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整座金碧辉煌的大城，都被排山倒海的骷髅鼠所覆盖，在大角鼠神的凝视之下，化作了一座白骨之城。


    当孟超从惊悚的梦境中挣脱出来时，意识到自己又遭遇了新一轮的“信息植入”。


    而在他身边，纷纷惊醒的鼠民们，也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相比过去那些，“大角鼠神从天而降，大角军团威风凛凛”的梦境。


    这次通过祭司们的心灵秘法，植入鼠民脑域深处的信息量，无疑丰富了百倍。


    非但画面变得更加清晰——无论古怪少女眼眸中的两个瞳孔，身上被荆棘长鞭狠狠撕裂的伤口，还是骷髅鼠们的白骨互相碰撞和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都历历在目，似山洪暴发般冲击着鼠民们的脑沟，给人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


    而且，梦境中的战斗，也富有层次和逻辑，不像是寻常梦境那么稀里糊涂。


    直到悠悠转醒，孟超耳边仍旧萦绕着古怪少女用骨笛吹奏的那首，在梦境中显得非常轻快，清醒时回味，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咔咔”声，又有些毛骨悚然的小调。


    寻常鼠民接收到的信息量，没有孟超这么丰富。


    有些人只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骷髅鼠出现。


    有些人的梦境，完全被古怪少女的四个瞳孔所占满。


    还有些人的视界被压缩得极小，只看到了那些豺狼虎豹仓皇逃窜，却被骷髅鼠潮追上并且吞噬殆尽的场景。


    甚至有些人的意识，仿佛在梦境中附着于一头骷髅鼠的身上，从骷髅鼠的视角出发，看到了他们是如何征服并毁灭那座金碧辉煌的大城的全过程。


    不过，无论他们看到了多少。


    那首仿佛白骨摩擦，骷髅起舞的小调，却在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掀起了惊天动地的风暴。


    随着众人议论纷纷，还有祭司指点迷津，蕴藏在这段全新的“大角鼠神的启示”中的含义，也被详细解读出来。


    那座金碧辉煌的大城，自然是整片图兰泽的权力中枢——位于圣山脚下的黄金氏族主城，赤金城。


    铺天盖地的骷髅鼠潮，则是大角军团的象征。


    那名天生异相，每个眼球里面都生长着两个瞳孔的奇异少女，便是大角军团的首领，亦是大角鼠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古梦圣女。


    最终，在骷髅鼠潮淹没金色大城时，仓皇出逃的豺狼虎豹，当然就象征着黄金氏族的统治者，亦是整片图兰泽在过去千万年间，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们。


    所有充满象征意味的元素合起来，便是大角鼠神通过梦境告诉忠实的信徒们——鼓起你们的勇气，前方就是赤金城，在古梦圣女的带领下，昔日卑贱的鼠民，必将征服这座永不陷落的辉煌之城，成为图兰泽的新主人！


    倘若是在一个月前。


    有人告诉鼠民们如此荒谬的预言。


    恐怕连最喜欢发白日梦的鼠民，都会嗤之以鼻。


    但是，经历了黑角城的颠覆，黄金氏族边境城镇的陷落，以及狼族战团的溃败之后。


    鼠民们的士气，早已高昂到了无以复加。


    他们对大角鼠神的无上威能，充满了无条件、无限度的信任。


    既然过去那些貌似荒谬至极的梦境，统统化作了现实。


    难道，这个全新梦境中所预言的，无限荣耀的胜利，还能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已经攻陷了黄金氏族南部的大片地域，而大角军团主力也击破了前来围剿的狼族战团，看起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进攻赤金城了！


    “既然狼族战团可以被我们连续击败，连‘无夜者’这样凶名赫赫的强者，都被我们斩杀，狮人和虎人，又能比狼人强大多少呢？


    “就算敌人再强大，在大角鼠神的庇护下，我们也是战无不胜的！”


    鼠民们狂热的大脑，已经丧失了，或者说，从燃起熊熊烈焰，决心和命运抗争到底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拥有过理性思考的能力。


    整整五十年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非但令武士阶层对鼠民们的规模和反抗意志估计不足。


