想鱼死网破。 一旦有个人开始动手,其他人便如赶鸭子上架,不得不跟着一起。 但最先动手的是谁,这就不得而知。 如果强硬一点也可以救人,但是流民也是人,有句话就法不责众,在这个时候很适用。若是为了救裴阙而杀太多流民,皇上也就没了仁爱的名声。 动不了流民,便只能从朝中派人去安抚。 裴阙是首辅,皇上不得不重视。 与此同时的宫里,皇上还没见到传话的人,刚和继后说起太子侧妃的事。 “臣妾是真没想到太子会这么说。”继后受伤道,“若是太子不满意臣妾找的人,臣妾也可以换啊,但是他直接说不用侧妃。往后史书记载,岂不是要说臣妾不尽心?” 皇上正在喝茶,听完这话,倒是有些认同,“他说得也没错,那么多皇子里,就他年纪最大,哪里有见面立侧妃。我看啊,他府里先一个太子妃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裴阙的夫人善妒,想来裴悦也是。太子这会正和裴悦浓情蜜意,就先这样吧。” “可是祖宗礼法?”继后犹豫道。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虽然以前的旧历是会配两名侧妃,但你瞧瞧朕的太子,他成器吗?”皇上说着说着就想发火骂人,摆手说罢了,“就这样吧,正好让裴阙帮朕管教下儿子。裴阙那个人,心眼最多。” 继后本来想说太子荒唐,皇上应该会责罚太子才对。可皇上却同意了太子的说法,那她之前的准备,岂不是都白费了? 但不等继后再开口,就有内侍进来,说林将军来了。 “他不是护送裴阙去治水了吗?”皇上奇怪道,“快点让他进来!” 继后听到皇上要说朝政的事,只好先退下。 与此同时的东宫,李长安也收到了消息。 福子建议李长安主动请缨去支援裴阙,“殿下若是能帮裴大人解难,往后和裴姑娘的婚事也能顺遂许多。而且裴大人是首辅,他一出事,所有人都会盯着这件事。只要殿下立功,朝臣们也会对您另眼相待。” 李长安两手搭在大腿上,眉头紧皱,“孤没想到,那些流民会那么大胆?” “大胆的可能不是流民,而是其他人。”福子猜测道。 光是一些普通的流民如何能成事,说没有其他人在背后指使,谁也不相信。 “这倒是。”李长安想到蒋家和寿王,但又觉得不一定,“这个事不好查,若是孤现在去和父皇请缨,父皇可能会疑心孤为何这么快收到消息。倒不如等父皇宣孤的时候再说。” 福子说得没错,这个事虽然难办,但是办成了,那便是积累名声的好机会。 而且他不信裴阙没留后手,朝中人都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裴阙,因为裴阙的心眼忒多。这么多智谋的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被抓住。 李长安的心思过了过,恰好这时仁政殿来了人,他便起身跟着过去。 等到仁政殿时,不曾想寿王也在。 皇上听说裴阙的事后,勃然大怒,原以为派出了裴阙万无一失,没想到还会出事,看着堂下站着的两个儿子,大声问道,“这次的事你们怎么看?” 寿王先看了李长安一眼,见李长安不说话,便先开口,“回父皇,儿臣建议由儿臣亲自带着军士南下,可以先劝他们投降,若是不行,再用计把裴首辅先救出来。只要裴首辅没事,那些流民也好解决,挑一些刺头的杀鸡儆猴,剩下的也就怕了。” 皇上又去看李长安,“太子觉得呢?” “儿臣觉得,杀鸡儆猴不太行。”李长安说得很慢,说话时还往寿王那瞥了好几次,“杀鸡儆猴确实能镇压下这次的暴动,却也会让父皇失了民心。还是要想办法,帮那些流民重建家园才好。” 没有民心,便会后患无穷。 “皇兄没有上朝,你不知道国库有多吃紧。那么多的流民,如果从国库里拿钱,搬空国库也不够。”寿王道。 李长安抿唇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地砖。 该说的他都说了,要怎么做,那是他父皇的事。要是再多说,他就是不是那个平庸的太子。 皇上思虑过后,看着两个儿子道,“这次的救援,就由太子为首,寿王为辅,你们一起南下。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你们都年轻,得互相多谈论才是。” 听到这个话,李长安和寿王都有些意外。 本来这种事,派一个人去就行,但是父皇偏偏让两个人都去。这是怕一个人不够,还是想看看他们两个打擂台? 李长安越发看不清父皇,他从仁政殿出来时,特意停住等寿王一起。 “这次南下,得多靠长俭了,皇兄我没什么经验,虽然父皇让你辅助我,但我还是想多听听你的意见。”李长安笑得温和。 寿王的面色顿了下,扬唇笑了下,转身继续往前走,“既然父皇让皇兄为主,臣弟可不好擅自发言。这次的事来得急,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可不能因此耽搁了皇兄明年的婚事。” 若是裴阙有个三长两短,裴悦就得守孝。就是皇上的赐婚也没用,那也得孝期过后才能成亲。 寿王走得有些快,李长安也得加快步伐。两个人出了内宫后,便各自回去收拾行囊。 事情来得突然,李长安让人手脚快一点,他们明日一早就要出发。 就在东宫手忙脚乱时,内侍来传话,说裴姑娘来了。 因为皇上有过口谕,裴悦可以自由出入东宫,内侍传话时,裴悦已经在殿外候着,这还是她头一回来东宫。 第89章 千里江山 裴悦得知太子要南下,立马找了来。 虽然裴家也派了人去,但事关父亲,特别是寿王也要南下,她实在不能放心。 焦急地等在大殿外,也不知道传个话为什么要那么慢,眼巴巴地望着朱红的殿门,听到一丁点动静,都会忍不住转头看两眼。 殊不知,附近的下人也在偷偷打量她。 作为未来太子妃,东宫未来的女主人,往后可以决定东宫这些人的生死。 不过能在东宫待着的,也都是人精,只用余光在打量。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裴家姑娘好美,光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把她自个与四周隔开,自带了仙气。这样貌美的姑娘,哪个男人能不爱。 裴悦一心等着见李长安,没空去注意四周的人。直到殿门很轻地响了下,看到一个内侍走出来,眼睛不由睁大了一些。 “裴姑娘,您跟奴才进来吧。”福子笑吟吟地和裴悦做请的手势,他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裴悦一眼,不愧是好颜色,很是配他家殿下。 裴悦跟着福子迈进门槛,才发现殿里远比外面看到的还要宽敞,往里绕过前厅,才看到站在《千里江山图》前面的李长安。 李长安身形修长,站在斜阳中,鬓角的发丝显得格外清晰。 “参见太子殿下。”裴悦行礼道。 在她说话时,福子识趣地退了出去,还带走了内殿的其他人。 李长安转身看去,目光只短暂地落在裴悦身上一眼,这么正式地见面还是头一回,倒是让他有些不习惯。 之前他有话要说,这丫头却躲得飞快,现在倒好,自个儿上门来了。 “你要说你父亲的事吗?”李长安先提出来。 裴悦点头说是,“这次的岭南水灾太严重,我父亲管理河运十几年,从没出过这样的事。其中必定有蹊跷,虽然裴家已经派人去岭南,但皇上又派了殿下和寿王去,总归让人不太放心。” “你是在顾忌我办不好事,还是怕寿王暗中使坏?”或许是之前相处太多,李长安面对裴悦时,倒是顺口改了自称。 裴悦说自然是寿王,她觉得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问啊,虽然她不了解李长安的全部,但也知道李长安是个扮猪吃虎的。若李长安真如表面那般平庸无能,她这会也就不会上门来。 李长安淡淡点头,又转头看向《千里江山图》,“你父亲的事,我会尽力。这点你可以放心,至少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多谢殿下了。”裴悦感激道,“只求父亲能平安归来,剩下的都不重要。” 见李长安一直在看《千里江山图》,她也跟着看过去,好奇问,“殿下,您在看什么?” 李长安修长的手指点了下京都的位置,又点点岭南,“从京都往南走个快十日便到岭南,若是快马加鞭,能提早个三四日才能到。岭南山多河也多,我在想,若是那些流民落草为寇,便要麻烦许多。” 裴悦没想到李长安在思考这个问题,她不由想到夏思雨,因为夏家就是从岭南出来的,“殿下去岭南前,可以去找夏将军一趟。夏家镇守岭南多年,对岭南的地势很了解。这次父亲的事,不仅仅是普通的流民祸事,如果还有人在暗中指点,应该会躲在什么山头。” 李长安侧头看去,见裴悦离自己近了一点,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一下,又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夏云江了。” 裴悦“哦”了一声,又继续看《千里江山图》。 在李长安和裴悦说话时,听书正从外面回来,他上台阶,就被福子拦住。 “裴姑娘在里面呢。”福子道。 “裴姑娘来了?”听书伸长脖颈往殿门处望去,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又好像能感受到一些事,“福子,你说裴姑娘来找咱们殿下,应该是来求殿下顺利救回裴首辅。若是殿下这次救了裴首辅,裴姑娘是不是该对咱们殿下芳心暗许?” 救父之恩,怎么说也得以身相许才是。 福子抿唇笑道,也转身往殿门处望去,“这个事咱们可不好说,但总会有好处。就是这次寿王也去,殿下怕是施展不开,到时候碍手碍脚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寿王确实是个麻烦。”听书想不通这这点,皇上派一个去就好,偏偏要派两个人去,这是要殿下和寿王互相监督么? “福子,裴姑娘进去多久了啊?”听书已经站了有一会儿。 福子想了想,说有半个时辰。 “那么久!”听书突然想到一件不该想的事,“福子,你说咱们殿下这会,不会……” “别瞎说,殿下不是那种人。”福子及时打断听书,正色道,“殿下可不会乘人之危,你也不想想,裴姑娘那是什么样的人?” “那也是,裴姑娘的脾气可厉害了呢。”听书收回目光,叹了口气,“罢了,那我就老老实实等着吧,让他们多说会话也好,指不定裴姑娘能喜欢殿下一点。” 福子也是这样想,他们都希望主子能和裴姑娘成亲,两个那么好看的人,往后生的孩子,肯定也好看。 在听书等待时,裴悦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 她得了李长安的话,心里多少受到一些安慰。想着时间不早,她也差不多该走了,但是走之前,又还好奇一个事。 看着李长安立体的侧颜,裴悦轻轻咳了一声,用不大的音量问,“你之前让听书来找我,是想说什么事啊?” “哪次?”李长安沉声问。 “就是我们从宫里刚出来的时候,你不是让听书拦下我的马车,说找我有话吗?”裴悦一直看着李长安,她心里蛮好奇的,既然今日见到了,就把事情问个清楚。 “哦,你说这个啊。”李长安的薄唇动了动,又顿住好似在思考,裴悦以为他要说了,结果好半天过去,李长安却吐出三个字,“我忘了。” 第90章 度日如年 “你忘了?怎么会忘了呢?”裴悦往前迈了一大步,昂着脑袋看李长安,“你都特意喊我去说的事,怎么可能忘了呢?” “你都说了是特意喊你,那你为何不来?”李长安突然转头,两人靠得很近,四周好似热了许多,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后退一点。 裴悦听李长安这么说,突然有点心虚,小小声道,“听书说你当时脸黑,我这不是怕被你说嘛。” 她微微低下头,鬓角落下两撮青丝,末端有点儿卷,给本就艳丽的脸庞多了几丝风情。 “我脸黑?我何时脸黑了?”李长安这会想把听书叫进来对质一下,他何曾脸黑过? 裴悦觉得还是别接这个话比较好,继续追问,“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真忘了。”李长安移开目光,听到外边有人敲门,转移话题道,“你先回去吧,我还得想法子呢。” “好吧,那你想起来再和我说。”裴悦行礼往后退了两步,走到拐角时,又停下回头,“殿下,您其实蛮好的,往后会得偿所愿的。” 李长安听得愣住,得偿所愿?她知道他要什么吗? 直到福子带着夏云江进来,李长安才回神,让夏云江给他讲解岭南的地势。 而裴悦出了东宫后,便和叶竹一起上了马车。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晕染出漫天的晚霞,裴悦隔着木窗的缝隙往外看,叹气道,“叶竹,你说父亲这次会没事吗?” 若不是母亲拦着,她就跟临风叔一起去岭南了。 “一定会的。”叶竹道,“既然流民只是扣着老爷,必然是有所图。他们要谈条件,就不会伤害老爷。太子殿下也承诺会注意寿王,您不用太担忧。” “道理我都知道,有时候就是忍不住去想。”裴悦放下木窗,坐直后道,“打小家里就没出过这么大的事,父亲不回来之前,我怕是会一直想。” 回到裴府时,天已经黑了。裴悦肚子饿得“咕咕”叫,走得便有些快。 等她快到院子时,就看到裴霖站在拱门前,单薄的身影孤零零的,“裴霖,你怎么站在这里?” 今晚的月光不是很亮,但裴悦还是一眼认出裴霖,朝裴霖大步走了过去。 裴霖转身面对着裴悦,浓眉紧皱,没有回答裴悦,而是反问道,“我正要问你呢,去找太子做什么?” “他要去岭南,我去拜托他注意寿王啊。”裴悦自然而然道。 “你什么时候和太子这么好了?”裴霖追问道,“难不成你真和他相处出情谊来了?” “你个小孩想什么呢?”裴悦抓住弟弟的发包,用力揉了揉,直到裴霖哎呀躲开,她才松手,“我就是去找他帮点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裴悦的肚子又叫了一声,看裴霖的书童还拿着书箱,拉着裴霖往屋里走。 碧珠刚看到裴悦,就让人去倒热水,同时还有丫鬟去小厨房提菜。 裴霖被姐姐拉得踉踉跄跄,要上石阶时,甩开姐姐的手,“你别拉我,我已经是大孩子了,这般拉我成何体统。” “行行行,我不拉你。”裴悦松开弟弟胳膊后,又笑着捏了下弟弟的脸颊,惹得裴霖干瞪眼。 她小跑进屋,洗了手后就招呼裴霖坐下,黑仔围在裴悦脚边,不停地摇尾巴。 裴悦夹了块排骨放地上,黑仔立马叼起来,跑到门边上啃。 裴霖嫌弃地道,“你都把它养成猪了。” “胖点可爱嘛,等它长大就会瘦了。”裴悦也给弟弟夹菜,“像你小时候也是白白胖胖,现在不也清瘦了,远不如小时候可爱。” “我小时候可不胖。”裴霖坚持道。 “行行行,你不胖。瞧你现在瘦的,多吃一点吧。”裴悦又给裴霖夹菜,直到裴霖的碗满了,才停下。 裴霖幽怨地看着眼前的饭碗,他本来没有多少食欲,但又不能浪费食物,只好硬撑着吃完。 等吃饱后,碧珠上了解腻的绿茶。 裴悦漱口后,见裴霖时不时地偷看自己,啧了一声,“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姐,你会不会有可能,真的嫁给太子?”裴霖一直不赞同姐姐嫁给太子,因为嫁给太子就意味着会有很多麻烦,裴家想护着也没那么容易。 “你想什么呢?看了我那么多次,就想这个吗?”裴悦笑了,“我不喜欢太子,太子也不喜欢我,我肯定不会和他成亲。” “但是你们现在因为婚约而绑定在一起,外边人都说你们情投意合。如果你真的对太子无心,往后像今日这种事,也该避嫌才是。”裴霖很认真地道。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懂很多朝政上的事。 说完这句话,裴霖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起身拍拍裤腿,打算回去了。 裴悦叫住裴霖,让碧珠拿来一件披风,亲自给裴霖穿上,“你也是,小小年纪就爱想太多,小心往后长不高。我和太子的事……我会有分寸的,你该读书就读书,父亲的事还有我和母亲。” “知道啦,你又要说我还小。”裴霖很想翻个白眼,但还是忍住了。感觉不管他长到多大,在姐姐他们的眼中都是小孩。 裴悦送裴霖到拱门外,看着弟弟远去,才小跑地回屋去。 往后几日,裴悦做什么都静不下心,只想着岭南能快点有消息传回来。 不过她也知道去岭南就要好几日,只好叫表姐和贺皓过来和她一起打花牌。 一个早上,都是安莹莹在赢钱。 贺皓的钱袋都输光了,看着空荡荡的钱袋,抱怨道,“裴悦,你今早怎么心不在焉的?我不和你们来了,已经没钱输了。” 裴悦看了眼自己的钱袋,没比贺皓好多少,叹气道,“那就先去用饭吧。” 算着时辰过的日子,过得特别慢。 用过午饭后,安莹莹提议一块出门,今儿她赢钱,做东请贺皓他们去看皮影。 裴悦想着出门或许时间会快一点,便同意了。 但在他们要出门时,门房来传话,说向家姑娘和王家姑娘来了,如今已经在正院给裴夫人问安。 “姑娘,夫人说您若是不想见,不过去也行,但也就不好出门了。”门房道。 为了能出门,裴悦还是打算过去见见。 安莹莹和贺皓也想见见王琪,便跟着一块过去。 第91章 裴家底气 裴家正院,安芷端正坐着,两小姑娘刚进门,她就打量完了。 方才说了两句话,两个人的心思也给摸明白。 现在再看王琪两个,她手中的帕子有意无意地卷着,但就是不说一句话。 王琪做得心慌慌的。她本来不想上门,可向欢欢说提前过来打个招呼更好,毕竟宫里见过一次,若是能打好关系,往后也好说。 可现在看着风姿卓越的裴夫人,又想到裴悦的美貌,顿时不自信。王琪用余光去看向欢欢,他们已经坐了一会儿,若是裴悦再不来,岂不是尴尬。 向欢欢只当没看到王琪的眼神,皇后已然知道她的心思,寿王府进不去,东宫是一定要进的。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嬉笑声,向欢欢和王琪一起转头往屋外看去,没过多久,就看到裴悦和另外两人踏光进来。 “见过母亲。” “见过姨母。” “见过姑母。” 三个人异口同声打完招呼,裴悦再转头看向站起来的王琪两个,“几日不见,王妹妹好似白了一些,向妹妹清减了。不过你们还是很漂亮。” 被裴悦一夸,王琪不好意思地微笑道,“裴姐姐才是美艳动人,光彩夺目呢。” “我没有呢,如今我父亲还岭南,这几日都吃不下,也睡不下,怎么可能会动人呢?”裴悦悠悠叹气。 一旁的安莹莹插话道,“王姑娘脸红得真好看,你们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琪不懂怎么回答,偏头去看向欢欢。 向欢欢扬唇笑道,“就是听闻裴大人身陷囫囵,这才特意上门探望。哎,裴大人有此不幸……” “向姑娘。”裴夫人这时突然打断向欢欢,“我家老爷现在还没事呢,你可别诅咒他。” 裴夫人虽是笑盈盈的,但周身的气势压来,让向欢欢顿时涨红了脸。 “悦儿,我有些累了。”裴夫人起身道,“既然你也见过两位姑娘,莹莹就帮我们送客吧,我想去休息。” 