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眼龙从山外回来时，背后还带了几麻袋的现金，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搞来，但山上望风和村子里“上班”的本地人都是一脸兴奋。在发钱这种事上，无论是都市白领还是深山毒@贩都一个德行，大家都指望着这笔钱来让自己快活快活。


    叶一诺见到这名越南人时，发现他的样貌并没有多么出奇，只是瘦骨嶙峋的脸庞形如刀锋，身上透露着一股子若隐若现的暴戾之气，右眼装着一颗用以装饰的义眼，看人的时候会跟着晃荡，下巴处留着半面络腮胡，寸头短眉的面相并不显凶恶，更没有摆出什么老大该有的架子，倒是看人时钟意眯眼打量，眼神足以贯穿灵魂。


    王东源笑眯眯从吊眼龙手里接过那几麻袋现金，小声问道：“老大，外头一切可好？”


    吊眼龙打量着叶一诺和赵明昊的目光收回，淡淡点了点头，用听起来颇为别扭的普通话回道：“都好，没什么幺蛾子。源子，听说你又带了个大老板进来，是他？”


    王东源赶忙介绍道：“对！就是这位——”他顿了一下，“老大你不是说过，咱们做生意的不谈名字，我就没问，具体的消息咱们先上座，给您接风洗尘，我再慢慢给你解释，狍子那里特意准备了一头专门运过来的牦牛，咱们大快朵颐，喝酒撒欢，您看怎么样？”


    吊眼龙咧开镶了一颗金牙的嘴角笑了笑，拍了拍叶一诺的肩膀，说道：“朋友，来这里的都是朋友，聊不聊的来，都要上座跟我喝一场酒，你有没有这个胆量？”说着他伸手从裤兜里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9毫米左轮手枪，“这把枪，十几年前打烂了我的眼睛，我就一直留在自己身上，现在已经锈的拉不动膛了。知道怎么来的吗？我把那个打瞎我眼睛的警察老婆给抓了，逼他过来跟我喝酒，喝输了，我就拿这把枪把他老婆跟他一起毙了！可惜，他酒量不太好，喝不过我。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是来买货的，我也懂做生意的规矩，咱们省去客套话，今天边喝边谈，有没有问题？”


    叶一诺面对那指着自己的左轮枪口，一眼辨认出这是05年正府配给公@安部普通警察的警用枪械，比起7.62毫米口径，8发弹匣供弹，有效射程50米，弹丸在100米处的54式军用手枪，这把国产9毫米左轮虽具备不俗的杀伤力，但到现在基本上都被淘汰的差不多了。


    这也就证明，吊眼龙所说的话不假。他当真用这把枪杀掉了曾经弄瞎自己眼睛的警察。


    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


    他笑了笑：“看来龙哥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主儿，也对，不喝痛快一场，怎么能谈好交情？这酒，我喝了。”


    “来，源子，你先把这些钱给弟兄们发下去，我在荤馆子等你。”吊眼龙一把搂住叶一诺的肩膀，笑哈哈带着他走向了吃饭的地儿。赵明昊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守在门口的本地人，紧随其后。


    “好嘞老大！”


    王东源自然一个劲儿的搂住了钱袋，他平时最爱干的就是这种辛苦活，为啥？能贪点小@便宜呗，偷偷玩里头抽走十几二十张钞票，压根没人会知道，老大@发钱从来不发准确数字，但每回都要比上个月多那么一点，没人知道他在外头怎么赚钱的，更没人会问具体的来源，能发到自己手上的就是好钱，谁乐意去管这个。


    吊眼龙每个月回来村子里吃一次饭，都有专门的本地人挑选合适的菜系为他接风洗尘，他本人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规矩，带着兄弟们赚钱，吃饭也跟着兄弟们一块儿吃，除了一些重要的场合之外，他会特地让人准备一桌子山里打来的珍贵野味招待客人，再从山下的地窖里拿出几瓶越南本地有名的米酒，这就是谈生意的规矩了。


    但这回赶得急，再加上叶一诺早就在此等了两天，他也没什么闲情去让人打野味凑全席，王东源嘴里又提出本地人准备了一整头专门运过来的牦牛，这玩意儿浑身上下都是宝，吃起来可比什么穿山甲香多了。


    吃饭的地方被本地人叫做“荤馆子”，家家户户都有个荤馆子，平日里一到节气就会准备一大堆熟肉摆桌，避暑村当然也不例外，叶一诺走进门就发现原先吃饭的木桌换成了一头钢铸的圆桌，那头被宰杀烹饪处理后的牦牛肉就摆在桌子上，冒着香气，被割掉的牛头放在牛脊背之上，望着正门的方向，剔出来的骨头摆成了六个六盘绕在周围，寓意六六大顺。


    吊眼龙示意叶一诺和赵明昊就坐，挽起了自己的袖子，没有任何讲究，抓起桌上一块牛腿肉就啃了几口，哧呼哧呼道：“朋友，看你的样子挺年轻的，我就叫你一声老弟好了，既然上了桌，吃东西就不讲什么规矩了，好吧？”


    叶一诺点了点头，拿起桌上早就已经摆好的越南米酒倒进了碗里，顺便给吊眼龙也沏了一碗，这是一种化客为主的做法，他笑道：“龙哥，你可是让我好等啊，怎么一个月才上一次山？平时那些来做生意的人应该不少吧？”


    吊眼龙却压根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自顾自道：“我刚从越南来这里的时候，认识了一位赤脚道士，懂点医术，看见我第一面，就指着我的右眼说里头有污@秽之物，将来肯定会瞎掉，他让我给他五十块钱，说教我一点医术，可以保住我这只眼睛，但我当时全身上下就一百块，我以为他是骗子，没听，搬了块石头把他砸死了。后来我就想，如果当时我给他钱，学了医，这只眼睛是不是就保住了？”


    叶一诺眯着眼喝了一口米酒，没有回话。他发现自己长久以来的察言观色，竟然看不懂眼前这个吊眼龙想表达些什么了。


    吊眼龙哀叹了口气，大口大口把碗里的米酒喝完，擦了擦嘴巴，说道：“其实不是。要不是我这只眼睛瞎了，我就混不到今天这个地位了。我被当成毒@贩坐牢那会儿，监房里的黑老大一见到我，就不敢多看一眼，他生怕老子是他仇人派进来的杀人犯，想搞死他。后来聊了一下，我发现这只狗熊只不过是个贪生怕死又喜欢装面子的憨货而已。”他把碗推到叶一诺面前，“来，老弟，再给老子倒上一碗，这些米酒都是老子在越南带过来的，纯酿的很，只有招待贵客的时候我才拿出来，外头那些小崽子每回都想偷点去喝，老子可不待见。”


    叶一诺端着米酒倒满了碗。吊眼龙言谈举止都比他想象中要规矩得多，这的确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大应该有的派头。


    吊眼龙在牦牛身上撕下了一块肉，荤馆子里便全是他嚼肉的滋滋声，他也不在意，吞咽下去后，手指头捻了捻油，看着赵明昊道：“这位朋友，从进门到现在，都带着一股子杀气，是你带来的保镖？前一阵子，也有这么一个兄弟来跟我谈生意，身边也带了个身高跟你差不多的家伙，还配了枪，怕老子黑吃黑，后来我把他枪给缴了，谈生意嘛，双方都得拿出诚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叶一诺摇摇头，解释道：“这是我的弟兄伙儿，跟我一块长大的主儿，至于你说的杀气，倒也没错，他从小就在我亲戚的场子里混，平时有什么麻烦也都是领他出去解决，打架玩刀子都是一流。我们穿一条裤子长大，不影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