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


    此时正是十月樱花盛开季节，古色古香的东京都笼罩在一幅诗情画意之中，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非常热闹，往来的人力车上坐着一副洋派打扮的扶桑人，有的穿着西装，有的穿着青年装，这都是当下的潮流。


    偶尔还有几辆汽车行驶在街道上，往往引来众人瞩目，那都是艳羡的目光。


    澳洲汽车这种昂贵的舶来品，在当今扶桑社会是地位与财富的象征，只有极少数的华族和大商人才能享用得起，远比传统的马车耀眼的多。


    一辆星辉牌汽车上


    出生于鸟取藩世家华族的小村寿太郎脸色阴沉如水，在《布里斯班条约》签订之后，扶桑国内一片哗然，部分激进团体将桂太郎内阁和签署条约的代表团视之为国贼，发誓必诛之而后快。


    在汹涌的国内舆论下，桂太郎内阁不得不黯然倒台，默默承受着国人的唾骂，伴随着日俄战争取得胜利，扶桑国内强硬的皇道派声势大张，压迫温和的宪政派，中立的西学派处境艰难，噤口不言。


    小村寿太郎就是宪政派代表之一，希望万世一系的天皇体制进行深入化的宪政改革，目标就是英国和大洋帝国那样的选举制度议会，独立司法机构，对军权形成强力制约。


    可是现在他处于人人喊打的境地，只能缩着脑袋做人。


    作为一个眼界开阔的精英人士，小村寿太郎将发展壮大大和民族作为毕生追求的理想和抱负，被国人如此辱骂，内心何尝不极度郁闷？


    “先生，请不要为这些愚民蠢妇烦恼，他们根本不知道何为国家大事？只凭借着一腔鲁莽任意而为，报纸上说什么就信什么，浑然没有自己的立场，真是一场闹剧啊！”


    说话的是小村寿太郎的幕僚犬养直人，此人是留学大洋帝国皇家行政学院的高材生，曾经任职爱知县知事，是扶桑政坛崭露头角的一位新星。


    “犬养君，世人皆醉我独醒，这番滋味不好受啊！”


    “军部那帮混蛋现在全都趾高气扬起来，当初谈判的时候，还是他们极力施压，现在把过错全都推到先生身上，实在是太卑鄙了。”


    “诶……没有拿到想要的谈判结果，我的内心也感到极为惭愧，辜负了百万将士的热切期盼，挨些骂也值当，个人荣辱不算什么，我只希望政府别走错路啊！”


    小村寿太郎作为前任桂太郎内阁的外交部大臣次官，担任高级谈判代表团长这一吃力不讨好的职务，如今在扶桑臭名远扬，可谓迎风臭十里。


    他神色凝重的望着车窗外，街道上很多青年学生都穿着青年装，也有一些公司职员穿着西装，穿着传统和服，脚踩木屐大多是妇女和老人，还有很多年轻人骑着闪亮的自行车招摇过市，这是国外对扶桑传统社会的影响。


    刚刚经过的戏院登出大幅海报，正在上演大洋帝国拍摄的电影《七侠五义》，这是一部很时髦的黑白无声电影，日语字幕，属于东方武侠类型，在扶桑社会里极受欢迎。


    扶桑国人对南方的大洋帝国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非常喜欢大洋帝国精致的毛呢成衣，纯羊毛毛线，自行车，汽车，奶糖和水果海鲜及肉类罐头等产品，喜欢大洋帝国的流行音乐，潮流服装，时髦画报，另一方面由于强烈的民族感情，报纸和商界都在呼吁抵制大洋帝国的商品，要求其公平对待日裔移民。


    同样遭遇的还有花旗国，华旗国在废除歧视华裔移民的法案之后，国会白人极端分子并没有善罢甘休，很快又推出了歧视日裔和东南亚裔移民法案，至今已10多年了。


    在扶桑国战胜俄国之后，国民从上到下都扬眉吐气，从而愈发看不惯花旗国歧视日裔移民法案，舆论界一片喊打喊杀之声，号召社会民众抵制花旗国商品。


    从这方面可以看出


    日俄战争胜利带来的不但是高涨的民族自信心，还有秒杀一切的狂妄，怼大洋国怼花旗国，一次怼俩，若是这两个国家停止对扶桑出口，收缩银根逼债，扶桑大部分轮船都要停航，发电站关门，经济遭受重击。


