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玄武卫》 第一章 人间三月蝶双飞 寒意消退,阳光初升,大地回暖,大秦国的都城离阳街上却是人流稀疏。 新皇继位没有多久,本应该是岁免赋税,大赦天下,昭示恩义之时。 京都连发的几桩血案,却将这份恩义冲淡了许多。 人心惶惶,便是大白天,街上也没有几个人。 离阳街道规整,井然有序,四通八达,龙盘虎踞,是天下第一大都。 整座城池以青龙大街为轴心,辐辏四极。 天未大亮,一名少年在南城街道上走着。 少年一身青衫,很是寻常,不过生得唇红齿白,样貌清秀。 这样的少年在离阳很常见,这个时辰走在大街上,一看便是离阳商铺的使唤小厮。 “呦,这不是韩仲小哥么?” 临街的摊子上,卖早炊的王大爷看见韩仲,招呼着。 “刚出锅的豆腐脑,来一碗不?” 街上人不多,王大爷的摊头上却坐满了人。 王大爷的摊子支的偏,早上熬豆浆,炸油条,中午煮羊汤,做炊饼,摊子一直支撑到午夜,因为口味地道,生意一直不错。 “前两天的帐还没有算完,掌柜的催得紧,就不了。” 韩仲却没有心思,挥了挥手,便走了。 王大爷的摊子上坐的都是熟人,此刻坐在一起,说着闲话。 “仲哥儿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好?” “你不知道么,仲哥儿被西街的李媒婆骗了百八十文银子。” “怎么回事?” “仲哥儿这年岁到了,想要寻一门亲,结果李媒婆给他找了个麻子。” “这李媒婆仗着自己儿子开武馆,干了多少缺德事。不过仲哥儿守在秀春阁这等地方,还用找别的女子?” 在座的一众男人都是嘿嘿一笑,一脸的默契。 “秀春阁里的女鬟是常人能够吃的消的么?” “说的也是,不过看仲哥儿这样子,八成还是个雏儿。” “我听说李媒婆的儿子也盯着,时常去秀春阁,与里面的女鬟有着说不清楚的关系。” “谁啊?” “听说是兰菊。” “原来是那个骚娘们。” 摊上好事的吃客说起来兰菊时,脸上一副恹恹的表情,忽然问了个问题。 “李媒婆的儿子是铜阶武徒吧!” “没错,两年前晋的武徒。那混蛋本来可以进北河军当个校尉的,不过听说受不得军旅苦寒,又怕上战场与北原的魔人拼杀,寻了些关系,脱了军籍,在南城开了间武馆。” …… 韩仲不知道摊子上背后议论他的话,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秀春阁是离阳南城最大的成衣铺,生意很大,坐落在南城西街与北街交织之处。 韩仲走到门前,就见店铺中当红的女鬟梅香走了出来。 她招呼着一名脸孔朝天的锦衣男子走在前面,将他送上了马车。 梅香眼见着马车远走,回过身来,韩仲打着招呼。 “梅香姐,又让你做了一单大生意。” “臭小子,就属你眼尖。” “左将军府的张二管家,跺跺脚,这南城也得抖三抖啊!” 韩仲让梅香先走了进去,他跟在后面,一阵香风扑鼻。 梅香穿了一件红色的襦裙,外面披着一件雪白小袄,显得身材玲珑,腰肢轻扭,看得人心痒痒的。 秀春阁店铺高三层,里面陈列着玲琅美饰,华美衣裙。 虽然秀春阁生意大,不过散客只是其中一部分,各大府邸的深闺妇人、待嫁小姐很少会亲自到这里挑选首饰、衣服。 秀春阁养了许多女鬟,亲自上门到各个府邸,为府中的贵人介绍新出的衣饰。 像是梅香这等女鬟,姿色不错,只是生在穷苦人家,嫁不得王孙公子,又不甘心找个寻常人家的夯货,了了此生。 进入这等销金地,日积月累,眼界也跟着高了。 店铺中人没有几个,韩仲和梅香来得很早。 见韩仲在柜台上整理账目,梅香凑了过去。 “听说你最近寻了门亲事,对方还中意么?” “哎,被那李媒婆骗了,平白损了两个月的月钱....!” “怎么回事?” “那江二姑娘身段不错,可是个麻子。那老贼婆把我骗得好惨。” 梅香噗嗤一笑。她站在韩仲面前,一身衣装并不便宜,肌肤白中映红,胸前沟壑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梅香脸上留着促狭之意,看了看周围,凑近了轻声说着。 “我听说咱们绣阁中有好几个姐妹都想要暗中找你凑个鸳鸯盟好,你都没答应?” 女鬟们挣得多,压力也大。平日生意往来,少不得打点各处关节,有时用钱,有时用色。 日子久了,性子偏移,对于男子是既防又怕。 只是寒夜孤衾,太过寂寞,想要找人以解相思。 韩仲在绣阁时间不久,但是样貌俊秀,又很是机灵,而且背景清白。这样的雏儿,被这绣阁中不少女鬟都盯上了。 “她们加起来,也比不上梅香姐一根手指头。” 听了韩仲的话,梅香不欢喜是不可能的。眼前的小子面容很是俊秀,身板也不错,如果不是穿着一身青衫,扎着头布,而是着锦衣华服,一定是一位偏偏佳公子。 也难怪这秀春阁中不少如狼似虎的女鬟都盯着。 “兰菊姐!” 韩仲见又有女鬟到店,打了声招呼。 兰菊看见韩仲与梅香凑得那么近,脸上神情很不喜,应了一声,便走上了二楼。 梅香看了一眼韩仲,脸上微微有些红晕,露出了一丝春意。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虽是情意绵绵,却是默默转身,走上了二楼。 日头渐升,秀春阁中的人也越来越多,韩仲忙着手头上的工作。像他一样的使唤小厮,绣阁中也有十几个,不过也都是做一些粗活。 像韩仲一样,能够在柜台上帮使着,必须识文断字,头脑清楚,算的清楚账目。 日上三竿,秀春阁中的小厮和女鬟大多出去吃饭了,韩仲把前几天积累的账目都算好了,轻舒了一口气。 梅香从二楼走了下来,走到了柜台前。见左右无人,便俏生生立在了韩仲面前,一只娇嫩的小手放在了韩仲的手心。 “梅香姐,你……” “仲哥儿,今晚子时,甲戌巷三号。” 轻声说完,梅香纤细白嫩的手指在韩仲手心轻轻一挠,扭着腰肢转身离开。 韩仲的手中,多了一把房门的钥匙。 第二章 寒雨惊雷麒麟隐 迷朦的夜色犹如少女的脸蛋,轻轻一掐,就能拽出水来。 华灯初上,即使大街之上人流稀疏,可光晕弥散,笼罩广厦,乌蒙的天色依旧无法影响人世的繁华。 离阳城中三百坊,南城只占十六坊。 在一开始,南城只是一座瓮城。后来战事消弭,这座瓮城被扩建成了民居。 因为兴建较晚,又临近离阳的南大门宣德门,这里成了外地人口涌入之地。 人流往来,百业兴盛,很是热闹。 西街武馆之中,一众武者簇拥着一人走了出来。 武道与玄道并兴于世,武道六境二十四阶。 武者、武徒、武师、大武师、武尊、大宗师。 每境分为金、银、铜、铁四阶。 李媒婆的儿子李盛是铜阶武徒,放在这偌大的南城,也算是一号人物。 李盛身材魁梧,样貌算不上俊秀,但是能看。 只不过此时,他的一张大饼脸上,满是不耐烦。 武馆中弟子散了班,各自到临近的摊子,找一口热乎的,吃完了就准备回家。 而李盛,饭也没有吃,七拐八拐的,找到了王大爷的羊肉摊。 见李盛过来,摊上原本正在吃饭的人赶紧扒拉了几口,付账离开。王大爷靠前招呼着。 “呦,李大爷,小的侍候您吃的?” “先来碗羊汤,切两斤肉,再来八个炊饼。” 修炼武道之人,每逢境界提升,自身的素质也会跟着提升,对于食物的需求也消耗巨大。 每过多久,一道倩影到来,坐在了李盛的对面,搔首弄姿。 “李大爷来的真早。” 李盛看着坐在对面的兰菊,心中很不耐烦。 李盛开的武馆,手下一堆武混混。在这南城,也算是一霸。经常带着人,在南城收着保护费。 这秀春阁背景深厚,李盛不敢惹,但是秀春阁中的一干艳丽的女鬟,李盛垂涎已久。 一来二去间,李盛和兰菊搭上了。 本来李盛只是想要玩玩,可没有想到,这骚娘们缠上了他了。 “找我什么事情?” “有一件事情我说出来,你可不要生气。” “什么事情我能生气?” 这兰菊每次找他,无非是求他吓唬吓唬人,欺压欺压同行,赚点昧心钱。这娘们也不是只和他一个勾搭着,后面多的是野男人。 “你还记得我们秀春阁中新来的小厮叫韩仲么?” 这个人李盛有印象。前些日子,他还在家中见到过这个长得很俊俏的少年。 “我娘帮他寻了一门亲事,这小子没看上。不过他倒是识趣,没敢上门退媒钱。” 兰菊听出了李盛话语中的不屑,讥讽声出。 “他是没有看上那满脸麻子的江二姑娘,不过人家早就有了下家。怕是今晚,就要和咱们秀春阁中第一红人梅香姑娘春宵一度了。” “你说什么!” 李盛的面目变了。原因无他,这位梅香姑娘,他早就盯上了。 不过李盛的追求却没有能打动这位头牌红人,他也不敢用强,可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气。 李盛终究是见过一些世面的,经历最初的愤怒与嫉妒,带着狐疑的目光,看向了兰菊。 “你怎么会知道?” “今天我刚到秀春阁,就觉得那两个人不对劲,于是留了一个心眼。午时的时候,我亲眼见这两人鬼鬼祟祟的在一起,还听到了他们密谋今夜子时在梅香家中私会。” “好!” 李盛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手中握紧了拳头。 “到时我就来一个捉奸在床,我倒要看看梅香这贱人还敢不答应我?” 兰菊存心要落了这个在秀春阁中事事压她一头的红人面皮,拱着火。 “李大爷,就你一个,要不多带几个人?” “就一个女人和一个毛都没有长全的小白脸,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离阳城宵禁的时间在戌时三刻,到了时间,坊间便会关闭门户。 能够在夜间街道上正常活动的,只有巡逻的士兵、打更人和有特殊使命的官吏。 李盛住的地方和梅香的住宅不在一个坊。不过李盛生为铜阶武徒,飞檐走壁很轻松。 梅香的住宅李盛早就打听清楚了,快要临近子时的时候,李盛穿着夜行衣,便混入了兴业坊。 甲戌巷三号! 李盛到的时候,天上隐隐传来了雷音。 眼看着一场雨就要下了,李盛心中的火却越来越旺。 他的一双带着嫉妒之火的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门扉之后,床榻之上两具交缠的身影。 梅香有钱,她家的院子也很大,两进两出。 李盛穿过了外墙,进入了内宅。 身为铜阶武徒,李盛的识感异于常人。 还没有靠近,李盛就听到屋中一男一女的声音。 “轻一点!” “噗嗤噗嗤!” …… 李盛当下发作,破门而入,大骂了一声。 “好一对狗男女!” 啪的一声! 惊雷落下,照亮了昏暗的屋中。雨声急急,浇灭了李盛心中的怒火。 屋中的确是一男一女两人。 女的是梅香,可男的却不是那个小白脸韩仲。 一双长满了毛的利爪正捧着一颗正在跳动着的心脏,拼命塞入了尖嘴之中。 地板上,鲜血、肠子流了一地。 噗嗤噗嗤,贪婪的咀嚼着! 本是精虫上脑的李盛此时魂都被吓了一半,一时间,他想起了几个月来京城中连发的那几桩血案。 死者的五脏都被挖去,死相恐怖至极。 原来是妖物作祟! “别让他跑了!” 沙哑的声音从那妖物口中传来,李盛只见一道利爪的印记在空中一闪而过,瞬间,他被逼退出屋子。 李盛捂着伤口,体内内息十分紊乱。院子里,梅香双手兽化,尖锐的爪子泛着寒光。 “原来你也是妖物。” “今夜是你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此时秀春阁当红的女鬟脸上哪里还有平日里待客时那甜情蜜意,有的只是杀意。 李盛以铜阶武徒的实力,面对这妖物,挨了一爪,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急退了几步,心中慌乱,面对着死亡的临近,他犹豫着要不要将他最大的秘密交待出来,换取性命。 可还没有等着李盛开口,梅香就迎了上来,着急灭口。 雷声隆隆,刀芒突起。 李盛耳边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电光闪烁,梅香已经兽化的双手被刀芒斩断,掉落在了地上。 这院子里,忽然多出了另一个人。 那隐隐的电光,映照出了这个人的模糊的身影。 “墨玉麒麟,雁翎长刀!” 梅香双手顿失,可疼痛感却比不上眼里的恐惧。 灯光渐亮,十几道人影突入了院中。那房屋里的另一头妖物,似乎还要挣扎,却听得碰的一声,被打翻在地。 在这漫天的急雨之中,火光顿起。 伞中之人,收刀入鞘,看着院中的一幕,却是脸带笑意。 “麻烦的事情凑一块,倒是简单了。” 眼前之人梅香很熟悉,今夜本是要诓他入局,取了他的性命,可机缘巧合,李盛这厮不知为何来了,而他也不再是那一袭青衫的模样。 身着墨玉麒麟服,腰挎秋水雁翎刀! 这身服饰是笼罩在所有妖类心中难以磨灭的恐惧。 “你是谁?” “玄武卫一阁四门六监,不才仲字门当家人韩仲!” 第三章 过河卒子 阴冷的地下牢狱中,闸门一道道打开。 这座离阳城最为著名的天牢,不像寻常的牢狱一般,充满了杂音与秽物。 里面很静,也很干净,除了有些阴冷,并没有碍眼的东西。 韩仲来到了丁字一号牢房前,里面关押着受了重伤的李盛。 这位在南城也算一号人物的铜阶武徒,在进入这座玄武卫的牢狱时,便两股颤颤不能自已。 看到韩仲穿在身上那身墨玉麒麟服,更是惊狂。 上察宗室,下理百官,外慑诸夷,内惩国贼。 这赫赫的威名之下是让人颤栗的权力与手段。 “大人饶命,小的……小的……” 李盛想起了与韩仲的冲突,话便吓得说不出来。 韩仲一笑,替他说了下去。 “只不过是一时精虫上脑,想要来个捉奸在床,再以此为要挟,胁迫梅香这妖物与你欢好?” 李盛抬头看了一眼韩仲,对方虽然年轻,可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 “小的真不知道那贱人是个妖物,否则不用玄武卫诸位大人出手,小的便将她擒往镇狱司。” “不用这么紧张。” 韩仲站在李盛面前,隔着这一道牢门,居高临下看着他。 “欺男霸女,欺行霸市,还暗害了一条人命。不过你放心,就你干得那些烂事,还进不了这诏狱的丁字号大牢。” 李盛听了这话,心中的惊惧到达了极点,脸上的惶恐根本无法控制。 韩仲看着李盛这副模样,微微一笑。 “你六岁习武,晋铁阶武者,入大秦明德庠进学,修武十年,升金阶武者,出任北河军风字营先锋骑三队队长。三十二岁突破关隘,升武徒,因功任骑率。 三年前,先帝崩逝,新皇继位,天下扰动。北原魔人欲趁此机会,入寇覃州。建武大将军苏慕方得知,率军出塞,欲先下手为强。 奈何军情泄露,魔人设伏,先锋风字营损失惨重。方圆谷一战,你所在的先锋骑遇魔人霜狼骑精锐,大败。” 韩仲将李盛这些年的履历娓娓道来,一墙之后的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此战之后,覃州军情告急。后左将军公孙尚礼率军十万,支援覃州,才稳住局势。一月后,风字营败兵陆续归营。你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韩仲看向了李盛,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事后玄武卫稽查,这一月里,有三天的时间,你行踪成谜。可否告知,这三天时间,你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事实上,李盛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了。在初归军营时,军中的典查便已经问过了。 “风字营战败,归路切断,我与一众兄弟只能东躲xz,艰难求生。那三天时间,我与几位兄弟躲避魔人大军,藏在了残雪谷,食水断绝,几位兄弟伤病难治,没有熬过去。我若不是遇到了二队的一众兄弟,怕也回不来了。” 这个借口完美无缺,便是北河军的一众老道的典查,也没能窥破真伪。 韩仲看向了李盛,他刚才说这话时,太过流利顺畅了。 “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 “大人什么意思?” “军中典查碍于袍泽之情,见尔等形容悲恸,不忍深究,可我们玄武卫不同。一年前,我仲字门一位暗探在执行任务时,擒住了一名魔人部落的巫长。 据他交待,当时他所在的部落正在残雪谷附近。北原虽寒,可残雪谷中常年盛开一种黑色的珠果,可食。 方圆谷一战虽在寒月,可按他的说法,残雪谷中那珠果也没有绝迹,你与你的几位兄弟又怎么会食水断绝?” 碰的一声,李盛的心中仿佛被人狠狠地敲打了一下。 看着愣住了的李盛,韩仲没有纠缠,继续说了下去。 “此后一年,你的修为再度精进,晋升为铜阶武徒。这一年间,你立了一次军功,本可以晋升校尉,却选择回到了离阳,开了一间武馆。 当然,京城物华天宝。俗语有云,‘宁为京中犬,莫为边塞人’。你在京都中开一间武馆,一年挣得银子抵得上校尉三年的俸禄。 可奇怪的是,梅香不过是只刚刚修得阴身的狐妖。你对付她时,居然没有还手之力。为何?” “我……我……” 李盛背后满是细汗,心中惊惧说不出话来。 “北原魔教之中有一奇物,名为血丹。武者使用,可立提升修为,不过却从此被魔教控制。