向欢欢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裴夫人却不打算听了,她却不敢再开口,安莹莹对她们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只好离开。 等出了裴府,王琪抱怨道,“我说了不来的,你偏偏要来,这下好了,惹怒裴夫人,我是彻底没戏了。” 以王琪的本事能进东宫,那是天大的好事。就算太子日后会落败,但皇后也许诺了,一定会提拔她家人,并且给她安排一个妥善的地方。 现在却一再被搅和,王琪直接臭脸上马车。 向欢欢也很生气,“你现在好意思说我,方才在裴府,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我……我又不想来!”王琪道,“只要宫里下了旨意便好,他裴家难不成还能拦着太子纳侧妃吗?你是可以高枕无忧,顺顺利利进寿王府,可是我呢?现在好了,进不了东宫,皇后娘娘指不定要怎么责怪我!” 向欢欢这会是有苦说不出,皇后不可能让她再进寿王府。看王琪撇嘴生气,心里彻底放弃了对王琪的指望,空有其表,一点脑子都没有。 而与此同时的裴府,安莹莹也给了向欢欢评价,“没有姣好的面容,心思也蠢笨,就她还想进东宫,现在是芝麻和西瓜都没了。” 裴悦点头说是,她又扶着母亲坐下,夸赞道,“母亲方才好威风,一两句话就让向欢欢红了脸。” “这有什么,她说你父亲不幸,我没动手赶人,已经很给面子。咱们是裴家的人,要有不怕事的底气。”裴夫人说完摆摆手,“行了,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吧,人都帮你们赶走了,这里没你们事。” 裴悦笑着又夸了母亲几句,才和贺皓他们出门。 马车里,安莹莹再次赞叹道,“还是姑母厉害,一句话就噎死向欢欢。” “姨母确实很有气势。”贺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点饿了,“就是那个向欢欢,明明被裴悦撞见和太子告白,为何还敢来裴府?她打的什么主意呢?难不成她想让裴悦同意她入东宫当侧妃?” 他们三人间,很少有不能说的事。方才打花牌时,裴悦就把大部分事都和贺皓两个说了。 安莹莹猜,“我觉得有这个可能,皇后不可能让她再入寿王府,又还让她好好活着,必定是要她做点什么。悦儿,你说呢?” “我觉得吧,她有可能是想卖惨之类。不过母亲说得对,我是裴家人,得有裴家人的底气。他们能不能进东宫,我说了也不算。但如果往后他们要找我麻烦,就别怪我不客气。”裴悦也没在怕的。 安莹莹和贺皓点头说是,三个人一起去看了皮影。 不过裴悦还是没什么心思看皮影戏,一心想着岭南的事,也不知道李长安现在到哪儿了? 这时的李长安,即将到达岭南。 他刚让下边的人去安营扎寨,他自个在河边洗手。 “皇兄这样洗手,会不会太脏了?”寿王离河边还有两步三步距离,“大家伙都会看着你,你应该让人去打山泉水来洗才是。”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李长安甩甩手上的水珠,起身后,看到听书带着人快弄好营帐,一边走过去,一边道,“长俭和孤不一样,你记事时已经在京都,孤却在封地多待两年。在封地的日子,长俭不知道有多快活。” “是么,臣弟还真忘了在封地的事。就是记得母后说先皇后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当时王府里的人都喜欢她。”寿王跟上李长安,突然道。 听到寿王提到过世的母亲,李长安的步子快了一些,没过多久,就把寿王甩到身后。 等看不到李长安的背影,寿王的内侍才犹豫道,“王爷何必在这个时候提到先皇后呢,您和太子殿下一块去岭南,往后路上都要在一块。若是太子殿下不高兴,您这会也只能忍着啊。” “要的就是他不高兴。”寿王两手负背,冷哼道,“他和他的母亲一样,德不配位,占了不属于他们的位置,就该有报应。” 第92章 心事了结 六月初的天,不仅热,还很闷。 特别是,越往南走,就越热。 李长安夜里洗了个冷水澡,身上才干爽一些。 听书拿了凉茶来,“殿下,寿王殿下的营帐里还亮着灯呢。” “他是被娇贵地宠大,连日的跋涉,想来是睡不着。你去送盏凉茶,看看他在做什么。”李长安道。 “好嘞。”听书很乐意做这种事,他去拿了凉茶,马上去了寿王的营帐。 没过多久,听书就回来了。 “殿下,寿王正敞开衣襟地扇风呢。”听书刚进营帐,就把里面的景象都扫了一圈,“看样子,寿王是真受不了这样的地方。” 李长安去冀州的一路上,住的条件比这个还要苦,但李长安都能接受,现在这个对他来说,就不算吃苦了。 “歇下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李长安道。 躺下没多久,李长安就睡着了。 次日见到眼底青黑的寿王,李长安便知道寿王没睡好。 连着赶了两日的路程,李长安和寿王才到岭南。 听当地官员说,流民好几次把裴阙架起来,寿王当即表示要去看裴阙。李长安倒是没意见,他也想看看寿王看到裴阙时,会有什么反应。 在李长安他们到岭南时,京都的裴家也收到了临风的消息。 确认父亲暂时没有性命安全后,裴悦才松一口气。 临风在信上说,那些流民中是有组织的,只要把领头的人击破,就能救出父亲。 如今裴家的大部分侍卫都去了岭南,离救出裴阙,差的就只是一个时机而已。 裴夫人看完临风的心,就不太担心了,见裴悦还在皱眉,轻声道,“裴家去了那么多人,既然临风能说你父亲没事,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就是忍不住多想嘛。”裴悦道。 “想也没有用,你就是经历得太少。你要相信临风他们,裴家费心费力养了那么多人,不可能白花银子。而且,你父亲也是那么无能的人。”裴夫人和裴首辅历经几次磨难,既然临风能说暂时没事,就说明已经在临风他们的监视中。 裴悦“哦”了一声,回到自个的院子后,试着慢慢不要去想太多。 母亲说得对,既然他们在京都,不能去千里之外的岭南帮忙,与其慌张,倒不如镇定一些。 就这么到了六月中旬,临风再次来信,说已经救出老爷,不过老爷还要在岭南善后,暂时还不能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裴悦这才彻底松一口气。 和裴阙一起留下的,还有李长安,救出裴阙之后,就是善后安抚的事,本来寿王也想留下,但是被李长安派回京都传话。 裴悦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但她知道父亲没事,其余的就不会挂心了。 心事少了大半,时间才过得快起来。 寿王回京都那日,裴悦正和安莹莹在茶楼喝茶,两人听到街道上的骚乱,转头往外看时,才知道是寿王回京都。 安莹莹手里捏着一块绿豆糕,看到寿王骑马受到欢呼,笑着道,“寿王倒是一如既往地受到追捧。” “是啊,他惯会做表面功夫。太子先让他回来,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嘀咕完这话,裴悦再转头去看安莹莹,笑弯了眼睛道,“表姐,听说最近有人去给你提亲,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都是一些歪瓜裂枣。”安莹莹放下绿豆糕,满脸嫌弃,“上个月来了个三十岁的鳏夫,前日是个瘸子。咱们做女人真难,因为和离过一次,就被人当做是有残次的人。” “表姐别急。若是没有合适的,倒不如不嫁。”裴悦帮忙分析道,“你手里有钱又有田产那些,就算没有男人,自个儿也能过得很好,舅母又不是那种很迂腐的人,定不会逼着你嫁人。家里没人压着你,自个手中又有钱,和我隔壁张府的大姐姐一样,一直独身也很好。” 顿了下,裴悦抿口茶润润嗓子,“当然了,如果有合适的郎君,也是可以再嫁。不过这次,可得擦亮眼睛,不能光看脸了。” 之前就是因为林栋的脸太俊,安莹莹一眼就沦陷,才会那么快答应婚事。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啊。”安莹莹叹气道,目光在裴悦脸上转了转,“不过你和太子倒是不一样,你们两个都不被对方的美色所迷惑,也是很厉害。市井的人都在传,太子长了张摄人心魄的脸,只要看一眼,连街边的阿婆都会心动片刻。虽说真人没那么夸张,但你就不曾喜欢过吗?”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心动。”裴悦想当然地道,“太子的脸再好,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我喜欢侠肝义胆的大侠,而不是他那种说两句话能噎死人的。” “也对,你打小就不爱这种俊哥儿。”安莹莹笑着道,“但太子对你呢?你这样的大美人,也就贺皓那个眼里只有吃的不喜欢,其他男人都会心动的。” 裴悦想说李长安肯定不喜欢她,若是对她有想法,不至于一次次气她。但在她想到这些话时,看到了街道上的贺皓。 安莹莹见裴悦呆住,也转头看去,见贺皓停在买糖人的地方,身后小厮还提着许多吃食,她就生气,“这个贺皓,迟到就算了,竟然还慢吞吞地买吃的。胖死他算了,再肥一圈,眼睛都要看不到。” 裴悦笑着道,“他也就吃一个爱好,若是还不让他吃,他得多不快乐。” 裴悦望着贺皓买完糖人,又去买炊饼,就在贺皓两手都提得满满的时,远处突然有辆马车疾驰而来。 车夫勒着缰绳大喊,“快让开,这马失控了!” 众人听到喊声,纷纷往四周跑去。 只有贺皓,他刚吃完一碗馄饨,两个肉包,还有糖葫芦和千层糕。他的肚子实在是太撑了,根本跑不动。 眼看着马车就要冲过来,贺皓才刚转身,车夫大叫一声不好,叶竹和秋和就从二楼跃下,一人拉住一边,在马离贺皓只有两尺的地方停下。 贺皓往后踉跄摔倒,随之马车里也传来娇娇地一声“哎呀”。 马车停下后,车夫赶忙掀开帘布,焦急地问,“姑娘,您是不是撞到了?有没有大碍。” 第93章 不解风情 贺皓愣了好半天,才回神去看马车。 叶竹安抚好马后,再去扶贺皓,“世子,您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刚买的糖人碎了,好可惜。”贺皓起身后,拍了拍裤腿,再去看马车的车夫,问,“你家的马匹这样可不行,若是冲撞到什么人,可是要出大事的。” 车夫满脸歉意,看贺皓衣着不菲,点头哈腰地给贺皓道歉,“实在抱歉,公子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带您去医馆看看?” “医馆就不用去了,但是你得赔我那些吃的。”贺皓一本正经地看着车夫,这些都是他好不容易买来的,现在都浪费了,实在让人心疼。 “这个没问题,不过我家姑娘受了惊吓,可不可以等我送姑娘回去后,再帮你买好送府上去?”车夫提议。 贺皓见对方比较有礼貌,便点头同意。 不过这时,马车的帘布被掀开,一双纤纤玉手往外伸,随后是个年轻俏丽的姑娘。 “王叔,你先去帮这位公子买吧,咱们的马车撞了人,不好让人等。”夏思雨说完后,再转头去看贺皓,瞧着有点眼熟,多看两眼便认出是九夷的世子,“原来是贺世子,实在不好意思,你真的没事吗?” “真没啥事,我就一点点疼,你要买就买吧,我先去楼上坐待会你让人送上来就行。”贺皓对阁楼上的裴悦招招手,随后就朝茶楼走去。 秋和也跟着过去,倒是叶竹心细,问夏思雨要不要去茶楼先坐坐。 夏思雨惊魂未定,看到是裴悦的丫鬟,才点头说好。 茶楼上,安莹莹看到贺皓,就先数落贺皓迟到,再问方才在楼下都说什么了,得知贺皓让人姑娘赔吃食,惊讶得瞪大眼睛,“贺皓啊贺皓,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方才的事和不解风情有什么关系?你说我迟到,那我认了,但你不能说我不解风情!”贺皓绝不承认自己没情趣,虽然那位姑娘知道他是九夷世子,但他并不认识她。既然是对方的马冲撞到他,赔吃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安莹莹嫌弃地从贺皓身上收回目光,转头去看裴悦,“悦儿,你认识方才那位姑娘吗?” 话音刚落,雅间外就有人敲门,裴悦让贺皓去开门,再和表姐解释,“那是夏将军家的嫡长女,今年十四,比我们都要小。之前和你们说过的,皇后娘娘想靠夏姑娘来拉拢夏将军。” 安莹莹点头表示明白,看到门开了后,笑着邀请夏思雨一起坐下。 夏思雨看到雅间里还有其他人,有些不好意思,但听裴悦介绍后,便朝安莹莹大方地笑了下。 “夏姑娘方才受惊了,你这是要去哪里呢?”裴悦给夏思雨拿茶盏。 “家里母亲有点不舒服,打算去庙里给母亲祈福。出门时还好好的,马儿后来才不受控制,实在是抱歉。”夏思雨虽然自己很害怕,但还是怕贺皓有什么事,抬头看到贺皓在大口吃东西时,心里才稍微安心。 四个人坐了一会,夏家的车夫买来了方才的吃食,贺皓已经吃不下,但还是很想吃,伸手去拿糖人时,被裴悦拍了下手。 “不许再吃了,你要是再吃,又要积食。”裴悦提醒完贺皓,就让夏思雨和安莹莹吃,见夏思雨不好意思动筷子,她笑着道,“夏姑娘不用不好意思,这些东西就是现在好吃,让贺皓看着就是。” “对啊,贺皓他吃得够多了。”安莹莹帮腔道。 夏思雨见裴悦三人有说有笑,气氛甚是融洽,羡慕的同时,又很想感叹他们感情好。 看裴悦给自己端来馄饨,夏思雨不再矜持,也开始吃了起来。 贺皓看着其他三人再吃,本就圆润的面颊,气得高高鼓起,“你们太过分了,特别是你安莹莹,你还说我不解风情让人去买,现在倒好,吃得最香的便是你!” 安莹莹正在吃炊饼,差点被呛住,余光看到对面的夏思雨红了脸,心想贺皓这小子,若是皇上不给他赐婚,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姑娘的欢心。 吃得差不多后,夏思雨也要走了,她下楼后,帮裴悦他们结了账。 车夫再三确认马车没有事,才敢让夏思雨上马车,“姑娘,咱们不是要去蒋家么,您怎么说去庙里祈福呢?” “不去了。”夏思雨揉着手腕道,“回到夏家后,你派人去和蒋姑娘说一声,就说我的马车受到惊吓,这会人也不精神。” 车夫点头说好,等姑娘说完“回去吧”,他才赶着马车离开。 而茶楼上的裴悦三人,也打算要离开。 听到夏思雨已经结过账,裴悦倒是没意外。 “这个夏姑娘,人看着倒是不错。”安莹莹走在裴悦边上,“若是她嫁给寿王当侧妃,太过可惜了一些。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应该给人当正妻才是。” 裴悦也觉得可惜,方才还有表姐他们在,她也不好问夏思雨关于寿王的事。 贺皓倒是没发表意见,只是催着裴悦他们快一点,“你们再那么慢,待会春风楼的招牌菜都卖没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贺皓,你就没点儿女情长吗?”安莹莹问。 “要儿女情长做什么?难不成我的婚事,能由我做主?”贺皓的一句话,立马让安莹莹和裴悦说不出话来。 以往九夷质子的婚事,不是天子主动赐婚,就是九夷王上书请示赐婚。不管怎么样,都是要过皇上那一关。即使贺皓的父王愿意听他的,皇上也不一定愿意。因为九夷王的婚事,也是一种权谋之术。 既然自个不能下决定,那还不如不想。 安莹莹看着贺皓上了马车,和裴悦小声道,“我有时候会觉得,贺皓其实很聪明,你有这种错觉吗?” “或许是,大智若愚?”裴悦刚说完,就看到贺皓又从马车里探出头,吓得赶忙闭嘴。 “你们还要不要去春风楼吃饭了?”贺皓一脸着急,“若是待会没得吃,我可要生气的!” 裴悦和安莹莹不敢耽搁,忙上了马车。 等她们刚坐下,贺皓就笑嘻嘻地道,“我方才都听到了,你们夸我聪明来着,对不?” “嗯,是的。”裴悦和安莹莹一起点头,随后又一起笑了。 第94章 老谋深算 春风楼的席面,吃得贺皓肚皮滚圆。 三人各自回府,裴悦回到自个的小院后,简单洗漱后,便去歇息了。 一夜好眠到天亮,裴悦还在对镜梳头时,碧珠欢喜从外边进来。 “姑娘,岭南来人说老爷快要回来了!”碧珠笑盈盈地跑到主子边上,“夫人刚派人来传话,说您肯定想知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裴悦想到父亲能回来,心情大好。 碧珠在一旁期待道,“老爷这次出门那么久,肯定受了不少苦。” “是啊,父亲肯定瘦了。”裴悦简单挽了个发髻,便去找母亲。 因为心里有了期待,往后的每日,裴悦都会去问问岭南有没有来信。 但等裴悦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池塘里的荷花从最盛的时候,到星零几朵。 信上说,在裴悦收到信后,裴阙一行便快到京都了,估摸着会有个四五日。 裴悦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父亲,便去找母亲,想出府去接父亲。 “不行。”裴夫人没多想就拒绝了,“你别忘了,太子跟你父亲一起回来呢。若是你去接人,别人该说你去接谁呢?” 裴悦顿时不语,突然觉得李长安好碍事。若是李长安早回来该多好,偏要让寿王先回来。 想到这个,裴悦只能泄气,继续在裴府等父亲。 而这会的裴阙和李长安,正在准备起程的路上。 早上的河面萦绕着一层水雾,一圈又一圈,连带林子里也弥漫着雾水。 李长安刚吃完一块饼,见裴阙站在河边,他走了过去。 “裴大人在看什么呢?”李长安问。 “什么都没看,放空而已。”裴阙侧身对李长安微微行礼,和李长安出门的这段时间,他对李长安倒是有些不一样的印象。特别是当锦衣玉食长大的太子殿下,竟然能走泥泞的山路,吃喝也挑,这让裴阙不得不刮目相看。 而李长安在裴阙跟前,倒也没特意伪装。 他觉得裴悦肯定说了他去冀州的事,既然裴阙知道他去过冀州,其他的事有没有说都不重要。裴阙这种人精,只要给他一点线索,便能顺藤摸瓜往下查,就和这次岭南的水灾一样。 这一次被抓,是裴阙主动落入对方陷阱,就是为了看看躲在后面的人能跳出来。而裴阙早就留了后手,身边也藏了暗卫和细作,随时都能救他离开。 还一点,裴阙也想看看皇上对此事的看法。既然皇上派了两位皇子去营救,说明皇上对裴阙还很重视,这也代表皇上对裴阙的放权很满意。 每个皇帝登基久了,都会想掌控更多的权利,但只要裴阙不放,皇上就拿裴阙没办法。 裴阙是吸取了父辈的经验,早点放权比迟的好,不然等皇上忌惮后,再想收手就来不及了。 岭南水灾虽然严重,但对裴阙来说并不是特别难,只是裴阙用来试探皇上的一个计策。 君臣之间,有太多不能明说的事,便需要一些小手段来试探。 而这次的收尾,裴阙也交给了李长安来做,也是为了看看李长安的能力。 裴阙虽然在往后退,但不代表裴家要退,裴霖已经在成长。如今裴霖已经过了府试,要是八月的院试过了,便能中秀才。年仅十一岁的秀才,这可是称得上神通一样的人。