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花十年来做同一件事，那这件事对于这个人来说，基本上就和吃饭没什么两样了。”


    “所谓熟能生巧，滴水石穿，磨杵成针，绳锯木断，大抵上都是这个道理。”


    “把一个有难度的事，做一百遍，一千遍，甚至一万遍，它还能叫难么？”


    叶一诺十指交叉，抚摸着脸孔，眼神沉着。


    “我再给你们讲一个分尸的案例，这个案例的主角是一个木匠，专门给人打造家具的木匠，他很喜欢用锤子，在杀死被害者之后，他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先是花了六个小时，把尸体扔进锅里煮熟，然后再用锤子一下一下把尸体里的骨骼全部锤成了粉末，然后再混进洗衣粉里。这种销毁尸体的做法有没有用？有，而且作用很大。”


    “首先，是给警方的经侦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死者的亲属见不到尸体，无法确定是否死亡，自然就会延长调查时间。其次，即便抓到了凶手，想找出最直观且最好定罪的证据，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这就等于平白无故多给了凶手一个空档。”


    “在我个人看来，杀完人之后毁尸灭迹，是最好，也是最差的办法。”


    “如果处理不当，留下的证据同样可以加快破案的进度。”


    “大部分凶手，错就错在太过自信，且知识面不够广，误以为警方侦查的手段就那么点，才会暴露马脚。”


    “实际上，除非把尸体扔进一个化学池里彻底蒸发成空气，否则怎么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毁掉人体组织。”


    叶一诺略微停顿了一下，眼神阴沉了下来，“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们，那个杀掉桂凤的凶手，十有八九是屠宰场的人。我为什么这么说？进停尸间认尸体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十六个断裂处的横截面，然后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假如分尸的人是我，我会怎么做。”


    说着，他比划了几个动作，“我觉得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先割开脖子放血，跟寻常杀鸡杀鸭的做法一样，这样在处理其他部位的时候，就不会产生麻烦了。然后，我会先从最麻烦的地方开始分尸比如手和脚的连接处……”


    话说到一半，叶一诺突然停了下来，“干嘛用这幅眼神看我？”


    柏头和猴子皆是一脸无语。


    后者道：“大哥，我这口猪血汤都还没喝完，你就跟我讲你会怎么分尸，太刺激了吧。”


    叶一诺羞赧一笑，说道：“确实有些不太适合。那我换个方式说吧，我的推理是嫁接在分尸现象上的推理，首先，能造成这么整齐的切口，且没有多余缺口或者尖锐伤，凶手肯定是力气很大的男性了，再加上这十六块的切割位置，百分百符合我脑中模拟的推测，甚至跟我的思维产生了重合，所以我判断，凶手要么是个屠宰老手，要么……就是个分尸经验丰富的杀手。”


    柏头接话道：“如果是后者的话，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叶一诺叹了口气：“是啊，我也不想被这种人盯上，真要去应付，一不小心就会栽跟头，我赌不起。”


    柏头看了一眼渐渐开始暗沉的天气，轻声道：“万象的屠宰场就一个，距离我们只有五百米，我已经让同事换上便衣等在周围了。你来之前说，那个凶手跟你长得很像，为什么这么认为？”


    叶一诺解释道：“我和桂凤唯一一次交谈时，她告诉我，遇到了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客人。”


    猴子砸吧砸吧嘴：“我说叶哥，老挝这个地方毕竟是亚洲，有长得像的人也不奇怪嘛。”


    叶一诺道：“的确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我向来认为，巧合之所以被称为巧合，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巧合。”


    猴子挠了挠后脑勺：“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拗口呢？”


    叶一诺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看着周围的行人依旧忙碌，叹道：“每个人都去理解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活着也太累了。”


    猴子一拍桌子，大大咧咧用袖子擦了擦嘴，对柏头笑眯眯道：“警官，吃饭的钱你来付，就当把我们关起来的赔偿了。”


    柏头有些无奈，但也没有拒绝。


    几碗猪血汤的钱，对他来说又算不了什么。


    叶一诺突然问：“对了。为什么行李箱里会多出一个古曼童？”


    柏头思量了几秒，摇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毕竟万象是个尊佛的地区，这玩意在我们这地位比较重，我打算等抓到凶手之后，就把它送到因秉寺供起来。”


    叶一诺皱眉：“我还听桂凤提起过，有一帮道士曾经来因秉寺，要请走几个古曼童？”


    柏头点头道：“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但不了解具体细节。怎么，你觉得跟案件有关系？”


    叶一诺没再说话，而是走到一处建立在街道拐角处的凉亭，眺望着那渐渐沉入山中的太阳，眼神带着思索。


    天，黑了。


    等到街道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之后，柏头就领着叶一诺两人走进了偌大的屠宰场。


    脚下地板湿漉的同时几乎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血水，这里的排污管道显然已经被内脏和弃肉堵的不成样子了，只能靠着不平的地面缓慢渗到外面的土地上。


    不比国内那些正规化的屠宰工厂，基本上都是设施完善的自动化密封作业，万象这唯一一处的屠宰场一半是搭着棚子的半露天区域，通常用来运输活禽，一半则是倒挂着被掏去内脏的死禽安放区，那些常见的鸡鸭猪品质看起来都还不错。


    柏头大致解释了一下屠宰场的运营情况，为了避免打扰到周围的群众休息，屠宰场宰活禽的时间，被规定在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八点，这段时间大多数人都在忙碌中，所以扰民的程度能减到最小。


    叶一诺好奇问了一句，这个工厂的面积应该不小吧？


    柏头摇了摇头，解释说以前是有那么大的，但是后来出现了一些禽流感之类的传染病，正府就要求减少屠宰场的占地份额，并且拿来做紧急的防疫通道。


    到了贴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屠宰场入口时，柏头打算去把屠宰场的老板找出来，然后让他叫上所有工厂里的员工，一个一个对比询问。


    虽说这种是最稳妥的做法，但仍然被叶一诺回绝。


    “既然是当鱼饵，就要有当鱼饵的觉悟。”


    叶一诺对他们说了这句话，然后就一个人走进了屠宰场的分割车间。


    此时，距离屠宰场规定的下班时间，还剩最后一个小时。


    分割车间是最后一道工序，主要负责把已经杀好的猪分成一块一块的猪肉，然后再供出去。


    说是车间，其实就是用一面墙来分开的区域，里面有一些套着围裙的本地人坐着，负责把猪肉里面不好的东西挑出来，然后再继续用切割刀分成更小块，以50斤装一箱，疲惫神色与忙碌的手臂形成正比，并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中国人。


    叶一诺随意地看了几眼，就继续往另一面拐角走了过去。


    大概是为了保鲜或者是赶走苍蝇，车间的四周都摆放着那种大排档常见的大风扇，以及四五台在万象价格不菲的冷气扇。


    老挝的屠宰厂其实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样，不像国内需要穿着从头包到脚的工作服，再经过好几道消毒工序才能进来，这里的工人们顶多穿着一身橡胶围裙，橡胶鞋，橡胶手套，再搭配上一个黑色口罩，并不算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