    扶桑国社会发展极度依赖钢铁，石油，煤炭及铜、锌、铝矿进口，此外还有粮食，油料及各种生活资料，都是扶桑无法生产的必需品。


    别的不说，澳洲的牛奶、蔗糖、牛羊冻肉及毛纺制品，光顾整个世界，哪一家能够提炼供如此大量的优质产品？


    虽然价格不菲，但是东西好啊！


    吕宋群岛大量出口的水果罐头，让扶桑人在任何季节都能够品尝到各种热带水果，这是独一家的买卖，别的地方根本不成。


    归根到底，还是实力不如人啊！


    小村寿太郎心中十分清楚，如今扶桑国的财政糟糕透顶，每年偿还的巨额贷款利息就占据财政收入的35%以上，再去掉32%的军费开支，剩下的已经很少了。


    没有从沙俄得到巨额战争赔款，以当前扶桑国的能力，勒紧裤腰带还上20年，都不知道能不能够还上巨额贷款。


    而这些英、美和大洋帝国的债主一个都得罪不起，这就是扶桑国的困境。


    “诛国贼，大和民族万岁！”


    小村寿太郎看着窗外的街景浮想联翩，忽然被喧嚣的喊声打断，仔细听了一下后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了。


    “八格，这些无礼之徒太过分了。”犬养直人看着街道前方一群穿着白色和服的武士走过来，当真气的眉毛直竖，但是他也不傻，知道不能和这些满脑子狂热思想的武夫硬抗，于是急忙对司机说道；“快向后退，保护小村大人离开这里。”


    “嗨依。”


    司机停下了车，然后挂上倒档开始倒车。只听到“咣当”一声响，汽车撞到货郎担子上停了下来。


    木质的货郎担子卡在了车轮下，虽然已经被撞碎了，但是牢牢的卡住了继续向后倒车。


    而前方那十多名身穿白色和服的流浪武士，见汽车逃窜立刻怒吼起来，纷纷抽出雪亮的武士刀冲了上来，这一下可把小村寿太郎骇的面如土色。


    “先生你先走，我来挡住他们。”司机也不是吃素的，他原本就是爱知县的退役军人，兼着保镖的职责，连忙跳下车来抽出左轮手枪，掩护小村寿太郎和犬养直人先撤退。


    “啪”的一声清脆枪响


    这是司机对天开了一枪，令周围的行人四处逃窜，街面上顿时混乱起来，他大声喊道；“站住，不要妄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砍死他，这个卖国贼的帮凶。”


    “杀呀！”


    “勇士们跟我上，今天诛国贼，以我碧血洗耻辱，敢叫日月换新天。”


    见到司机拿出枪来，这10多名流浪武士眼中透着疯狂的神色，举着雪亮的武士刀大呼小叫地便冲了上来，势若猛虎。


    “啪啪……啪啪啪……”


    连续几声枪响过后，三名武士身上和服被殷红的鲜血染红，翻身扑倒在地，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而剩下的武士更加疯狂，几步便冲到了司机的身边，挥舞起雪亮的武士刀便砍了下去。


    只一刀，便将司机的手臂连着手枪一起砍断，然后刀光闪烁，几名武士仅仅几秒钟就将司机砍成血人，无力的摔倒在街道上死去。


    手染鲜血的武士们更加疯狂了，紧跟在小村寿太郎和犬养直人两人后面，发了狠猛追150多米，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惊叫着躲开，生怕被这些发狂的武士顺手砍上一刀。


    身材矮小的小村寿太郎拼命的向前跑，可是身后的武士们已经逐渐拉近了距离，仓惶中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已经逼近身后十几米，吓得腿一软摔倒在地。


    跑在前面的犬养直人听到身后的响动，仅略一犹豫便埋头狠跑起来，这时候说啥都没用，只能先顾着自己的性命了。


    他在街道上看到几名扶桑警察，却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制止这种狂孛暴行，反而悄无声息地隐身于街道两边屋舍里，佯装看不见。


    这让犬养直人一颗心凉透了，先生为国为民付出全部的心血，结果却得到了国贼的称谓，下场何其悲惨？


    “不，你们不能杀我，这简直太过分了。”小村寿太郎被吓得魂飞魄散，勉强出言喊道。


    几名身上染着血迹的扶桑武士将他围拢起来，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两名武士强迫小村寿太郎跪在地上，双手反背。


    然后一名站在他身前的中年武士口中大吼着“诛国贼，以安天下”。小村寿太郎依稀记得这是一名陆军中佐，叫什么名字想不起来了，也没有时间给他去唠嗑。


    只见雪亮的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四周围观的扶桑群众们一片叫好之声，在斩杀了小村寿太郎之后，街道上的氛围变得狂热起来，甚至很多人载歌载舞的跳起了阿波舞，带动着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唱歌舞蹈，仿佛一场血腥嘉年华。


    20世纪初的扶桑社会充满了躁动，狂妄与自卑交织，各种国外传来的思潮横行，社会矛盾极其尖锐，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