按照时间推算,再过几天,又是你再进血丹之时吧?” “大人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魔教要我……” 李盛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握住了自己的脖子,感觉一口气吐不上来。他双目激突,口水不受控制的从嘴里流出,一条舌头僵直的吐了出来,犹如吊死鬼一般。 正在此时,一名穿着布衣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看到了李盛这副凄惨样子。 “魔教的食岩咒!” 李盛缓缓倒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然气绝。 韩仲在旁,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食岩咒发动的那一刻,便已然晚了。 “看来我猜的不错,这不是只小虾米,而是一条大鱼。” 韩仲微微偏转头颅,问道。 “杜爷,那两头妖物怎么样?” “都招了。他们三年前奉命潜入帝都,便是为了留作耳目。三月前,那头狼妖奉命潜入左将军府偷盗含月珠,事败被打成重伤。那头狐妖为救狼妖,才犯险接连做下数桩血案,便是为了取血食救那狼妖性命。” “这桩血案暂时可以了了。” 接连在京都发生的几场血案,让人心惶惶的同时,玄武卫身上的压力也很大。今日,可以了结了。 不过这一边,却刚刚浮出端倪。 “魔教布此大局,草蛇灰线,伏沿千里,恐怕所谋甚深。常言道,过了河的卒子便是车。只是,死了一个李盛,怕也阻挡不了魔教的步伐。” 杜爷名叫杜伏威,是玄武卫仲字门两位佐使之一,手段颇高。 “左将军府的暗哨传来消息,李盛前些天与左将军府的张二管家有过一次密会。具体谈了什么,还不知道。” “看来这左将军府还真热闹啊!” 第四章 整座坊都是我的 天高云淡,万里风清。 数月来盘桓在帝都离阳城上的阴霾终于吹散,大街上恢复了往日的人流。 大秦皇宫地处离阳城北,占据广大,殿阁高耸。 离阳城中三百坊,越靠近宫城的地段便越繁华,地价越高。 围绕着皇城左右修建的四十坊,乃是达官显贵,王室宗亲聚集之处,更是富贵至极。 位于离阳城西北,靠近皇宫的第一座坊叫做修德坊。 狐妖梅香被斩断了双手,关押在了玄武卫的诏狱之中。 她本以为,等待的她的将会是极刑。 然而,当她再度见到天日时,却位处离阳城中最繁华的地段,那块修德坊的牌匾前。 左右是两名穿着墨玉麒麟服的玄武卫,将她押送了下来。 梅香左右看了看,这地段繁华,可修德坊门前的大街上,却是没有一个人影,周围冷飕飕的。 梅香失去了双手,虽然及时止住了伤势,可如今也是俏脸泛白,嘴唇干瘪,浑身无力。 她几乎是被抬着进入修德坊的。 可即使如此,梅香还是被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震惊了。 梅香作为情报人员潜伏在离阳城中三年,在秀春阁中当女鬟时,到过的坊间也不少了。 可修德坊却不一样。 这座坊里,没有明确的界限,一切都浑然一体,便像是一座小城一般。 梅香被两名玄武卫带着走了半个时辰,腰肢酸痛,才到达了目的的。 一座小楼前。 小楼三层,楼前挂着一块牌匾。 春风楼。 楼前站着几名侍女。 梅香作为探子,眼光很毒。她看得出来,这一众侍女前,站在最前端的青衣侍女,很是特殊。 不光是这名侍女容颜不俗,有英武之气,更在于她面对两名玄武卫时,那股视若等闲的气度,与那一众低头不敢喘息的侍女对比鲜明。 带着梅香的两名玄武卫见了这青衣侍女,也很客气。 “青鸾姑娘,人带来了。” 青鸾肤若凝脂,发若蝉翼,看见梅香,鼻尖翕动。 “这女妖几天没洗澡了,待会怎么去见主公?” 主公? 这是梅香进入这座修德坊,第一次听到的值得注意的信息。 青鸾挥了挥手,让一众侍女接手了。 “主公正在洗心池钓鱼,你们将她梳洗一番,等待主公召见。” “是!” 梅香就这样再度被人接手,只不过这一次,相比于玄武卫的专业手段,这一众侍候人的侍女要让人舒服的多。 梅香梳洗一番,换了一件干净衣服,等待了一个时辰,被青鸾带到了洗心池,见到了她口中的那位主公。 韩仲正穿着一身锦衣白服,手里拿着钓竿,坐在池水前钓鱼。 梅香有些惊讶,与初识韩仲时那身着青杉布头的打扮不同,也与那夜雨中所见的墨衣带给人的惊颤感不一样,此时韩仲满身贵气。 束发成髻,插着一根玉色的簪子,脸上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笑意。 白衣之下,身着黄服,那是只有皇室成员才能穿的上的服色。 梅香很难想象,她所在韩仲身上见到那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居然真真实实出现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夜雨时,这少年说他是玄武卫仲字门的当家人。可妖类的情报之中,玄武卫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号年轻的人物存在。 他究竟是谁? 韩仲没有说话,等了一会,鱼上钩了,可他也没有着急去拉竿。 不久之后,另一名红衣侍女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一个盘子。 盘子被红布盖着,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不过更让梅香惊讶的是,那红衣侍女的容貌,绝色无双,有着一股不同于青衣侍女的独属于女人的娇媚感。 “这数月来,京中发生五起血案,三起是那狼妖做下,剩下的是你干得。那狼妖滥杀无辜,如今已被正法。但你杀的两人有些不同,一个是惯匪,另一个是采花贼。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盯上我?” 韩仲抬起了头,瞥了一眼梅香。 “我何德何能与那两位并列?” 红衣侍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梅香身旁的青衣侍女也忍着笑意。 梅香盯着韩仲,脸色不悦。 “我讨厌你!” “何出此言?” “我可没有像你们秦人一般惩恶扬善之念。我们天狐一族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天赋,能够通过嗅觉辨别喜恶之物。你身上的味道,比那两个人恶心一万倍。” 韩仲听完,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么?” 似乎了却了心中的一个疑惑,韩仲拍了拍手。 “红玉!” 梅香本以为韩仲要杀她,可没有想到那名红衣侍女掀开了红布,里面盛放着一颗硕大的珠子。 “辟水珠!” 梅香见到这颗珠子,惊呼一声。可紧接着,她看见名叫红玉的侍女轻轻一扬,辟水珠没入水中。 紧接着,这湛若明镜的洗心池骤然分为两半。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条石砌长道,连接湖底。 韩仲站了起来,走下这湖底长道。 青鸾押着她,跟在了后面。这个时候,这位青衣侍女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长剑剑鞘素朴,乌沉沉的。 湖底长道深邃幽暗,梅香根本不知道尽头在何方? 走了两刻钟,他们终于来到了湖底,一座小宅之前。 这湖中小宅四周竖着的石柱和屋顶,上面都镶嵌着辟水珠,形成了环形的屏障,阻挡湖水入侵。 湖底小宅中,还费心移植了来自东海的珊瑚与水草,景色雅致。只是着小宅周围,还贴着十分高深的符箓,形成了符阵。 韩仲刚刚踏入这宅院之中,屋中便传来一阵威压。 梅香心惊,此世玄道与武道并兴。 玄道与武道不同,分炼基、阴身、还丹、阳神、玉婴五境。 梅香不过刚刚跨过了炼基期,修成了阴身,尚不能御物。可那屋中之人,沉沉的压迫感,至少也是修成了阳神的玄道高人。 梅香心思莫定,不知道被囚禁在这里的是何方高人,里面却传来了一声讥讽声。 声音柔柔的,有点甜。 “一年不见,韩老二你又升官了。” 韩仲嘿然一笑。 “这世上罪恶太多,我虽不愿,也没得办法。” “哼!” 余音震震,水波荡荡。 第五章 一根棒棒糖换来的保镖 氤氲之气弥漫,阳光难以照射进这冰冷的湖底。 梅香伤势甚重,还没有痊愈,待在这湖中一宅不到一刻,浑身便开始犯冷。 梅香想要调动真力,抵挡这股阴寒之力,只是刚刚一发劲,湖中小宅墙柱上,符箓之光隐隐闪烁,这方天地间就有一股巨力沉压而下。 一口鲜血吐出,梅香伤势更重了。 好厉害的符阵! 梅香暗道,她不过刚刚调动一丝真力,这符阵对她便有如此威能,这宅子里的高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修为? “咦?” 湖中宅子里,那一声传来,似乎带着些许惊讶。梅香第一次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意志从韩仲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一声惊诧之后,便没有了声息,那股注视着她的意志也悄然无踪。 青鸾在后,手中持剑,如临大敌,并没有去管倒落在地上的梅香。 韩仲笑道:“说来也巧,我刚刚当上了仲字门的当家人,京城就连发血案。这帮凶徒实在是不太给我面子。好在我费心布局多日,终于将这罪魁祸首擒拿。” 韩仲的话语响彻在这湖中小宅,院子里的人却没有像是一开始一般,反而沉寂了下来。 时间对于梅香来说显得越来越漫长,那股阴寒之力侵蚀她身体每个角落。她尽全力睁着眼睛,生怕只要闭上,就再难以醒来。 那寨子里的人感受到了梅香的虚弱,声音有些焦急。 “韩老二,你威胁我?” “你是知道我的,威胁人这种事情我向来不擅长。” “哼!” 又是一声轻哼,可梅香听在耳中,这话音之中或多或少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你想怎样?” “以她犯的罪,斩首是应当的。 不过,六年前天下第一剑莫隐客入京行刺,我仲字门为护帝驾,从我那死鬼老爹算起,两位佐使、八位少掌使、十八名天都骑非死即伤,八百军侯,折损大半。 此时正是我仲子门人手短缺的时候。我可以破格将她招收进玄武卫中,充当暗卫。如此,她可免却一死。” “你休想!” 梅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着一口气站了起来,带着切齿的恨意。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当朝廷鹰犬。” “好,我答应了!” 梅香一惊,这宅子之人居然替她答应了。梅香能够感受到这宅子里的人对她存留的关切,当即问着。 “前辈,您究竟是何人?” 韩仲轻声一笑。 “苏小鱼。” 梅香莫得睁大了眼眸,大喊了一声。 “不可能,我小姨十年前已经死了。” 不管今天梅香心中如何震惊,但是这一刻她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青鸾持剑,压住了梅香,制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我小姨是我天狐一族八百年来资质最高的妖修,六岁炼基,八岁修得阴身,十六岁结还丹,二十四岁凝聚阳神。十年之前,她下山游历,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族中高手尽出,四处侦查线索,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已经死了。” 梅香气血激涌,苍白的脸上荡漾着一抹红晕。 “你别说了,丢脸死了。” 这湖中小宅之中,女子埋怨着。 “姚半山率领的那些蠢材,居然被一个八岁的孩子耍的团团转。” “八…八岁?” 十年前,韩仲不正是八岁么? 梅香看向了韩仲,心中已经有了个模糊的概念,可她依旧无法相信。 “小姨,难道是韩仲这卑鄙小人率领朝廷鹰犬围杀你,还是他趁你不备,下了奇毒,又或者是……” 梅香用了她所能够想到的所有恶毒手段猜测着这件事情的始末。 韩仲在旁,听的实在受不了。也不知道她这个半条命都没了的女妖,如今是怎么来的力气? “其实……” “你闭嘴,我小姨一身修为,天下难有敌手,若不是你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怎么可能将她困在这里十年。” 梅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一次,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没有那么复杂,就是……” “韩老二,如果你敢说出来,我杀了你哦!” 湖中小宅之中,那股柔柔的声音,此刻带着羞恼之意,在梅香不解的目光之中,传荡在湖底。 韩仲砸了砸嘴,闭上了嘴巴。生怕这宅子里的笨狐狸恼羞成怒,真的跟他动手。 “带她去后院,好生安置。” 青鸾点了点头,扶起了梅香,向着来时的路而去。 韩仲走到了宅门前,轻轻一挥手,那贴在宅门中央的符箓飘扬,飞在了空中,渐渐消散。 吱呀一声。 大门打开,一道身影飞了出来,将韩仲扑倒在地上。 瞳眸似血,肌肤如玉。 苏小鱼一双桃花眼带着媚意,看向了韩仲。 “十年了,你比当初长得更高了。” 说着,苏小鱼的鼻子微微抽动,靠近了韩仲,深深闻了一下。 “你身上的那股味道,也比十年前更浓了。” 韩仲感受了一下扑在他身上的苏小鱼。 “你的身材也比十年前更好了。” 苏小鱼的耳朵动了动,心中有些得意。可紧接着,她收拢起脸上的笑容,露出了一双小虎牙。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你这个笨蛋,这么轻易就放了我。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你?” 韩仲唉唉一叹。 “魔教四大高手,已经秘密潜入大秦境内,其心叵测。仲字门高手凋零,恐怕就算我最后不死在魔教手中,也会被陛下问罪。你不妨等到那个时候,好好看热闹。” 苏小鱼支棱起了上本身,因为高兴,一双耳朵兽化,变成了狐狸耳朵。 如她这等凝聚阳神,离玉婴境只有一线的玄道高手,切换人形与兽形只在随心所欲间。 “‘错骨手’、‘阴魔’、‘剃血剑’、‘藏音老人’,想想他们将各自的手段用在你身上时的场景,我有点兴奋了。不过,若是看着你家皇帝将你一身皮都扒下来,似乎也不错。” 苏小鱼的狐狸耳朵动了动。 “好吧,我暂时就不杀你了。” 韩仲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根棒棒糖。苏小鱼看见这根棒棒糖,眼睛成了星月形,背后一条狐狸尾巴疯狂摇动着。 “给我,快给我。” 苏小鱼将这根棒棒糖抢了过来。 “你也知道玄武卫得罪的人太多,如果我在遇到魔教四大高手之前,就被人干掉了。又或者,你没有等到我家皇帝没有将我的皮扒下来,岂不是破坏你的兴致?” 苏小鱼咬了一大口棒棒糖,支支吾吾说着。 “小鱼小虾,我帮你收拾了。” 第六章 夜雨声声 春风扬柳,水光粼粼。 温暖的阳光照进了春风楼三层的暖阁之中,洋溢着一股清新的水气。 韩仲躺在床榻上,打着一口哈气。 一旁摆放着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从离阳城有名的酒楼、干果店、零食商铺乃至宫中御膳房搜集来的甜品。 苏小鱼正在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一条尾巴都翘到了天上去了。 青鸾手中持剑,瞥了一眼苏小鱼,又看了一眼没事人似的是韩仲,心中有些奇怪。 她在这里本是为了护卫韩仲,免得这妖狐骤起发难。可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同寻常。 很快,苏小鱼便将一桌的甜食消灭了干净。 苏小鱼打了个嗝,摸了摸肚子,一股睡意袭来。 青鸾有些紧张,手中的剑似要出鞘。 这样的举动当然瞒不了苏小鱼,她莞尔一笑,盯着青鸾手中剑鞘素朴乌黑的大剑。 “天下八口无上飞剑之一的乌蒙剑。” 苏小鱼似乎来了兴趣,盯着青鸾。这是她从湖底小宅中出来后,第一次正眼看青鸾。 “还丹境中期……”苏小鱼盯了许久,又摇了摇头,似乎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一般,“不不不,明明走的是玄修的路子,居然还养了剑胎,修了剑心么?” 