就是裴阙当年,也没那么厉害。 “太子殿下在岭南留了个好名声,也不枉出京都吃苦一趟了。”裴阙突然道。 “这个还得谢裴大人的指点。”让寿王先回京都复命也是裴阙的暗示,裴阙的意思是,寿王爱怎么回话就让他去回,皇上是个有心计的,有分辨是非的能力。等李长安得了岭南百姓的民心,寿王便会后悔。 “殿下谬赞了,微臣可没帮到您什么。”裴阙可不认这个功劳,他又不是想帮太子才这么做,不过是讨厌寿王而已。 比起寿王上位,裴阙心里反而更支持太子。他这会给太子一点甜头,往后解除婚约了,太子也能记点他的好,不至于把人往死里得罪。 裴阙到岭南时,就把这一步步给算好了。除了皇上会派两位皇子来,让他没想到。他原本想的是,若是皇上还重视他,就会派一位皇子来。但不管派谁,他都能把这个好处落在太子身上。 “裴大人谦虚了,你能治水数年,定是有本事在。若不是你提醒孤留兵开荒,孤也想不到如何帮百姓们重建家园,这都是你的功劳。”李长安笑着转身,看着裴阙道,“这次去岭南,孤学到不少。不过有一点,孤一直想不明白,裴大人知不知道,为何父皇要同时派两位皇子去岭南呢?” 若是不信任李长安的本事,只让寿王去就好。但怕太抬举寿王,就让李长安去。本就有裴阙在岭南,真不需要同时去两位皇子。 裴阙的余光瞄见太子转身看来,抿唇笑了笑,“皇上的心思,我等猜不到的。但皇上会那么安排,必定有他的作用。” 听到裴阙打哈哈,李长安倒也不意外,这个问题,也是他在试探裴阙,看裴阙愿意帮他多少。现在看来,裴阙还是没有要支持他的意思。 见营地收拾得差不多,李长安两手负背,“裴大人说得对,父皇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不过从幽州到岭南,看来裴大人是真的想要休息了。” 裴阙没接这话,他这会在李长安身上,有点看到李兴年轻时的身影,都是心思敏感细腻的人。不过也对,帝王家的人,要是不够聪明,哪里能活到那么大,特别是在风口浪尖十几年,足够说明李长安的本事。 李长安顿了顿,没等来裴阙的答复后,他往前走去,一边道,“都说高处不胜寒,但在高原待习惯的树,也不一定能习惯平原的日子。裴大人也要多加保重,若是有需要,尽管到东宫找孤。” 即使皇上愿意裴阙放权,但朝中还有那么多人盯着。一旦裴阙没了那么大的权力,以前被裴阙镇压过的人,总会有坐不住的。 不过裴阙既然敢放权,就会想过如何收尾。听李长安这么一说,他对李长安倒是有了点好奇。 第95章 悦儿妹妹 裴悦算着父亲回京都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总算熬到那时时,父亲还要先进宫复命。 从早上等到下午,裴悦都困了,却还没等来父亲。 她看着空了的茶盏,不让碧珠加茶了,“我都喝三盏了,若是再喝,肚皮便要吹了气。” 碧珠提起茶壶又放下,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姑娘,老爷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您要不然去躺躺?” “不躺,我都坐不住,哪里有心思睡觉。”裴悦只想快点见到父亲,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做。 好在裴阙没让她等太迟,还是在未时回来了。 听到父亲回府的消息,裴悦哪里顾得上规矩,跑着就往外走,饶是裴夫人在后面叫她也没用。 从正院到前厅,有着比较长的距离。 裴悦跑了一会,便该疾走,等听到有人说话时,又加快脚步。 但等裴悦刚拐过一个弯,却看到和父亲并排走的李长安,父亲还后了李长安半步。 他怎么会来? 刚回京都,不是应该去东宫吗? 裴悦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裴阙他们的已经看到了她。 长廊里,午日的光晕斜斜地洒落进来,刚好能照在裴悦的右脸。 裴阙看到女儿,先是欣喜,再不由转头去看李长安,随后往前走了一大步。 李长安也看到裴悦,数日不见,裴悦好似清减一些。 “悦儿,你怎么不在屋里?”裴阙过来问,他个子高,到裴悦身侧后,便挡去大部分烈阳。 “女儿听说父亲回来,想着特意来接您。”裴悦说话时,特意往李长安那看了一眼,小声问,“太子这是?” 裴阙转头去看太子时,也有点无语,“皇上得了北朝的贡品,让太子送来给你。” 本来这种事,由裴阙代劳就行,皇上偏偏要让李长安送来。 倒是费劲得很。 裴悦听到李长安来送贡品,张了张嘴,等李长安走近后,才行礼问安。 因为李长安也在,裴悦只好跟在他们的身后。 看着和父亲差不多的李长安,裴悦这会拘谨得很,不过看到父亲没事,心情倒也不错,没因为这个小插曲而不舒服。 一行人到了正院后,裴夫人看到李长安也很意外,但她处变不惊惯了,马上让人去给李长安倒茶。 “孤还记得,年幼时在裴家借宿,那会悦儿妹妹才一点点大,却会拿着糖包给我吃。”李长安的薄唇带着浅浅的笑意,但他实在不是个面热的人,说这话时,倒让裴悦心头猛地颤了下。 裴阙浅笑接话,“是啊,那会悦儿太小,都不记得当时的事。倒是殿下好记性,还能记得那么久的事。” “救命之恩,自然当铭记一生。”李长安道。 裴悦坐在李长安的对面,她觉得很多人都是被李长安的皮囊给迷惑了,明明说话做事都蛮有心计的一个人,却被世人定义为“平庸”。太好看的脸,总会给人带来一些迷惑性。 裴阙转头拿茶盏时,正好和边上的裴夫人对视上,二人默契地拿起茶盏。过了会,裴阙才道,“殿下一路辛苦,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您应该累了吧?” 李长安听得出裴阙要他走,不过他这时还有话要和裴悦说,倒是厚着脸皮道,“还好,不是很累。我已许久没来裴家,不知能否去看看,回想下小时候的记忆?” 太子都开口了,裴阙还怎么拒绝?只能答应了。 但裴阙刚点头,本想开口自己带着李长安去逛逛,李长安却先站起来看着裴悦道,“那就有劳裴姑娘了。” 裴悦愣了下,等确认李长安真的在等她,狠狠地瞪了眼李长安,才起身往外走。 等两小的走后,裴夫人才用点力放下茶盏,不太高兴地看着裴阙,“皇上和太子,到底什么意思?” 裴阙赶忙摇头,辩解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才刚回来。” 裴夫人没好气道,“我瞧这两父子是一样样的精,怕是要守着这门婚事,好扶太子上位吧!” “那也不一定。”裴阙若有所思道,“皇上对寿王夸赞有加,对太子只有还行两个字,倒是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不过这门婚事,皇上必定是要坚持的。” 说到这个,裴阙就很为难。 现在不是太子无能这个顾虑。而是皇家的这趟水,太浑了。 若是伸一只脚进去,怕是不能再有全身而退的时候。 “他要坚持,也是够气人。”到了气头上,又是自个的屋里,裴夫人也就不顾规矩了,“若不是他突然赐婚,又何至于有那么多麻烦事?我们现在又何苦坐在这里担忧?” 说完皇上,裴夫人又说裴阙,“你也是,当了那么多年的首辅,连皇上有这样的心思都没猜到!” 裴阙被说得垂下眼睑,等裴夫人不说了,才笑笑地过去牵裴夫人的手。第一次被甩开,但他厚着脸皮再缠了上去,裴夫人也就不甩开他,而是瞪着他。 屋里裴阙和裴夫人情意绵绵,园子里的裴悦,等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就开口问李长安到底要干嘛。 “还悦儿妹妹,太子殿下,您这么喊我,不会起鸡皮疙瘩吗?”裴悦想到就肉麻,浑身不得劲。 李长安停住后,往身后看了一眼,听书等人就识趣地往后退去,“那我喊你什么?裴悦?悦儿?还是裴姑娘?” “到了你父母跟前,我总是要有些礼貌吧,不然裴大人和裴夫人针对我,那我可吃不消。”李长安撇撇嘴,表情好像有点点地不高兴。 裴悦被李长安这么一问,突然觉得李长安说得有道理。 她眨着大眼睛去看李长安,见李长安眼底泛着青丝,想到李长安跋涉数日去岭南,如今父亲平安回来,她该谢谢李长安。 这么一想,裴悦也不是矫情的人,立马和李长安道谢,“父亲能平安归来,还得多谢殿下。您说得对,一个称呼而已。不过您特意把我喊出来,到底要说什么啊?” 李长安见裴悦直直地望着自己,突然有些说不出口,转身走到长廊边上,顿了好半天,才语气僵硬地道,“裴悦,你有没有想过,不解除我们的赐婚?” 第96章 心悦于我 “不......不解除,是何意?”裴悦突然口吃顿住,愣愣地看着李长安。 李长安转身看过来,他背光而站,身后是碧湖绿树,郁郁葱葱随风轻摇,“就是字面的意思,我们其实也可以按照婚约来。” 裴悦完全没想过这个,“殿下,您去了一趟岭南,为何突然有了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 她并不觉得李长安喜欢她,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履行婚约? 让人费解。 李长安看裴悦一脸惊吓,抿唇道,“并不是你想的那种成亲。” “那还能怎么成亲?”裴悦不解道。 “我们可以假装成亲,人前扮作夫妻。这便是我之前想和你说的事。”说完这句,李长安很快地补充道,“你我都知道各自的心思,必定不会有误会。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事情,你可以听我先说完。” 裴悦虽然很震惊,但还是想听李长安能说什么,她走到长廊边上,一只手紧紧握住栏杆,鬓角的发丝被细风轻轻卷起。 “裴大人想要放权,我很能理解这一点。就算我父皇同意裴大人此举,朝廷还有那么多人盯着。怎么放权,把权力都放给谁,都是一门麻烦事。”李长安分析道,“如今裴家的安稳,都是因为裴大人身居高位。可等裴大人真的不当首辅了,外边的问题也会接踵而来。” 顿了下,李长安也走到栏杆边上,目光拉远看向平静的湖面,“我知道,既然裴大人敢放权,就必定有他的应对之策。但是他肯定也有没和你说的事,父皇对我们的婚事态度坚决,若是裴家要退婚,不管是任何手段,都会惹怒父皇。到时候没了权,又惹父皇愤怒,到时候裴家的处境怕是要回到二十年前。” 裴悦听得愣愣的,父亲母亲只说让她别担心,别多想,万事都有家里人在。 可他们身处京都的名利场,又如何能真的做到全身而退? “况且,裴家迟迟没下决定,不就是你们不想分开吗?”李长安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一件件地猜中裴悦的心事。 从赐婚到现在,已经半年多,裴家却还没有所行动,这里头的缘故,李长安多想想就明白。 裴家就裴悦一个女儿,若是山高水远地分开,往后还不能再见,这样的分别与思念,有时候也可以让人惆怅到失眠。 “我们假成亲,我不用裴家全力来支持我,我只要有裴家这个护盾在就行。”李长安道,“从冀州到岭南,我越发明白,独木舟难跨过汪洋大海。光是靠我一人并不行,我还是要有其他助力。裴家给我这个护盾,我让你能继续留在京都,并且规矩以外的事,我都不会限制你。” 这个时候,李长安再不用隐藏自己的野心,可以坦荡荡地道,“我六岁丧母,那时候母亲让我要笨一点,这样才能在复杂的宫里活下去。我确实活到了现在,但我要的并不仅仅是活着,我得为母亲报仇,还得守着本就属于我的位置。” 裴悦以前就察觉到元后的死可能有些问题,现在听李长安说起来,才有感触。 “我可以给你许诺,来日等我手握大权,便会与你和离。到时候你想去哪都可以,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让人说你半句。”说这话时,李长安转身看向裴悦,见裴悦还是呆呆地,他又抿唇笑了下,“当然了,我也只是提议一下,你可以考虑好后再回复我。” 他要裴家当护盾,同样的,裴悦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留在京都的理由。 裴悦不想和爹娘亲人分开,但婚事一解除,皇上必定会迁怒裴家,到时候为了不连累家人,她很可能要深居简出,或者到京郊的庄子去。 以前觉得,去庄子也没事,还可能更自在。 但现在听完李长安说那么多,裴悦又觉得李长安的提议,倒也不是不行。 可对上李长安的眼睛后,又觉得李长安的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 “我......我爹娘不会同意假成亲的。”裴悦道。 裴阙夫妇爱女如命,一旦假成亲,便会影响到裴悦往后的名声。他们宁愿自己苦一点,也想裴悦离开京都去过自在日子。 “只要裴姑娘一句心悦于我,便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李长安一本正经地看着裴悦。 心悦李长安? 裴悦光是在心里想了想,就肉麻到说不出口。 况且她之前都是坚决不愿嫁,现在突然改口,爹娘也不会相信。 裴悦陷入沉思,突然多了一个选择,让她一时间脑子有些混乱,想不清楚到底哪个结果比较好。 但李长安说了他的野心,又表明他的用意,这让裴悦多少放下一些防备。 既然李长安是为了利益提出这个,裴悦这才觉得可以考虑。 “我现在还想不明白。”裴悦移开脸,不去看李长安的表情。 “没关系,你可以再想想。”李长安也转过身,回头看了眼等待中的听书等人,“不过时间不等人,不管是退,还是进,都要快些做决定。” 说到这里,李长安自嘲地笑了笑,“我也知道,这门赐婚是我拖累了你。今日的话就是一个提议,若是你执意退婚,你也大可以放心,我也不会因此生气,因为这是我早就料到的事。” 听李长安说早有预料,裴悦突然心虚。 “我怎么觉得,你突然说话变厉害了?”裴悦问。 “有吗?我一直这样。”李长安不动声色地道。 “有,你在梧州那会,可不是这样和我说话。”裴悦回想起那会的李长安,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嘴不要更好。 李长安张嘴啊了一下,沉思后点头道,“那会不知底细,自然要有所防备。” 看到裴夫人身边的嬷嬷朝这边走来,李长安给裴悦使了个眼色,本就低沉磁性的嗓音因为压低音量,薄唇像是在蛊惑人心一般地张合,“方才我说的事,你好好想想。我许的诺言,必定不会反悔。” 第97章 一叶孤舟 李长安的承诺掷地有声,见嬷嬷越来越近,往边上退了一步,避免嬷嬷误会了。 他们两个在这里说了太久的话,裴夫人这才派人来找。 裴悦瞧见嬷嬷后,微微侧过身,怕嬷嬷看出她的表情有不对的地方。毕竟方才李长安的提议,她真的没想过。 嬷嬷过来后,笑着和李长安行礼,“夫人担心你们渴了或者饿了,备了些茶点,殿下要不要过去用一点?” “多谢裴夫人准备,不过孤刚回京都,东宫里还有一堆事务等着,园子已经看完,就先回了。”李长安又收起他的笑容,令人惊艳的面庞因此多了三分疏离,倒是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近。 李长安说完就走,裴悦倒是没去送,这个时候去送就太亲密了,她脚有抬了一下,但是没动。 等李长安走了,嬷嬷才让裴悦去正院一趟。 裴悦现在心里惴惴的,她还在想李长安的话,等到了正院时,还是很乱。 “怎么了,太子和你说什么,让你心事重重?”裴夫人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眸光转了转,从裴悦身上收回后,又转头去看茶汤。 “倒也没说什么。”裴悦坐下后,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想喝口压压惊,却又碍于太烫了,只能光看着,不过看着茶盏也比去看母亲来得镇定些,“就是问了点小时候的事,还有,他应该是知道裴家不愿结亲的。” “那他的态度呢?”裴夫人最好奇这个,“他是想结亲吧?” 毕竟太子在朝中就是孤舟,若是能得裴家这么好的亲家,往后也能多一个助力。很多时候,别人也会因为裴家,而给太子让让路。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态度还挺好。”裴悦道。 “太子这个人,以前看不懂,现在是看不清。你自个儿要把眼光放敏锐一点,看男人不能只看皮囊,内里的本事才是真的。”裴夫人说起这个来很有经验,“一般好看的男人,都不太中用。” 裴阙刚换了衣裳出来,听到这话立马不认同,“夫人以偏概全了,为夫我还是有用又好看的。” 裴夫人瞪了眼裴阙,用眼神示意裴悦还在呢。 裴阙却坐到裴夫人边上,拿起裴夫人一直没喝的茶盏用了一口,看得裴悦直起鸡皮疙瘩,赶忙起身告退。 等出了正院后,裴悦揉着手道,“都说他们感情好,这也太好一点,我还没见过,谁家老爷这么粘人。别人家都是反过来,只有我们家不一样。” 碧珠笑着道,“老爷夫人感情深是好事,别人都羡慕着呢。咱们府里的人也都想找个和老爷一样专情的人,若是能遇到这样的夫君,便是跟着吃糠咽菜也是甜的。” 裴府过去十几年,府里的丫鬟都很老实,因为知道主子们伉俪情深,没一个人敢去爬床。还一个也是夫人的美貌和手段都名声在外,没有人敢自寻死路。 裴悦经常能听到有人夸她父母感情好,现在看来,确实好得……让人羡慕啊。 她要是和李长安假成亲,往后还能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吗? 哎,心烦。 裴悦回到院子后,让碧珠去拿冰块来,天虽然不热,她却觉得很闷,情绪很烦躁。 而与此同时的李长安,他快到东宫时,就遇到了从宫里出来的李长安。 两个人坐在各自的马车里,一个往城区走,一个要回东宫,隔着木窗只能看到对方的脸,都是笑眯眯的。 “皇兄这是刚从裴府回来吧?”寿王把木窗推到最高,他发冠的明珠随着探头的动作而摆动着。 李长安点头说是,“长俭是去见母后吗?” “不是,刚见过父皇。”寿王从去岭南后,对太子的印象就有点变化,他觉得太子好似有不一样的地方,只是他还没发现,“父皇说你这次安抚流民有功,看来皇兄越来越厉害了,臣弟也很欣慰。” “那都是裴阙的功劳,孤可不敢抢功。你也知道的,有裴阙在,孤不用操心。”李长安主动把功劳推给裴阙,在寿王面前,他还是那个简单平庸的太子。 “这么说来,皇兄和裴阙相处得很不错了?”寿王真正在意的是这点,裴家的能力远在蒋家之上,若是裴阙真看中李长安这个废物,他便会难得多。 听到这个问题,李长安唇角的笑意更大了一点,没有正面回答寿王,而是抬头看了眼天色,说时候不早,得先回东宫。 李长安都这么说了,寿王自然不能再搭话。 等两辆马车错身而过,寿王才捏紧拳心,让马车改去蒋家。 李长安心情不错,看得一旁的听书也胆子大了一点,“殿下,寿王殿下方才会那么问,是怕您和裴家联手吧?”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李长安摆弄着腰带上的穗子,修长的手指穿着穗子玩,抬头时看听书一脸期待,问,“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事?” “没有,绝对没有。