    亦令鼠民们对武士阶层，特别是氏族武士中的至强者，丧失了应有的敬畏。


    毕竟，身为仆兵和奴工的他们，平时能接触的武士，都是各大家族中的虾兵蟹将。


    而就算这些虾兵蟹将，在漫不经心地鞭挞着鼠民的时候，也是不可能使出全力的。


    正如超凡者分成“地境，天境和神境”，共有三境九星，一星和九星之间，有着天差地别一样。


    刚刚通过成年仪式，被授予了一枚图腾战甲残片的“战队级”氏族武士。


    和背负着九重特性，图腾战甲的形态能够连续变幻数次，字面意义上能够一骑当千的“战团级”氏族首领。


    强弱之别，也不像是来自同一颗星球的生灵。


    倘若说，前者的攻击，就像是一颗呼啸的子弹。


    那么，后者的攻击，简直就像是最大口径的列车炮，装填极限弹药量的火力全开。


    鼠民们没有见过列车炮隆隆轰鸣的画面。


    也就不存在对于真正的强者，应有的敬畏。


    他们都对“攻陷赤金城”这一空前绝后的壮举，充满了狂热的兴趣。


    当然，不是所有鼠民义军，都有资格参与到这场万年来发生在图兰泽的，最伟大的战役之中。


    而古梦圣女在他们的梦境中出现，毫无疑问，是大角鼠神向他们传递的明确信号——他们，被选中了！


    孟超身边的鼠民们全都欣喜若狂。


    恨不得插上翅膀，今天就飞到赤金城下，如梦境中所预言的那样，淹没赤金城，吞噬所有的豺狼虎豹。


    之后数日，这个梦境反复出现。


    令全体鼠民都对他们的首领“古梦圣女”，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


    到了白天，源源不断的捷报，再加上军官和祭司们的鼓吹，更令他们了解到了古梦圣女，是一个何等神奇和强大的存在。


    据说，在没有得到大角鼠神的祝福之前，古梦圣女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鼠民之女。


    正如大家在梦境中见到的那样，她的身形比绝大多数鼠民更加瘦弱，也没有一星半点的神力，甚至没有自己的家园——在她出生的时候，她的家乡就遭遇了一场可怕的瘟疫，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统统死去，只剩下她一个人颠沛流离，辗转走过无数村庄和城镇，足迹遍布五大氏族的领地。


    没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存活下来，大约是那时候，野外随处可见的曼陀罗果实救了她的命。


    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她就被狼族武士抓走，负责放牧座狼。


    座狼是狼族勇士的坐骑。


    虽然狼族有着来去如风，劫掠如火的天赋。


    但他们为了杀戮而生的利爪，却不擅长长途跋涉。


    所以，狼族的祖先就融合了野狼和驮马的特质，培养出了半马半狼的座狼。


    这种人造生物令狼族勇士的长途奔袭能力大幅提升。


    当然，也需要大量食物甚至是血肉来喂养。


    放牧座狼是一份极度危险的工作。


    因为性情暴虐的座狼，通常都搞不清楚牧者和食物之间的区别。


    主人们也乐于见到座狼时常用牧者的血肉，润滑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以便保持高度的凶性，到了战场上，才能伴随主人的节奏，共同上演一曲曲曼妙无比的杀戮之舞。


    牧者是消耗品，通常不会在座狼群中活过三五个月，所以，时常需要补充。


    当时的古梦圣女，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幸运的是，连座狼都嫌弃这个骨瘦如柴的孩子，还不够填满他们的牙缝，对她不屑一顾。


    不幸的是，她虽然没有成为成年座狼的食物，却成为了座狼幼崽的玩具。


    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座狼，在她身上学会了如何扑击，撕扯和啃噬。


    亦将她一次次变成了支离破碎的血娃娃。


    没人知道这一次，她又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正如没人知道，在家乡发生瘟疫，所有亲人统统死去之后，还是婴孩的古梦圣女，是如何逃出那片人间地狱。


    人们只能猜测，当古梦圣女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蜷缩在角落里，向她听说和没有听说过的所有神灵，发出最虔诚的祈祷时。


    在亿万鼠民的鲜血，汇聚而成的滔滔血海中，沉睡万年的大角鼠神，终于悠悠转醒，给予了它可怜的孩子，最强烈的回应。


    之后发生的事情。


    统统都是神迹。


    据说，古梦圣女在一个无星之夜，消失得无影无踪。


    次日天明，当主子们来到放牧座狼的血腥牧场时，看到的只剩下满地支离破碎的尸骸，还有被啃噬得一干二净，连半条肉丝都荡然无存的骨骼。


    ——当然，都是座狼的尸骸和骨骼。


    据说，古梦圣女在原野上游荡，又进入一座座城镇和村庄，寻找那些和她一样饱受欺凌，生不如死的鼠民，凝视着他们的眼睛，告诉他们“大角鼠神已经苏醒”的消息，很快就聚集起了第一批满腔怒火，渴望复仇更渴望尊严和自由的追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