苏小鱼砸了砸嘴,有些不可思议。 “这不是多次一举么,可问题是,还成功了。” 青鸾被苏小鱼盯得有些不自在。可紧接着,苏小鱼似乎有些恼火。 “究竟是哪个混账误人子弟,将如此良才美玉雕琢成这样?” 韩仲噗嗤一笑。 “我这名剑姬出身贫寒,幼年时被一气道拐骗入教,修得一身杂七杂八的毒功。后来玄武卫清剿一气道,我那死鬼老爹从玄童窟中救出了她。来我家之后,她看了几本剑经,便养了剑胎,修了剑心。” 听韩仲说完,苏小鱼更是惊讶。 “一气道那帮淫棍,除了床上的功夫就是用毒了,难怪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好在之后的路子没有出错,只要有高人调教一番,未来可期。” 眼前这头狐狸居然眼光如此毒辣,能够将她的根底看得一清二楚,青鸾心中惊讶,可脸上似雪,没有露出一丝的表情。 可接着,青鸾只见眼前一道光闪过,本来还在她面前的苏小鱼不见了。 华美的衣裙掉落,一头尾巴上带着一绺桃红色的毛浑身雪白的狐狸倏的一下跳上了韩仲的床榻,继而爬到了他软乎乎的肚子上,攒了一个圈,眯上了眼睛,打算睡一个午觉。 “主公,她……” 韩仲看了一眼趴在他肚子上的苏小鱼,挠了挠她的耳朵。 “你很重啊!” 苏小鱼抬起了狐狸爪子,打了一下韩仲的手掌。 妖族分为两种。 一种是先天修炼,累经千百年由精怪化形为妖。第二种就是那些已经化了形的妖繁衍出来的后代。 前者能够轻易变换人形与兽形,至于后者,则需要通过修炼,才能从人形转化成原本的形态。 像是苏小鱼这样的妖二代,年纪轻轻便能够随意切换形态,属实少见。 “闭嘴,整个屋子里就这地方最舒服,我吃饱了要睡一会。” 苏小鱼这头母狐狸吃饱了赖洋洋的,连嘴巴都不愿意动,直接用神通传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口气。 天气多变,中午还是晴朗的天空,到了临近傍晚该吃晚饭的时候,却是乌云密布,快要下雨了。 苏小鱼醒来的时候,她正被韩仲抱在怀中,在洗心池畔水榭的檐廊上。 傍晚水边多寒,韩仲身旁点着火炉,传来了暖气。 苏小鱼在韩仲怀中,也不挣扎,反而眯上了眼睛,享受着舒适的感觉。 韩仲身旁,多了一个人,正是仲字门两名佐使之一杜伏威。 见苏小鱼醒来,杜伏威也没有避讳。 “主公,我们的人盯了左将军府的张二管家多日,终于有所突破。” 在那日得到已经死去的魔教探子李盛与张二管家有所接触的情报后,玄武卫便布下人手,密切监控着这位在左将军府也算是一号人物的张二管家。 “我们宣布李盛死于妖物袭击后,张二曾经亲自去祭奠过。不过他的目的不单纯,曾经向李盛的母亲李媒婆询问李盛生前的遗物。” 韩仲与李媒婆接触过,对方精得都成猴了,怎么会三句两句被人骗出话来? “想必张二一无所获吧!” “主公英明。不过这样也就罢了,张二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居然在当夜潜入李盛家中,想要将其老母灭口。所幸我们隐藏在附近的暗卫及时出手,救下了李媒婆。 事后,李媒婆老实交待,李盛生前留下了一本账册。如今,就在我们手里。” “账册在哪?” 杜伏威从袖子里拿出了这本账册,交到了韩仲手中。 韩仲翻看时,杜伏威在一旁介绍着。 “这本账册记载着离阳城外麻县一座矿产的走私贸易。兄弟们去查过了,这座矿产记载在左将军公孙尚礼的侄子公孙明堂名下。光凭这本账册,我们就能将公孙明堂招呼进诏狱中。” “先帝崩逝,生前布下朝局,离阳城中,三大世家、内八寺与玄武卫三足鼎立。公孙家是三大世家之一,公孙明堂更是三名辅政大臣之一公孙尚德的儿子。动他,有些麻烦。” “主公的意思,若是抓他,影响太大?” “不,我是说就这么随随便便抓了他影响太小。” 韩仲想了想。 “过两天是公孙尚德这老东西五十大寿吧!” 杜伏威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主公,可这样会不会朝纲震动,天下大乱啊?” 本来是一个简单的案子,这样一来就会上升到玄武卫与公孙世家之间的矛盾。 要知道公孙世家一门一相二将,根基深厚。 这一夜寒风骤起,夜雨声声。韩仲抚摸着怀中的白色狐狸,只听得呜咽一声,苏小鱼窜了出去。 炉子之上,一直在烤着的鱼熟了。 韩仲幽幽一笑。 “谁让这厮犯了王法呢?” 第七章 虚与委蛇 白云悠悠,离阳城中人流熙攘。 韩仲穿着白服,骑着马,向着皇城而去。 离阳城包括皇城都是以青龙大街为主轴线对称修建。 皇城又分内城与外城。 内城是宫城,外城是各司衙门所在。 青龙大街的尽头是皇城的正阳门,正阳门之后,外城西南部有很大的一片独立区域,大概有十个坊的面积,都属于玄武卫的办公区域。 这里坐落着玄武卫六监的衙门。 飞騄、将作、符箓、丹局、机关、百工。 太古之时,这片大陆上巫魔横行,群妖肆虐,百鬼夜行。人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处于弱势地位。 上古之时,诸圣并出,人族该兴。 只不过,万族混战的场面并没有就此终结。 直到大秦帝国的创立,秦帝盖压一世,并天下之土为二十六州。 天下虽平,但暗流汹涌,玄武卫的创立,便是为了对付各路妖魔神怪,以及人族的玄武两道的高手。 再加上三年前秦帝崩逝,这股藏在太平世界底下的暗流不断发酵,想要泛起浪潮,成为惊天的海啸。 韩仲从皇城西南侧门昭武门进入,来到了机关监。 一进门,韩仲就听到耳边卡擦卡擦的机械响动声,很是喧嚷。 韩仲没有理会旁人,直接走到主堂。 机关监的主官正六品,官品不大,但是直属于玄武卫,并不受各司管辖。 机关监制造各种机关兽、傀儡以及技巧装备。主官郑三多也是一位奇人。 他是个官迷,可天赋不高。 想要在大秦帝国中当官,基本上只有两条路,要么是靠科考取仕,要么是走武道,进明德庠,进入军队,立军功获勋。 郑三多读书不行,武道之上的天分也是平平。本来他只是一个末流的小吏,但是依靠在制作机关上的天分,被韩仲的老子,上一任仲字门的当家人韩广生赏识,进入了玄武卫。 郑三多有三多。 朋友多,手段多,小姨子多。 主堂之中没有别人,大清早的,郑三多穿着官服,喝着一口没有多少茶叶的茶水,见韩仲来,赶忙起身。 “仲哥儿,这大清早的,您怎么来了?” “想跟你讨教些事情。” “不敢不敢,您吩咐。”郑三多一脸笑嘻嘻的,“上茶。” 韩仲坐在了郑三多做的位置上,看了一眼他茶杯里的茶叶,摇了摇头。 这厮是个清官。 清廉到什么程度? 那一年玄武卫发年货,郑三多的老婆多拿了一只鸡,被这厮痛骂了一顿,并且主动将这只鸡上交。 气得他老婆连夜带着女儿回了娘家,至今都没有回来。 “你这清汤寡水的也好意思叫茶?” 郑三多脸上悻悻。 “我这小衙门清苦,得省着点用。比不上仲哥儿你从小被先帝豢养在身边,见惯了人世繁华。” “要从你这铁公鸡身上拔下一根毛还真不容易。”韩仲拿起了刚上来茶,喝了一口,“也不知道你那如花似玉的老婆当初是看上你什么了,居然放着那么多追求者不要,下嫁给你?” 放下了茶杯,韩仲张口道。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找个人去办,不知道你有没有人推荐?” “什么事情?” 韩仲勾了勾手,郑三多凑到了韩仲面前,听着他缓缓说着,郑三多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我倒是认识一个人,适合办这件事情。” “谁?” “京城六扇门的铁衣捕头燕十三。” “为什么?” “这是个夯货,认准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哪座山上的老虎他都敢捋一捋虎须,诨号‘头硬如铁燕十三’。” 韩仲嘿然一笑。 “这京城中何时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他是刚从东海燕家堡调过来的。” 韩仲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看向了郑三多。 “燕家堡?他和你老婆什么关系?” “他是我老丈人六十多生的小儿子,在家排行十三。前面十二个姐妹,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被疼着。”郑三多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不过按照他这个性子,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不是被人暗算就是死于非命,到时候我老婆非得改嫁不可。仲哥儿,你可得帮帮我。” 韩仲起身。 “行,如果这件事情他办好了,我便收他入玄武卫。” “多谢仲哥儿!” …… 梅香看着自己一双精巧犹如的骨手,带着几分迷惘。 梅香不相信,自己的小姨会甘愿臣服在韩仲这魔头手下。她一直在等待着,而今日终于等到了。 梅香被带到春风楼的时候,苏小鱼正在桌前吃午饭。 左右的侍女刚刚退下去,梅香便激动上前,抓住了苏小鱼握着筷子的手。 “小姨,我终于见到你了!” 苏小鱼被这举动吓了一跳。 “你干嘛这么激动?” 梅香看了看左右,轻声说着。 “小姨,我们该如何逃跑?” 苏小鱼拿了一块枣花羔,塞进了嘴里。 “干嘛要逃跑,韩老二不是收你当暗卫了么,你好好当差就行了。修炼上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 梅香的眼圈红了。 “小姨,是不是韩仲这魔头对你下了什么手段,又或者他拿我的性命要挟于你。你告诉我,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然小姨你怎么会没事人一样在这里吃饭,你一定是为了安慰我,对不对?” 看着梅香这副神情凄楚的模样,苏小鱼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留下了一滴泪水,咬了一半的枣泥糕放了下来。 “你猜得不错。” 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苏小鱼轻轻抽泣着,嘴角还残留着油花。 “韩仲这魔头手段毒辣,他逼迫我,威胁我,对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鞭挞。如果不替他做事,不但你的性命不保,就连咱们天狐一族,也会惨遭毒手。” 苏小鱼嘶哑悲怆的声音一出,梅香再也忍不住泪水,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苏小鱼的身上。 “小姨,你受苦了。” 趁着梅香哭泣的功夫,苏小鱼趁机拿起了那半块枣泥糕,飞快塞进了嘴里。 梅香抬起头,看向了苏小鱼,被她又重新按了下去。 “小姨,你做什么?” “我……嗝……我不想让你看到小姨这么狼狈的样子。” 枣泥糕终于顺了下去,苏小鱼将梅香扶了起来。 “小姨,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如今之计,只能将计就计。你假意答应韩仲那魔头,替他做事。记住,一定要全心全意,不能让人看出破绽。等到韩仲毫无防备之后,我们再趁机逃跑。” 梅香擦干了泪水。 “小姨,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努力的,在此之前,就委屈你在这里替那魔头身边虚与委蛇。” 看着梅香远去,苏小鱼终于舒了一口气。 “有个脑子不好使的侄女,真是累死人了。” 苏小鱼拿起了一块炸馒头片,看了看桌面上,向着外面吼了一声。 “奶油酱呢?我要的奶油酱怎么还没有上来?” 第八章 礼数 公孙家族一门显贵。老大公孙尚德为内阁宰相,受命三位辅政之一,老二公孙尚礼为左将军,老三公孙尚义为镇南将军。 公孙尚德过五十大寿,天还未彻底昏暗,正阳门前的上阳坊,早已经是人流拥堵,前来拜寿的人挤破了上阳坊的大门。 公孙家族的府邸很大,老大、老二和老三的屋子加起来占据了上阳坊三分之一的面积。 华灯结彩,相府门前,车马辚辚。 相府的管家有许多位,今日守门的管家可谓忙碌至极。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毕竟来往的来往的都是高官显贵,世家豪门。既要看清楚来人的身份地位,免得一不小心错了礼数,又要点清礼物,送入库房。 别看将哪个人引到哪张位置上什么样的酒菜是件稀松平常事,可一旦弄错了,这守门的管家轻则丢了半条命,重则一命呜呼。 忙了半天,相府前的人流终于少了许多,守门的管家正要松口气,喝口水。 他眼前,却来了一个穿着黑色捕头服的男子。 六扇门的铁衣捕头,在这偌大的离阳城中并不罕见。可奇怪的是,如今却出现在了这等地方。 守门的管家本不想要多管,可他却径直走到了相府的石狮子前,拱手一礼。 “在下六扇门铁衣捕头燕十三,奉上方之命,前来缉拿公孙明堂,还请行个方便。” 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在守门的管家脑袋里炸了开来。 他……怎么……区区一个铁衣捕头……怎么敢? 反应过来,守门的管家脸上出现了一个红晕,那是怒气上涌导致。 “爷在这离阳城中什么没见过,这上门找死的还是第一次见。” 守门的管家大吼了一声。 “来人啊!” 一时间,公孙府的家兵家将都涌了出来。 一群人乌压压的,这其中最低的都是金阶武徒,最高的是一位银阶的武师。 看家护院的都是这等级别的武道高手,可谓配置豪华。 对方毕竟是有官身的,守门的管家呼和一声,招来这么多的人手,本想要将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吓退。 可对方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退却,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在下六扇门铁衣捕头燕十三,奉上方之命,前来缉拿公孙明堂,还请行个方便。” 守门的管家也算见过世面,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人,挥了挥手。 “给我往死里打。” 燕十三身材魁梧,被众人围殴,他也不还手,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打骂,时不时崩出一句。 “在下六扇门铁衣捕头燕十三,奉上方之命,前来缉拿公孙明堂,还请行个方便。” 墨夜幽深,火光淡淡。男儿持令,其心如铁,不见一丝退意。 这毕竟是相府门前,时间久了,这一点点的小骚乱终于扩大。 明堂前,公孙尚德本在招呼客人。 公孙尚德穿了一身白服,人虽老,却是温文儒雅,与站在他身旁一脸虬髯的公孙尚礼气质鲜明。 看家护院的武师和狗的作用是一样的,就是让那些主人不想要见到听到的事情挡在外面。 可现在,很显然,这用途已然失效。 这喜庆的日子里,大秦帝国的三大辅政之一宰相公孙尚德再也无法坐视不理,质问了一声。 “前方何事如此骚乱?” 底下的人显然早就知道了,可不敢禀告给公孙尚德。 “相爷,有一个六扇门的铁衣捕头,说要来捉拿六公子。” “胡闹!” 公孙尚礼听完,大骂了一声,本想要亲自前去处这件事情,可却被公孙尚德拦了下来。 “请那位捕头进来。” 就在这大秦帝国大半的权贵注视下,燕十三被带到了明堂前。 这位铁衣捕头不如半个时辰前,如今衣服烂了,脸上也肿了。 可唯一不变的是那洪亮的嗓音与坚毅的神色。 见了这满堂权贵,燕十三依旧没有退意。 “在下六扇门铁衣捕头燕十三,奉上方之命,前来缉拿公孙明堂,还请行个方便。” 公孙尚德见了这一位,语态依旧沉稳。 “犬儿犯了何事?” “私卖禁物,欺君罔上。” “可有证据?” “审问定罪,那是上方的事情。在下身为捕头,只管缉拿嫌犯。” 公孙尚礼的脸色变了,眼睛眯了起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要杀人的表情。 “你无凭无据,也敢上门拿人?” 公孙尚礼是铜阶大武师的修为,徒手可开山劈石。其军功赫赫,不知多少人丧命在他手下。 他这一怒,满堂之人都能感受到一股赫赫的杀意。 只有燕十三,面色不变。 “在下身为捕头,只管缉拿嫌犯。” 公孙尚礼就要动手,却被他的兄长拦了下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堂儿,你跟这位捕头大人去一下吧!