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只有25岁。相对于雄兽150年的漫长生命来说，还很年青。但是，镜中的人说是45岁也会有人相信。


    一手撑着墙，一手抚上粗糙暗哑的脸颊，当初还残留的少许婴儿肥早已不见踪迹。瘦削、坚毅，有了成年雄兽的棱角，加上从耳际一直横贯唇角的丑陋伤痕，早不复当年的阳光与清澈。暗卫营的血腥拼杀与搏斗，熏染了一双冷酷无情的眸子。十年的悔恨也侵蚀着我的青春，早早地让两鬓有了霜痕。


    我知道，现在自已的长相如何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可还是本能地想让它更好看一些。哪怕，她永远也不会看到，自已也不想在她面前有丝毫的不妥。


    我生疏而又虔诚地打理着自已的面容和头发，牙也刷得洁白无垢。我又对着镜子检查一遍，整理了下衣领与袖口。而后，在吉米嘲讽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坐在床铺上，等着太子的召见。


    “来昂，我们是暗卫，是一群永远见不得光的人。”吉米说着就进了漱洗室，简单迅速地清洁了牙齿和脸。


    就算做了五年的“来昂”，我还是对这个名字亲近不起来，心里只承认“涂进”这两个字。因为，“涂进”这个名字曾出现在她档案的守护雄兽一栏里。偏偏，我连这个名字也失去了，现在叫“来昂”，等会不知又会被分配到什么称号。


    我明白吉米的意思，他觉得我与个别的暗卫一样，妄想成为那个人的守护雄兽。我沉默，不想辩解。这些年来，我已习惯沉浸在自已的世界。把变强，回到她身边作为活下去的唯一执念与信仰。


    吉米从里面出来，也坐在自已的床铺上，一起静静地等着。


    房间里很安静，因着暗卫的调息法与众不同。所以，连呼吸也几不可闻。安静的环境下，耳朵本就十分灵敏，更何况是经过五感特训的他们。


    过道里。由远而近地传来脚步声。


    沉重、有力。


    因着职业的习惯使然，我的脑子立马自发地通过听到的声音进行分析，将来人的一些基本特点勾勒出来，并且对照记忆中所接触过的所有人的资料。


    “来人高195公分左右，重210-220斤。”吉米扫了我一眼，带着几分挑衅。


    我道：“王宫内务副统领紫柏大人。”


    当紫柏当真站在门外，喧读出我们两的名字时，吉米倒吸了口气，带着几分敬佩地看着我。


    我木然地起身，跟着紫柏穿过呈长的过道。


    吉米根据来人的步伐间隔推出身高。又依据脚步轻重推出体重，他推导出的数据是正确的。但是，我棋高一着，直接报出了来人的确切身份。而我之所以能确认来者是紫柏，因为我捕捉到了他呼吸时偶尔的痰鸣。


    我们停在营长办公室门口。紫柏推开门，朝我道：“32号来昂，进去。”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主位上坐着的身着黑色银绣袍的是梅抱衾，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殿下。另一名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后的则是暗卫营的营长龙云大人。


    我走上前，在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停下。身后的门“吱哑”一声关上，让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


    10年前，我在圣女林里见过正在里面避祸的梅抱衾，那时，他问我：“离开她，你可后悔？”


    我后悔。当然后悔，毁天灭地的悔意让我泪流满面。


    5年前，我从圣女林释放出来，早已是太子之尊的他竟没有忘记我，这回。他问：“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你常常看到她，你要不要争取？”


    难道，这样的我还能得到她的谅解回到她的身边吗？


    我为自已的异想天开兴奋得血液沸腾。


    他像是猜到我所想，怜悯地望着我，道：“做她的守护兽是不可能的，我能给你的机会，只是可以暗中看到她而已。但，为此，你却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并品尝一生的孤寂。即使什么时候为她而死，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你。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的心“忽”地沉了下，而后又开始泛起喜悦来。


    她不知道我的存在又如何，只要能暗中看着，也是我的幸福。


    于是，我坚定地道：“请殿下给我这个机会，只要能看到她，无论什么都可以承受。”


    陛下推荐我进了争霸戈壁滩的驻卫军，改名“来昂”，在留有她成圣的神话之地做了两年军人。那两年里，我最喜欢的是听那些老兵吹嘘那一界四国战的盛况和她成圣时的异景。


    那片因她成圣而瞬间长起来的草地早已成了神迹，被四国兵士小心地保护着。如此干旱之地，每日的早晚都有人去洒水浇灌，而我，总是抢着去做这件事。


    3年前，我通过重重考核，进了暗卫营，得到了他的再次召见。


    “很高兴，能这么快就在暗卫营见到你，不愧是曾经跟随过她的人。”


