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影响力何其之大？


    上下五千年有余，从春秋笔法再到诸子百家，一笔一纸一砚，短短一篇口诛笔伐的文章就能让天下大乱的事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何况叶一诺在这个节骨眼上，不顾外界影响，发表了这一章节。


    他撑起淡然的眸子，沿着业务大厅一路走过了经侦部、治安部、户政部，在那一个个肆意打量的眼神下，顶着压力站在了正治处大门门口。


    门紧闭着。


    叶一诺抬起的手还未落下，门便被里面的人打开了去。


    “来了？”


    戴着鸭舌帽的常鹰举起烟头，朝他一笑。


    “来了。”


    叶一诺回以笑容，朝着门内张望了一眼。


    王寒、董冰凝、鞠天宇、安副局长、廖主任、许天峰早已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


    常鹰让开了身位，用下巴指了指里面，轻声道：“都等着你呢，今天的动静不小。”


    叶一诺微微点头，双手插在口袋里，神色平静地走了进去。


    嘭。


    门关上了。


    市局里的公务人员纷纷收起了目光，窃窃私语揣测着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


    “这位——”常鹰指着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年清瘦男子，介绍道，“就是你们口中的安副局长。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局长了。”


    叶一诺面带笑意，友好地朝其点了点头：“久仰。”


    安桐山嘴角轻动，两道眉毛拧成了一块疙瘩，用厚重的语气回应道：“回头给我留一张签名照，我大女儿嚷嚷了一晚上，光惦记着你的签名去了，哄了半天也不肯睡。”


    这简单的一句话，办公室内严肃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叶一诺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别说签名照了，就算您让我亲自哄您女儿睡都没问题。”


    常鹰笑咧咧吐了一口白烟，没好气道：“老安的女儿可是个小祖宗，不怕生倒是一回事，就喜欢学他老子用官话压人，上回我去他们家串门，门都还没进去，这小祖宗就要查我身份证，搞的我一头雾水。”


    众人脸上洋溢起笑容。


    安桐山眼神中闪过一丝溺爱，他温和道：“妮子在学校里也这样，我好说歹说都不肯听，就是听他亲娘的，有一回我应酬喝多了进不去家门，他亲娘劝了老半天才肯把我放进来，你说这还不如生个男孩呢，至少能打能骂！生了个小祖宗，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还能怎么？宠着呗！”


    许天峰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像个痞子一样靠在沙发边上，侧过头道：“老安啊老安，不是我说，你那宝贝闺女上回还跑咱刑侦队里偷枪来着，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了，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可就不是你了啊！”


    安桐山瞪了他一眼，不顾形象骂道：“放你娘屁！我闺女是被你这家伙坑蒙拐骗了，你他娘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天晚上回家我让她跪地上亲口招的供！”


    许天锋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敢跟他对视。


    一旁的廖主任咳嗽了一声，从桌上拿起了一叠文件，接过话茬道：“废话就不多说了，这次叫大家来，是规划一下关于执行‘颜氏集团’一案幕后主使人及其同党死刑的具体安排。今天上午八点，我局收到来自省厅的指令，由于该案的特殊原因，将该案审判结果及执行安排交由市局策定。在此之前——”


    廖主任从文件中单独抽出一张拍在了桌上，“王寒同志，市局正式任命你为副局长，请你在三天内交接完西城分局所有工作，尽快上任。”


    王寒颇为激动地点了点头，朝着办公室里的警徽敬了个隆重的礼。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能够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无疑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消息。


    倘若没有叶一诺，没有颜氏集团这一档子事，没有蛇吻尸犯下的多起被侦破的案件，他可能这一辈子都要守着西城分局的一亩三分地，为此途鞠躬尽瘁，平稳地度过一生。


    但上任副局长，就代表着会有更大的挑战需要面对。


    体制内的晋升曲线其实就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小型社会，它并不黑暗，相反它最适合“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这九字真言。


    用叶一诺的话来说，王寒本就不是一个适合安稳于现状的家伙，他有野心，只不过这个野心需要被外界触发罢了。


    廖主任用手指扣了一下桌面，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回来，又抽出了一张盖了公章的文件，将其提在众人面前，轻声道：“这是省厅下的红头@文件，里面只写了几句话，我简要的重复一遍，大家不要惊讶——”


    众人面露不解。


    廖主任说：“以下名单中包含的所有人员将在明天被统一革职，并删除系统内的个人档案：董冰凝、鞠天宇、唐念优。”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董冰凝和鞠天宇一脸惊悚地看着廖主任，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刚恢复平静的王寒，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


    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的许天锋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与靠坐在阳光底下的常鹰各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连叶一诺听到这句话，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简而言之，你们三位被开除了。”廖主任合上文件，推了推眼镜：“有什么疑问可以发表。”


    董冰凝半晌才恢复平静，她站起身子，咬着嫩唇问道：“主任，缘由是什么？我知道咱们内部的人员变动很频繁，但像这种未经通知就下达的决定……”


    鞠天宇将踹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站前一步道：“老廖，大伙儿都是一条道上的人了，有什么话不用瞒着，直说就好。开除是一回事，删除档案可就不是一回事了，这一点我们的确需要解释。”


    叶一诺也有些迷糊道：“怎么连念优都一起开了？她不是外聘专家吗？”


    廖主任看了一眼安桐山，后者摆了摆手，接过话茬解释道：“市局能给你们的解释就是没有解释，这是省厅下达的红头@文件，我们权限不够，不知道上头在想什么，文件上也没有任何关于你们是否犯错的缘由，如果你们有疑问，等今天的事过后，我再帮你们向上级申请答复。”他停顿了一下，“但……得到答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鞠天宇皱眉问道：“为什么？这不符合常理，除非……”


    董冰凝眼神恍惚了一下，不可思议道：“下达文件的人，不是省厅？”


    安桐山颇为严肃地点头道：“实际上，像这种决议，自从我上任以来就没有见过。你们几个刚立下大功不久，上头没理由卸磨杀驴，除非有什么职责上的重大失误，否则不存在直接删除档案的处罚，这等于否定了你们所有的功劳。”


    鞠天宇来回踱步，眼神里的惊讶愈加浓烈：“如果不是省厅下的文件，那就只有……”


    董冰凝俏脸微寒，她迟疑着看向叶一诺，问道：“念优姐没有提前给你消息？”


    叶一诺摇了摇头，摸着下巴道：“……她很有可能被软禁了。”


    “软禁！？”


    叶一诺并没有多作解释，反而道：“删除档案之后还有没有重新建档的可能？”


    廖主任心平气和道：“还是四个字，微乎其微。咱们内部系统开除人一般有三种常见的方式，第一种是会提前通知，属于正常辞退或降级调任处理。第二种则是当天发通告，当天卷铺盖走人。第三种就是你们现在面临的这一种了。需注意的是，后两种多出现于犯过政@治错误或者失职错误的建立在有缘由之上的处罚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