误会,总会弄清楚的。” “是,父亲。” 公孙明堂恶狠狠瞥了一眼燕十三,可也不敢多言,跟在了他后面,离开了相府。 寿宴依旧,只是相比刚才却终归有些不同。 满堂客人依旧喜笑颜开,公孙尚德待客殷切,每个人都是这场戏台上的好演员,为这场寿宴贡献了最好的演技。 除了满脸铁青一言不发的公孙尚礼。 时值戌时,宾客散尽,相父的下人开始收拾残宴。 公孙尚礼跟着公孙尚德走进了书房,门刚刚关上,便听得公孙尚德压抑不住的怒气爆发了出来。 “你这些日子在搞什么鬼!” 面对着自己的兄长,公孙尚礼再也没有刚才那股狠劲,老老实实的说着。 “我见群臣参奏玄武卫,宫里总是没有反应,于是想要加把火。正好前些日子有只妖物闯进了我府中,被打伤了。我料定这妖物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想要给玄武卫上点眼药。” “这么说前些日子离阳城中那数桩血案,都是你纵容所致。” “兄长放心,这是一笔糊涂账。” “混账!” 公孙尚德大袖一挥,斥道。 “在玄武卫那边,有糊涂账么?你欺那韩仲年少,想要给他难堪。可如今这小子反手一击,你我面子上都挂不住。你看看吧,明日这离阳城中,指不定会怎么传呢!” “我就不信了,他们还敢对堂儿动大刑不成?” 公孙尚德冷声一笑。 “这天下之事,就没有他韩老二不敢干的。别说是堂儿,就是你我落在他手中,也别想囫囵出来。” 公孙尚德这么一说,公孙尚礼的心凉了一半。 “大兄,我等该如何?总不能眼见堂儿被那些下作之人糟蹋啊!” 公孙尚德有些累了,坐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挥了挥手。 “这些事情我自有主张。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 凉风吹进了这午夜的相府,公孙尚礼的脚步声远去,公孙尚德一双疲惫的眼睛睁了开来。 “刚才让先生见笑了。” 书房中没有点灯,空荡幽暗的角落里,传来人声。 “相爷不必如此。” 一缕暗影,犹如鬼魂,就这么飘荡而来,坐在了公孙尚德的面前。 “麻县那座矿的事情,如何了?” “相爷放心,那座矿的首尾,我教已经清理干净了。只是贵公子这次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年轻人吃点苦也未必是坏事。” 公孙尚德本来靠在山形椅子的靠背上,如今直起了身子。 “李盛已死,贵教在离阳已经失去了一颗最重要的棋子。如今,先生为何还滞留不去?” “我圣教想要知道玄武卫伯仲叔季四门当家人的详细情报,这也是我来此最大的目的。” 公孙尚德轻笑一声,带着些许自嘲之意。 “先生未必太把我这一朝宰相当回事了。玄武卫四门当家人以及其麾下的佐使、少掌使、天都骑的身份情报,都是绝密。别说是我,就算是当今圣上,也未必尽知。” “那这韩仲又是怎么回事?” “韩仲是上一任仲字门当家人韩广生的独子,自幼被先帝豢养在身边,一应待遇,甚至在诸位皇子之上,极尽荣华之事。 先帝亲自教导,对其寄予厚望。数月前,他通过玄武卫内部试炼,当上了仲字门的当家人。” 说着,公孙尚德告诫了一声。 “我知道贵教与韩广生之间的恩怨,但是这个韩仲,你们还是不要轻易招惹。” 公孙尚德的话,让这位一直显得风轻云淡的男子话语中显露出些许的激奋之意。 “我圣教与其不只是私人恩怨。如今我圣教所作所为,乃是为了这世间百万修士,必杀此人!” 话音铮铮,带着一往无前之意。 第九章 弓腰姬 夜深露重,一道暗影在屋檐之上漂泊。 于子夜之时,落入屋舍。 昏暗的的灯光之中,一名带着眼罩的老人坐在灯火前,本在瞌睡。 骤然而醒,他干燥的嘴唇微微展开,吐了吐唾沫。 “你回来了晚了。” 魔教四大高手之首藏音老人是天下闻名的金阶大武师,可谁也不曾料到,如今在这小屋中枯坐的老者便是那位有名的杀神。 藏音老人一旁的床榻上,一直端坐着一位中年男人,神色如常,却没有声息。随着那道暗影落下,这失去了声息的中年男人终于又活转回来。 “谈的事情有些晚了,差点没有赶上时间。” 中年男子语态虽稳,可终究鼻息之中有微微的急促。 玄道中人修成阴身,可以阴身出离肉躯。纵横往来,一夜可行千里。神异之处,甚至能杀人于睡梦之中。 但也有所限,一是出阴身不能在白日,二是出阴身的时间有限。 一旦不能及时回归肉躯,那么就真的死了,变成孤魂野鬼。 所以玄道高人出阴身之时,总要请高手在旁护持,免得肉躯受损。 藏音老人嗤声一笑。 “公孙尚德这几年对我等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想要借我圣教之力,打压玄武卫。 你以阴身入公孙府,我本已经不赞成。公孙尚德那边,又能有什么消息?” “你断然没有想到,韩广生还有一子。” 便随着这话音落下,这本是枯坐屋中的老者一时间峥嵘毕现,杀意腾腾。可很快,这股杀意便又重新隐伏。 只是再说话间,他话语之中那股聊赖之意终究消失了。 “当年一战,韩广生重伤教主,掳走教主夫人,杀戮我等兄弟。原本以为这厮断子绝孙,我等大仇难报。终究,苍天还是不负我等。”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十年生,十年育。二十年的等待,我圣教复有今日之盛。当年一战,如今还存留下的老人已经不多了,不可因一时之仇,毁了光大圣教之责。” 相比于中年男人的理性,藏音老人激进而又偏执。 “你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中年男人被说得面色愠愠,“你难道不觉得这小子的可怕么?” “可怕?” 藏音老人转过头来,话语中带着几分不解。 “这小子天生富贵,却籍籍无名多年。江湖之上,朝野之间,我圣教广布耳目,又何曾听闻这一号人物? 可就在不久之前,他已经悄然登上了仲字门的当家人。” “玄武卫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乃是常事。韩广生儿子继承了这恶贼的职位,也是正理。” “不,这不正常!” 中年男人面色变得相当严肃,话语之中带着告诫之意。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我圣教离散衰败之日,六大巫士以命为祭,所占卜的关于圣教运势的谶言么?” 藏音老人终于冷静了下来,怀着莫大的忧惧,张口而道。 “圣运滔滔,不居二子。寒光瑶动,乃存一心。”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韩广生之子名仲,正合二子之意。若所料不错,韩仲正是我圣教生死之敌。” “如此,更是非杀不可。” 便在藏音老人怒气冲天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笑声。 “原来魔教还有这等有趣的谶言么?” 藏音老人双指拈起了杯中一片茶叶,运劲一挥。 这片茶叶如利箭一般,飞驰而出,洞破了老旧屋檐。 一抹月光透过头顶的空洞照下,可终究只留下了一片寂静。 两人都有些惊慌,他们潜入离阳多时,今夜却被这等高手追踪而全然无知。、 “此地不宜久留。” 藏音老人看似老迈,可得知有险,逃起命来,也是动作迅速。 他拿起了一旁竹拐,起身开门,寻常人要花十几秒的动作,他不过在瞬息之间便已经完成。 大门打开,一股寒意涌来,藏音老人一脚刚刚踏出,浑身便汗毛颤栗。 这股颤栗并非因为寒意,而是来自对于未知的危险的忌惮。 藏音老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等待了片刻。 倏然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拔出了隐藏在竹拐之中的暗剑。 一支箭矢自明月之下袭来,精准的刺向了藏音老人的胸口。 藏音老人抬起手中竹剑,只听闻叮的一声。 巨大的力道从箭簇上传来,压弯了藏音老人胸口的竹剑。 力道之大,本在门口的藏音老人被生生推入屋中。 床榻翻飞,桌椅散乱。 一道人影在屋中留下了短暂的痕迹,掀起了灰尘,时间虽短,可破坏力巨大。 藏音老人身形再度稳住的时候,这破旧的茅屋已经摇摇欲坠。 还在屋中的中年男子想要搀扶,却被半跪在地上的藏音老人制止了。 时间紧促,他只是大喝一声。 “不要管我,快走!” 中年男人挥了挥袖子,带着几分不甘,翻出了窗户。 只是,中年男人终究还是晚了。 月夜之下,数十名穿着墨玉麒麟服的玄武卫挎刀立于四周屋檐之上,早已经等待多时。 中年男人看着这一切,眸光含霜,他明白,已经到了生死之刻。 当下,他不再犹豫,十数团火光泛起,燃照周身。一如当年之战,他面对这熟悉的墨玉麒麟服之时。 …… 轰隆数声,爆炸声连绵不绝。 望着那冲天的火光,高塔之上,韩仲微微一叹。 “魔教第一智者沈袖居然有如此威能,果真不负还丹玄修之名。” 一旁佳人身姿绵软,犹如舞姬一般,此时身如满月。 只不过,这高塔临风,佳人却不是为了舞歌助兴。 月光照下,这佳人双脚之间,有着一根蓝色的线,如今崩的比直。 以身为弓,以气为弦,数箭射出,数里之外,战事突变。 韩仲挥了挥手,那根蓝色的弓弦消失不见,红玉崩的僵直的身体一软,腿重新放了下来。 月夜之下,红玉又恢复成了那位妩媚的绝色侍女,待在了韩仲身旁。 “弓腰之术,还真是少见呢?” 一头白色狐狸窜上了高塔,一点也不客气,爬上了韩仲的肩头。红玉退于一旁,并没有稍假辞色。 一场虽然仓促却布置缜密的围杀早已经注定了结局,可苏小鱼终究还是有些叹息。 “沈袖也是一代枭雄,想不到落得如今的下场。韩老二,你还真是厉害啊!” 韩仲只是一笑。 “并非我比他厉害。只是我了解他,他却不了解我。有心算无心,他一开始就败了。” 第十章 天下之局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世间表率 水清波静,阳光初升。 春风楼的暖阁之中,炭炉散发着余温。 韩仲裹着一层厚厚的被子,躺在床榻上。他身旁,白毛狐狸攒成一圈,也只露出一颗头。 大清早,焦急的呼喊声便在楼下响彻了起来。 “青鸟姑娘,杂家这可是有急事,您就让杂家进去找小仲大人吧!” “不行!” …… “谁啊,这么讨厌!” 白毛狐狸有些不耐烦,一脚将韩仲踢下了床榻,独自享用着整床被子。 “你做什么?” 韩仲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打了个喷嚏。 苏小鱼迷迷糊糊说着。 “快让外面的人闭嘴。” “我说你踢我做什么?” “谁让你既不练武,也不修玄,抗风险能力这么差,而且踢你的脚感这么好。” 女人如老虎,浑不讲理,女妖精就更如是了。 若是别的男人,说不定还要争上一争。 可韩仲是真打不过。 当下,韩仲披着一件衣裳,便走下了楼。 打开门,一股寒意袭来,可眼前打扰韩仲休息的人却是急得满头大汗。 眼前之人是内八寺之一织衣寺的大宦官黄貂,长得胖乎乎的。 “我这昨天夜里才加完班,熬到丑时才把沈袖那摊子事情了结,写了公文呈报上去。你还让不让睡个安稳觉了?” “哎呦,就是因为小仲大人您的这份公文,陛下看了是着急又上火,本想要亲自前来,可刚出了殿门就绊了一跤。” “陛下怎么老是这么不小心。这都第几次?” “小仲大人,可不敢这么说。陛下是天子,一举一动都上合天象。这正说明我大秦如今是危机四伏啊!” 黄貂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韩仲这话会传出去。 反正韩仲是不会怎么样,但他肯定会倒霉。 “那你这次来是做什么?” “陛下想要问小仲大人有什么办法?” 黄貂擦了擦汗水。他虽是大宦官,可才能很卓著,看得很清楚。 “陵州的军情,东海龙王聚集了八万水族,正在加紧训练。还有密报称,其余各路龙王也在聚集兵马。 云州那边的妖族,点苍山那些乱贼,还有丰都、西武殿…… 最麻烦的还是北原,二十万魔人大军正在南下,可覃州军只有七万。 一旦覃州那边情势不稳,那么天下各地怕是要狼烟四起了。 陛下今早还在悲叹‘大秦要亡了’!” “我们玄武卫也不负责这块,这事也不归我管啊!” 韩仲转身离去,正想要睡个回笼觉,一把被黄貂抓住了。 “我的小仲大人诶,咱家要是就这么回话,还能不能活了?” 黄貂一脸急切,他要是就这么回去,当今大秦的天子肯定会把他打个半死。 说着黄貂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金色的虎符。 “天子下了诏书,赐予小仲大人这块虎符,可以调动天下各地的兵马。您就给咱家一个准话,到底该怎么办?咱家也好交差啊!” 韩仲看着这块代表了至高权力的虎符,心里却只想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你刚刚不是说了么,这么多的势力,就北原那边最嘚瑟。先削了它,其余的势力也就不敢炸刺了。” 韩仲回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身后,还在思索的黄貂再抬起头时,春风楼的大门已经关闭,青鸟拿着那把乌蒙剑,挡在了黄貂的前面。 “请吧!” …… 北原,白玉京。 北原辽阔,生活着众多的魔人部落。 这些魔人部落多为兽人,但又与妖族不同,并非自精怪修炼而成。 魔人部落采取的是奴隶制,越底层,那么部落中魔人兽化程度也就越高。 青皮铜眼,赤发獠牙,便是小孩子见了,也是不敢多有声音。 相反,各部落中的王族,即使是用秦人的眼光来看,也一个个都是俊男美女,颜值远超一般人之上。 北原所有的魔人部落都信奉魔教,其王族也都加入了魔教,成为教众。 白玉京是魔教总坛,西北部地势奇特。 天地之间仿佛有一双巨手在操弄着山势,数座独立的山峰被扭曲合拢,只留下一个眼口。 魔教最为重要的傀儡工坊就在其中。 “藏音死了,沈袖被擒了,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五座巨大的金刚魔俑就矗立在其中,高十多丈,如今还没有被移走。魔教的匠人正在对这五座金刚魔俑进行最后的维护。 战争的机器即将开动,可打造这架战争机器的人却被擒住了。说这话的人是一个老者,满头白发,沟壑纵横,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惋惜。 魔教上一任的教主在十年前死后,这十年来魔教一直没有推举新的教主。 魔教能够艰难运转,恢复了今日的元气,除了上一任魔教教主,最为重要的两人便是沈袖与这名老者。 魔教古巫长鹿临。 “教士长一向谨慎,我等还以为他在调集大军,怎会陷于敌手?” 跟在鹿临身旁的是一名身高两米多的年轻男人,赤裸着上半身,身上的肌肉隆起,身材壮硕。 “李盛这步棋不起眼,但很关键。平常偷运些矿物,还能做到。可这一次要运送的精精矿十分重要,不容有失,所以沈袖亲自去了。 可没有想到,被玄武卫盯上了。” 鹿临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部落中最为满意的后辈。 “金兀术,我们这一辈的人老的老,死的死,将来,对付玄武卫,对付秦人,还要看你们这一代人了。” 魔教年轻一代俊杰辈出,为魔教注入了深厚的底蕴,这也是鹿临欣慰所在。 这些后起之秀如今分散在各地,唯有金兀术和少数领兵的人,才被召集到了白玉京。 “古巫长放心,这一次我率兵南下,一定攻破覃州,马踏离阳,为教士长以及一众先辈报仇,也为先教主和古巫长出一口恶气。” “你有这份志气很好,不过这一次我圣教为天下之先,最为重要的是要给天下万族做出表率。” 鹿临迈着脚步,充满了信心,悠悠一笑。 “二十万对七万,优势在我。” 第十二章 小机灵鬼 夜火亮起,整座修德坊中都挂满了灯笼。 红玉带着一群侍女,将整座修德坊上上下下都仔细巡查了一遍,仔细周到的照管到每个角落。 酉时将近,她回到春风楼前,青鸾还守在外面。 “主公还未进食么?” “没有,郑三多来了,还带了个愣头愣脑的小子。” 青鸾向上看了一眼,春风楼三楼的暖阁灯火照耀。 韩仲的两个大丫鬟剑姬青鸾与弓姬红玉一向是面和心不和,互相看不顺眼。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她们的目光都很敏锐。 今夜有些不同寻常! 暖阁静谧,韩仲站在床榻旁的书桌上,摆放着一桌子的法器、丹药与符箓。 郑三多一脸笑嘻嘻。 “仲哥儿,这是你要的所有东西了。” 玄武卫监察四方,对付的敌人除了内部的奸细,还有外界的玄修和武者。 对付这些人,玄武卫并不需要在修为上胜过他们,而只要能够针对他们的弱点。 也因此,玄武卫除了伯仲叔季四门武装人员之外,六监之中还有许多技术人员,研制了许多厉害的法器、符箓与丹药,专门针对玄修和武者。 “仲哥儿,这么多的东西,灭一个玄修门派都绰绰有余,您这是要干嘛啊?” 韩仲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打了个哈切。 “没办法,要出去公干。你也是知道我的,武艺平平,修为缺缺,所以得找些东西防身啊!” 郑三多平日里待在离阳城中,清闲惯了,不过最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我听说最近不太稳当,陛下甚至都说‘大秦要亡了’。” 一代君主说出这种话,那必然是要朝纲动荡的。 不过在场的人,除了脸上带着淤伤不熟悉内情的燕十三有些诧异,其余两人反而反应平淡。 韩仲更是翘起了二郎腿,一脸不屑。 “陛下哪天不说这话?” 郑三多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战事真的吃紧,玄武卫必然要全力施为。加班是小事,最麻烦的要派他出去公干。 郑三多和韩仲一样,武力值不高,至于修为,也只是修成了阴身。 这天下百万玄修中,小虾米一只。 偏巧,玄武卫外出公干的活,不少可都是要命的活。 “那倒也是。那么说这次也没有什么吧!” 韩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过这次陛下倒是说对了,如果闹得不好,那么大秦还真有可能亡了。” 郑三多心一凉,还没有说话,就听得韩仲自言自语着。 “沈袖那个老家伙布了一个局,撺掇着各方势力一起围殴。他人死了,可局还在。如果魔教真的攻破了覃州,那无疑会鼓舞着各方势力一拥而上。 大秦虽有百万大军,可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情势有变,亡国之日不远了。 到时候魔教真的攻破离阳,那么当年参与征伐魔教之战的人,他们不得挨个杀啊!” 韩仲坐直了身体,看向了郑三多。 “这头一个肯定得是我,下一个不就是你了么?” 郑三多腿一软,身子麻了半边。 他除了清廉,还有一个特别好的优点,胆子小。 “我的仲哥诶,你就不要吓唬我了。十年前我也是碰巧,才拿了几颗手心雷,炸死了魔教教主叶啸林。 这件事情说起来,我真的是特别冤啊!” 郑三多长吁短叹。 “我平日里连杀只鸡的胆量都没有。” 燕十三在旁点了点头,出了声。 “这点倒是没错,我姐带着小侄女回家之后,在我们面前痛骂了姐夫三天三夜,他们家的事我们燕家堡都知道。” “你看是吧!” 郑三多说着,又听燕十三补了一句。 “我姐说姐夫平常不杀鸡,胆子小只是一部分,主要是他抠门,舍不得买。” 郑三多翻了翻白眼,对着燕十三吼道。 “你闭嘴,这是重点么?” 韩仲用手支撑着下巴,看向了犹如惊弓之鸟的郑三多。 “你这跟我解释也没用啊,魔教的人他也不会听啊!” “那该怎么办?” 韩仲的脸上带着一丝狠劲。 “我才刚升官,屁股还没有坐热,就给老子来了这么一出。不把这出头鸟摁死,咱们玄武卫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郑三多点了点头。 “仲哥儿你说的对。我仔细想了想,这次你出去公干,带着这些东西还不够。我这就回去一趟,把我最新研制的掌心雷拿过来。那东西威力大,炸开来小半座山都没了。” 眼看郑三多就要走,韩仲制止了他。 “防身之物倒算是其次,关键是要挑选一个勇毅果敢之人,跟随我一同前去。这次我深入虎穴,身边不能没有一个帮手。” 郑三多心中一惊,停下了脚步,拉着燕十三,将他护在了后面。 “这可不行啊!我小舅子是我老婆千叮咛万嘱咐交到我手上的,他可是他们燕家堡的独苗,我老丈人六十多才生下的宝贝疙瘩。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老婆非活吃了我不可。” 燕十三却是没有多少惧意。 “我自小修炼剑道,自诩同辈之中,少有敌手,听说北原多俊杰,早想要去北原会一会魔人。” “你闭嘴,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其中凶险是你能想象的么?” 郑三多斥了一声,对着韩仲,笑了起来。 “仲哥儿,咱们玄武卫的好手多的是。我这小舅子剑法虽高,可经验不足,也没有受过训练。去了,不是只能给你添乱么?” 韩仲站了起来,走到了郑三多面前,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咱们仲字门如今人才凋零,天都骑以上的高手,职位空缺了大半,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其余三门的人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天下这么大,少谁都不行。国家危亡之际,自当有人挺身而出。” 郑三多被韩仲说的脸色涨红,只是憋着一口气,硬顶着。 “仲哥儿,你说破大天也没用。除了我小舅子,你派谁去都行。” “真的么?” “真的!” 韩仲点了点头,一脸欣慰。 “那你就跟我去吧!” 扑通一声,郑三多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 韩仲拍了拍郑三多的肩膀,提醒着。 “我先下去吃饭了,你也早点回去收拾行李,咱们明早寅时出发,今晚早点睡。” 咚咚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郑三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燕十三在旁,说着。 “姐夫,我怎么觉得你刚刚被小仲大人算计了呢?” 郑三多转过了僵硬的头颅,瞪了一眼燕十三。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十三章 白吃白住的地方 北原地广,天高海阔。 魔教虽然不像秦国坐拥二十六州,城池众多,但是叫得上号的城池也有许多。 魔教总坛白玉京、西饵海的灵芝城、陌上桑的鹿血府、中道的狼毫台、东土原的萤铃城。 北原万千魔人部落都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但都遥受白玉京的号令。 除此之外,其余的四座分坛的规模放眼整个天下也不算小,几乎与秦国各州的州府相当。 东土原,安庆城。 安庆城是东土原上仅次于萤铃城的城池。前任魔教副教主、魔教教主叶啸林的妻子安景澜便是出自安庆城,是现在安庆城城主安宗谋的女儿。 安氏不同于北原上其他的魔人部落,善于通商,与周围的势力哪怕是秦人都私下里都保持不错的关系。 每日通商的队伍络绎不绝,进出安庆城的城门,景象繁盛。 城门口更是落满了做各种小生意的摊子。 “老板,来两碗面,加肉沫!” 韩仲与郑三多两人,气喘吁吁的落座。 这座摊子的主人是一位青皮魔人,年老体衰。 见到两个秦人,他也不曾在意。毕竟,这安庆城前,南来北往,各族的人他都见过。 不过他还是好奇,这逃难似的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被沿途的魔人部落劫了,可他们的行李看起来还在啊! 青皮魔人端来了一壶大麦茶,给两人倒了一杯。 “两位客官,肉沫今日已经售罄,小摊子里还有些鱼肉和肉排。” “行行,随便。” 郑三多挥了挥手,着急忙慌的喝了一口,茶水顺着喉咙向下,随着一股热意从毛孔中抒发,他才稍微心安。 “仲哥儿,这北原也太危险了,怎么到处都有劫道的。”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劫个道,你就用掌心雷炸他们。你炸也就算了,还炸不准,差点把我们自己电死。” 韩仲回想着刚才的场面,心有余悸。 这厮制作的掌心雷威力也太大了,一发下去,但见三十丈内雷光四起,电蛇舞动,转眼间劫道的四五十个魔人就倒落在地,青青的草甸和上面的魔人都变得焦黑。 郑三多畏畏缩缩的说了一句。 “他们手里可是有刀的。” 老板将两碗面端了上来,北原的肉产丰富,各种类型的肉类更是在离阳的郑三多没有见过的。 与离阳城中吃面时老板扣扣索索的只肯加丁点肉不同,这摊子上两碗面上各自放着一大块肉排,加了点青色切得细碎的菜末。 两人赶了一路,肚子已经很饿了,看了两碗面,更是食欲大振。 只不过吃之前,郑三多还是拦了下来,问道。 “老板,这两碗面多少钱?” “二十个子。” “二十个子,你咋不去抢呢?” 青皮魔人虽然年老,不过悍气犹在,他当即撸了撸袖子。 “咋的,你想要赖帐啊!” 不久之前一个掌心雷放翻了四五十个身强体健的魔人劫匪的郑三多此时看着眼前这个老头,气势一下蔫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咱们商量商量,十个子行不行。” “不行!” 眼看着韩仲已经将面吃的只剩下了一半,郑三多也只能作罢。 “行行,二十个子就二十个子。菜末免费是吧,给我多加点。” 两人很快吃完,韩仲擦了擦嘴。 “走吧,进城!” 郑三多跟在韩仲身后,将刚刚的面钱记在了本本上。 “仲哥儿,这二十个子的面钱是我付的,回去你可得报销啊!” “你也知道的,咱们玄武卫什么时候会报这种账啊?” 郑三多心中一个咯噔。 “那怎么办,这接下来的食宿钱你带来了么?” “带是带了,不过刚才跑路的时候太急,我把这些累赘都丢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不会是要露宿街头吧!” “放心,我怎么会让你露宿街头呢?” 郑三多跟在韩仲身后,对方似乎对安庆城的道路很熟悉。进城之后,也没有问人,一路向着目标而去。 “仲哥儿,我们这次来安庆城做什么?” “见一见我那小后妈的老爹,我那死鬼老爹的便宜丈人。” “可我听说安庆城城主安宗谋深居简出,不理世事多年了。平常就是他的几个儿子都见不到,我们有什么办法,总不见得直接杀进去吧!” 郑三多心里琢磨着,他从离阳城中带来的五十颗掌心雷,杀进去是足够了,可要逃回去,明显就不够了。 “不用这么复杂,我有一个办法。在这北原各地,只要这个办法亮出来,办什么事情都特别简单。” 说话间,韩仲带着郑三多已经到达了城主府前。 看着一众守门的身材高大的魔人,郑三多心生惧意,同时心中又有些疑惑。 “什么办法?” 韩仲拉着他走上了府门前的台阶,拱手一礼。 “秦人,所谓何事?” “在下擒得十年前杀死圣教教主叶啸林的凶手郑三多,特意擒来,献给城主,望见安城主一面。” 郑三多眼睛挣得老大,这一刻,他只想要逃,可周围已经围过来魔人守卫,断却了他的归路。 郑三多拉着韩仲的衣袖,小声问着。 “仲哥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咱们不是没钱么,总得给你找一个能吃饭住宿的地方。” 郑三多翻着白眼。 “那也不用在牢里啊?” “这偌大的北原,除了牢里,哪还能有让你白吃白住的地方?” …… 小院雅致,安庆城城主握着一卷书,正在读着。 只是一声喧嚷,却是打扰了安宗谋的雅致。 “城主,出大事了。” “是白玉京被秦军攻陷了还是离阳城塌了?” 一时间,前来报信的仆人哑口无言。憋了好久,才说出来。 “都不是,有人抓到了杀害上任教主的凶手郑三多,想要见您。” “算命的说我这个月不宜见客,否则将有祸害妨我。告诉来人,面我就不见了,拿着赏金给他吧!” “城主,不见怕是不行啊!” 安宗谋放下了手中书卷,看向了自己的心腹老奴。 “怎么回事?” “他说他是您外甥,前来认亲,还带了个玉佩过来。” 看到老奴手中玉佩时,安宗谋仿佛看到鬼一样,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算命的说的还真是不错,这祸害还真是来了。” 第十四章 了缘 清风徐徐,吹进了院中。 安宗谋站在屏风之前,年轻时金色的发丝如今都变得斑白,高大的身材也显得有些佝偻。 他握着那块玉佩,等待着。 直到他的心腹老奴将韩仲带到了这间四周都是花草的院子里。 “二十年前,玄武卫征伐魔教之时,老夫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的。可没有想到,最终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我的不是韩广生。” 安宗谋回过了身,看向了韩仲。 “我更没有想到,韩广生居然还有一个儿子。” 见到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上一代魔教教主叶啸林的老师兼谋主的一代豪雄,韩仲这位初生的牛犊,丝毫也不见一丝畏惧。 “半月前,我在仲字门诏狱乙字号大牢时见到沈袖时,他也是这么说的,甚至语气都一样。” 安宗谋不屑一笑。 “就韩广生干得那些事情,就该断子绝孙。” 此时屋中只有安宗谋和韩仲两人,安宗谋仔细打量了一番,看着眼前的小子,有些惊异。 眼前之人既未修玄,武道也是平平。 安宗谋并未生出动手的意思,只是叹息。 “我安宗谋纵横一世,自诩也算一代豪杰,可没有想到生了一个赔钱货,大着肚子就跟别的男人跑了。至此,我安氏便步步受挫,受人摆布。” 安宗谋看着韩仲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庞,心中生出了一股恨意。 “如今,你到这安庆城来,又是为了什么?” 韩仲看向了安宗谋,察觉出了对方那股压抑着的情绪。 “半月前,玄武卫在离阳抓住了沈袖。知道了他的来意之后,玄武卫布下重兵,搜查覃州前往中道的所有通道,可却还是没有拦到那箱精精矿。 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这箱精精矿并未走覃州这条通道。” 安宗谋嘴角露出了笑意。他虽深居简出,整日里待在城主府的后院之中,但却这天下之事却是知道的八九不离十。 “沈袖赔上了一条命换来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轻松被玄武卫找到。这箱精精矿走的是密引江水道,由密江的水族暗中押运至东土原,如今已经在萤铃城,不日就将送往白玉京。” “那么说我来的是正巧了。” 安宗谋看着韩仲,眼前的这个少年武力平平,可却给他一股危险的感觉。 “你已经知道了你想要的,不日我将会将你和郑三多都送往萤铃城,接下来的事情,便与我安氏无关了。” “多谢!” 韩仲拱手一礼,走出了屋子。 安宗谋的心腹老奴随即走了进来。 “城主,小姐她究竟……” “闭嘴,我没有这个女儿。” 安宗谋自从十年前从白玉京回到安庆城后,整日里都是乐呵呵的,很少动火。可韩仲离开不久之后,他胸膛之中的怒意很快从脸上炸了开来。 老奴低下了头,只是,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城主,既是如此,为何不干脆杀了这个小子?” “他既然敢来,就不怕我们会动手。” “可那箱精精矿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为何教士长不屑犯险也要潜入离阳城?玄武卫也要深入北原追查?” “金刚魔俑的核心机关匣需要精精矿才能打造。只有拥有了机关匣,金刚魔俑的威力才能完全发挥出来。 否则,对于白玉京来说,胜算只有七成,依旧不是必胜之局。” 安宗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胜唏嘘。 “我安氏夹在白玉京和离阳城之间,只能左右逢源。这小子就是死,也不能跟我们有一点关系。 准备好,早点将这个祸害送出去。” “老奴明白。” 屋中空寂,安宗谋微微摇了摇头,想要看书,可心中却静不下来,总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但愿萤铃城那边能够机灵点,除了这小子。否则,后患无穷啊!” …… 萤铃城是一座山中城,周围密林分布。 作为魔教在东土原上最重要的分坛,守护这座城池的除了一众精良的魔人卫兵,还有森林中生存的上萤一族。 上萤是上古时便已经存在的神兽,喜欢心思纯净的人,厌恶心怀叵测的人。 魔人部落中女媚一族便是这座城池的主人。 月色高悬,萤铃城最高的阁楼中,萤铃城的城主伏婆婆看着案头,眉头深锁。 萤铃城的城主也是女媚一族的族长,已经有着数百岁的年纪,是一个枯瘦矮小的老婆婆。 “婆婆!” 一声轻悦的声音想起,一位身着白衣带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看见萤铃城城主如此模样,不禁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面色这么不好。” “刚刚发来的情报,玄武卫叔字门的高手攻破了密引江龙王的行宫,斩尽了他的龙子龙孙。” “怎么会这样?” 