    太子真诚的感叹，让我满心羞愧，无地自容。


    曾经的同伴，哪怕是凌月，都已迈过了五阶的门坎。而我，才四阶中级而已。一步之差，从此就是天涯之别。


    “暗卫营的淘汰率很高，希望你能坚持到最后。”


    “我会的。”


    比起暗卫营训练中的血腥与高强度，闻名帝国的戈壁滩驻卫军实在是很仁慈。这里，每天的负重跑就能让身强体健的雄兽们累得吐血，之后就是严苛的武技学习，对战撕杀。晚饭后，还有听风辩位和分析敌情、追踪术的课要上。


    这些，是兽界以前不曾有过的。


    我从那套武技里分析出里面包含了玄空手、游花步、霸王肘、无影腿、降龙掌等各种武技的元素。只是现在所学的，是它们的综合简化版。


    能进入暗卫营的，本来就是各宫中的佼佼者，经过如此系统的训练后，就算是被淘汰下来的人也是绝对的高手。这些人，就会单独编成一个中队：御林军，只听从国王一人号令的军队。


    而合格的暗卫，则被安排到各王室成员的身边。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营长大人。”我躬身施礼。


    梅抱衾对着我微微笑着：“恭喜你从今日起就是一名合格的暗卫了。”


    营长递给我一枚乌黑的药丸，唯有服用过此药的雄兽才能从暗卫营出去，而每月的解药只有自已的主人才能发放。当然，御林军的兽人也同样会服药。他们的解药是另一种，掌握在女王手中。到了时间没有解药，就会在一天内七窍流血而死。


    这样控制人的手段看起来有些残酷，但是我倒是赞成的。暗卫营里教授的东西都是无价之宝，但有泄秘，其损失不可估量。这药虽毒，只要按时服解药，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


    人心是最难控制的，就像是当初的自已。在宣誓效忠后，竟然还能对着别的雌兽起了怜惜之心。并自以为是地想要让对立的两方和解。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又可恨。而之后的代价太过惨痛……


    我拿过药，扔进嘴里没有整个吞咽进去，而是嚼碎，让它的苦涩充满整个口腔才咽下。然后。张大嘴，让营长检查有无作假。


    太子示意我站到他身后，而后营长开门让吉米进来，在看到他同样服下药后，才道：“以后，你们不再是来昂和吉米，暗九和暗十是你们的称号。”


    我一直以为。我会被指派给七七，但事实上，我的主人是只八岁的小雌兽崽子。


    乌黑如墨染的头发，白皙粉嫩的包子脸上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当我在暗中第一眼看到她时，我的眼眶就湿润了，心里既酸涩又幸福。这么明显的特征。就差在脑门上写：我是杨七七的女儿。


    不错，我这一生要守护的主人，是我心爱的雌兽与太子所生的长女梅冰沁。


    当然，梅抱衾也没有诓我，我确实能时常看到七七。


    就像此时。巨大的梧桐树下，依旧年青貌美的七七正慵懒舒适地躺在碧色的软席上，梅冰沁和孪生弟弟年清辉及6岁的项鹤年、3岁的煦一在她周边躺成了圈，听着母亲讲着《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白雪公主急忙向前敲敲门，可是屋子里没有人来开门。


    她就自作主张的把门打开。进入小木屋后，里面竟然整齐排列着七张小小的床。白雪公主在森林里跑了一天，觉得非常疲倦，就在那七张小小的床上躺了下来，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嘻嘻，我们的小一一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看到我的小主人伸手点了点枕着七七胳膊闭上眼的小小兽崽，轻笑着说。


    七七笑了笑，继续往下讲，一只手轻轻揉动着微微突起的肚皮，浑身都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不同于其他雌兽生育艰难，七七开创了另一个兽界的奇迹：多生多育。并且，让孩子都随了父姓。


    她的体质极易受孕，看看这四只小崽子，还有她此时肚子里的。这回不知是凌月的还是玉棠的，或者是郑狩的？


    我不禁涩涩地想，如果，当年没有那一出，说不定，这里面就有自已的血脉……


    ps：


    感谢“caca卡卡”亲亲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对于涂进的处理，我犹豫很久。有亲亲曾希望能让他回到七七身边，但是更多的亲坚决反对。后来，我想了下，觉得还是不收回来了，总是被人啃过的，吃着膈应。不过，曾经被我虐得那么惨，还是给个好点的结局。让他至少能看到七七。


    这一章写得超不顺，花了四个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