小的就是在想,您和裴姑娘看着挺融洽的,这次去岭南,裴大人对您也多有指点,想来这门婚事跑不掉了?”听书很期待主子和裴家联姻。 事实上,不仅是听书一个。太子身边的人,都希望这门婚事能成,原因也很简单,裴家太厉害。就算皇上是想连同太子和裴家一起对付,但太子本就身处低谷,不可能再低,若是来了个裴家,还能帮着往上爬一爬。 “你就那么期望能成?”李长安停下拨弄穗子的手,转头看向听书。 “自然希望。”听书连连点头,脱口而出地反问,“难道殿下不希望成吗?”他看主子对裴姑娘,其实蛮不错的,至少以前没看过主子和其他姑娘说那么多话。 李长安被问得微微愣住,过了会,移开目光道,“东宫到了。” 刚说完,马车也停住,李长安起身先下了马车,瞧见出来迎接的福子,步伐又快了一些。 等听书从马车上下来时,主子已经跟着福子进了东宫,赶忙小跑去追。 第98章 本王嫂嫂 从裴阙回到京都后,京都表面似乎又恢复到平静。 裴悦连着两日都在分析李长安的提议。 她觉得李长安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可一旦她嫁了,往后裴家和东宫就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如果不嫁,裴家又确实会因为这个事沉寂几年。 复杂的事情,往往会让人越来越暴躁。 思来想去后,北方吹来了第一阵秋风,七月上旬京都的早晚,有了一些些的凉意。 贺皓来找裴悦,说春风楼的铜锅研制了新的锅底,叫裴悦一块去吃。 裴悦看裴霖最近读书太刻苦,便带着裴霖一块出门去。 马车里,裴霖嘴里还在默念方才背过的文章,裴悦看到后,过去拍着裴霖的脸颊道,“都说了今日出门不读书,你干嘛还想着背书。” “是啊裴霖。”贺皓跟着点头道,他很认真地看着裴霖,“若是你成日里都在废精神读书,往后长不高的。” “我已经比同龄人要高了!”裴霖说完后,就看向木窗外,不想再搭理这对没心没肺的人。 今日安莹莹要去靖安长公主府,故而没一起来。 等到春风楼时,小二立马领着他们上三楼。 裴悦带着纱帽,穿过热闹的一楼,随着贺皓一起大步上楼梯。 倒是裴霖一直盯着裴悦的脚下,生怕裴悦会摔倒,等到了雅间后,便皱眉道,“你带着纱帽还走那么快,若是摔倒露出真容,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你个小孩儿,带你出来玩,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裴悦无奈摇头,“我和贺皓出门那么多次,可没一次摔倒。你呀你,小老头模样,往后如何有姑娘喜欢你?” 裴悦一句话,就让裴霖红了脸。 “我……我才十一岁!说什么姑娘喜欢,你还有没有当姐姐的样子?”裴霖急了,但看到小二进来上菜,又马上端正坐好。 铜锅可以涮肉,也可以煮汤,从它被小二抬上桌起,贺皓的目光就一直盯着铜锅,等水一开,便开始涮肉吃。 裴霖则是不紧不慢地先拿筷子,一举一动都端着贵公子的矜持,看得裴悦直摇头,但也由他去。 铜锅里放了炭火加热,一直都有热气往外冒,裴霖的鬓角挂满了细细的汗珠,显得皮肤更白了。 裴悦倒是最早放下筷子,瞧见贺皓还不够吃,便起身让碧珠去叫小二。 等碧珠走后没多久,便有人敲门,裴悦以为是小二,便让人进来。 不曾想,竟是寿王。 寿王今儿穿着常服,但也是一身名贵锦缎,他手里还拿着折扇,笑吟吟地走进来,“方才瞧见裴家的人出去,本王还怕认错了,不曾想真的是裴姑娘在。” 裴悦没想到敲门的会是寿王,尴尬地转头去看其他人。 裴霖立马放下筷子,擦嘴的动作虽然慢,但他还是起身道,“见过王爷,今日只是我们姐弟小聚,并没有其他人在,实在不好意思。” 这话就是暗示寿王快点走吧,他们这里不接待外男,别再多说话了。 寿王却好似没懂,而是笑着夸道,“裴霖弟弟如今长得越发高了,与本王上次见你,好像高了不少。” 说着,寿王走到桌边,看到贺皓嘴里还嚼着食物,主动道,“既然贺世子也在,你们不介意多本王一个吧?” 眼看寿王就要坐下,裴悦过来行礼道,“怕是不太方便,贺世子与我情同兄妹,才会一块儿用饭。但我毕竟是女儿身,若是王爷也在这里,怕是会被人说闲话。” 裴悦和贺皓走得近,外人并不敢拿这个多说,主要是因为有裴家护着他们。但如果是其他人家的孩子,这般出门,怕是早就要定亲。 寿王刚要坐下,却被裴悦这么一说,心知裴悦这是不想留他。可他偏偏就想看裴悦憋气的模样,抿唇叹气道,“裴姑娘与贺世子情同兄妹,怎么与本王就生分了呢?说起来,裴姑娘日后还是本王的嫂嫂,我们还是一家人啊。” 裴悦:……那也没有嫂嫂和那么大的小叔子同席的事! 况且,这个嫂嫂和一家人,说得让裴悦心里很不舒服。不管她嫁不嫁给李长安,那也是明年的事,至少她现在还不是。但寿王这么喊,便显得有些轻佻。 这时贺皓也放下筷子,他虽没吃饱,但寿王这般行径让人很反感,“这一桌都是我们吃剩的,再让王爷吃也不好,倒不如王爷另开一桌,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本王也不是很饿,不吃也没事。”寿王一直望着裴悦看,“既然你们已经吃饱,不知接下来要去哪?” 裴悦想说要回府,但裴霖先开口,“回王爷,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去处。王爷来春风楼应该也有您的事要办,还是别耽搁了您的事比较好。” 说完,裴霖就走到姐姐身边,“咱们走吧,不然待会要来不及了。” 虽然裴霖年纪小,但这会是气场最大的。身为裴家人,最多的就是底气,在这京都里,还没人能让他们不情愿地留下。 裴悦忙点头说好,贺皓也跟着起身往外走。 到门口时,看到碧珠带着小二回来,裴悦先说不用添菜。 但他们走到长廊时,又突然顿住。 被留下的寿王,眼里快速划过一抹阴鸷,看裴悦等人停住,才走过去看怎么了。 裴悦会停住,是因为看到了几尺外的李长安,倒是很巧,在同一个地方遇到了寿王和李长安。 在裴霖和李长安问安时,裴悦才回神行礼。 李长安也是常服打扮,走过来说不必多礼,“你们这是吃好要走了?” 裴悦点头说是,但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寿王喊了句“皇兄”。 不知为何,裴悦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而李长安的目光,看看寿王,又转头去看裴悦,“你们是一起的?” “不是!”裴悦立马解释,“寿王殿下只是刚路过,他说要和我们一块用饭,但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又怎好让寿王殿下吃残羹剩饭,故而才先离开,并不是一起。” 第99章 兄弟往事 李长安浓眉轻抬,薄薄的嘴唇弯着浅浅的笑意,“嗯,那长俭还没用饭,便与孤一起吧。”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皇兄呢,还是不用了。”寿王往长廊转头看去,见长廊里这会没人,在想理由时,李长安却拉住他的胳膊走。 寿王喊了句“裴姑娘”,可裴悦却不应他,反而侧身对着他。 裴悦恨不得寿王快点离开,等李长安把人拉走后,才松口气道,“我们下楼去吧。” 贺皓跟在裴悦身后,浓眉高高地抬起,不解道,“我看太子和寿王,怎么关系很好的样子,你们不觉得吗?” “看起来是这样。”裴悦心想实际才不是这样,李长安都是装的。不过李长安刚才也算是帮她解决麻烦,不然寿王那个狗皮膏药,还不懂什么时候会走。 真是不明白了,寿王干嘛老缠着她? 以前她没婚事,还说可以和裴家联姻,但如今她已经有婚约,难不成要和皇嫂...... 想到这里,裴悦赶紧摇摇头,想把刚才乱七八糟的思想都丢出去。 不管怎么说,寿王的各种行为,早就颠覆了以往的形象,往后不能信寿王半句话。 离开春风楼后,裴悦三人又上了街市。 裴霖虽然爱唠叨,但只要裴悦多看两眼的东西,便会给买下来,用的还是裴霖自个的私房。 贺皓看得直羡慕,“我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可惜啊,我这辈子就我一个,没人帮我付钱。” 听到这话,裴悦不知为何想到了许庭君。看贺皓在挑选泥人,她笑着凑过去,“诺,看中哪个,我帮你买呗。方才不是和寿王说了,咱们亲如兄妹,你没有弟弟,但是我的弟弟就是你的弟弟。你喜欢什么,尽管说!” “真的吗?”贺皓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悦,虽然隔着纱帽看不到脸,但他还是夸道,“裴悦,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 裴霖:......有没有问过他的意愿? 在裴悦三个逛街市时,李长安正和寿王面对面坐着用饭。 李长安拿着筷子,给寿王夹了一块排骨,“宫里的吃食虽然精致,但难免会想念宫外的小食。这里的招牌菜做得都不错,长俭多吃一点才好,你最近都瘦了。” 寿王拿着筷子,看了又看,才吃下那块排骨。 他今日过来,并不是要吃饭,而是为了见冀州来的矿主。本来在裴悦那耽搁一些时间还好,但看太子这个架势,没有一个时辰,怕是不会吃完。 吃完排骨后,寿王黑亮的眼珠转了转,“皇兄就是特意来这里用饭吗?” “对啊。”李长安等咽下嘴里的食物,再去看寿王,“难道长俭是来见什么人吗?” “臣弟只是想来喝两杯。”说话时,寿王拿起酒杯抿了两口,刚要放下,就听到太子问他是不是和贺皓关系好,摇头说不是。 “那是和裴家姐弟?”李长安一直笑眯眯的,但他的眼睛偏冷,即使寿王觉得李长安这会只是随口一问,但心里还是猛地颤了下,“裴姑娘日后便会是你的皇嫂,为了你好,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哦。不然那些御史大夫的嘴,一个个能把你数落到不敢出门。” 李长安是一副为了寿王好的口吻,说完后又叹气摇头,面带苦笑。 寿王只能摇头说也不是,但不等他解释,李长安马上接着道,“既然不是很好的关系,那更要保持距离。长俭不是孤,朝臣们都说长俭光风霁月,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影响到你,不然孤会替你感到生气的。” 寿王见太子抬头期许地看着他,忙点头说是。 “来,你再多吃一点,方才不是说饿了么。”李长安又给寿王夹了一碗满满的菜,等寿王开始吃之后,才满意地笑了。 他们兄弟俩,其实很久没这样面对面坐着吃饭。 以前还在王府时,他们两个都小,李长安大寿王两岁,便记得更多一些。 那会的继后还是侧妃,虽然不是特别得宠,却也是王府里除王妃外,侍寝最多的人。但继后还是会每日带着寿王去给王妃请安,就算王妃说不用这般辛苦,继后也不会偷懒。 五六岁的小孩在一块,还不会有要争抢的敌意,李长安经常带着寿王去玩。 兄弟俩手牵手,因为都是小孩,总有乳母跟着。 有次李长安好奇树上的雀鸟,想要爬树却没力气,反而惹怒了雀鸟迎面飞来。寿王帮李长安挡了一下,反倒是害他的额头被抓了一下。 虽说小孩身上的疤容易好,但好像从那之后,继后带寿王来请安的次数,便慢慢少了。 小时候的李长安不懂为什么,还去找过寿王好几次,其他的弟弟妹妹都太小,只有寿王能跟着他跑。 可人会长大,人心也会变。 即使面对面在笑,却也只是面上的应付式笑容。 寿王吃完碗里的食物时,肚子撑得厉害,坐着说了会话,太子才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李长安送寿王到雅间门口,目送寿王走远后,再坐到茶桌边上。 听书帮着烧好沸水,蹲着清洗茶具的同时,忍不住抱怨道,“寿王分明就是想撬您墙角。以前您和裴姑娘没有婚约,那就算了,可现在明知道你们有了婚约,他自己和蒋家姑娘也有了婚约,却还要来撬墙角,吃相也太难看一点!” 听书压着嗓子在说,时不时还要看两眼门的方向,等说完后,发现主子一直看着自己,莫名心虚,“殿下,小的骂错了?” “没有。”李长安道,“你说得没错,确实吃相难看。天底下真没几个那么大胆的,敢这么觊觎未来皇嫂。” 听书愤愤道,“何止是大胆,就是不知廉耻。外边的人都说寿王如何好,真想让他们看看寿王的真面目。” 要不是这个事会影响到裴姑娘的名声,听书一定要去找几个说书的,好好帮主子出一口恶气。 听到这话,李长安却抿唇浅笑道,“你觉得,大家会相信仁善的寿王,其实另一面是阴沟里的臭虫吗?” 听书刚想点头,又摇头说应该不会,“世人都说寿王心善仁厚,有着宽厚的心胸。如果只是我们的一面之词,他们并不会相信。” “是啊,没人会信呢。”李长安看茶具洗好了,放了点茶叶进去,清洗一道后,茶汤便清亮醇香。但他并没有要喝的意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茶汤中自己的倒影。 第100章 白衫公子 回到裴府时,天边的晚霞红如朱砂,晕染了一片又一片的云朵。 裴悦下马车后,裴霖也立马跟上,“你往日与贺皓他们,就是这般出门吃喝玩乐?” “大多数吧。”裴悦歪头看去,见裴霖的小脸板着,调笑道,“怎么了,心疼我今日花你不少私房?” “自然不是,一些私房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裴霖想了想,原本是要说教两句,但想到太子和寿王时,又重新整理了语言,“这般出行倒也没什么,咱们裴家不差钱,没什么不能买的。就是今日的事让我突然想到,如今你和贺皓都大了,一起出门就算了,有时候也该注意些举止。” “没礼貌,贺皓是你叫的吗?你要喊他哥哥,或者贺世子。”裴悦拍了下弟弟的肩膀,“我每次出门都带纱帽,一般人看不出是我。况且也不是单独和贺皓出门,总会有其他人在。” 迈过门槛后,裴悦再继续道,“况且,这个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拿贺皓当哥哥,他拿我当妹妹。只有自个脑子里不干净的人,才会想点乱七八糟的事。” 裴霖抿嘴不说话,他看姐姐背影轻快,无声地摇头追上。 等裴悦回到院子时,门房也带来她今日买的各种东西,带着碧珠收拾过后,天也不早了,便去歇息。 京城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的快,吹了半个月的秋风,院子里的枫树便黄了一半的枝叶。 眨眼间的功夫,裴霖要参加院试了。 之前的县试和府试,裴霖分别中了第一和第二,学堂的先生说裴霖读书好,这次的院试问也不会有问题。 但送裴霖去考试院的那天早上,裴悦看到裴霖眼底的青黑,叹气后又笑道,“你呀你,昨儿个是不是又彻夜读书了?” 裴霖没有回答,而是转身上了马车。 “我和你说,你这个脾性还好意思说我。”裴悦跟着上马车,发现裴霖两手紧紧握着,本来想多吐槽两句,但话到嘴边,又转而柔声道,“你县试和府试的名次都不错,考个秀才别说你了,我的学问都够,真不用那么紧张。” 从赐婚的旨意到裴家后,裴悦就再没去过女学。 她的功课,一直都是女学里数一数二的好。但并不是因为她很爱读书,而是天分加上母亲的压制,才打小熟读诗书。 隔壁张家的大姐姐就夸过裴悦,说裴悦的文章有灵气,很有天分,要是去考女官,肯定能中一甲。 不过裴悦对女官没兴趣。 经过她母亲和靖安长公主的努力,虽然有了女官,但大多奔走在内廷,手中的权力少得可怜。 她不想被一个官职给禁锢住,更不想气愤地和一群男人周旋,便没想过考女官的事。 而且裴悦本身对读书的兴致一般,若不是有个当院长的母亲,她也不可能打小就读书。 裴霖这次没顶嘴,小嘴紧紧抿着,过了会,才深吸一口气道,“你懂什么,过院试不难。但只有前面一甲的名次才能称廪生,寻常秀才和廪生的区别可大了呢。当年父亲可是院试案首,我可不能输给父亲。” 裴悦明白了,这小子是因为想中案首才紧张。 科举入仕,过了院试只是刚开始,后面还有三场考试,过了殿试中进士后,裴霖才能入官场当官。 虽说乡试中举后,便获得选官的资格。但裴霖的身份,自然是要往高处走,目标是最后的殿试才对。 眼下裴阙在放权,裴霖便要开始成长,通过院试,便是最基本的一步。 作为裴家嫡系的唯一嫡子,自然要被诸多目光盯着。 裴霖不想丢人,他想要考个好名次。 “家人都说你像祖父,当年祖父读书就可厉害了,所以你一定可以。”看弟弟那么紧张,裴悦再三鼓励道。 等把人送到考场外,裴悦看着一群人里,只有自家弟弟年纪最小,但腰板却挺得笔直,鼻头不由泛酸。 “姑娘,咱们差不多该回了,您放下木窗吧。”碧珠提醒道。 “你等我再多看一眼。”弟弟总说要快点长大,如今成了这里年纪最小的考生,裴悦既欣慰,又心疼。 看不到弟弟的背影后,裴悦才放下木窗,在马车慢慢掉头时,她听到马车外有人突然提到弟弟的名字,马上让车夫停下。 声音不大,却也不小,“你们说,这次的案首,还会是裴霖吗?” “不可能吧,他才十一岁,毛都没长齐,哪里会真的做文章。不过是人裴家家大业大,或许......” 这几个说到这里,裴悦就听不到了。 但很快,又有人质疑道,“不太可能吧,科举舞弊,那是要抄家砍头的重罪。谁也没那个胆子去舞弊!” “抄家砍头是对我们这种没权没势的人,但是裴家是什么样的人?如今的裴家家主是首辅,万人之上的首辅,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这人说到这里,嘲讽地哼了哼,“为了不让独子考得太难看,总是要使点法子。不然别人说起裴家独子连院试都过不了,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哈哈笑了几声。 裴悦听得火冒三丈,想推开木窗和这几个人理论一二,却先听到一道清冽的嗓音。 “身为学子,不以读书为重,反倒在背后搬弄是非。品行不行,读书再好也没用。你们这般质疑,也是在质疑主考官,若是让主考官知道了,你们就得先被流放砍头!” 裴悦听到这话很是舒服,掀起一点木窗,透过缝隙,她看到一位白衫公子,洁白清秀的脸庞上,两道剑眉轻轻蹙起,一脸凝重地看着其他人。 第101章 丰县严柏 树大招风,有人说好,就会有人说坏。 天下那么多人,拦不住小人,也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裴悦自幼就知道这些,不过外边人的不敢在她跟前说裴家坏话,这会听到,心中很是气愤。 听到那群人质问白衫公子是谁,裴悦也好奇,继续往外看着。 “在下丰县严柏,妄议他人实在非君子所为,大家同为考生,应当以自个的才学为重,而不是说他人长短。”严柏模样斯文,说话一板一眼,衣袖随风摆动,倒是位清俊公子。 其他几人听到这话,面露不屑,有人嘲讽道,“又是一个想攀龙附凤的人,你说这些话,真要做得到才好,可别是嘴上说说!” “为何做不到?”