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警车停在了翟勇经营的饲料厂入口，门口的安全门依旧敞开着，但保安亭里空无一人，许天峰把头伸进去看了看，收拾东西离开的痕迹异常明显。


    他眯起眼，抬起手指挥了挥，跟在后头的数名警察纷纷朝着厂子里冲了进去。


    出人意料的是，早在他们赶来的两个小时前，这家饲料厂的所有工人都被宣布辞退，厂子在工商部门的营业登记被注销。


    厂子，倒闭了。


    许天峰带着人一间一间工厂搜了半天，发现除了没有任何人影之外，那些用来生产的流水线仪器还都存在，已经产出的饲料也像是被抛弃了的孩子一样，堆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他喃喃道：“跑得真快啊。”


    ……


    “咱们的出货间跟外头的出货间不太一样——”


    王东源领着叶一诺拐入了另外一片林子，通过一道长悬梯往山上爬去。


    转眼望去，有两栋并不显眼的瓦房建在半山腰上，与山腰下的木屋不太一样，这两栋均用砖瓦砌成，稳固程度不言而喻，屋顶有一座烟囱般的长管，不断往外飘散着黑气，四周原本青葱嫩绿的树叶都枯了不少。


    叶一诺回头望了一眼山脚下，巨大的树林遮挡住了视线，除非有着更高视野的角度，否则很难发现这里建了两栋看起来摇摇欲坠却稳固如山的瓦房。


    王东源带着他走到被一道铁门锁住的门口，抬手敲了八下，其中两长两短，三长一短，频率不一。


    叶一诺留了个心眼。


    很快，铁门就被打开了去，一个带着防毒面具的身影打量了一下王东源二人，用本地人的话问道：“搞虾子（搞什么）？”


    王东源咳嗽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钞票，递到他面前，扯着公鸭嗓说道：“带老板看一下货，老大那边我来交代。”


    那人拿了钞票，微微点了点头，抬手从后头提出两个简陋制造的防毒面具扔给了王东源，让出了身躯。


    “戴上，里头味道很大。”


    王东源递给叶一诺一只，自己也套在了头上。


    叶一诺嗅了嗅鼻孔，防毒面具上头有一股浓烈的油漆金属味，犹豫了一下，学着王东源的样子戴在了头上。


    进门。


    微弱的灯管照亮着整个房间，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水桶，一股浓郁的强酸味飘荡在半空中，墙边靠着一台两人高的巨大反应釜微微发出震颤，一台木桌上的脱氧蒸馏装置满负荷工作，各种型号的试剂瓶中发生着各类化学反应，多个盛放半成品容器中的液体翻滚冒泡，工业常见的压片器、粉碎机陈列在一旁，脚下便是不断往外排出废料的下水管道，湿漉漉的地面混合着粉末墙灰，眼前时不时冒出浓重的白雾，伴着无法形容的刺激性气味，俨然一副人间地狱。


    “这里是出货间的车间和反应调试室。”王东源指了指前方穿着一身防化服坐在桌子前忙碌的高大身影，说道，“这些人，都是本地的村民，老大专门从外头请人回来教他们怎么做，这样干的风险最小，被抓也不至于连累所有人。”


    叶一诺打量着这些麻木不仁的身影，他们的双脚上竟然还绑着一条条肉眼可见的沉重铁链，他皱眉道：“这……？”


    “哦，这个啊。”王东源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靠近，笑眯眯道，“他们也要上班的嘛，上班期间可不能到处乱动。老实跟你说，老弟，翻过这座山就能通到外头的马路，铁链是为了防止他们晚上逃跑用的，一动，哗啦啦的响，外头巡逻的就抓回来打一顿，三天不给吃的，不就老实了？”


    叶一诺心头略微有些压抑，不给他们自由，逼着他们制毒，这跟圈养牲畜有什么两样？


    王东源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指着房间里贯穿着另外一栋瓦房的铁门说道：“走，我们去那头看看，那边就是库房了，也就是咱们出货的地方，里头绝对有你想要的东西。”


    两人跨过散落一地的肮脏废料，踏进了另外一个还算做干净的库房，这里堆积着一个又一个小山包，成袋的毒品被分成批次排列整齐，墙壁上有一个用布帘遮着的口子，不断从另外一个区域传过来成品。


    对毒品颇为熟知的叶一诺一眼就分辨出了这些毒品的种类，麻古、粉儿、冰块、药丸占据了几乎一半的空间，甚至还有一些市面上不常见的罂粟、曼陀罗花、苯海拉明等原料，简直就堪称一个完整版的毒品藏品间。


    除此之外，让叶一诺瞳孔狠狠一缩的角落里，躺着四个同样锁着脚铐的瘦弱男子，他们被一张张毯子包裹着，浑身上下不停颤抖，身上呈现了多种肉眼可见的腐烂，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此时，正在库房里清点数量的男子察觉到了身后二人的道来，从一旁的小隔间里走了出来，他那戴着防毒面具的脑袋转过来淡淡瞥了一眼，又低头用手拿着笔和本子写着什么，轻声道：“源子，带生意来了？”


    王东源讪笑了几声，似乎有些畏惧眼前这个家伙，回应道：“冯医生，这次来的是个大老板，不缺钱，各种货都要进，尤其是咱们那个……那个浴盐。”


    说完，他对叶一诺道，“老弟，这位是冯医生，老大的好兄弟，大名鼎鼎的博士，08年的时候被医闹捅了一刀，就干起贩卖器官的事了，遇见老大的时候还是在牢里，前几年出来后，跑去开车拉土方，结果遇到半路截胡的同行，老大就把他救了下来，后来老大就和他商量了一下，自己动手出货。咱们这些外围成员就开始负责提供原料，冯医生就负责分离、萃取、蒸馏、结晶等环节，顺带解决制毒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技术成熟之后，就搬到这片山区来了。”


    冯医生似乎并不忌讳王东源提起这些往事，他饶有兴致地看向叶一诺，发现后者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角落里躺着的几个男子，便用柔和的声音道：“吓到了？”


    叶一诺缓过神来，镇定道：“这倒没有。多嘴问一句，这几个家伙，是发瘾了？”


    冯医生收起笔记本，隔着防毒面具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掀开其中一名瘦弱男子的毯子，那几乎腐烂了一半的皮肤裸露在外，却并不让他惊惧，反而失望道：“看来改良的新货又失败了，源子，你待会回去的时候，叫外头的人再弄几个试验品过来，这边急用，钱不是问题。”


    “好嘞，冯医生。”王东源抖了抖下巴，见叶一诺一脸迷茫，便好心解释道，“别看了，老弟，没什么好看的，估摸着你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以后常来，见多了就习惯了。这些人啊，都是村子里染了瘾的毒鬼，原先他们是负责看场子的，瘾越来越大，需求也越来越大，冯医生看他们可怜，就把他们叫过来帮忙试食试验制出的毒品，如果反应和药效较好，就交给来这里批货的大老板。要是药效不好，或者像你眼前见到的这样，半死不活的，冯医生就会记录下来，继续研究、试验，不断改进配方和方法，我说的对吧，冯医生？”


    冯医生淡淡一笑，伸手把毯子重新盖上，对叶一诺道：“源子说的没错，咱们出货不仅仅要看成色，还要看试验品的反应，比如库房里这60公斤的粉儿，要是把控不好质量，那些从这里进货的大老板卖出去吃死人的概率会加大，麻烦也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