伏婆婆摇了摇头。 “情报泄露,可却不知道源头在哪?此行押送精精矿前往白玉京,想必也会异常凶险。” “婆婆,我会小心的。” “晓月,你修为虽高,却并不明白玄武卫的可怕。” 说到这里,伏婆婆便是一阵唏嘘。可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拉起了面前女子的手。 相比于她枯干犹如朽木一般的手掌,辛晓月的手掌白皙却犹如美玉一般。 “我们这一族修炼的素心经,行至关头,最怕的就是遇到情劫。” “情劫?” 辛晓月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高傲之色,并不是很在意。 伏婆婆看在眼里,只是摇了摇头。 “你是萤铃城修为最高也是最年轻的圣女,不下当年天狐一族的天才苏小鱼。但是你心高气傲,这是我最担心的。” 伏婆婆站了起来,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红色的结,交到了辛晓月手上。 “这块了缘结乃是我族至宝,传自上古,乃是上萤之祖的尸体所做,有大气运,今日我交到你手上。如果见到了一个让这块结亮起的男子,你一定要躲得远远的,要不然,就干脆杀了他。千万不要像……” 辛晓月接过了这块结,抬起了头,有些疑惑。 “像什么?” “没什么,你下去吧!” 随着辛晓月远去,伏婆婆背负双手,看着窗外那一轮明月,悠悠一叹。 “安景澜,当年的你也是遇到了让这块结亮起的男子,所以才放弃了所有,这么多年消失的无影无踪么?” 第十五章 强烈的情绪 寒冰深锁,水滴石穿。 萤铃城的地下宫殿中堆满了是千年玄冰,是魔教圣女修炼之地。 辛晓月盘腿坐在殿中的寒冰床上,戴着面纱,一息一呼之间,周围本是冰冷的空气便更寒彻一分。 玄道高手至还丹境,便可以修炼高深的法术,操控天地水火。 再往前一步,便能修炼成功阳神,从此不再受肉体的束缚,年寿大为增长。 辛晓月身为魔教的圣女,离修成阳神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一步,也早晚会迈出。 睁开了双眼,辛晓月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疑惑。 碰碰!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地下宫殿中响起,伏婆婆的身影走到了辛晓月的面前,眼睛一亮。 “你的修为又张进了,用不了两年,便能修成阳神。” “婆婆,我能够感觉到,我离阳神之境只有一步之遥,可为什么这一步我迈不出去,还需要等待两年?” “想要将阴身修成阳神,必须先温养神魂,这一步至关重要。有的人受困于先天的资质,无法再进一步;有的人后天神魂受损,再修行便艰难百倍。 沈袖就是因为天资不足,卡在这一步,多少年也未能寸进。你不同,只需要两年的时间,就可以修成阳神。” “婆婆,可我看见书中记载,魔教的前辈中有天资不如我者,他们修成阳神的过程反而比我简单。这是怎么回事?” 伏婆婆沉吟了一声,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他们经历了劫难,所以修为大涨。” “历劫?” 伏婆婆点了点头。 “这世上有两条路,一条是天才走的,另一条是天才中的天才走的。 玄道之人逢劫,既是难,也是一种磨练。只要能够跨越,必定能修为大涨。对于前者来说,历劫,乃是必经之路。可对于像你一样的后者,修玄之路,尽是坦途,所以不必如此。经年累月,便可修为突张,不必图惹是非。” “天才之中的天才?” 辛晓月若有所思,还不能彻底领悟到伏婆婆话语中的意思,却听得他解释道。 “五百年前,南朝有一位书生,一生不中第,却喜欢读书,经年累月,于百岁之期,明哲四达,浩气冲霄,立入圣人境。 远的不说,便说六年前一剑入离阳,刺杀那暴君的天下第一剑莫隐客。他本是一屠户之子,子成父业,宰杀了半辈子的猪。后秦军攻燕,涿郡破,家国碎。莫隐客不忿秦军所为,弃刀从剑,一年便跨过了五境之限,入圣人境。” 说着,伏婆婆看向了辛晓月。 “这便是天才之中的天才。你和天狐之族的苏小鱼都属于这个类型,可惜后者已经死了,死在了玄武卫的手中。” 伏婆婆一身哀叹。不仅是在叹息一位天才修士的陨落,更是因为如果天底下多几位圣人境的高人,那么也不会容玄武卫做大至此。 “安庆城那边送来的消息,有人抓到了杀害前任教主的凶手郑三多,此刻正往这边送来,押送精精矿的任务推迟一天,等到他们到了,再一起前往白玉京。” “我明白了。” 伏婆婆远去,辛晓月拿出了那块伏婆婆给她的了缘结,陷入了沉思之中。 “情劫?” …… 山道难行,郑三多带着枷锁,看着马车之中正在啃鸡腿的韩仲。 “我说仲哥儿,你好歹也给我吃一口?” 韩仲抬起了头,嘴角油滋滋的。 “这可不行,你毕竟是犯人,如果吃得油光粉面的,被人看了出来,不穿帮了么?” “可我这几天才吃了几个馒头,你就不怕我撑不到萤铃城?再说了,你就不怕魔教的人提前把我杀了,那我们毁掉金刚魔俑的计划不就白费了?” “你放心吧!我已经打探清楚了,魔教下达了最高的教令,抓到你后,会将你带到白玉京的总坛,当着魔教历代教主的灵牌,刨心挖肝。在那之前,你死不了。” 郑三多咽了咽口水,面色比刚才更白了。 这一次,是吓的。 马车经历了坑坑洼洼的山道,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里的,快下来,到了。” 安宗谋虽然答应将韩仲送到萤铃城,可办这件事情的人并不清楚韩仲的身份。 赶车的魔人是一位青皮魔人,身材相当壮硕,两颗獠牙如野猪一般倒长了出来。他如赶牲口一般,催促着车厢之中的人出来。 当韩仲与郑三多出来之时,萤铃城的女仕已经到了,她们都是金色的头发,身材纤细,却比一般女子高大不少,人人比韩仲都要高上两三个头。 相比粗鲁的赶车魔人,萤铃城的女仕要客气的多。 “你就是抓到巨恶郑三多的人?” 对方面色虽冷,不过却有着礼仪,韩仲点了点头。 “我教曾经发下悬赏令,谁能抓到郑三多,便可入白玉京,授客卿之位。不过你走的是萤铃城,便还要再经一道程序。” “请姐姐赐教!” “我族的守护神上萤一族能够辨别人心,只要你能通过考验,便能成为我萤铃城的客人。” 郑三多凑到了韩仲身边,小声说道。 “怎么办,要不要提前动手?” 韩仲瞥了一眼郑三多。 “你就打定我通不过考验么?” 郑三多抬起了头,脸上表情微妙,仿佛在说那不是当然的么? “我还有可能,仲哥儿你么?” “你们两个,不要窃窃私语。” 萤铃城的女仕怒斥一声,为首者牵来一头上萤。 牛角羊脸,四蹄如雪,浑身白毛,背生羽翅,身形比寻常的马匹还要矮小些。 郑三多昂首挺胸走了过去。 还未靠近,这头上萤脸色便显现出厌恶之色,喉咙中发出了低沉的怒吼声。 “果然是巨奸大恶。” 郑三多像是一个考了鸭蛋的学生一般,抬不起头来,默默走向了一方。 “到你了!” 一众人盯着韩仲,仿佛在盯着一个犯人。 韩仲向前走了一步,郑三多有些紧张,摸着袖缝里暗藏的掌心雷,并向韩仲使了个眼色。 仲哥儿,看我如何救你! 只不过,上萤走向韩仲,脸上既未露出敌意,也未露出喜意。 久之,这头神兽忽然伸出了舌头,轻轻舔了舔韩仲的面颊。 “通过!” 郑三多目瞪口呆,接着,他脸上的错愕化成了一股不可思议,并将这股不可思议转化成了强烈的情绪。 “这不可能!” 第十六章 强敌 山道泥泞,郑三多跟在韩仲的身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的跟猪头似,目光幽怨的看着跟在一众萤铃城的女仕身边的韩仲。 自从经历过上萤的考验之后,萤铃城的一众女仕对待他和韩仲就是两个态度。 韩仲骑在马上,他只能走路。 韩仲还吃好喝,他只能啃干馒头。 中途下了雨,两人的衣服都淋湿了。萤铃城的一众女仕给韩仲换了身新衣服,而他只能湿漉漉的等待着衣服干。 终于到达了萤铃城前。郑三多逮到个机会,走到了韩仲身边。 韩仲吓了一跳,看着郑三多。 “你这是怎么了?” “呜噜噜……” “你能不能说人话?” “呜噜噜……” “被打的说不出人话了么?” 韩仲仔细听了听,终于明白了,摊了摊手。 “你就这么不能接受我拥有一颗纯洁的心灵这件事情么?” 听了这话,郑三多的反应更加激烈了,引发了周围女仕的注意力。 “你老实点,还想要挨打么?” 郑三多一下子就变得老实了。 韩仲凑上去,笑嘻嘻说着。 “诸位姐姐,我们这是在等什么?” “等圣女。一会儿她来了,你要注意一点,少说话。” “为什么?” “圣女不喜欢男人!” “不喜欢男人,难道她喜欢女人?” “别胡说,圣女……” 这话一开口,却见辛晓月从城门里走了出来。她的身后,两名魔人的青皮力士抬着一个大箱子,送上了早已经等待在门口的马车上。 一众刚才还和韩仲喜笑颜开的女仕,纷纷闭上了嘴巴,沉默不语。 辛晓月身材高挑,便是处在一众容貌不俗的女仕中,也是鹤立鸡群,但却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临近了,韩仲还未看清这位圣女的样貌,就闻道了一股香味,淡而悠远。 辛晓月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裙,带着面纱,红绦系着一块玉珏,压着裙边,一支玉色的钗子插在发髻中,青丝垂下,及至腰间。 “你就是擒拿郑三多的人?” 韩仲与辛晓月对视,对方宝石般的眼眸荡漾着水色。这位魔教的圣女对于这位第一次见到的男人,似乎并不像刚才女仕所言,充满了厌恶感。 “正是在下!” 韩仲看见这位比他高两三个头的女子,对方并没有询问详情。只是看了一眼,便离开了。对于通过了上萤考验之人,辛晓月即使没有好感,也没有敌意。 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 直到辛晓月离远了,一众女仕才舒了一口气。 “快走吧,我们今天就要启程了。不过因为马车数量的原因,得委屈你和郑三多这恶贼坐一辆马车。” “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他。” 韩仲看了一眼那箱精精矿,带着郑三多坐进了马车之中。大概向着白玉京走了两三日,郑三多终于能发出人声了。 虽然依旧模糊,但韩仲听着不像刚才那么费力了。 “仲哥儿,那箱精精矿就在那辆马车上,我们干脆就用掌心雷毁了它,然后逃跑。” 韩仲摇了摇头。 “那个魔教圣女修为高深,难以捉摸。就算是趁着她们不备,得手了,恐怕也逃不了多远。” 韩仲指了指马车之外,前方那七八名持剑女仕骑着的上萤。 “那些上萤不是我们在上山前见到的幼崽,背翅之力,可以御风翱翔。东土原空旷,即使我们有神行符可以远遁,可逃不了多远依旧会被追上。” 此时的韩仲与刚才和一众女仕调笑时完全不同,目光幽深,面色深沉,有着一股与年龄不相配的稳重感。 这是从小经历生死才磨出来的。 “那就下毒?” 郑三多给出了另一个答案,韩仲依旧是摇头。 “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而且,即使毁去了那箱精精矿,覃州局势依旧未解。一旦覃州局势变化,不得已让公孙尚礼再度带兵北上支援,那么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就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了。” 因为沈袖的事情,公孙家被玄武卫监控,处于半软禁的状态。可公孙家族根基深厚,轻易动不得。 一旦局势变化,公孙家再度掌握兵权,玄武卫必将面临一轮反噬。 “不过好在覃州的局势还不是无解。” 韩仲面露笑意,靠在了车厢上。 “在不清楚你的对手的实力,贸然行动,是很危险的。” 过了没有多久,车队停了下来。韩仲翻开车窗一看,车队停在了一片绿洲前,看来是要休整一段时间。 “小仲哥儿,下来吃饭了。” “我去探探那圣女的底细。” 韩仲临下车时,郑三多拉着他的手,嘱咐着。 “仲哥儿要小心。顺便,如果有肉,给我带些来,我都吃了好几天冷馒头了。” “知道了。” 天已昏暗,最后一缕霞光在天际绽放着最后一丝光芒,耀眼无比。 绿洲旁,一众魔人在建立着临时的营地。 这支队伍中辛晓月处于最高层,其下是骑着上萤的持剑女仕,最后是一众青皮力士。 这些青皮力士做着杂活,看到韩仲,态度也有很大不同。 “姐姐,我来帮你。” 韩仲找了个机会帮一名女仕生火,趁机找了个话题。 “看起来明日要下雨了!” “是啊,看来得等上十几日了。” 对方搭着话,却忽然发出了这样一声感慨。 “等上十几日,需要这么久么?” “从明后日开始,就是雨季了,从这里到白玉京,一连会下十几日雨。” “那也不用等这么久啊!” 那女仕忽然抬起了头,看了辛晓月的马车,对方尚未出马车,随轻声说道。 “你不知道。我们圣女有倾国之姿,为众多部落的王子所追求。因为求爱者甚众,她立下了规矩,只有能赢她的人,才能娶她!” “那有谁能赢圣女么?” 女仕摇了摇头。 “北原的俊杰虽多,可能够赢过圣女却没有。前方部落的王子帝聪,修为上和圣女接近,不过圣女不喜欢他。他所修炼的九河御水诀,逢雨季优势最大。我猜圣女可能会避开锋芒。” 女仕的话刚刚说完,马车那边便传来了辛晓月下达的命令。 “今日好生歇息,明日晨起赶路。” 看起来,辛晓月没有要躲避强敌的意思。 女仕脸一红,似乎为自己猜测错误而羞愧,看了一眼韩仲,对方依旧在收拾柴火。 韩仲外表平静,但他清楚。 机会来了! 第十七章 水龙吟 荒凉的东土原上,连日的雨下,道旁的草甸疯长。 车队前行,带有萤铃城的青色落萤标志下,沿途的部落没有人敢于阻挡。 北原之上,魔人部落遵循最为简单的规则。 弱肉强食! 可魔教总坛和四大分坛的大旗一出,无论是多么凶险的地境,魔人之间都会放下暂时的纷争,聚集在这旗帜之下。 直到萤铃城的车队到达了两片大潭之前。 双潭如日,相互映照,中间是一片栖息之地。 车队还未接近,便有一队魔人在前等待。 一路上,车队走的都很顺。可这一次,情况却不同了。 “有热闹看了。” 韩仲与郑三多打开了车厢门,露出了头看着远方。 百名魔人的青皮力士穿着甲胄,手持利刃,任凭萤铃城的女仕如何说,始终都不肯放开道路。 直到一头巨蜥拉着一截华丽的车厢,缓缓到来。 车厢宽阔,里面装饰豪华,躺在其中一头紫发的俊美男子站了起来,遥遥一礼。 “圣女,久违了。” “帝聪,我此次奉鹿临大人之命,有重任在身,没时间与你纠缠。” 辛晓月未出马车厢,可声音传来,尽管语气不善,可帝聪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什么。 “路途羁远,圣规森严,我欲见圣女一面而未得。今日听得圣女芳音,一如往日,让人流连。” 直白的爱意如此明显的表达出来,可辛晓月却是完全没有反应。 “帝聪,你还是如此不要面皮。” “能得圣女一顾,要那劳什子面皮作甚。若是我与圣女能百年偕老,效前教主叶啸林与副教主安景澜故事,岂不美哉?” “那就要看王子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辛晓月率先出手。人未出马车,可一股威压已至。 天地之间,寒风骤起。 草野之上,水滴泛起。 受那寒意一催,本是润泽万物的雨水,刹那间化成一片片锋锐的冰棱,向着那辆华丽的车厢而去。 帝聪面色不变,手中扇子一直保持着一种节奏。 直到一片片冰棱将近,他手中的扇子挥动节奏终于变快了。 一来一往间,水气快速聚集。数息之间,车厢之前,一根根水柱飘零,不断旋转着。 “去!” 水柱连接成网,那一根根冰棱碰触,刹那间锐意尽失,纷纷相合,散在了大地之上。 “终于打起来了么?” 后排的车厢之中,郑三多看着这副场景,脸上带着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机会来了,趁着这两个人打起来,我下去把那箱精精矿解决了。” “仲哥儿,我看那箱子上是贴着六丁六甲符阵,变化万千,你要怎么解决?” 韩仲一笑,从发髻上拿下了发簪。 “这根钗子是当年灵机散人所铸,名唤流月针,可使世间诸般符阵暂时失去效力。” 郑三多眼睛一亮。 “这可是极品法器,想不到在仲哥儿你手上?” 说着,韩仲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精巧木匣,交到了郑三多手中。 “这个符箓匣中装着一百张上品符箓。你准备好,若是有突发情况,随时出手。” “我明白!” 