严柏眉头轻拧,不解地看着其他人。 “呵呵,你倒是会装好人,我看你穿得人模人样,但丰县可没听过什么严家!”这人说着还推了严柏一把,严柏踉跄往后退了两步,还没站直,其他几个人又要围上。 裴悦瞧见那些人朝严柏走去,让叶竹快些去帮忙。 对付几个书生,叶竹三两下就给打趴下,不过她没下重手,只是打在了穴位上,让他们疼得嗷嗷叫。 而他们见到严柏有帮手,第一个人起身跑了后,其余几人也跟着跑了。 严柏愤愤地看着那些人,“有辱斯文!”又去和叶竹行礼道谢,“多谢这位兄台出手相助,不知可否告知姓名,来日必定上门道谢。” 马车里的碧珠低声笑道,“这位严公子,眼神不太好呢。” 叶竹为了出门方便,穿的是男装,听到严柏喊他兄台,倒是没有惊讶,“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严公子方才说得很好,我家姑娘很是感谢。” “姑娘?”严柏这才抬头往马车看去,不过有木窗挡着,他看不到马车里的人,只是听到很轻柔的一个声音。 “方才谢谢严公子出言相助,马上便要入考场了,你快些去报名吧,可别耽误了时辰。”裴悦隔着木窗道。 严柏没想到马车里会是裴家的姑娘,愣了片刻,再行礼说好。 叶竹送严柏到考场门口再折回来,上了马车后,和主子夸道,“这个严公子,品行倒是不错,希望他也能有个好名次。” 丰县就在京都边上,早些年只是个很小的镇子,但因为地势挨着京都,这些年京都屯兵的粮仓都在丰县,慢慢的大了起来。 前两年有翰林院的人提议,说希望丰县的学子能在当地院试,不过后来因为一场火灾,事情便耽搁了。 裴悦小时候贪玩,倒是有去过丰县几次,不过丰县没什么大户人家,这个严柏的出身应该一般。不过衣着洁净,发髻也梳得齐整,想来自个儿是个讲究的人。 “院试并不难,我觉得严公子可以的。”直觉上,裴悦就觉得严柏可以。 过了院试才是秀才,有了秀才功名,往后见官都可不跪,也不能随便被动刑。而且名次靠前的廪生,往后还能获得官府的补贴,彻彻底底地提高了身份。 院试要连考多场,每场考一天。在等裴霖考试结束的时间里,裴悦就近找了一家茶楼,正好一楼的天井有人在打快板说书。 一开始,说书人讲的是绿林好汉的故事,裴悦听得津津有味。 可后来换了一个说书先生,开始讲点市井八卦,后来又说到了以前有个朝代,权臣之女嫁给太子的故事。 刚开始,裴悦还没听出不对劲,可后来听到说书先生说权臣只有一子一女,又说太子蠢笨,她才觉得熟悉。 碧珠也听了出来,小声问叶竹,“你觉不觉得,这人在拿姑娘和太子为原型?” 虽然说书先生口中的男女成亲又和离,再到破镜重圆,这些剧情裴悦都没有,但就是莫名的熟悉。 等说书先生说完,天也不早了。裴悦离开时,特意叫了个小二来问,一听之下,还真是以她和太子为基础讲的故事。 不过故事是虚构的,大家也是茶余饭后随便一说,当不得真。 但在百姓们的眼中,裴悦和太子已然情根深种,就等成亲了。 裴悦回到考场外接人时,脑海中都在想下午听到的故事,等裴霖上马车时,叫了她好几句才回神。 “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裴霖考了一整日,眼下精疲力尽,只想快点回裴府休息。 裴悦摇头说没什么,看弟弟一脸疲惫,让车夫快些回去。 之后的几场考试,也都是裴悦接送裴霖。最后一场要考两日,裴悦来接裴霖时,又看到了严柏。 严柏身后仅跟着一个书童,并没有其他小厮,两人在往另一个方向去。 裴悦匆匆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带着裴霖上马车后,笑着道,“好不容易考完最后一场,你是不是能休息一段时日?” “哪能啊。院试只是科举仕途的第一步,往后的乡试殿试才更难,若是现在不打好基础,如何金榜题名,成为两榜进士?”裴霖的目标一直就很明确,他也要中状元,而且要成为晋朝最年轻的状元,只有先中功名,才能入朝为官,挑起裴家的重担。 这么一想,裴霖反倒是觉得要更努力。 裴悦不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不过最近这些日子,因为裴霖参加院试,反而过得快了一些。 放榜的日子在三日后,裴霖在放榜前两晚便不会睡,等放榜那日,裴霖眼底更黑了。 裴夫人看得直摇头,“你啊,到底还是年纪太小。” 往常裴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年纪小,但这会一心想着院试的名次,便没在听这话。 今日裴夫人也一块去看榜,母子三人共同出发,等快到考场时,裴悦和裴夫人就不方便下马车,裴霖自个儿下去看榜。 等在马车里也是一种煎熬,但外边人太多,就算带着纱帽,也容易被冲撞道。 “母亲,裴霖怎么去了那么久?”听到外边人说已经贴榜,裴悦等得心急,却只能隔着木窗缝隙往外看。 裴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而且她自个就是书院先生,清楚裴霖的实力,淡定道,“你不用着急,该有的名次已经定好,这会并不能改变。” “哎,我做不到啊。”说话时,裴悦的视线中突然停下一辆马车,车夫边上坐着熟悉的听书,刚想多看两眼,就见马车的木窗被推开,露出李长安那张俊俏得让人惊艳的脸。 第102章 院试案首 今日放榜,来看榜的人数不胜数。 虽然两辆马车离得近,但裴悦和李长安却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打招呼,而且看李长安的衣着,像是低调出行。 裴夫人见女儿呆呆地望着外边,拍了拍裴悦的衣袖,问,“你在看什么呢?” 裴悦转身道,“母亲,太子在边上呢。” 听到这话,裴夫人立马皱眉,得知太子又是乔装打扮,便端正坐着,让裴悦当做不知道。 裴悦心中好奇,李长安这个时候来干什么?他又不用科考? 而对面的李长安,在问过听书后,才知道裴家哥儿也参加了这次的院试。 “裴霖功课如何?”李长安问。 “这个小的就不懂了,只是听人说过两句,想来是很好的,毕竟有裴首辅那样的父亲。”听书答完后,又问,“殿下,咱们要换个地方等吗?” “不用。”方才是李长安大意了,京都里的世家学子都要参加科举,好些人都认识他,这会就不该推开木窗。 会来这里,李长安也是想看看他资助的那些学子,都有什么名次。 读书是一件费时费力,又费钱的事。贫苦的人家,能吃饱就算不错,并没有能力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书。李长安为了能培养自己的人,便资助了不少学子。 这种知根知底,从小就资助的学子,用起来更能信任。而且贫寒的出身,也让他们更需要靠山。 一旦有人能脱颖而出,往后便能成为李长安的一个助力。 不过这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但在夺权这件事上,本就需要长久的排兵布阵。 “那您在这里等着,小的已经派人去看名次。”听书不敢在马车里和主子一块待着,说完后,就做到了车辕上。 没过多久,听书还没等回派出去的人,反倒是看到裴家哥儿兴冲冲地跑过来。 裴霖按捺着心中的狂喜,到马车边上后,才踮脚敲木窗,不等看到长姐和母亲,薄薄的唇瓣就高高地扬起,自豪地道,“母亲,长姐,我是案首!” 院试案首,这可是上千人里的第一名。 而且京都一带世家最多,人才也最多,裴霖年仅十一岁便中了案首,听得马车里的裴悦欢喜地拍手。 迫不及待地推开木窗,看着弟弟的小脸,她高兴道,“你快上马车,我们带你去回家庆贺。这么大的好消息,应该告诉所有亲戚!” 裴夫人也很高兴,裴霖这次又中案首,差一点就是小三元,这个成就,就是裴阙当面都差一点。 裴悦兴奋地让弟弟快上马车,却没注意到,对面的车窗微微往外推了一点。 等裴霖上马车后,裴夫人也夸道,“霖儿果然有能耐,你小小年纪能有此成就,母亲很为你自豪。” 裴霖同时得到了姐姐和母亲的称赞,就算再早熟,也无法掩饰现在的喜悦。 裴家的马车掉头往回走,而李长安的人还没回来。 听书忍不住掀开帘布和主子道,“殿下,裴家哥儿还真厉害,十一岁就能中院试案首,太了不起了。想当年,小的十一岁时,连《三字经》都背不齐呢!他那么会读书,对您也好!” 若是裴霖能干,李长安就有个得力的小舅子。这么一来,岳父厉害,小舅子也厉害,往后还有什么好怕的。 李长安直接忽略了听书的最后一句话,而是嫌弃地看着听书,“就你那脑袋,三十岁也背不完《三字经》。” “嘿嘿,人各有所长嘛。”听书一点也不羞愧,“别人也没有小的练武厉害,那些单薄的读书人,来一百个也不是小的对手。” 听书功夫确实好,不然他脑袋不机灵,又不会读书,就算是李长安自个儿挑的人,也留不住那么久。 李长安笑了笑,“别夸你自个儿了,快些去看看,今年的几个人考得如何。” “好嘞。”听书马上下了马车,但不等他走到榜单前,就遇到看榜的人,一番对话后,忙回来报喜,“殿下,这次来参加院试的五个人都中了呢,其中最好的中了第三!” 院试能中第三,往后考举人时,便有很大的希望能中。中了举人,便获得选官的资格,也算不枉费李长安的一番培养。 李长安心情大好,“你带上钱袋,请他们去春风楼吃一顿,该怎么吃就怎么吃,不用心疼钱。” “您不去吗?”听书问。 李长安摇头说不去,他要去了,便太引人注目,别人也知道这些人是他的。只一个听书出面,不那么容易被人关注。 院试放榜,凡是中秀才的,今日多半家里或者酒楼摆了席面。李长安想到裴霖中了案首,想来裴家这会正是庆贺的时候。 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让车夫驾马车去官衙,他估摸着,裴阙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正好半路打个照面,他都说了恭喜,裴阙怎么也得请他喝一杯才是。 李长安想和裴悦假成亲,确实是想借裴家的势。 他虽是太子,可比起手中权利和声望,都远不如裴阙,甚至要差非常多。 在岭南时,李长安得到了裴阙的许多指导,而不是被裴阙针对,他的胆子便大了一点。既然裴阙不讨厌他,那他能做的便会更多一些。 与此同时,裴悦一行回到裴府后,确实让管家去准备好酒好菜。再派人去其他亲戚那报喜,过两日,裴家会给裴霖摆酒请客,今晚暂时就裴悦一家,再加上一个贺皓。 贺皓一收到消息,便立刻赶来裴府。 贺皓自个读书一般,也是被裴夫人压着读了许多书,不然他更不会读书。听说裴霖中了案首,带了贺礼直接奔来。 马车停在裴府门口后,贺皓刚下马车,就看到不远处来了辆裴家的马车。 在贺皓好奇来的是谁时,就看到裴阙先下了马车,随后是太子。 贺皓:……太子?裴大人什么时候和太子关系那么好了? 第103章 委屈哒哒 裴阙遇到太子时,确实很意外。 他知道裴霖今日放榜,故而想早点回府,也想早点知道裴霖的名次。 但他没想到,会在半路遇到太子。 而且太子见面就说恭喜,还说裴悦今晚设下宴席,要和裴阙一块回去。 当时,裴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太子其实是傻的,只是他们误会了。 就在裴阙错愕的瞬间,太子便上了马车。 人都上了马车,裴阙想拒绝也太迟了,只能带着太子一块回来。 瞧见前边站着的贺皓,裴阙对贺皓招手,等贺皓走近后,三人才一起进府。 贺皓一直在拿余光瞟裴阙,希望能看出一点什么,但裴阙并没有看他,反而时不时能看到李长安。 “贺世子这般看孤做什么?难不成孤的脸上有东西?”李长安注意到贺皓的目光后,笑着转头去看贺皓。 贺皓立马转身说没有,随口道,“殿下今日怎么得闲?” “可能是缘分吧,正好在有空时遇到裴大人,这才有机会来裴府赴宴。”李长安语气带了感激,双眸带着浅浅的笑意。 贺皓半信半疑地点头,再去看裴阙时,发现裴阙已经往前走了一些,赶忙快步追上。 而这会的裴悦,正跟着母亲忙着布菜。 裴霖本想帮忙,但裴悦说今日他最大,坐着休息就好。看着忙活的姐姐和母亲,裴霖心痒难耐,起身道,“我去看看父亲有没有回来。” 裴悦转头看了眼天色,发现太阳正好,还没到落山的时辰,让裴霖先别急着去等,“父亲没那么快回来,你就坐着吧。如今你中了秀才,往后有你忙碌的时候,趁着这两日得闲,好好玩玩。” 别人家是怕孩子太贪玩,裴悦则是怕弟弟读书太多,小小年纪就一副看成模样,往后大了更不可爱。 裴霖倒是没听话,转身飞快就跑了。 “这小孩。”裴悦摇头叹气后,又和母亲笑道,“母亲,裴霖还真是厉害,他能有这般名次,也是咱们裴家未来的希望了。” 裴夫人坐着看花样,“裴霖确实不错,你们姐弟俩都是好的。就是裴霖太老成一些……霖儿,你为何那么快就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看到裴霖跑回来,裴夫人上身虚虚地往前倾一些,讶异道。 裴霖迈过门槛,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我方才看到太子殿下,他和父亲一起朝这边走来!” 远远地看到父亲几人,发现太子也来了后,裴霖震惊地跑了回来。 裴悦听到太子也很意外,确认地问了一遍,“你确定是太子,没看错?” “当然不会看错,太子那张脸,谁都不可能看错。”裴霖肯定道。 听完这话,裴悦立马转身出了屋子。裴家的长廊很宽,可以让四五个人并排走过,所以裴悦刚走没两步,就看到李长安和父亲并排走来,贺皓则是慢了他们两步。 而走近的李长安也看到裴悦,浅笑着喊了句“悦儿妹妹”。 一声悦儿妹妹,让裴悦瞬间回神。 明明就没请李长安,可李长安却在这个时候来了,难不成是父亲叫来的? 在裴悦思索时,裴阙三人已经走到她跟前,只能先行礼问安,“见过太子殿下,父亲。” 贺皓从裴阙身后挤到裴悦边上,倒是没啥眼色,嗅到饭菜的香味后,笑着问裴悦,“今儿是不是炖了羊蹄?还有粉肠!” 裴悦斜了贺皓一眼,这个猪头,眼下是说吃什么的时候吗? 但贺皓没收到裴悦的眼神,而是兴冲冲去找裴夫人。 裴阙和裴悦解释,“路上遇到了太子殿下,他听说霖儿中了秀才,特意过来庆贺。” 说到“特意”两个字时,裴阙故意加重了点语气。裴悦去看李长安时,只见李长安笑眯眯的,倒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人都到了裴府,裴悦只能请李长安一起进屋。 李长安倒是有礼,先问裴夫人安好,再站着等裴悦安排座位。 裴家人少,自家人用饭时,都是坐一桌用饭。裴夫人是把贺皓当自己儿子,故而也没避嫌。 但这会来了个太子,分桌又太刻意,不分又尴尬。 裴悦懒得想那么多,便让李长安坐在父亲和贺皓的中间,她则是坐在贺皓的另一边。两个人中间隔了个贺皓,贺皓却只顾着桌上的美食。 “都是一些家常菜,太子殿下不要嫌弃哈。”裴霖起身给李长安倒酒,他特意拿了府里度数最高的,给李长安倒了个满杯。 李长安笑着说很好,“就是家常菜才有味道,我更喜欢这样的菜。霖儿快些坐下,不用特意为了我忙活,今日我厚着脸皮跟来,应该是我来当小辈,给裴大人敬酒才是。” 说着,李长安也给裴阙倒了满杯,并举杯邀裴阙一起喝酒。 裴阙看了眼手中的酒杯,他还没说话,贺皓倒是先附和着说干杯,真把李长安当成一般家人来喝。 等贺皓一饮而尽,再去看李长安时,李长安才闷下杯中的烈酒。 裴悦看李长安喝得爽快,以为李长安是海量,可才喝了三杯,李长安的眼睛一圈便红了。 李长安的皮肤本就很白,这一上脸,便显得更红了。 贺皓喝了两杯便来了兴致,拉着李长安要玩行酒令,可做起行酒令来,贺皓总是输,反倒是先把他自个儿给灌倒了。 酒过三巡,贺皓和李长安都醉醺醺的。裴夫人让人准备了醒酒汤,可李长安就是不喝,直到裴悦看得烦了,用手捏住李长安的脸颊,李长安才眼神迷离地张口,委屈哒哒地看着裴悦,“悦儿妹妹,你为何打我?” 坐在不远处的裴阙夫妇,听到李长安这么问,一个是眼光狠厉,还一个则是有种完蛋了的感觉。 裴悦却捏着不松手,催着道,“你少说点醉话,把醒酒汤喝了就回东宫去!” 她觉得李长安实在讨厌,喝不了就别喝嘛,干嘛非要跟来裴家,还硬要喝酒。现在喝醉了,人虽然乖乖坐着,可那眼神也……也太无辜了一点,活脱脱像个小可怜,让人看到就想欺负一下。 她是越看越心烦! 第104章 裴家摆酒 到最后,醒酒汤是灌下去了,李长安却昏昏欲睡。 裴悦看李长安困了,便让人喊了听书进来,熟稔地吩咐听书,“快点背太子回去吧。” 听书瞧见主子喝醉,迟疑片刻,便过去背人。 贺皓往常醉了都是歇在裴府,今日也是一样,裴悦安排完贺皓和李长安后,她正打算也回去时,却瞧见母亲正望着她。 “母亲,您还有事?”裴悦问。 裴夫人张了张嘴,却说没事,“你快点回去歇着吧,过两日便要给霖儿摆酒,明日还有得忙呢。” 裴悦点头说好,打了个哈欠,从正院回去后,简单洗漱就睡了。 而听书背主子上了马车,等马车动了起来,他便一直盯着主子看。 他跟了主子十几年,头一回看主子喝醉。主子虽然喝酒上脸,却是个海量。不过因为上脸,在外边和其他人喝酒时,倒是很容易借此装醉。 现在这会,听书却有点把握不好,不知主子是真醉还是假醉。 “殿下?”听书试着唤了一句,伸手在主子眼前挥了挥,没得到回应后,又往前坐近了一点。 “你要再过来,孤就把你的手给剁了!”李长安睁眼瞅了下听书,吓得听书立马后退坐好。 虽说没有醉到意识模糊,但裴家今儿的酒确实够猛,他现在头有些疼。 坐直后,李长安摸摸自己的脸颊,裴悦那丫头真是下了狠手,这般用力捏脸,也不怕他生气? 倒是大胆! 一开始,李长安是有点醉的,所以才会在迷迷糊糊间问裴悦为何打他。但那碗醒酒汤灌下去,李长安就清醒许多,后来不懂怎么和裴悦说话,便继续装醉睡觉。 马车颠簸,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寂静漆黑的街头,李长安胃里如火烧了一样,打开水壶灌了一大口。 听书看主子有些醉意,好奇道,“殿下,裴家人都那么会饮酒吗?” 李长安想了想,好像不是的。只有贺皓一直在找他喝酒,而且裴霖给他的酒,好像……不太一样。 晃了晃脑袋,李长安试图清醒一点,但酒的后劲也大。 他这次,算是这辈子喝最醉的时候了。 回到东宫时,听书扶着主子下马车,福子看主子醉得走不稳,立马问听书怎么不看着一点。 “我哪里敢进屋去啊!”听书想到裴大人也在,就会害怕。而且裴家人特别懂事,在主子用饭时,也把他叫去用饭。想到这个,多少有点心虚。 一番伺候后,李长安也不能再处理公务,只能躺下休息。 大家都是一觉到天亮,李长安是头疼脑胀地去上学,裴悦则是开始忙活宴席的事。 裴霖考上秀才是大喜事,裴阙是说,这个时候可以好好办次酒,正好看看还有谁会来,又有谁不会来。 裴悦帮着母亲布置宴席,裴霖则是坐在一旁写请帖。 裴家家大业大,往来亲朋也多,一旦办起宴席来,那都得上百桌。 连着忙活了三日,裴悦才把大部分事情安排好。 裴霖写完了请帖,只不过,他有个犹豫的事,故而在傍晚时来找裴悦。 “你问要不要给太子送请帖?”裴悦再次确认。 