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泾川闭了闭眼睛，将隐忍在眸底的失望收敛干净，才对上两人的眸光。


    “是我混账，是我不孝，那我问问奶奶，要怎样才算不伤爷爷的心？是不是也要我死了，你们才能拍手称快？”


    “你！”


    陆老夫人哪里承受得了这么重的话，大手扬起，对上孙子满含悲痛的眼睛，半晌没能下去手。


    一瞬间，老夫人泪流满面，明明一点声音没有发出来，却让人觉得她痛不欲生。


    “阿川，宋梨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药，你怎么能这么和奶奶说话？”


    “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你好。”


    陆泾川忽然笑了。


    “逼死我的妻子，也算是为了我好吗？我亲爱的爷爷？”


    他就站在陆老爷子的对面，明明唇角上翘，却半点笑意没有。


    隐隐，陆老爷子似乎还看到了几分憎恨。


    他的孙子恨他，这几乎是年度笑话。


    “你去干什么？”


    陆泾川没回答，但是他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告诉他，他不打算回医院，他要宋梨的下落。


    陆泾川已经和他擦肩而过，陆老爷子唇瓣颤抖着，攥紧了手里的拐杖，他冷声道：“把少爷带回去。”


    保镖几乎立刻行动。


    老爷子带过来的人，和沈清辞带来的人不一样，个个纪律严明，带着几分军风。


    几乎两分钟，就到了陆泾川的身边。


    男人没动，甚至头也没回，“是不是如果我反抗爷爷，爷爷也打算打死我？”


    一句话，彻底把陆老爷子带回到了二十年前，惊才绝艳的儿子看上了一个普通女人，不经过他的同意带着她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不论他怎么说教，死活都不同意离婚。


    他到底触碰到了父亲的逆鳞。


    一向习惯了发号施令的老爷子，经历了个人生涯里最接受不了的反抗。


    因为这个反抗，来自他的儿子。


    陆老爷子请了家法，把儿子抽得半死不活，勒令陆家老宅里的佣人保镖不要管他的死活。


    儿媳妇担心他出事，开车送他去医院的途中，发生了车祸，车辆侧翻，彻底夺走了儿子的性命。


    陆老爷子血液逆流，他一生是成功的，可是在亲情上，又是那么的失败。


    陆老夫人哭得厉害：“阿川，你这话，是在剜你爷爷的心。”


    陆家有家庭医生，当年如果那个女人没带走她的儿子，儿子怎么会死？


    丈夫在气头上，一时说了气话而已，只有她一个人当了真。


    陆泾川看着陆老爷子，似乎听不进去陆老夫人说的话：“要么打死我，要么让我去找阿梨。”


    ……


    护城河下展开了一场最大的搜救。


    搜救的人已经开展了半小时搜救，陆泾川到的时候，正碰见搜救队队长找沈清辞，他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找到陆太太……半个小时，如果还在河底，恐怕要凶多吉少。”


    陆泾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屏幕上细碎地落下一层水雾，屏幕亮了又暗，陆泾川没看见一条短信。


    心脏又开始颤抖。


    如果他没有记错，宋梨仅有的游泳经历就是童镇那条一人高的河和绿城香榭三楼的游泳池。


    “阿辞，给我一套救援装备。”


    沈清辞第一反应是拒绝：“你他么有病是不是？你能有多厉害，这里有专业的救援团队，如果人家都找不到，你就能找到？”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陆泾川：“……”


    他难得沉默了片刻。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大海捞一个宋梨就行了，你待会儿进去找不到了，林城会出乱子的。”


    沈清辞简直受不了，“你能不能理智点？”


    陆泾川也想让自己理智一点，可是只要一想到宋梨生死未卜，心脏就像是破了一个洞，呼吸都是漏风的。


    “我说，给我一套装备。”


    陆泾川把人掀开，男人脱了外套，白色的衬衫被赤色晕开，在衣摆上开出绚丽的花。


    沈清辞这一刻，真的萌生了想杀人的冲动。


    要不是陆泾川是他兄弟，他就把人摁死在这河里。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让人拿来一套装备，陆泾川套上，背着氧气潜了下去。


    陆泾川上来下去，一指长的鱼都找到了，就是找不到宋梨的痕迹。


    那么大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护城河那么大，大到这一刻让他心生绝望。


    力气渐渐消散，陆泾川意识也开始模糊。


    眼前发黑，似乎能看见宋梨的影子。


    陆泾川筋疲力尽，放弃挣扎，身体不断下沉。


    隔着水雾，他眼底都是宋梨捏着财产转让书撕得粉碎的样子。


    他怎么也留不住她，像是这半年来，她疯狂想要逃离却怎么也逃离不开的样子。


    只是他的禁锢，到底出了叉子，他们走到了这一步。


    以死相逼，不愿生还。


    陆泾川胸腔里似乎灌了水，那么痛苦，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淹没其中。


    岸上。


    沈清辞听到南区搜救人员的汇报之后，迎来了俞擎。


    宋梨的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一时间顾不上难过。


    “阿川呢？”


    他低声问，沈清辞侧头看了一眼。


    他和陆泾川说好了，十五分钟上来一次。


    沈清辞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他上次上来，已经过去了……十九分钟。


    沈清辞直觉不对劲。


    “阿川非要下去找宋梨，距离上次上来，已经逾期四分钟了。”


    俞擎觉得陆泾川在胡闹：“河水那么脏，他腰上有伤口，感染了是会要命的，你就任由他胡闹？”


    “艹！”沈清辞骂了一声，“我拦得住吗？”


    “宋梨跳下来把他的魂都带走了……”沈清辞懒得解释：“我先下去找人。”


    他身上穿着装备，从陆泾川跳下去的地方下水，身影打了一个转，瞬间消失不见。


    雨势越下越大，泛滥成灾。


    俞擎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人都是这样，只有在经历过失去之后才明白重要性。


    可是他和陆泾川不一样。


    他想要留住云梦，所以害死了云梦和宝宝。


    陆泾川是不知道在宋梨和家人这两项之中该怎么取舍，宋梨走投无路，没办法走到了绝路上。


    这一刻，除却乞求宋梨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外，陆泾川没有任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