韩仲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战事上,悄悄接近了装着精精矿的马车。 此时这方天地已经是狂风大作,雨水弥漫。 两位还丹修士交手,又有天势相称,法术所展现的气势是寻常情况的百倍,众人惊骇莫名。 韩仲还未走到那辆装着精精矿的马车,局势骤然突变。 碰的一声,爆炸声起,一朵寒色莲花炸开,借着雨势,泛起了十数丈的冰墙,将帝聪带来的青皮力士冰封其中。 帝聪仅以身免,掉落在了泥沼之中,一身精致华贵的衣衫,都毁了。而辛晓月,始终没有出过马车。 两人之高下,已有分辨。 只不过,帝聪不甘。 “圣女不愧是圣女,素心经的造诣已经是如此高深。不过我既然来了,也早有准备。” 帝聪再度跃起,一股风将他拖在了空中。 长袖舞动,十二张符箓飘动。 便在寒风之中,两条水龙从身后的潭水中舞动而出。 “天河灵涛阵?” 自打开以来,辛晓月第一次露出了惊异之声。 天河灵涛阵是一种水系的增幅法阵。 一旦施展,犹如水神降世,刹那间翻江倒海。 帝聪所使用的是简约版,只保留最为简单的功效。 只见昏暗的天空之中,十二道灵光闪动。百千符文跃动,犹如精巧的机关阀,不断腾挪,组合成了法阵。 两条水龙在天空中合成一股,从帝聪头顶穿过,通过这简约版的天河灵涛阵,气势刹那间增强了十倍。 水龙带来的风压,便将一辆辆马车的车厢击打的破碎。 辛晓月倩影腾空,周身一颗颗冰莲环绕,直向那水龙而去。 “不好,那魔教的妖女要输。” 韩仲心中暗自诧异。 帝聪显然用出了百分之一千的实力,根本收不了手。如果那妖女挡不住,水龙降下,自己这身板显然挨不了。 韩仲不再犹豫,将手中流月针祭出。 流光飞舞,犹如飞星,一闪而过。 天空之中,本在运转的法阵刹那间失去了效力,停止运转。 本来张牙舞爪的水龙,气势骤弱,辛晓月那飞腾的身影,一往无前。 伴随着寒芒临空,水龙骤然分解。 这方天地,风声仍在,雨声仍在,却没有了刚才那股激狂之意。 两位还丹玄修重新落在了地面上。 只不过,一人站立,一人半跪在了地上。 帝聪的脸庞上还有着一道纤细的血痕,他手重重捶打在地面上,怒吼着。 “何人坏我大事!” 韩仲将飞回的流月针飞速插在了发髻之上,想要当无事发生。 可那轻飘飘落在马车上的倩影,却将一双眸光看来。 这是第一次,辛晓月仔细地打量起韩仲。这位她并不曾在意过甚至没有仔细询问过来历的年轻男子,刚刚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她一把。 韩仲看着四面看过来的眼神,尤其是已经反应过来的帝聪那双仿佛得要杀了他的目光,摊了摊手。 “我不是故意的!” 第十八章 红丝怨 雨声稀疏,帝聪回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 “你刚刚暗算我用的是什么法器?” 光凭声音就可以感受到,帝聪此时的怒气。他每进一步,这股怒气便越大。 谁都不怀疑,一旦帝聪到达了合适的距离,会毫不客气的将那位少年撕碎。 可关键时候,辛晓月却拦在了帝聪面前。 “圣女,为何拦我?” “你不能杀他!” 杀一个人,对于帝聪这位高高在上的王子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现在,这个人害得他功亏一篑。 辛晓月回过了身,看向了韩仲。 “我没有看错,你刚刚所使用的是流月针吧!” 话音刚出,在场所有的魔人都是面带诧异,帝聪更是脱口而出。 “流月针是我教前任副教主安景澜贴身法器,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韩仲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 “一定要说么?” “说!” 帝聪怒意深深,话语中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意味。 “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如果硬要扯的话,她可以算作是我母亲。” 帝聪刹那间有些失神。 “母亲?” 魔教上任副教主失踪的事情在场魔人都知道,同时他们也都清楚,安景澜失踪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 看这小子的年龄似乎差不多,难道? 一时间,在场的魔人中,脑子里都有些联想。 前任教主与副教主的儿子,为报父母之仇,历经千难万险,擒拿了大奸大恶的玄武卫恶贼郑三多,千里迢迢送到了北原。 帝聪连接追问,显然,他对于刚刚坏了他事情的小子,没有这么简单就会放过。 “副教主此时在哪?” “死了!” “为何而死?” “因夫君之死,悲痛欲绝,心念枯竭而死。” 难道他真的是? 辛晓月见帝聪依旧不甘,便做了个决定。 “此事万般重大,我等不能草率定夺。还需将此子送往白玉京,由众位古巫辨明。” 帝聪今日什么便宜都没有占到,反而赔了十二张价值高昂的上品符箓,可偏偏,他还不能对罪魁祸首做什么。 压抑在心中的怒气得不到抒发,最后,帝聪只能甩了甩袖子。 “听凭圣女之言。” 临走时,帝聪看了一眼韩仲,眼神甚是复杂。 辛晓月看着帝聪远去,再度面对韩仲时,态度也变了。 “今夜我们就在潭边露营,将我的帐篷收拾一下,给这位……先生。” “是!” 辛晓月没有进入帝聪的部落,只是在旁建立了一座临时的营地。 月色高悬时,雨声暂歇,临时的营地中已经生起了篝火。 韩仲待在原本属于辛晓月的帐篷之中。帐中一应物品俱全,甚至摆满了刚从帝聪部落购买的新鲜蔬果和肉食。 众人对待他的态度完全变了,便是原来与其聊的热络的女仕,此时见了韩仲恭敬异常。 就是原来对他爱搭不理的青皮力士,见了他也是不敢大喘气。 韩仲拿了根香蕉,走出了帐篷。 他想要试着找个机会,与郑三多取得联络,不过魔人看守过严,反而没有原来那么方便。 韩仲四处逛了逛,见没有什么机会,正想要回转,却见月光照下,幽暗的水潭边有些动静。 韩仲摸了摸过去,扒开了草丛。 月光之下,一袭长裙向后褪去,修长的白腿伸进了水中,辛晓月伸着纤细的手,舀着水,正在清洗腿上的伤口。 “原来这妖女受伤了。” “什么人?” 辛晓月的警惕性很高,立刻拉上了裙子。 “是我,圣女!” 韩仲舔着脸,大步走了出来。 “圣女好有兴致,在这湖边赏月。” 辛晓月看着韩仲,眸光泛着霜泽,语气冷极了。 “刚刚你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辛晓月低着头,语气没有了刚才那咄咄逼人。 “与帝聪的比试,其实是我输了。” “那小子花大价钱买了十二张上品符箓,费心算计,算不得本事,圣女不必介怀。” “这么说你刚才真的看到了?” 韩仲一愣,这妖女此时的样子,完完不见那股清冷劲,反而相当腹黑。 辛晓月站了起来,却因为腿上的伤站不稳,被韩仲一把拖住。 “圣女小心。” 辛晓月借此机会,抓住了韩仲的手臂,凑近了威胁道。 “你如果敢把我比试输了的事情说出去,我不管你是什么人,都会杀了你的。” 韩仲看着近在眼前的火热面旁,鼻子一嗅,闻到了一股淡然的香气。 “可输了就嫁人,不是圣女自己立下的规矩么?” “我立这规矩是用来挡那些我不待见的人,不是用来束缚自己的。” 一股风吹过,似乎察觉到与韩仲的距离过近,辛晓月拉开了距离。 “虽然你破坏了天河灵涛阵,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彻底斩断那条水龙。” 辛晓月目色有些暗淡,有感而发。 “修行之途,朝夕必争。” 面对这样的理念,韩仲只觉无趣。但韩仲清楚,此时绝对不能表现的不耐烦,随夸赞着。 “圣女不愧是圣女,所思所想非常人可及。就连圣女的配饰也不同寻常,在这夜色下会自动发光。” 辛晓月一愣,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条红丝绦。这是她将伏婆婆送的了缘结拆开了佩戴在了身上。 这块了缘结乃是我族至宝,传自上古,乃是上萤之祖的尸体所做,有大气运,今日我交到你手上。如果见到了一个让这块结亮起的男子,你一定要躲得远远的,要不然,就干脆杀了他。 回忆着伏婆婆对于自己的交待,辛晓月看向了眼前依旧握着自己手臂的男子,仿佛重新认识了他。 “是你!” “什么是我?” 韩仲一脸懵懂,根本不明白辛晓月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要么杀了他,要么躲得远远的。 伏婆婆给了她两个选择,可今夜的辛晓月却不打算用这两个选择。 修行之途,朝夕必争。 腿上伤口的依旧隐隐作痛,回想着刚才的她自己说的话,辛晓月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我要你助我修行。” 第十九章 天下苍生 雨一直下,萤铃城的马车继续前行。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 当韩仲登上了辛晓月的马车时,周围一众魔人目光之中是有些诧异的。 最为不理解的还是在后排马车上带着镣铐的郑三多。 怎么韩仲就钻上了那个魔教妖女的车厢呢? 就算韩仲肯答应,那妖女也不该答应啊! 难道那妖女已经起疑了,想要就近监视,又或者是要使些手段? 郑三多想要套出点消息,只是得到的却是最为诚恳的回答。 “少废话,欠收拾是吧!” 在挨了青皮力士一顿训之后,郑三多只能回到车厢,拿着一个冷馒头。以前韩仲还在同一个车厢的时候,郑三多好歹还能见到些油腥,可现在,餐餐都这么素。 郑三多很清楚,这次的任务的艰难度。 如果不能毁了魔教的金刚魔俑,到时候,魔教的大军攻破宿方城,便会生灵涂炭。 只是,魔教之人生性多疑狡诈,这次深入敌后的任务必定艰难。 郑三多低下了头,啃了一口冷馒头,心怀忧虑。 “仲哥儿,你一定要撑住啊!” 作为魔教的圣女,辛晓月的车厢坏境很不错。虽不算豪华,但是很雅致。 车厢门一关,里面成了密闭的环境。 马车走的很稳,坐在里面几乎没有颠簸的感觉。 第一次与一个年轻的男人待在如此密闭的空间中,辛晓月有些紧张。拿着一本书,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你有恋人么?” 经历了长时间的沉默,辛晓月开口问道。 “我……” 只是没有等韩仲回答,辛晓月便抢了话头。 “算了,我不想知道。” 辛晓月揭开了面纱,在韩仲面前露出了真容。 在玄武卫的训练中,有一条便是要经得住美色的诱惑。 韩仲自幼就见到过许多的美人,也经历过特殊的训练,可乍看到辛晓月的面容,刹那间还是感觉有些惊异。 眼前女子的美仿佛不是属于尘世之中,犹如清风拂谷,月露挥洒在山野之中那股超脱凡尘的绮丽。 “反正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与女子的样貌不同,她的性格有些霸道,甚至还很腹黑。 “我自幼生长在萤铃城,很少与男子单独相处。听婆婆说,男人都是肤浅之辈,见一个爱一个。我希望你不是。” “否则,我会让你变得不那么肤浅。” 辛晓月说这话时,将手中的笔轻轻一折,娇俏之中带着一股凶巴巴的味道。 韩仲看着那断成两段的笔,丝毫不怀疑,对方会说到做到。 “那我们现在就做些恋人之间该做的事情吧!”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是龙卷风。 韩仲现在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忽然间就要做些不那么和谐的事情了呢? 我到底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还是应该答应呢? 韩仲还在心里挣扎的时候,辛晓月已经靠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 韩仲扒着自己的裤腰带,他正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在下降。 辛晓月的个子比韩仲高上许多,与韩仲同时坐的时候,她的视线要比韩仲高上一些。 此时,她面带鄙夷。 “你都这把年纪了,不会还没有做过恋人之间该做的事情吧?” 对方吐气如兰,可话语之中那股轻视的意味却让韩仲有些不舒服。 “来就来!” 韩仲松开了手,正要解开自己的裤腰带的时候,辛晓月靠在了韩仲的怀中。 身子微卷,一双大长腿弯曲着盘在木质的车壁上,轻柔的发丝摩挲着韩仲脖间的皮肤,痒痒的。 辛晓月身上的体香刺激着韩仲,调动着他的情绪。韩仲只感觉自己身体中的血液再飞速的流动。 辛晓月的身子很轻,也很柔,抱起来很舒服。 韩仲正要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对方抱着他腰的手又紧了紧,身子又往里靠了靠。 韩仲等了一会,问道。 “你在等什么?” “不要动。” 辛晓月抬起了头,看向了韩仲。 “奇怪!” “什么奇怪?” “听萤铃城的姐妹说,做恋人之间该做的事情的时候,自己的心跳会跳动的很快,整个人都会很紧张。 可我会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可能是还没有进一步。” 韩仲凑近了辛晓月,正想要一亲芳泽的时候,却被一巴掌抡了上来。 “你干什么凑这么近。” 辛晓月很不高兴,打起巴掌来毫不留情。 韩仲脸上就多出了一个巴掌印,他捂着脸,看着辛晓月,对方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色狼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你靠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就很生气,就想要打你。” 辛晓月坐直了身体,盯着韩仲。在修行上,很少有辛晓月弄不清楚的事情,即使有,她也很快会得到明师的解答。 可这一次,她却有些不明白,自己的步骤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辛晓月盯着韩仲,想不明白,最后甩了一句。 “雏儿就是雏儿,恋人之间该做的事情该怎么做都不明白。下一次再抱着我的时候,不要做多余的动作,明白了么?” 韩仲看着眼前妄图以专家的身份教导自己的无知少女,捂着自己的脸,欲哭无泪。 “我错了!” “知道错就好,你下去吃饭吧!” 车队停下了,辛晓月将韩仲赶下了马车。 临下车的时候,韩仲还听了一句辛晓月一句自言自语。 “恋人之间为什么要亲亲抱抱的,有什么意义?” 韩仲带着一脸大巴掌印,想要遮也遮不住。一路之上,众多魔人看向他的时候,动作都很是统一。 先是装做无意间瞥了一眼韩仲脸上的巴掌印,然后眼睛中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后低着头,默默离去。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直到,韩仲到达了郑三多的车厢时,对方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霎时间眼圈都红了。 “本以为我吃着冷馒头,喝着冰水就已经是苦了,没有想到,你的环境更加恶劣。” 一滴眼泪落下,郑三多长叹了一声。 “仲哥儿,苦了你了!你可一定要撑住!” “都是为了大秦,为了天下苍生。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都是应该的。” 韩仲如是说道。 第二十章 不动清净心 白玉京,北原第一大城,坐落在红焰勾岩之上,俯视着北原万千生灵。 当韩仲从车厢中看到这座雄伟的城池时,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韩仲备受煎熬,每日里被辛晓月拉着做些恋人之间该做的事情。 一个绝色美女整日里在他身上亲亲抱抱,说是为了培养感情,可偏偏,韩仲根本就不能去做什么。 漫长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魔教今日在城前迎接的队伍很隆重,古巫长鹿临站在最前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韩仲的到来。 沈袖、鹿临、安宗谋是上任魔教教主最为得力的手下。 如今,一个死,一个退隐,只剩下鹿临一人。 与沈袖不同,鹿临修为高深,是魔教十三名修成阳神的古巫之一。 十年前,上任魔教教主死后,就有传说鹿临将要突破玉婴境。