裴霖蹲在地上陪黑仔玩,点头说是,“他现在还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按理来说,这份请帖要送去东宫。姐,你迟迟下不了决定,是不是喜欢上太子了?” 关于太子那张脸,裴霖不得不承认长得有点太好,若是一块儿待久了,她怕姐姐守不住。 “你想什么呢!”裴悦也蹲下,捏住弟弟没什么肉的脸颊,“给他送一份吧,他那么忙,也不见得会来。上回你故意给他喝烈酒,你也是大胆,那可是太子,要是喝个好歹,父亲可要打你板子。” 裴霖抵死不认,“就是拿错了而已,我又不常饮酒,哪里分得出什么是烈酒。” “你少来!鬼才信你这些话。”裴悦松开弟弟的脸,看黑仔最近又胖了,起身交代碧珠,“和院子里的人说,不能随便喂黑仔吃的,看它这般圆滚滚的,若是脱了这层毛,别人都要说它是猪。” 黑仔听不懂裴悦话中的意思,还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肥肥的肚子。 裴霖摸着黑仔的肚皮,玩得不亦乐乎。 姐弟俩说好请帖的事,裴霖回去后,就让人给东宫送去请帖。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太子过来。 到了摆酒那日,裴霖和父亲在前厅招待男客,裴悦跟母亲在后院接待女客。贺皓和安莹莹也过来帮忙,裴家许久没有摆酒,一时间,来了好些人。 等看到夏思雨时,裴悦还特意带着夏思雨去落座,“思雨妹妹是第一回来裴家吧?” 因为裴夫人没出嫁之前,曾和夏将军相看过,当时还被裴阙给捣乱了。虽说当时裴夫人和夏将军没成,裴阙却记着这个事,故而两家人之后来往也比较少。这次会给夏家送请帖,还是裴阙在岭南时,得了夏将军的助力。 夏思雨轻笑着点头,“以前总听人说裴府大,这次亲自来了,才知道是真的大。” 裴悦瞧见前面有几个夏思雨可能会认识的人,便带着夏思雨过去,想安排夏思雨先坐着玩一会儿。 但她刚把夏思雨带到凉亭,叶竹就把她叫了出来。 “姑娘,寿王来了。”叶竹小声道。 “不是没给他送请帖,他怎么来了?”裴悦听到寿王便皱眉。 裴阙这人记仇,因为之前蒋家的事,裴阙特意交代别给寿王和蒋家送请帖。 现在听到寿王来了,裴悦总觉得这人不是真心来喝酒,怕是要找事。 “这话是贺世子让人传来的,说寿王带着蒋家的两个表兄一块来,老爷看到他们时,差点没笑出来。”但因为今日是裴家摆酒,寿王又是个有身份的,裴阙不好赶人。如果只有蒋家人,裴阙就直接把人轰出去。 裴悦想了想,“寿王是男客,他在前院有父亲和霖儿看着,应该还好。” 话音刚落,秋和又来找裴悦,“姑娘,贺世子又派人来传话,说太子殿下到了,这会正拉着寿王比投壶呢。” 第105章 偷情鸳鸯 正院里,李长安已经赢了寿王两局,五局三胜的投壶,若是李长安再赢一局,寿王便要惨败了。 “这局长俭先来。”李长安抬手做出请的手势,唇角一直弯着浅浅的笑意,“长俭往日公务繁忙,想来没什么时间偷闲吧?” 寿王拿了箭矢,瞧着太子得意的小表情,他很想赢下这一把,可手中的箭矢刚投出去,刚转了个圈,最后还是落在地上。 而李长安紧随其后地投中箭矢,哎哟道,“实在不好意思,孤又赢了长俭。” “皇兄厉害。”寿王行礼祝贺道。 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也都来恭贺李长安。 李长安谦虚道,“哪里哪里,明明是长俭让着孤。真是没想到,长俭今日能得闲,咱们兄弟俩好不容易都有空,待会得一块儿喝几杯才是。” 众人都知道太子读书不成,谋略也不行,倒是对于这些吃喝玩乐的事很外行。当下就有人眼神鄙夷,不过没人敢出来多言。 寿王应声说好,不过和李长安一块往府里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端茶的丫鬟,只好单独去换衣裳。 等身后看不到李长安的身影,寿王才长叹道,“可算是甩了他,朱成,这里是去裴家内院吗?” 朱成是寿王随从,点头说是,“这边没人,待会翻过墙,就能到内院。想来裴姑娘这会忙着招待客人,一切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就成,今日若是没成,你们的脑袋都别要了。”寿王冷冷丢下一句,又回头看了两眼,确认没人跟着后,才继续往前走。 与此同时的裴悦,确实在招待客人。听到太子和寿王都来了,她这会虽然好奇前院的事,但她也不好过去。 她打小跟着母亲学了各种东西,包括管家在内,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 这会也是一样,就算偶尔会听到有人谈论她,裴悦也只当作没听到。只要不说过分的话,被人八卦两句也无所谓。 更何况,她本就是风口浪尖里的人,拦不住别人的谈论。 站了一个多时辰,裴悦有些累了,打算去找母亲。不过刚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一个丫鬟匆匆过来,说表姑娘让她过去一趟。 在自家的院子里,又是认识的丫鬟,裴悦也就没多想,带着碧珠就跟着去找人。 裴家的院子极大,拐过两条长廊,四周都还能看到一些人。 “表姐到底是在哪个院子啊?”裴悦走了那么久,想着再走就有点偏了,她不懂表姐为何会来这里? 丫鬟却说就在前面,拐个弯便到了,裴悦才跟着继续往前走。 可她刚拐弯,就被人蒙住嘴,碧珠刚叫一声,也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打晕。 方才带路的丫鬟,看到来人后,立马恳求道,“殿下,奴婢已经按您的要求办事了,您得带着奴婢一起走。” 寿王敷衍地说好,扛起裴悦就往假山里走,留下朱成处理丫鬟和碧珠。 丫鬟是裴府外边买来的,没有家人在裴府,如今寿王许诺给她金银财宝,一时间就心动了。 朱成说要带丫鬟离开,但等丫鬟刚转身,就被打晕了。随后,朱成便把人背到附近的池塘,把人塞进水中,等没了气,再松手。 裴悦这会被迷晕了,寿王把裴悦放下后,端详着裴悦绝美的面容,手指划过裴悦细腻的脸颊。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当初裴悦一而再地拒绝他,让他在蒋家和母后那颜面尽失,那会他就觉得裴悦太端着。明明就有无数贵女想要嫁给他,偏偏裴悦不愿意,还对他爱答不理。 后来裴悦被赐婚给太子,他更觉得被嘲讽。 寿王早就想看高高在上的贵女被践踏,他要蹂躏她,看她生不如死。也要太子吃下这个闷亏,娶一个被他凌辱过的女人。 看着裴悦白皙的肌肤,寿王喉结一滚,知道时间不多,迫不及待去脱衣服。 寿王是想快点办事,毕竟裴家护院极多,若是被人抓到,他就会有大麻烦。但只要人跑了,他就可以咬死不认。 他特意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原想着这里不会有人来,但没想到,还有和他一样想做野鸳鸯的人。 而碧珠没被完全打晕,被朱成扛着时,迷迷糊糊地醒来后,她发现不对劲,就张口揪住朱成的后背。 朱成疼得叫了一声,摔下碧珠的同时,也惊吓到假山里的那对野鸳鸯。 碧珠急声大喊,“来人啊……呜呜……” 一句喊叫,让那对野鸳鸯更以为他们被发现,男子先惊慌失措地从假山后跑出来,第一眼就看到朱成在捂碧珠的嘴,“来……来人啊!有刺客!” 男人的嗓音嘹亮而具有穿透力,一下子就引来了附近巡逻的家丁。 朱成本想弄死碧珠,可看事情不成,怕他和主子被抓个现行,赶忙松开碧珠,进假山去找主子。 而寿王才刚解开自己的衣扣,却听到有人喊护卫,见到朱成的第一眼,就咬牙骂,“废物,你是干什么吃的!让你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要你干什么!” 朱成低头认骂,“殿下,快点走吧,裴家的护卫出了名的厉害,咱们再不走,可就要来不及了。” 寿王不想走,毕竟衣服都没脱完,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下次怕是不能够了。可听到外边的呼喊声,他只能带着朱成离开。 碧珠被朱成松开后,顾不上喉咙的难受,立马朝朱成的方向追来,等看到晕倒在地上的主子,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但她擦了眼泪,还得去挡在进口,让护卫换一个方向追人。不然主子被看到这副模样,就算这会没事,也会被人传闲话。 裴家很大,护卫也很多。护卫们追着到墙边,看到两个人影翻到前院,立马跟着翻了过去。 可是前院客人太多,不一会儿,那两个人的声音就消失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去找老爷。 裴阙听说家里来了刺客,立马让护卫们去找人,宾客们听到有刺客,大家都往正厅靠拢。 只是护卫们却没找到人,他们没看到刺客正脸,只看到衣裳,可那衣裳极为普通,和裴阙形容后,裴阙立马就猜到是特意换了衣裳的。 没有抓到人,又引得宾客人心惶惶,裴阙只好亲自带着人去巡查。 把前院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可疑人,最后还是门房的人说寿王在半个多时辰前走了,裴阙才皱眉停下,瞬间黑了脸。 第106章 落子无悔 裴悦被掐了人中才醒过来,因为被用了迷药,人这会晕晕乎乎,被扶起来时也是头重脚轻。 叶竹拿了个鼻烟壶放在裴悦鼻子下,裴悦嗅到一股薄荷的清香后,人才渐渐有些精神。 “姑娘多闻闻,等待会好一点,我们再出去。这会前院在抓人,姑娘有什么事,都得先去人群里露个脸。不能让人把刺客的事,联想到您的头上。”叶竹一边说,又一边拿出一个药丸让裴悦含着。 这个时候,前院大张旗鼓地抓人,裴悦要是有个什么不适,难免会被人联想。 姑娘的名声重要,万万不能出差错,不然闹出去,裴悦真做不了人。 “差不多了。”裴悦深吸一口气,忍着头疼站起来,她带着叶竹往外走,碧珠已经被安排去休息。 等她回到院子里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表姐。 安莹莹皱眉过来,“悦儿,你知道刚才院子里出现贼人吗?” “我知道,所以特意赶过来安抚大家。”从小接受良好的教养,让裴悦这会还能气定神闲地说话,若是其他姑娘,早就哭得不能自拔。 但她这会不能哭,要是哭了,她和裴家的脸面都没了。 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贼人,竟然如此大胆? 裴家的护卫不说京都最好,却也能排上前三,特别是裴家豢养了许多暗卫。也就是有那么多护卫,才能及时去追贼人。 跑到裴家,特意迷晕她,只为了她的美色? 裴悦觉得不太可能,反而这个贼人,更像是今日宾客中的一员。 就是不知道,这会前院的人,有没有抓到贼人。 在这么想的时候,裴悦又笑着和姑娘们说话,一番周旋后,母亲身边的嬷嬷才来找她。 今日府里到处都可能有人,那么多眼睛盯着,裴夫人这会也不能多问,看到裴悦没事后,才紧紧握住裴悦的手。 “前院有你父亲,莫怕。”裴夫人柔声道。 裴悦点点头,想到刚发生的事,心里还是怕得厉害。也就是在母亲跟前,她才敢露出一些害怕的表情。 与此同时,前院里,裴阙和众人说了没事,等众人散开后,看到太子正在下棋,还是自己和自己下,便走了过去,坐在太子的对面。 他们这会只知道府里出了贼人,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李长安捏着一枚黑棋,犹豫不决地落下后,转头看了一圈,“怎么没看到长俭?” “门房的人说,寿王殿下方才离开了。”裴阙沉声道。 “离开?”李长安面露不解,“这才刚来没多久,连饭都没吃,怎么就走了呢?” “是啊,怎么就走了呢?”裴阙重复了一遍李长安的话,看李长安刚下的是一步死棋,不由笑道,“殿下怎么给自己走了死棋,这不是自断后路吗?” 听到这话,李长安才拍手低头去看,发现真是死气后,懊恼得想伸手悔棋,却又停住,“可惜了,落子无悔,人也好,下棋也好,都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走了死棋,也就代表这局是孤输了。” 说到这里,李长安无奈摇头,“罢了罢了,到底还是落子无悔。” 裴阙觉得李长安这是在暗示寿王这步走错了,寿王这般大胆,就是明目张胆地和裴家作对。而李长安这么说,是在和他说,寿王再次和裴家作对,是走了步死棋。 裴阙也觉得寿王太大胆了,看着太子的棋局,其实刚才太子有很多个地方可以落子,却偏偏走了步死棋。 这个时候,裴阙看李长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多了些欣赏。 李长安当作没看到裴阙的打量,重新归置棋子,“一个人下棋没什么意思,裴大人要不要陪孤下一局?” 下棋如人生,排兵布阵,都得一步步地预想好。 裴阙没有拒绝,“那就下一局吧。” 两个小贼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到这场宴席,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就是裴家人的心情各有不同。 等正午摆席的时候,裴夫人见到裴阙,得知没抓到人,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夫人怎么了?”裴阙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裴夫人把裴阙带到一旁,还没说完内院的事,裴阙就拧紧拳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继续去追呢?” 裴阙的面色黑沉得可怕,眼里露出杀气,“寿王真是给自己走了一步死棋!” “寿王?这个事和寿王有什么关系?”裴夫人追问道。 “我带着人在前院搜查过一遍,什么都没找到。这个时间里,只有寿王带着人走了。”裴阙对自己府上的护卫很有信心,不可能有人能在这个时候翻墙离开。 裴夫人听得心情更沉重,寿王曾多次和裴家示好,不过都被裴家婉拒。她是真没想到,寿王能干出这个事情来。 “碧珠看到随从的脸,待会找画师把那随从的脸画下来,若真是寿王的人,这个事咱们得从长计议!”裴夫人沉声道。 夫妇二人说话的时间有点久,裴霖找了过来,说快要开席,让他们赶紧过去。 裴阙只好先带着裴夫人过去,两个人都心情很沉重,自家女儿遇到这种事,还不能声张。这会凭谁都能看出裴阙心情不好,往日敢嬉闹两句的,这会也不敢多笑。 李长安作为太子,和裴阙同桌,察觉到裴阙神情的变化后,心里也在嘀咕是不是和方才贼人有关。 裴阙喝了两杯,就借口去茅房,找来了朔风和临风两个人,“你们两个,带着裴磊一起去寿王府,让裴磊去说话,你们一个偷偷潜入寿王府。就问寿王为何走得这般快,我这里还备了两壶好酒,让寿王快来喝一杯。” 说这些话时,裴阙是咬着牙说。 朔风问,“若是寿王不来,那怎么办?” “他要是称病,又或者不敢来,你们就让裴磊放大胆量去闹。至于怎么闹,裴磊会知道的,他当了管家那么久,这点事没问题的。”裴阙吩咐完后,转身时,正好看到裴霖在不远处,对着裴霖招招手,让裴霖过来一下。 第107章 震惊朝野 裴霖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可以感知到有不好的事发生。 走到父亲身边后,听父亲让他去招待客人,追问道,“那您呢?” 裴阙拍拍裴霖的肩膀,“为父有其他事要做。” 叮嘱完裴霖,裴阙就带着画师去找碧珠作画像。 等画像期间,去前院转了一圈,等裴磊回来说寿王称病不过来,裴阙就带着画像进宫去了。 裴府今日设宴,皇上听到裴阙来时,还很意外,等裴阙把画像承上去后,皇上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 裴阙不能说寿王要对悦儿不轨,这个一说,悦儿和太子的婚事是没了,可悦儿的名声也就彻底没了。 “这个人打伤微臣府内的奴婢,还淹死一个丫鬟。与他同行的,虽然没看到脸,但事发后,寿王立马离开。”裴阙很少会在皇上面前表现出生气,但他这会极为愤怒,也就顾不上收敛怒气,“寿王的人这般行事,微臣实在不懂,到底是微臣在他眼里不值一提,还是寿王实际胆大妄为?” 皇上听得直愣愣的,但裴阙连画像都拿来了,还有丫鬟可以作证是寿王府的人。他这会处于震惊中,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裴阙也就静静地等着,听皇上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又冷笑道,“有没有误会,皇上把寿王请来当面对峙,不就好了?” 既然寿王要躲,裴阙偏不让他躲。 皇上当即就下令让寿王进宫,传旨的内侍匆匆出了宫,恰好在宫外遇到太子。 李长安听说裴阙进宫了,父皇还要诏寿王,越发好奇怎么了。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仁政殿的比较好,他便让人注意仁政殿的动向。 等天色微微暗时,寿王才到仁政殿,他刚进大殿,就给皇上跪下,“恳请父皇降罪,是儿臣没约束好下属,方才回了王府,才知道那两个胆大包天的,竟然干出这种事来!” 他小脸苍白,像是真的病了一样,恳切地去看裴阙,“裴大人,本王已经把那两人抓起来,已经让人送去裴府。是打是杀,全听裴大人的。但这个事,本王确实不知情。他们说是想过去瞧一瞧,本王也不知真假。” 寿王先开口讨罚,倒是坐实了贼人是他下属。但他又撇清关系,说和他没关系。 其实回寿王府时,寿王就有些后悔。特别是事情没办成,他更后悔。 他这人平时装太久,外表端着光风霁月,可日子久了,一直憋住的气就会让他冲动。像上次出手对付裴悦,也是一样。 “若是无意闯入,何故要杀人?还是说,杀人灭口,就可以当作没事了?”裴阙直直地盯着寿王,王爷又怎么样,还没登上皇位就那么嚣张,他今日可不会留半点面子,“微臣实在想不通。往日王爷总是一副仁爱的菩萨心肠,现在下属却如此狠厉。到底是王爷装的仁善,还是王爷连御下的能力都没有?” 这话是啪啪打在寿王脸面上,丝毫不留情面。 连皇上都听不下去,沉声喊了句“裴阙”。虽然皇上也觉得寿王的解释牵强,可到底是他的儿子,这会被裴阙打脸,他的面子也不好受。 裴阙也给皇上跪下,“是微臣失言,还请皇上恕罪。不过微臣也是情急之下才会如此追问寿王,按照事实来说,皇上也觉得寿王的解释说不过去吧?” 到底要怎么处置寿王,还是要皇上说了算。 就算裴阙手握大权,往日皇上也要顾忌裴家,但皇上到底还是皇上,裴阙也只是一个臣子。 裴阙把话抛给皇上,就是让皇上来下决定。 而皇上看裴阙如此生气,猜测可能不止是死了个丫鬟,但这种时候,他选择不多问。 不过寿王这次……皇上沉下了脸,思绪转了转后,错开了裴阙的脸,看着寿王道,“长俭约束下属不当,确实该罚。