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庸灏讲故事的方式很奇怪，大概由于他是考古学家的原因，字里行间都掺杂了一些文绉绉的词，而且这些片段加起来，就好像重新梳理过一样，叶一诺听在耳朵里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奇怪在哪儿，等到王庸灏让他问出问题来时，他才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有些隐藏在内心恐惧里的事情，是不好讲出来的。


    也许是因为他们接下来很快就要进入科杰丛山，所以王庸灏并没有说的太过复杂。


    他先讲出来的是当时的天气和地形。


    当时考古队所在的区域，可以说是科杰丛山的山脊，他们的位置已经算是在海拔相当高的地方了，之所以攀登需要休息，就是因为氧气跟不上和体力的原因，毕竟再怎么说这座山也算是整个藏区里有名的屋脊了，虽然比不上珠穆朗玛峰那些出名，但由于拉姆拉错的存在，科杰丛山好歹也被列入了圣山。


    但在这个海拔，这个高度，这个大雪天下，根本看不清脚下的悬崖有多高，多险峻了。整个雪面就这么覆盖在眼前，没有半点黑白分明的丘陵地带可供观察，就好像站在平地上一样，如果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不管轻重，都只有粉身碎骨这一条结果。


    所有地方都被深达腰部的积雪覆盖，有些地方的雪，厚度根本无法想象。


    可想而知，当时雪天的温度已经低到了什么程度，何况还有海拔高的影响，天寒地冻加上刺骨的冷风不断从外面吹进来，考古队的人基本没有一个是好受的。


    就这样，勾宏毅让大家先在这个挡风洞里睡一觉，等到雪停了之后再登上山顶，应该就不会再遇上什么麻烦了。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等他们醒过来之后，大雪非但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变得更大了几分，而且远远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这就让王庸灏有些担忧了起来，他曾试图利用登山镐往上爬，但风雪太大，险些害得他滑到，这个时候人一旦掉进积厚的雪里，基本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所以在当时的描述中，王庸灏的脸上明显多了一丝后怕。


    既然雪不停，又上不去，就只有一个办法——继续等待了。


    直到夜晚十一二点的时候，雪停了。


    勾宏毅的睡眠很浅，他是第一个醒过来，望着挡风洞外的雪一点一点消失，他叫醒了王庸灏。


    王庸灏又一一把陷入了深睡的其他人叫了起来，由于温度太低的缘故，大家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感冒，但好在并没有发高烧之类的情况出现。


    “温度还是没回升。”勾宏毅走到挡风洞口，摇了摇头，回头说道，“虽然雪停了，但是这个时候上去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我建议大家等到明天天亮，日头出来了再出去。”


    “万一明天接着下雪怎么办？我们等不了这么久，拿手电筒出来，登山。”王庸灏没有给大家反对的机会，带上背包，率先走出了挡风口，踩着厚厚的积雪开始登山。


    勾宏毅怎么想都不明白这个有钱的老板为什么会这么着急，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跟上队伍。


    为了保证安全，他告诉所有人都呈梯队的形式攀登，这会儿光线不足，一定不要着急，要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来。


    后面的路程并没有再遇到什么麻烦，除了温度太低导致考古队的众人都病恹恹之外，额外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众人来到了山顶。


    山顶的视野比山脊的视野要好很多，再加上藏区的夜晚比内陆要亮明，四周的一切都能依稀看清。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庸灏站在山巅，将手里的氧气瓶收了起来，环顾着周围，发现山顶的四周到处都是层峦楪祈的丘陵，在这些丘陵之间，存在着很多的山谷，而脚下的这座科杰丛山，已经完完全全被白雪形成的冰川所覆盖了，雪在冰的上头，石头则在冰的下面。


    而头顶的银河和月亮仿佛近在咫尺般，没来由让人感觉到一阵荒凉。


    这是王庸灏参与考古学以来，第一次登上这么高的山巅。


    他感到很兴奋。上了年纪的成年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发自内心的迷信，特别是在这种仅有大自然而无任何现代化气息的地方。


    王庸灏在山顶四周逛了逛，科杰丛山并不像远处看起来那样陡峭，就好比他们现在待着的地方，算是一层空旷的平地，如果不眺望的话，很难看到头，显然在这里搭帐篷是一件很不错的选择。


    但勾宏毅并不这么想，他满脸愁容地看着来时的地方，只想着该怎么下去，怎么回家，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再把这群所谓的考古学家安安全全的带回加查县，他就能拿到好几年都赚不到的钱补贴家用。


    他对王庸灏说：“看，我们已经登顶了，我们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老板，是不是有些超出你的预期？的确没有什么好看的地方，你站在这里，除了能更加清晰的看清头顶的星空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赞叹的内容，对不对？我们该离开了，也许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走，但我不想拖太晚，山顶如果下雪的话，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躲避。”


    “我们可以搭帐篷。”王庸灏用手指抚摸着地上的雪，回应道。


    “如果遇上大雪形成的风暴，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勾宏毅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黑着脸对王庸灏说道，“那些经验丰富的登山队都不敢整夜在山巅逗留，你们就算能搭帐篷，也无法抵御风暴的，老板，我不想跟你们一起送死！”


    看得出来，勾宏毅已经有些着急了，他不知道这群自称是考古学家的疯子们会做出什么没有头脑的决定，如果会让他搭上性命，那么他会毫不犹豫丢掉他们，自己跑回去。


    王庸灏对他的警告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招了招手，将岑川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对他说道：“能听吗？”


    “冰面太厚，听不了。”岑川脸色有些阴沉，直接摇了摇头。


    “点火，把冰面融化。”王庸灏果断道，“必须尽快定位，我们要进去，这地方待不了。”


    “进去？进哪儿去？”勾宏毅下意识问道。


    但这个问题一问出来，王庸灏就用一种很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


    勾宏毅打了个颤。


    他不敢再问问题了。


    很快，岑川和两个考古学家利用某种气体升起了一团火，并且加了一些可燃物进去，将脚下的冰雪和冰面烧开了一大块面积，直到见到雪山的岩面后，他们才停下来。


    等扑灭了火之后，岑川就趴在了这道岩面上，整个身体都贴了下去，并且将左右耳来回换着聆听着什么。


    勾宏毅当时非常不理解这种行为，他不敢问问题，只能在一旁猜测。


    这个叫岑川的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听？


    听山？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王庸灏不停和岑川移动方位，几乎将脚下十几个平方的岩面都给听了一遍后，终于停了下来。


    岑川站在一块看起来稍微有一些凸起的岩面上，用脚踩了踩，对周围的人说：“就是这里了。”


    勾宏毅看到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并且朝着他围靠了过去。


    然后——


    王庸灏说了一句：“动土。”


    所有人都从包里拿出了专门用来凿壁的用具，开始凿山。


    “疯了，都他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