不过,这个传闻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韩仲看着眼前之人,魔教的古巫长,对方高高瘦瘦的身体犹如一棵枯朽的木头,迎立风中。 鹿临要比韩仲高上许多,可如今,这颗高高在上的头颅却低了下来。 “见过先生!” 整个魔教都对韩仲很客气,这种客气中带着谨慎与谦卑。 “你就是鹿临?” “正是在下!” “世人都传魔教古巫长修为高深,可今日一见,却只见一副枯朽之象。” “圣子慧眼!” 鹿临并没有解释,只是伸了伸手,邀请着韩仲前行。 他既没有去管辛晓月,也没有去管郑三多。无论是萤铃城的圣女还是魔教的大仇人,都会有人去安排,不需要他这位古巫长去操心。 对于韩仲的过往,鹿临没有去追根究底。并非他心粗,也并非整个魔教都没有人质疑这个平空冒出来的小子的身份。 只是因为,鹿临有最为简单的方法印证。 一路上,韩仲走在前面,鹿临则跟在半步之后。 “我听说魔教高手近些年层出不穷?” “我教圣杰的确很多,已经突破了武尊的便有我族的金兀术和西饵海灵芝城的杨缤,其余大武师境界的更有十数人,至于已经修成还丹,将至阳神的,辛晓月和帝聪先生一路而来已经见过。其余如中道狼毫台的碧眼儿、落托部的铁木,也有机会突破阳神。” “既如此,为何这偌大的白玉京中却见不得几位?” “当年玄武卫仲字门当家人韩广生奇袭莫高山圣殿。那一战,我教无备,三位玉婴、两位大宗师尽殁,其余高手死伤无数。至此之后,我教便不将各部高手常年聚集一处,免得重蹈覆辙。而是有事则聚,无事则散。” “原来如此!” 韩仲走到了一座殿宇之前,鹿临将他带往了地下通道,便不再前行。 “先生请!” 看着韩仲走向了前方,鹿临一双眸子泛着幽光。 便在韩仲身影消失在地下通道的阶梯时,鹿临身旁出现了两位披着黑袍遮掩身容的魔教古巫。 “郑三多常年躲在离阳,就连他老婆回娘家他都不曾追出去。这次为何会被这小子擒住?” “沈袖死了,突然冒出了这个小子,实在可疑!” “对郑三多严刑拷打一番,必将有答案。” “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玄武卫都经历过严格的训练,有着封闭神魂之法,严刑峻法收效甚微。更何况,若他真的是先教主血脉,我等更不能轻易对郑三多有所处置。” “可他若是假的,又怎能通过萤铃城上萤的考验?” 面对着身旁两人的疑惑,鹿临只是淡然道。 “这是先教主的殿宇,里面设有禁制,只有先教主及其血脉才能打开。如果等会黄钟鸣响,禁制打开,那么这些疑惑便不再重要。不然,这些疑惑也将变得不重要。” 鹿临身上带着几许杀机,等待着。 不久之后,那响彻整个白玉京的黄钟终于响彻。 鹿临身上的那股杀意悄然无踪,有的只是静伏气息之后的谦卑。 “十年了,我们终于等到了能够重整圣教之人。” 走进了地下宫殿,韩仲松了一口气。 “还好带了她的血液,否则我就完犊子了。” 韩仲拍了拍身上的尘灰,仔细打量起这座地下宫殿。 这座地下宫殿很大,各处都有着夜光晶石照耀,虽处地底,却若白昼。 除了殿门前那处禁制,其余的地方便不再有机关。 当然,处在白玉京中央,整个北原最为安全的地方,叶啸林也不会设置太多的机关。 韩仲继续向前,这座殿宇除了堆满了各种晶石、灵草、法器之外,最深处摆放着三个盒子。 韩仲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看了看这三个盒子周围的摆放着的法器和傀儡。其中最让韩仲在意的是一张通体火红的长弓和一把浑身湛蓝镶嵌着九颗宝玉的长剑。 如果韩仲没有看错,这两件应该就是当年灵机散人制造的赤练弓和天下八口无上飞剑之一的碧霄剑。 “叶啸林的收藏还真是不错啊!” 韩仲看完之后,打开了那三个盒子。 这里分别摆放着十张神符、一颗丹药还有一本修炼的经书。 符箓分为神、上品、中品、下品四阶。其中上品符箓已是价值高昂,可遇不可求,神符更是罕有,威力之大,有劈山倒海之能。 至于那颗丹药,韩仲暂时不知道是什么?将那十张神符和丹药收起来之后,韩仲看向了那本经书。 “《上善若水经》?” 韩仲面色有些诧异,这是一本无上法门,修炼至深处,传说能够直达地仙之境。只不过,却几乎没有人修炼。 因为这门法门不但稀有难炼,而且专门利人。修炼者修为越深,施展手段,对于其他玄修和武者便越有裨益,滋阴补阳,乃至能够起沉疴,疗绝症。 可如果不是修炼到后期修成上善印和若水诀,根本没有防卫的手段。 谁又会花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修炼一门对于自己毫无用处的法门?尤其是在弱肉强食,竞争异常残酷的玄修界。 不过对于韩仲来说,这倒是一门值得拥有的法门。 他自幼修炼的不动清净心,正与这门《上善若水经》相合。 韩仲当即将这本经书收了起来,离开了这座殿宇。 等到韩仲再见天日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鹿临在首,十二位身披黑袍的古巫在后。白玉京的高手,都聚集在了殿宇之前,叩身而拜,声震动天。 “参见圣子!” 第二十一章 灵脉 白玉京,瑶光台。 自从意外当上圣子后,韩仲就被魔教一众人当做了预备教主。 白玉京一应的事情,魔教都没有避讳。 瑶光台是白玉京最高的建筑,曾经是魔教教主议事和居住的地方。 现在那已经空缺了十年的教主位置上,终于重新坐上了人。 韩仲抻着下巴,听着一众魔教高层议论事情。 此时对于魔教来说,最重要的便是攻破覃州。 魔教与秦国的战争并非是世俗之间的王权争霸。 事实上,世俗之间的王权争霸早在三十年前,随着最后一个诸侯国燕国灭亡便已经结束。 秦国一统天下,划为二十六州,立都离阳城。 在偌大的北原上,对于采取奴隶制的魔族部落来说,其实并却缺生活资源。 但北原相较于其他地方特殊的是,各个部落的王族都是玄修或者是武者。 北原真正缺少的是修行资源。 譬如前些日子韩仲见到的那个帝聪,花了几年时间,才凑齐了十二张上品符箓。 韩仲想到了这里,摸了摸自己随身携带的符箓匣中六百张上品符箓,心中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温暖。 魔教不断南下,也正是想要得到秦国掌控的修行资源。 毕竟,绝大多数的武者和玄修,都不可能像莫隐客一样,直入圣人境。 他们都需要一个关口一个关口往上闯,资质稍差一些的更需要无数丹药堆积。 韩仲虽然是个摆设,不过在场的高层都要给他面子,商量事情时都需要先禀告他。 “圣子,如今狼毫台已经聚集了一万霜狼骑军。” 鹿临就坐在韩仲身旁,在沈袖死后,他成为了这场战争的指挥者。 “等到五座金刚魔俑的机关匣完成,我等便可合击宿方城,攻下覃州,直取离阳。” 攻下覃州,对于魔教来说意义重大。 玄修虽然能够掌控高深的法术,但对于世俗的战争于事无补。 从炼基境到阴身境,因为肉身的限制,在不依靠法器、符箓的情况下,玄修与同等级的武道中人作战,往往因为身体素质落下风。 到达了还丹境,玄修可以掌控高深的法术,但也只是与同等级的武道中人持平。 只有从阳神境开始,玄修中人才能与武道中人拉开距离。 只不过,天下百万玄修,或是受困于资源,或是受困于天赋,能够修成阳神的万中无一。 而秦国豢养了专门针对玄修的作战的军事单位玄武卫。 如果不能借助军事胜利,对于魔教来说,也无法达成最终的目的。 “就算攻破了宿方城,可离阳附近常年驻守着秦国的二十万精锐。接下来,古巫长打算如何进攻离阳?” 鹿临显然没有想到韩仲会反问,在经历短时间的错愕后,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秦国二十六州有八个大型灵脉,其中四个掌控在玄武卫手中,两个在秦国军府手里。 天下百万玄修早欲取而代之。只待我教南取覃州,为天下先,四方豪杰必至。” 韩仲心中不屑。这老家伙显然在扯淡。 天下的灵脉大大小小无数,各个玄修或者武者势力也都是在灵脉的基础建立了门派。 大型灵脉为顶级势力所必争的原因,不但是玄修和武者在灵脉上修炼速度更快,更是只有大型灵脉上,才会诞生炼制各种顶级丹药、法器和符箓的材料。 甚至,各种灵兽也会因为栖息与修炼原因,与掌控灵脉的势力签订守护契约,成为这些势力强力的臂膀。 灵脉规模越大,能够吸引的灵兽等级越高。 覃州有两个中型的灵脉和几十个小型的灵脉,都掌控在秦国军府的手中。 作为一个军事州,覃州所有资源都向军事倾斜。 就算攻破了宿方城,对于魔教来说,也将会有一场苦战。 更何况,离阳附近还有二十万秦军精锐。 也许最终会形成魔教想要的格局,各地的势力都揭竿而起。 可出头鸟也必将遭受最严重的打击。 而显然,在鹿临的话语中对于这些危险避而不谈。 “古巫长真是见识宏远,如此,我就静待胜果了。” “圣子放心,再等大半月,金刚魔俑打造完毕。我等便举行教主继任典仪。圣子当在历代教主灵前,将郑三多抛心挖肝,继承教主之位,为大军壮行。” “古巫长放心!” 众人离去,韩仲将辛晓月留了下来。 鹿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自从韩仲被承认为圣子之后,短短的时间内,他与辛晓月的关系越发微妙了。 “你要小心。” 辛晓月在与韩仲独处时,并没有一般魔教中人那份恭敬与谦卑,更像是将他当做盟友。 “小心什么?” “鹿临这个老家伙并不可信。” 韩仲知道,魔教内部四大分坛之间的关系也并非一团和气。 鹿临本是鹿血台上任城主,自从成为古巫长,尤其是上任教主死后,他颇有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 除了鹿血府,其余三大分坛对于其不满已久。 “这次南攻覃州,白玉京抽调了其余四大分坛大部分的力量。 一开始,伏婆婆和其余两大分坛的城主对于这件事情心怀疑虑。 虽然有教士长的布局,对于我们来说可谓必胜之局。 可之后鹿临的动作实在太奇怪了。” “奇怪?” “他花费了大力气,从北原各地搜集了不少修行材料。对于我教来说,这是一笔不容忽视的资产,可却查不到这笔材料的出处。” “之后,在确认你为圣子后,鹿临快速昭告给了北原各个部落,又删去了一些典仪,将原来需要三月的继承仪式缩短成了一月。” 辛晓月美丽的脸庞上充满了疑惑。 “虽然鹿临给的理由让人找不到破绽,可我总觉得这事情很奇怪。” 韩仲嘿嘿一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有你在我的身边,我很安心。” 辛晓月本是在思虑,听了这话,看向了韩仲,对方一双明澈的眼睛也在看向她。 辛晓月蓦得有些心慌,下意识转过了头,转移了视线。 “那是当然。萤铃城从来都是教主最坚实的后盾。” 第二十二章 夺尸冥火 小阁静谧,燃烧着炭火。 鹿临枯瘦的身躯坐在椅子上,一旁是一只装在金丝笼子里的小鸟。 奇怪的是,本该天性叽叽喳喳的鸟儿,在鹿临身旁却是一声也不吭,甚至不敢动一下。 “安宗谋那边怎么说?” 一个身着黑服的男子臣服在鹿临身前,低着头。 “那边给的答案很模糊,只说在白玉京确定圣子身份前,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鹿临打开了鸟笼,那只翠羽鸟儿很顺从地落在了他干枯的手掌上。 这么多年来,鹿临与沈袖主持着整个白玉京,可鹿临并不担心对方会有野心。 沈袖智谋超群,可困于天赋,始终都只是一个还丹玄修。 鹿临最为忌惮的却是那个早早躲在安庆城,看似与世无争的安宗谋。 他是上一任教主的岳父、副教主的父亲,同时也是武尊之境,能量不可小觑。 这样的人,他会对圣子的真实情况毫无察觉,鹿临是不信的。 鹿临抚摸着鸟羽,呢喃着。 “不对劲啊!” “古巫长,教中众位古巫已经检查过了,圣子既未打熬筋骨,也不曾筑基修炼。教中不少人都有些异议,将圣子提上教主之位是不是为之过早?” 那道黑影抬起了头,却见鹿临狭长眼眸中那锐利的目光,随又低下了头。 鹿临并未向自己的手下解释,也不屑去解释。 “圣子近来在做些什么?” “圣子与萤铃城的圣女辛晓月走的很近,两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鹿临握着鸟的手一紧,可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便待那人离去,鹿临手中轻轻一抚,一道红焰从鸟羽上燃起。 鸟并未挣扎,甚至没有感觉,一如刚才,待在鹿临手中,直到被烧成了灰烬。 “萤铃城的人,终究是祸害。” …… 地底监牢。 红焰翻腾,勾岩坚厚。 监牢四角,都被长长的镇魂钉锁住。 一如玄武卫诏狱上墙壁上的符箓,镇魂钉便是为了防止监牢之中的犯人用术法逃脱。 整座牢狱之中,只听得到郑三多的声音。 “我跟你们说啊,那年我随主公韩广生南征北战,面对这一众魔头,我是毫不畏惧。尤其是在面对叶啸林的时候,我更是一往无前……” 能关押在这层牢狱之中的莫不是与魔教有着深仇大恨的高手。 本是寂静的牢狱之中,随着郑三多的到来,变得热闹无比。 “便在我家主公与叶啸林大战之时,我拿准机会,掏出了几颗掌心雷,就是一抛。” 郑三多顿了顿,这监狱中多了许多声音。 “后来呢?” 难得有关在这里的还能有兴致滔滔不绝连日连夜说书的,无论是大奸大恶之徒,还是其他,都来了兴致。 郑三多微微一笑,摸了摸胡须。 “可怜那叶啸林也是一代霸主,玄武双修的奇才,最终还是殒命在我这掌心雷下。” “胡扯!” 便在此时,郑三多隔壁监牢之中的男人骂了一声。 “那叶啸林是何等人物?就算正与韩广生激战,又怎会不备,被你区区几颗掌心雷诈死?” 就在这质疑声响起的时候,周围多了许多起哄声。 “郑三多你他娘是不是在吹牛啊!” “我老郑什么时候吹过牛?叶啸林就是死在我的手下,至于他为何无备,那是因为他当时心脉亏损。” “又他娘的胡说。” 这个时候,郑三多隔壁的人又骂道。 “叶啸林练就的无欲魔心,效用之奇,只在不动清净心之下。何事能让他心脉亏损?” 郑三多听了很不满,关在这牢狱之中不到一月,他便与牢狱之中一众犯人混熟了。 “我说老许啊,你这是听故事的态度么?” 郑三多正欲讲下去,咔嚓咔嚓的声音响动,那是这层监牢石门响动的声音。 一时间,本是热闹的监牢之中,霎时间变得清冷。 身披黑袍的神秘人走在监牢狭长的石道上,随着他每前进一步,关押的监牢前,石门纷纷落下,将犯人隔绝。 神秘人走到了石道尽头,老许的监房前。 “鹿临,你搞什么鬼?” 鹿临? 郑三多心中惊奇时,正欲抬头张望,却见鹿临黑袍挥舞,一道红焰飞来,打在了郑三多脑门上。 郑三多本是灵敏的眸子一下子变得呆滞,眼眸泛着红光。 “夺尸冥火,你居然练了这么邪门的法术?” 老许在话语中,对于郑三多带着几分担忧之意。 郑三多虽然胆小,但是在交朋友上面,却有着天赋。 短短的时间内,他与一众人已经混熟。 鹿临并不在意,只是淡淡说着。 “许进,我来和你谈一桩交易!” “什么交易?” “我放你自由,但是你要为我杀一人。” “谁?” “叶啸林的儿子,叶仲!” “叶啸林有儿子?” 许进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在这大牢之中许久,对于外面的情势相当不了解。 “他在哪?” “他即将担任魔教教主之位,我要你在此之前,杀了他。” “你也想要当魔教教主?”许进话语之中带着几分轻蔑,“我忘了,你没有这个资格。” 鹿临握紧了手,压抑着怒气。 “这桩交易,你做不做?” “我又怎么会知道如果我成事之后,你会不会杀我灭口?” 鹿临并没有否认。 “杀你灭口是肯定的,剩下的,便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逃脱了。” 许进嘿然一笑。似乎被关押久了,他脸上那股压抑的情绪被缓缓释放,犹如野兽。 “当年叶啸林屠我落叶山庄一百七十口,就算这桩买卖里都是雷,只要能杀他儿子,我也做。” 鹿临打开了牢门,他并不担心许进会做出些额外的事情。 “放心,叶啸林的儿子既未练武,也未修玄。好杀的很!” 随着脚步声远去,郑三多头一摇,从刚才那副状态中摆脱了出来,并未受到夺尸冥火的影响。 郑三多挥了挥袖子,一张上品符箓的碎屑从袖子里掉了出来,很快便灵气消散。 “有意思!” 郑三多被关在这里,可与外界的消息并未断绝。 鹿临放许进出来杀韩仲,显然另有所图。 郑三多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圆球,轻轻一滚,滚出了牢房之外。 机括声动,圆球中精巧的部件转动,伸出了八只纤细的脚爪,向外而去。 镇魂钉能够限制监牢之中阴身、傀儡之类的物品,可监牢之外却没有限制。 郑三多轻微一笑。 “仲哥儿,这次你可得多谢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