不过念在你不知情,就罚半年俸禄,和闭门思过一个月吧。” 半年俸禄对寿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闭门思过一个月,那也就是在府里吃喝玩乐一个月,怎么思过,外边人也管不到。 裴阙当场指出寿王是装仁善,却也只换来这个结果,可见皇上还是要护着寿王。 “裴爱卿,你可有异议?”皇上也学着裴阙,把话题抛回来。 裴阙说没异议,“皇上是仁君,您的处罚自然是好,也希望寿王殿下能吸取教训,往后用人得注意一些,不然下次怕是会牵连更多。既然事情说到这里,那皇上,擅闯微臣府宅内院的两个人,可以交给微臣处理吧?” “自然可以。”皇上同意了。 “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不打扰皇上休息。”裴阙行礼退出仁政殿,等转身时,眼里尽是杀气。 而裴阙一走,寿王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父皇,儿臣……” “不必多言,你下去吧。”皇上摆摆手,眉头紧皱,“这一个月里,你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长俭啊,朕原以为你是个最省心的,但可不能被人给蛊惑了。在什么位置,就要尽什么样的责任。有些时候,心气太高了可不好。” 听到父皇若有所指的话,寿王手脚冰冷,走出仁政殿后,便晕了过去。最后还是内侍们抬着出去。 而寿王被罚的事,立马震惊朝野。 以前都是太子被罚,现在却成了寿王,这个事还和裴家有关,大家一时间看不清是怎么回事。 裴悦往后几日都是昏昏沉沉,脑子里乱得很。待着屋子里,哪里也不愿意去,那日虽没看清寿王的脸,可后来听说是寿王后,想到寿王这个人,她就犯恶心。 而皇上只是罚寿王闭门思过,这样的处罚,无非是让人议论一个月,对寿王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就在裴悦还没打起精神时,叶竹突然来报喜,说投靠寿王的两个官员都被查了,一个受贿,还一个是谋害人命。 “是父亲出手查的?”裴悦问。 “自然是老爷让人查的,一个是二品大官,还一个是三品官,都是支持寿王的官员。全被镇抚司的人给查了和底朝天,据说镇抚司的人还在查。”镇抚司是裴阙为官时最开始待的地方,不需多言,便知道是裴阙动手,叶竹继续道,“听说太子也出了力,听临风叔说,这两个人的名字,都是太子给的。” 第108章 阴招损招 裴阙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谁要惹了他,那是一定要加倍奉还的。 宴席之后,裴阙就去忙这些事。 裴夫人每日都会来看裴悦,现在听到寿王被砍了左膀右臂,裴悦才来了点精神。 “父亲现在可回来了?”裴悦起身问叶竹。 叶竹转头看了眼天色,猜道,“就算这会没回来,再过一会也会回来了。” 叶竹刚说完,裴悦就起身出门,叶竹赶忙追了上去。自从宴席的事之后,老爷就要她和秋和,一定要有一个跟着主子。 裴悦到父亲书房时,父亲还没有回来,她随手拿了本书架上的书,刚翻了两页,才听到父亲喊“悦儿”。 裴阙看到女儿有些意外,长腿迈过门槛,走到椅子边上,坐下后,问,“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我都听叶竹说了,父亲查了寿王身边的两位大臣。”裴悦坐到父亲对面的红木雕花椅上,“父亲接下来,还打算做什么?” “彻底断了蒋家在冀州的财路。”裴阙道。 蒋家的财路,就是寿王和继后的财路。 以前不是裴阙不查寿王的事,只是朝堂盘根错节,一旦开始查贪腐,就会涉及太多人。若不是政见不和,或者太大的案子,一般也不会特意去查。 但是寿王这次,彻底惹毛了裴阙,触碰到他的逆鳞。既然皇上护着寿王,裴阙就只好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来对付寿王了。 而裴阙开始动手,其他的朝臣也会跟紧方向,有些怕死的,已经来找裴阙投诚。 不过连着办了两位大臣,裴阙已经收到了皇上的敲打。皇上的暗示是,裴阙报复的已经够多了,要是再打击下去,朝堂也要跟着乱了。 既然皇上又开口让裴阙收手,那裴阙就不动京都里的人,而是直接解决了冀州的事。 要对付冀州,便是直面蒋家,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太子和蒋家僵持了那么久,还是因为蒋家在冀州盘踞太多年,扎根太深了。 不过,裴阙不是太子,裴家发展那么多年,自然有另外的方法。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阴招损招,裴阙也会。 裴悦听到父亲要动冀州,立马想到了李长安。 “父亲。”她抿唇看着父亲,晶亮的眸子转了转,“父亲斩断寿王的左膀右臂,他这会必定生气,若是反扑,咱们裴家也会因此惹上诸多麻烦。” “不过,咱们也不能因为怕事就后退。”裴悦又补充道。 裴阙说没错,“这个时候,寿王正在禁足。既然皇上让他思过一个月,那就好好体验一下无可奈何的日子。悦儿啊,你是裴家的女儿,你有嚣张跋扈的底气,就算是寿王又怎么样?他欺负你,那也得付出代价。” 裴阙没有直接对付寿王,就是知道皇上不会允许,但查贪腐是对朝廷有益的事,就算皇上有暗示,那也不能当众表示不满。 在裴悦父女俩说话时,寿王府里,则是一片死寂。 蒋华轩到寿王府时,府里的下人都站在大殿外,没一个人敢进屋去。 内侍小声提醒,“蒋大人,王爷这会心情不佳,您待会得注意些,王爷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还有脸生气?”蒋华轩甩袖进了大殿,看到坐在地上喝酒的寿王,气就不打一处来,“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舅舅也是来看本王笑话的吗?”寿王手里拿着酒壶,眼神涣散,一副好几日没睡好觉的模样。 “笑话?有什么笑话好看?”蒋华轩拿掉寿王手中的酒壶,拽着寿王坐到椅子上,“不过没了两枚棋子,他裴阙纵使再有本事,也到此为止了。外边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您得摆出您王爷的姿态,让他们觉得是裴阙无礼。” 到现在,寿王也没和蒋华轩和继后说实话。只是说想探探裴家的实力,没想到是他大意。 这几日在王府里,寿王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人被查了,那个人又来求救。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传进王府,奈何他又在禁足,连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而且往日建立起来的形象,这会朝中也形成各种猜测。 他无措地望着蒋华轩,“舅舅,你帮帮本王,帮本王想个办法,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件事带来的影响?” “王爷先喝口茶,听我慢慢说。”蒋华轩看寿王状态不好,让人先端了温茶进来,再道,“裴阙那个人,年轻的时候就没一个好名声。后来还是裴家老爷子死了,他才有所建树。你积累了那么多年的好名声,冲动一次不算什么,咱们放出流言去,就说是裴阙得理不饶人,到时候看看大家都帮谁!” 蒋华轩一口气说完,看着寿王尚且稚嫩的脸庞,语重心长地叹气道,“王爷啊,咱们可不能被打击一次,就再也立不起来。” 寿王听完蒋华轩的话,才有了点力气,一口喝完茶,大口喘气道,“那就都听舅舅的,舅舅怎么安排,本王都听你的。” “王爷能听进去劝就好。”蒋华轩稍稍松口气,“裴阙做了那么多,裴家和太子又有姻亲在,正好趁这个时机把太子拖下水。他们不是要对付咱们么,咱们也不是吃素的,裴阙那个人,有时候就是太嚣张了。他得罪的人,可不少。” 寿王稍微有了点精神,但彻夜没睡,让他身子很沉重,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虚弱地道,“舅舅安排就好,这段日子本王也出不去。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本王的名声毁了。” 蒋华轩劝动了寿王,算是达成此行的目的,看寿王困得睁不开眼,便起身告辞,让寿王好好休息。 蒋华轩出寿王府时,裴阙也和裴悦说得差不多,不过裴悦一直坐着没走,裴阙看出女儿有心事。 “悦儿,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裴阙问。 第109章 下定决心 裴悦目光闪烁,面对父亲投过来的眼神,她深吸了一口气。 世人说,虎父无犬子。也有许多人说,裴悦有个手段一流的母亲,她肯定也很厉害。 确实,裴悦在礼仪、诗书……都是出类拔萃。 不过裴夫人在嫁给裴阙之前,娘家安府乱得没有规矩,裴夫人的母亲也早早离世,父亲还有养外室。她小小年纪,就要为了自己而谋划。后来又被退婚,更是雪上加霜。 可以说,裴夫人是从血雨腥风里杀出生路,才有了今日的好日子。 在对待裴悦的教养上,裴夫人不想让女儿吃她以前吃的苦,还有的教养和学识都要有,但同时也要活得自在。 所以裴悦和她母亲相比,她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就算有些机智,但在皇上赐婚之前,她的人生阅历并不多。在那之前,裴悦没什么忧愁,更没有负担。 但人生总有突然不如意的时候,一场赐婚,打乱了裴悦的人生步调。 突如其来的事,更容易让人措手不及。经过这几日的沉思,裴悦觉得李长安有句话说得很对,她生来是裴家的人,躲不掉这个权谋场。 “父亲。”裴悦再次深呼吸,淡眉轻轻上扬,“我想好了,我要嫁给太子。” 听到这话,裴阙震惊地睁大眼睛,“为何突然这么说?” “我不想离开爹娘,但留在京都里,嫁给太子是最好的选择。他有他的需求,我也有我想要的东西,成亲就是交换互相想要的东西。”裴悦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会这么说。 以前是家人护着她,但她已经长大,不能再活在爹娘的羽翼之下。她要飞出去,拥有自己的蓝天。 “太子说了,他需要裴家作为后盾,即使裴家不助力也行,只是要别人会因为裴家而顾忌他。他也说了,等大权在握的那日,他也会与我和离。”裴悦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和爹娘说实话。 她的爹娘,是她见过最开明的爹娘。一开始,她觉得爹娘不会同意。后来看到父亲母亲为了自己不辞劳苦,她觉得,她在这个事上要诚实。爹娘比她多活了十几二十年,有着更丰富的人生经验,可以帮她避免走错路。 从小生长在有爱的家庭中,裴悦也很想守护这个家,也不愿意离开家。 “太子……真与你那么说?”裴阙再次确认道。 “是啊,一开始我也震惊了。不过我信他说的这个,我放不下裴家,做不到一人远走他乡。更不想窝囊地躲着。既然有人出招,那我就接着,反正我有父亲母亲,还有裴霖那个小大人,您说对不对?”裴悦笑出了眼泪,但只有一行泪,她很快就擦了眼泪,笑容又更大了一点。 突然间,裴阙觉得女儿长大了,但他又心酸起来。 “这个事,我得和你母亲商量,你也要好好想想。一旦你嫁给太子,往后就算他能实现承诺,那也不知道是哪一年。”裴阙不想看女儿过得太累,也不愿女儿浪费青春。 “我想清楚了。已经想了好几日,这个事就由您去和母亲说吧,我就不去了。”裴悦调皮地吐下舌头,随后站了起来,看到院子里洒满了余晖,大步往外走去,用身体去迎接秋日的最后一点暖意。 裴阙看着女儿离开,久久没起身,等裴夫人派人来喊用饭,才匆匆换了衣裳过去。 吃饭时,裴阙就心事重重,等用完饭,裴夫人才问他怎么了。 支开屋里的下人,裴阙说一句,就看一下裴夫人的脸色。等他说完后,心跳不由加速,“夫人,我看悦儿好像突然长大了。” 裴夫人顿住许久,过了好半天,才点头道,“经历了那么多事,确实也要有所成长。以前总想护着她和裴霖,但现在发现,事上有太多的突然,我们护不了她一身,倒不如放手让她成长。” “那夫人的意思是……同意她的说法?”裴阙问。 “这个结果,你不该早就猜到一些吗?”裴夫人端起茶盏又放下,顿时没了什么胃口,“悦儿重情义,她迟迟下不了决定,就说明割舍不下我们,也就注定了她会走这条路。寿王的事只是一个转折点,给了她启发。” 自己养大的女儿,裴夫人还是很了解。之前一直没有点明,主要还是想让裴悦自己去摸索,只有自己想明白了的道理,往后才能不后悔。 “夫人好厉害,我还真没想到。”裴阙立马夸道,但看到夫人扫过来的目光,立马又接着道,“我也确实想到一点,不过我想的是太子那张脸太有迷惑性,悦儿可能会突然心动。现在看来,她倒是像你,偏理智。” “理智点好,不容易吃亏。”裴夫人装着没听出裴阙的话外之音。 裴阙忙点头说是,看裴夫人起身往里屋走,忙跟了过去,“不过夫人,我们就这么答应了?” “不然呢?你还能怎么样?”裴夫人见裴阙过来搂他,轻轻地拍了下,但还是被裴阙搂住,“皇上废了那么多心思赐婚,那就好好接着吧。既然悦儿都不怕了,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太子日后若是要反悔,到时候裴霖也长大了,要是连这个都对付不了,裴霖也接不住裴家的担子。” 不管是哪个选择,都是有利有弊,只看他们当下更偏向哪一边。 裴夫人同意后,次日就找了裴悦深谈。 母女俩坐在一块,回忆了小时候,又谈到现在的情况,裴悦流了一番眼泪后,就去东宫找李长安。 东宫的守卫看到是裴家姑娘过来,立马给人放行,并且热情地说太子殿下一个时辰前去了仁政殿,让裴悦先去等一会儿。 内侍带着裴悦去正殿,不一会儿,李长安身边的福子就笑盈盈地过来,“裴姑娘暂且坐一会儿,奴才已经让人去侯着殿下。不知裴姑娘喜欢绿茶还是红茶,若是喜欢果茶,东宫里也有一些。” “我不挑,随便来点就可以,麻烦你了。”裴悦浅声笑道。 “您客气了,您能来东宫,奴才们都高兴极了。”福子笑得诚恳,“那就先来壶普洱吧,您坐一会儿,奴才稍后就来。” 裴悦点头说好,今日来东宫,她多少有些紧张和羞涩。但她又觉得,既然已经下定主意,那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大方过来就是。 转头大概看了眼正殿,上次来的时候没注意看,现在坐着瞧了会,就觉得这里好大。而且摆设也很低调内敛,倒是和李长安这人的表面一样。 “叶竹,你说太子是不是很穷呢?”裴悦刚问完,转头要去看叶竹时,目光扫到门口,却看到一抹明黄。 定睛一看,来的正是李长安。 第110章 一起用膳 李长安母家身份低微,李长安自己又不得宠,这会看到东宫正殿素雅,裴悦这才会觉得李长安穷。 但她没想到,才刚问完,茶都没来,反而是李长安先来了。 对上李长安的目光后,裴悦心虚地转开了,起身给李长安行礼。 等李长安坐下后,裴悦才跟着坐下,这时福子才上了茶水。 “裴姑娘,这是今年新进的普洱,您尝尝。”福子说完,再去给主子上茶,等茶水都上了后,看了叶竹一眼,两人一起退出大殿。 裴悦端起茶盏,扑面而来额的茶香,她吹了吹,小口抿着,放下茶盏后,见李长安还不开口,才随便说个话题,“殿下的人看到我,好像都很高兴。” “嗯,你能来,代表了裴家,所以很高兴。”李长安道。 “哦哦。”裴悦转头看向殿外,今儿日头很好,只是早上的阳光还没照进正殿,这会的殿中还是有些冷。她在思索着如何开口,才会没那么难为情。 李长安看裴悦一直望着殿外,长眉轻皱,目光拉远后,又无聊地去看裴悦。 殿中一下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 过了会,还是李长安先开口,“我的钱,应该不至于到穷这个地步。” “什么?”裴悦转头后,才联想到李长安是在回答她之前问叶竹的话,不由热了点脸,“殿下自然不会穷,您是天潢贵胄,不可能穷的。” 李长安:……就当她说真的。 裴悦奉承两句后,想到拖久了也是尴尬,便开口说了,“您之前的提议,我同意了。” “嗯,你有什么要求吗?”李长安对这个答复并不意外,面上看着很淡定。 裴悦自然是有的,“你我成亲之后,不管我们是不是假成亲,在东宫里我就是女主人,要有太子妃该有的权利。” “这是自然,府里的人由你听用,谁要是不听话,你也可以随意处置。还有吗?”李长安这会去拿茶盏了,喝茶的时候忘了吹,倒是被烫了一下,洒了些茶水到地面。 “还有就是,皇后和皇上肯定会帮你选侧妃和侍妾。您要多少个侧妃都可以,您想怎么宠爱他们都可以,但是有一点我得提前说,如果她们不老实,我可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们。”裴悦想这些事,想了一个晚上,她觉得还是要说清楚比较好,“当然了,如果她们能乖巧听话,我也可以和她们当好姐妹。” “你倒是大度。”李长安低声说了一句,气顺了之后,又问还有没有其他的。 “其他的现在想不到,不过可以慢慢加。太子殿下,你我也算是共患难过的人,我们说话做事得讲信用,谁都不许反悔哦。我会做好一个表面上的太子妃,您也要记得你的承诺。”裴悦很认真地看着李长安。 裴悦看中的,就是李长安那句承诺。 李长安听裴悦再次强调,肯定地点头道,“你放心,我说过的话,绝对算数。” “那就这样吧,您好好休息吧,我想说的都说完了。”裴悦起身给李长安行礼,倒是有种在办公事的感觉。 李长安起身送裴悦,两人走到大殿门口,福子听裴悦这就要走,余光瞧了眼自家主子,笑着和裴悦介绍道,“裴姑娘难得来一次,要不要去看看东宫里的菊园?今年院子里有株异色菊,如今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 主子不留人,福子只好自个卖力帮主子推荐。若是两个主子真能浓情蜜意,要他干什么都可以。 李长安听到福子这话,才点头道,“确实还不错。” 异色菊是一株菊花能开出两种颜色,这种菊花很是少见,不过裴悦倒是见过一次。现在听来,确实有些好奇,但她觉得,还是早点离开的比较好,毕竟李长安应该很忙。 但福子比听书有眼色多了,听到自家主子搭话,便知道主子没生气他的自作主张,在裴悦婉拒之前,先笑着道,“花园离这里很近,走一会儿就到了。裴姑娘难得过来一趟,过去逛逛多好,提前熟悉一下,往后也能来去自如。还是说,裴姑娘以前见过异色菊,不觉得新鲜?” 看着福子期待的目光,裴悦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了点头。 不过福子说得没错,菊园确实不远,拐过一条长廊就到了。 一共有三盆异色菊,有黄白的,也有红白的,看着确实稀奇。 菊园边上,就是东宫的花园。 福子带着往前走两步,先看到了一个小水池,里面养了两只小乌龟,比巴掌大一点。 福子介绍说是太子殿下养的,别人养汗血宝马,或者养猎犬,他们的太子殿下则是养了两只乌龟。 裴悦听着福子介绍,心情轻松不少,也就随口问李长安怎么想到养乌龟。 “王八长命,还好养,能比孤活得久。”活得更久的宠物,就不用和它分别,李长安心里是这样想的。 裴悦蹲下仔细看着两只乌龟,龟壳泛着亮光,看着和寻常的乌龟没什么差别。而且两只乌龟都很懒,待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李长安觉得乌龟没什么好看的,但他也没出声,直到裴悦起身时,才悠悠地说了句差不多到用午膳的时候。 福子立马会意,笑着和裴悦道,开口还是那句话,“裴姑娘难得来一次,和殿下一块用个午膳吧?殿下往日都是一个人用膳,您能来一趟,才有人陪陪殿下。” “这不太好吧?”裴悦觉得她和李长安又不是真成亲,留下用午膳显得关系比较好。 李长安两手负背,往前走了两步,漫不经心地道,“乌龟都看了,用顿饭也没什么。” 第111章 看大黑狗 看个乌龟而已,怎么和吃饭扯上关系? 在裴悦的眼神表示不理解时,福子倒是很能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 “您已然在东宫待了这么些时辰,不怕再多待会。难道裴姑娘家中另有急事?”福子很贴心地问裴悦。 “急事倒是没有。”裴悦讪讪说完,看到李长安走远了一点。 “没事就一块用个午膳吧,您来用顿饭,往后厨子也能知道您的口味。”福子瞧见主子停着不动,带着裴悦又往前走,“东宫里的膳食还是不错的,裴姑娘可有偏好?奴才好让御厨们去做。” 福子已经主动问到了正午吃什么,裴悦倒是没想到东宫里的内侍如此热情,既然盛情难却,便同意留下用午膳。 福子得了裴悦的点头,立马笑着说去着手准备,让裴悦跟着太子玩一会儿。 看到李长安还站在树下,裴悦觉得这人还是和最开始认识的一样,没什么风情可言,她走到李长安身侧道,“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我和你的事。”李长安偏头看了眼裴悦,指着不远处的阁楼,说今日就在那里用膳,他先往前走两步,裴悦才紧随其后地跟上,“既然你我要成亲,外边的人也说我们情深似海,你留下用顿饭也没什么,正好演出深情给他们看,所以你不用有负担。” 这话看似在安抚裴悦,可在裴悦听来,却有种不自然的感觉,但她说不出个所以然。 东宫的菜式有规定,以太子的规格,一餐能有几道菜,都是规定好了的。 故而在上菜时,李长安发现今日多了两道菜,问了福子后,才知道是父皇让人送来的。 “皇上说裴姑娘头一回来东宫,怕殿下不够体贴,便特意加了两道裴首辅喜欢的菜,想来裴姑娘也会喜欢。”福子给每道菜都试了毒后,才得空回话。 裴悦大惊,“皇上怎么知道我来东宫里的?” 她看看福子,又去看李长安。 李长安一脸淡定,拿起筷子,“东宫虽然不是皇宫,但和皇宫紧紧挨着,只隔了一堵墙,还有几道能过人的门。别看墙高而厚,可这宫里的墙都透风。” 听完这话,裴悦立马明白了。 既然皇上都知道了,那肯定又会有很多人知道,这下,外边人更要说他们感情好了。 不过来都来了,也就不怕别人说这个。裴悦也拿起筷子,瞧着一桌精致的菜肴,摆盘倒是好看,但也让人有种无从下嘴的感觉。 李长安刚夹了一块炙烤鹿肉,视线不经意地扫到对面的裴悦后,随口道,“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夹,你和贺皓一块出门时,不是挺自在?” 裴悦想说,那能一样吗? 和贺皓出门,没人看着,也不用在意规矩,想吃什么都可以。到了东宫,那么多人盯着,她都得一直提醒自己称李长安为殿下,又哪里敢太随意。 李长安见裴悦没答,随手一指,“近来的方笋鲜脆难得,鹿肉也是新鲜宰杀的,你要爱吃甜的,那碗莲子羹适合你。” 裴悦听李长安的语气好似有些不耐烦,赶忙夹了一筷子方笋先吃,果然鲜脆好吃。 等多吃两口,裴悦就没那么注重礼仪了,想吃什么便夹了什么,除了离她比较远的几样。 福子瞧见主子吃好了,但裴姑娘看了主子跟前的烧鹅好几眼,温声提醒道,“殿下,裴姑娘夹不到您跟前的菜,要不然奴才帮她夹一点?”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把碗拿过去就行。既然来了,那就多吃一点,免得说我穷。”李长安还记着裴悦问叶竹的话,听得裴悦当场呛道。 “咳咳。”裴悦咳了两声,动静颇大,顿时觉得窘迫,立马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怎么就吃饱了,不是刚夹了个鸡腿?”李长安问裴悦。 福子听得着急,这也就是皇上赐婚,若是主子自己去追人家姑娘,怕是一点欢心也得不到,忙帮着道,“裴姑娘不用着急,现在还早呢,您慢点吃。这些菜不吃了也浪费,正好有您陪着殿下,殿下心里也高兴呢。” 福子刚说完,李长安和裴悦都朝他看了过来,但福子倒是淡定,叫来两个内侍,一块帮着调换碗筷。 裴悦最后还是把鸡腿给吃了,还吃了一块烧鹅,不得不说,御厨的手艺还是蛮不错的,这要是贺皓在,肯定欢喜。 擦嘴漱口后,裴悦也就起身告辞了,这次李长安很快说了好,因为他下午还有事务要忙,让福子去送裴悦。 福子嘴甜会说话,一路送着裴悦到东宫门口,“裴姑娘日后常来啊,殿下看到您,可欢喜了呢。” 裴悦可没看出李长安有多高兴,就记住她说他穷了,不过福子这个人,她还是蛮喜欢的,“若是有机会,福公公也可以来裴府,我带你去看我养的黑仔,裴府的膳食也不错。” “好嘞,奴才先谢过您了。”福子还真的蛮喜欢裴悦,没有架子,却又很有规矩和教养,这样的姑娘当太子妃,往后东宫的人都有福了。 笑眯眯地回去找主子回话,刚说完裴姑娘走了,就听到主子问他为何笑得如此高兴。 “奴才是为殿下高兴的。”福子道,“裴姑娘人好又漂亮,是咱们东宫的福气。方才她还说养了只大黑狗,让奴才有机会去看看呢。” “只让你去?”李长安忙着看折子,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 福子立马接话,“自然不只是奴才,没有殿下一块,奴才怎么能自个去东宫。姑娘家到底矜持,不好意思直接约您,倒是拿了奴才当借口。” “你这张嘴倒是会说,不过以裴悦的性格,她说了约你,那就是只找你。孤心里清楚,裴悦可不是那种弯弯绕绕的人。”李长安又抬头看了眼福子,顿了顿,再道,“你让听书把那三株异色菊送裴府去,做戏要做全,总要让世人多看看我们的好。” “奴才明白,这就去办。”虽然异色菊难得,可送去了裴府就值得,这么一来,外边的人会更清楚东宫和裴府的关系在变好。 李长安看福子殷勤得很,薄唇撇了撇,又改主意道,“听书不会说话,既然裴悦让你去看大黑狗,那就你送去吧。” 第112章 教养嬷嬷 裴悦刚到裴家没多久,福子就送来了异色菊。 她倒是没想太多,猜是李长安做给外人看的。但福子都过来了,她就叫福子一起去看黑仔。 黑仔其实还没长成年,但已经有一般田园犬的大小,因为能吃会睡,看着倒是大只,却憨憨的。 福子看到黑仔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只狗好有福气,“裴姑娘真会养狗,能把藏犬养得这么圆润,还是难得。” 藏犬一般是放牧或者守家,都很凶悍。但裴悦这只黑仔,只能说不动时看着可怕,一旦吐舌头摇尾巴要吃的,就让人觉得这狗不像藏犬。 裴悦也觉得自家狗太圆润了一点,“我现在已经少给它吃了,之前更胖。”主要是裴霖说再胖就像猪了,她就只好让黑仔少吃一点。 “能吃是福。”福子笑着道。 在裴府待了一会,福子便要回去复命,裴悦让人送福子出去。 等福子走后,黑仔还粘着她要吃的,裴悦只能让丫鬟快点把黑子带走,不然她一心软,就想喂黑仔吃的。 屋里的狗被裴悦养得圆润,她现在下了决心,近来也吃得好一点。 秋去冬来,等院子里的银杏树叶快掉光时,冬日的第一场雪也来了。 十月下旬的初雪,零零散散地随风飘落,刚接触到地面就化了,根本堆积不起来。 裴悦让人跑了一壶暖茶,带着黑仔坐在长廊下,看着院子里稀稀落落的雪花,听碧珠刚从正院听来的话。 “老爷今儿回来很是高兴,说是冀州的事,解决得差不多了。”碧珠满脸兴奋,从上次被袭击后,她现在到了夜里就不敢去假山那边,心里还留了阴影,一心期待着寿王倒霉。 前几日,父亲就找过裴悦,说冀州那些私矿主,裴阙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有几个骨头硬一点的,现在尸首都在蒋家人那里。 裴阙放了话要处理干净冀州的事,便是要不遗余力地去弄,他只答应皇上放手京都的事,但冀州可没答应。 就连裴悦,都会在心中赞叹父亲是老狐狸。 “那寿王呢?这段日子,还有继续来裴府吗?”裴悦问。 “这两日没来了,外边开始传老爷得理不饶人的留言后,老爷倒是没和寿王来硬的,但当着诸多朝臣的面,老爷直接忽视了蒋大人,也算是在打寿王的脸。”碧珠说话时,唇角一直带着笑。 这段日子,寿王和蒋家确实很急。 本以为放出流言后,裴阙会多少在意一点。但他们忘了,裴阙年轻时就不怕被人多说他坏话,现在更是不在意。 后来看着裴悦和太子的关系越来越好,裴阙又插手到冀州的事,寿王和蒋家才是方寸大乱。 连着两个月里,寿王肉眼可见地憔悴不少。 而裴阙则是龙马精神,大刀阔斧地整理冀州。就算皇上知道冀州要变天,却也没证据证明是裴阙做的,等皇上的人去冀州时,裴阙已经关闭了八成的私矿。就连那些矿工们,裴阙也早就安排好。 私矿被关,于国家而言是顶好的事情,而且还妥善安置了矿工们。这都是好事,皇上再不满裴阙的举动,也只能忍着。 不过裴阙知道皇上会有气,又把私矿的钱财,扣掉安置矿工们的后,都上交给了国库。 皇上坐在京都,不用出力,也不用费脑,还能收到一大笔钱,这下更没话说。 不过裴家这两个月来,也付出许多人力无力。裴阙虽然精神好,却也瘦了一些。 而且临风还在出任务时受了伤,现在还养着胳膊,更别说其他的侍卫。 裴悦有父亲出面,母亲又帮她拦下各大宴席,两个月不是在家养着,就和贺皓他们出门,倒是比较自在。 碧珠说完寿王府的事,又有了头疼的事,“姑娘,等开春后,您就要出嫁了。宫里的规矩嬷嬷快要来了。” 裴悦嫁的是太子,自然要把宫规礼仪都学清楚。 学规矩这回事,裴悦倒是不太抵触,她自小虽然顽皮一些,可规矩礼仪这些,母亲都盯得紧,样样都要学好,母亲才会放她去玩。 让她比较担心的是,宫里来的嬷嬷,自然会由皇后指派。最近父亲和寿王闹得如此不愉快,皇后要是派个严厉狠辣的嬷嬷来,她岂不是要挨手板子? 算算日子,没几日了。 这么一想,裴悦立马起身往外走。 碧珠赶忙让人去拿伞,喊道,“姑娘,您慢一点,小心路滑!” 裴悦去正院找了母亲,见母亲在写字,急忙忙地说了宫里快来嬷嬷的事。 “怕了?”裴夫人放下笔,细长的玉指放在暖炉上,等手暖和一点后,再哼声道,“这个事我插不了手,如今后宫是皇后独大,宫里的事都是皇后在管。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派来的人肯定要经过她的挑选。这段日子,裴家和寿王那么不对付,就算我进宫去,皇后也不会留情面。” 顿了下,裴夫人又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你自小就是按大家闺秀培养,在外人跟前,还是很有模有样。而且礼仪嬷嬷要来裴家,在裴家的地盘上,她们还敢翻天去吗?” “这倒是,来了裴家,她们应该不会太放肆,但我就怕他们用为了我好的说法,严厉地折磨我。”裴悦嘟着嘴,搂住母亲的胳膊,“这嫁给皇家,可真是麻烦。” “确实麻烦。”事情多,还一大堆的人盯着,所以裴夫人和裴阙才没想和皇家结亲,一大堆的事情缠着,让人想到就头大。 裴悦靠在母亲身上撒了好一会儿娇,才不舍地回了院子。 又过了五日,一个天清气朗的早晨,宫里来了旨意,说过两日,便会有教养嬷嬷到府上,让裴家先行准备。 裴夫人给内侍塞了银子,想打听派了谁来。内侍收了银子,说是宫里的善嬷嬷带队来。 裴悦一听善嬷嬷三个字,立马头大,这位善嬷嬷得称呼里虽然有个“善”字,但和善良关系不大,她可是宫里出了名严厉地管教嬷嬷。但凡是宫里的人,都知道善嬷嬷打人手板格外疼。 苦恼了两个晚上,裴悦想到善嬷嬷就掌心疼。 去迎人时,裴悦面上一点笑容的挤不出来。跟着母亲站在长廊下,想到要在夜叉一般的善嬷嬷手下待半个多月,裴悦就觉得度日如年。 听到丫鬟来传话,说嬷嬷们快到了,裴悦不由紧张起来。 等看到有人进来,裴悦立马去搜寻善嬷嬷的身影,不过她没见过善嬷嬷,并不知道善嬷嬷长了什么样,只是觉得走在前面的嬷嬷笑容蛮亲切,和传言中严厉的善嬷嬷不太一样。 直到裴夫人嘀咕了一句,裴悦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一样。 “奇怪,来的怎么不是善嬷嬷?”裴夫人小声道。 第113章 规矩难学 听到母亲的小声嘀咕,裴悦想松一口气,却又更紧张,还不能去看。 到底来了谁呢? 等人走近后,听到嬷嬷先喊了句“裴夫人”,裴悦才抬头看去。来的这位领头嬷嬷,年岁在三十出头,面颊如圆月,眼睛自带笑意。 “春嬷嬷不必多礼,你是奉皇后娘娘命来的裴府,也就是我们裴府的客人。”裴夫人先迈过门槛,带着众人一起进屋,等坐下后,才关切地问道,“听宣旨的内侍说,原本要来的是善嬷嬷,她今儿是怎么了?” 春嬷嬷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地道,“善嬷嬷今早儿吃坏了肚子,这个节骨眼吃坏肚子,皇后娘娘怕耽误了事,正好奴婢那会得闲,就指派了奴婢来。要等善嬷嬷身子好了,才可能会来裴府。” “那她可得好好养病。”裴夫人低头抿茶,用来掩饰嘴角的笑意。 这个时候吃坏肚子,听着就不像是意外。但裴夫人的手伸不到善嬷嬷那里,难道是裴阙做的? 可裴阙近来因为冀州的事,被蒋家和寿王咬得死死的,又怎么有机会呢? 暂且想不通,裴夫人就不多想了,放下茶盏后,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春嬷嬷。 这个春嬷嬷是宫里有名的笑脸,做人做事都是笑眯眯的,很少有人会和她交恶。 来了个面子功夫做得极好的嬷嬷,裴夫人和裴悦到底放心一些,只要面上过得去,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从春嬷嬷到的第二日,整个裴府就不一样了。 包括黑仔,也被带到了后院,以免被抓到话柄。 就算春嬷嬷比善嬷嬷好说话,可她也是皇后派来的人,而且同行的那些宫女,也都是皇后身边的人。这个时候的一言一行,都会传到皇后的耳里。 冬日的冷风刺骨,裴悦便在自个的屋子里,春嬷嬷手中拿着戒尺,指点着她规矩。 “姑娘的身板要再直一些,您往后是太子妃,那可是万人之上的主子,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其他人都要敬着您。您的身板越直,越代表您有底气。”春嬷嬷说话慢条斯理,面上也带着浅浅的笑,倒是让人压力不大。 尽管春嬷嬷好说话,裴悦站了一个早晨,还是累得腰酸。 “还有这走路啊,头顶的步摇也不能晃,您是大家闺秀,不能急躁,要走得端庄大气。”春嬷嬷手中的戒尺指着裴悦的胳膊,“手的摆动也不能太大,要轻如柳絮。姑娘,您又走快了,重新再来。” “啊?”裴悦肚子已经饿了,眼巴巴地看着春嬷嬷。 春嬷嬷这才收回戒尺,体贴地道,“姑娘饿了,就先用膳吧,咱们正好说说用膳的规矩。” 吃饭本是一件人间美事,但裴悦经春嬷嬷调教两日后,对吃饭已经少了许多兴趣。 她突然觉得,春嬷嬷虽然看着笑盈盈,可实际什么都要教到最好。 在裴悦辛苦学规矩时,贺皓和安莹莹来探望过两回,但都被裴夫人给拦住,只让他们远远地看一眼。 当时安莹莹就感叹,“还好我这辈子不用嫁入宗室,你看看悦儿那般走路,要是平常,早就飞奔起来。” 贺皓也连连点头说是,“我也不要娶宗室的姑娘,规矩太多了,我可吃不消。悦儿真可怜啊。” “谁说不是呢。咱们也想不到,她真的要嫁给太子了,这往后入了东宫,咱们就不能随便喊她出门去了。”安莹莹叹息道。 “这倒是,太可惜了,她以后再也吃不到京都外的美食了。”贺皓很为裴悦感到遗憾,世间美食千千万,可裴悦就只能在东宫待着了。 两个人一起帮裴悦摇头叹气,再一起离开裴府。 裴悦连着学了七日的规矩,虽说春嬷嬷不凶也不骂人,但总能温声地带她学规矩。 七日里,裴悦腰板直了,坐下时都不自觉地端正摆好腿。 裴夫人说这样也好,眼下在裴府里多学一点,往后不至于出差错。不管怎么说,入了东宫,那就要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这会吃点苦,比到时候在东宫吃苦要好。 而裴悦在裴府学规矩的事,也如同裴家人想的一样,很快就传到宫里。 今日李长安去给皇后请安,皇后就夸起了裴悦。 “皇上果然没有看错人,裴家姑娘真是个好的,春嬷嬷这个人虽然看着和气,但也是个严厉的。可春嬷嬷都说裴姑娘学得快,倒是真不错。”皇后看着堂下气色颇好的太子,红唇的弧度更深了一些,“太子马上就要大婚,想来会紧张不安吧?” 李长安的视线一直停在台阶的地砖上,听到皇后这么问他,微微点了点头,“还是得感谢母后,若不是母后精心派人去教悦儿妹妹,她也不能被春嬷嬷称赞。” “你是本宫的孩儿,这都是本宫应该做的。”皇后仁爱地看着李长安,“太子大婚后,便要开始上朝,届时会有忙不完的事。这些日子,你就好好休息吧,大婚的一切事务,都有本宫帮你处理。” 李长安再三感谢后,才从坤宁宫离开。 他的婚事和寿王没差多久,都要皇后来操持。都说后母难当,皇后这个后母更难当。两个皇子的婚事挨得那么近,就算皇后想抬举寿王,这个时候也只能委屈寿王一些,才能换来一个好名声。 李长安出了坤宁宫,便径直回了东宫,他刚进正殿,就问福子,“善嬷嬷怎么样了?” “说是好得差不多了。”福子道,“之前下了一次药,皇后身边的人都警惕不少,要想再动手,怕是不容易。” “那就别动手。”李长安想了想,“皇后派了春嬷嬷去裴家,就算再派善嬷嬷去,到时候两个人一块儿教,也比善嬷嬷一个人的好。” 春嬷嬷虽不是李长安的人,但她也不是皇后的人,一个中立谁也不想得罪的人,最希望的就是安稳办好这个差事。所以有春嬷嬷在,就算裴悦辛苦一点,那也不会吃亏。 善嬷嬷可就不一定,她是皇后的人,若一开始是善嬷嬷去的裴府,如今的裴府可能已经要被皇后问罪了。 福子点头说是,“不过殿下一片苦心,往后得找机会和裴姑娘说说,她肯定会感动的。” “这种小事就不用多说了。”李长安坐下随便拿了封折子,很快就忙碌起来。 福子看主子没上心,只好思索着,等下次再见裴姑娘,他去帮主子说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