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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妖气入体

    “嗷!”


    黄昏时候,夕照空山,位于大陆中央的宋国境内,颍川郡府城西郊,一声狂吼惊动了半城百姓!


    街头上,不少人驻足倾听,在悚然变色中议论纷纷:


    “又有妖怪出现了?!”


    “是啊,最近城里接二连三的丢失女眷,听说都与那妖怪有关!”


    “我可听说了,是个蜘蛛妖,总是趁夜溜进城里,专一掳掠年轻美貌的女子!”


    “这么可恶啊!”


    “陈郡丞带人守株待兔了三个晚上,终于发现了那蛛妖的踪迹,暗暗追踪下去,在西郊找到了它的巢穴,天明时候打了起来。”


    “这都打了一天了啊!”


    “听声音,那蛛妖像是受伤了。”


    “还是郡丞大人厉害!咱们颍川郡多亏了有他在!”


    “是啊,老实说,就连咱们那太守,都不如郡丞大人……”


    城外西郊,一个丈余高、通体刺毛的六足巨蛛被数十个重甲武士围在当中,左冲右突,又接连被逼退。


    那些重甲武士个个身手不凡,左手持盾牌,右手持大戟,进退有度,攻守兼备,而且不急不躁,不慌不忙。


    蛛妖不动,他们也几乎不动,但凡抓住机会就朝那蛛妖身上挺戟突刺,一旦蛛妖回攻,他们就用盾牌挡住,往后稍撤。


    大戟很长,对付蛛妖有奇效,盾牌外面涂抹了一层厚厚的猪油,能防备蛛妖的蛛丝黏连,可谓是装备周到。


    而外围,另有几十个手持强弓劲弩的武士,一波接着一波的朝那蛛妖猛射!


    蛛妖无法突破武士的包围圈,就只能挨射,虽然毛皮坚硬,可还是到了穷途末路。


    它有三条腿被戳伤,五只眼被刺瞎,背上还插着十几支特制的铁箭,血流遍地!


    距离战场十余丈开外高地上,站着个劲装裹身的中年男子,相貌十分威严。他身旁还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秀少年,也是劲装打扮,手里紧握着一柄长剑,正密切的关注着战局。


    “父亲,蛛妖支撑不住了!”


    “嗯,是到了收尾的阶段了。”


    中年男子大喝一声:“变阵!杀!”


    众武士立刻齐声呼啸,左右穿插,前后调动,那阵型顷刻间大变,由守变为攻!


    二十人持盾围拢,二十人缩身在后,挺进之中,盾阵稍稍散开,二十杆大戟迅猛刺出,蛛妖“嗷”的一声惨叫,腹部又多出了几个血洞,眼也又瞎了一只!


    它转动着仅剩的两只残眼,怨毒的看向那个中年男子,蓦地嘶吼一声,然后便发狂似的朝对方狂奔而去!


    那中年男子正是颍川郡的郡丞陈泰清,少年则是他的独生爱子陈义山。


    “义山,等下灭了此妖,你带人去它的巢穴把受害女子都救出来。”


    “是!也不知道这蛛妖掳掠女子们是干什么?”


    “干什么?这些妖孽,都以为采阴补阳能成大道,但——”


    他话音未落,突然发现蛛妖拼着又断了一条腿,多了十来个血洞,硬是拼死冲出了重甲武士们的包围圈,朝着自己这边疯狂奔来!


    蛛妖自知必死,但临死也要拉上陈泰清做垫背,怨愤之下,速度快的惊人!


    重甲武士们追赶不上,纷纷叫喊:


    “大人小心!”


    “大人快跑!”


    陈泰清冷笑一声,已经抽剑在手!


    身为郡丞,整个颍川郡仅次于太守的高官,负责一郡安危,下治群贼,上灭妖邪,他还从未临阵脱逃过!


    就这眨眼间,蛛妖已到跟前,陈泰清喝道:“义山退后!”


    陈泰清自己不怕蛛妖,却怕儿子有什么闪失!


    但父子彼此连心,陈义山哪里肯退?他抽出长剑,紧紧跟上父亲的脚步。


    寒光闪处,陈泰清迅疾斩断了蛛妖的一条螯肢,那蛛妖当即滚翻在地,腹下却“嗤嗤”乱响,一道井绳粗细的浓白蛛丝喷溅出来,闪电般缠住了陈泰清的手腕!


    “不好!”


    陈义山见父亲危险,当即纵身跃起,人在半空撩剑挺刺,只听“噗”的一声,鲜血飞溅!


    这一剑,精准无误的刺在了蛛妖的头腹交接之处!


    紧接着,他足踏蛛妖后背,顺势横削,“啪”的一声,蛛妖的脑袋滚落尘埃!


    “好!”


    “少公子厉害!”


    “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


    武士们纷纷喝彩,陈泰清也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刚才实在是太猛浪了,如果不是儿子出手,自己这晚节怕是难保了。


    他挥剑斩断缠在腕子上的蛛丝,擦了擦脸上的汗,正想夸儿子两句,却猛然看见那根被斩断的蛛妖螯肢倏的弹起,螯牙外露,闪电般咬在了儿子的左臂上!


    “唰!”


    陈义山忍住剧痛,手起剑落,把那螯肢又削成两半!


    陈泰清脸色煞白的跑了过去,一把扯住儿子的胳膊:“咬中了?!”


    蛛妖一身妖气毒素都在螯肢的螯牙中,被咬一口,非同小可!


    陈义山早觉一股气寒彻骨的冷意顺着臂膀涌进了体内,当即打了个寒颤,却仍旧强笑道:“没事,跟被狗咬了一口似的。”


    “忍着!”陈泰清瞥见儿子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惊惧之下,当即就决定把那伤臂给斩断!


    他与各类妖怪交手多年,深知被妖咬中的厉害,妖气一旦进入血脉,后患无穷!


    毒蛇噬指,壮士断腕!


    但陈义山突然“嘶”的一声,一把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颤声说道:“好痒!”


    陈泰清一愣之下,但见一股黑气从儿子的左臂贯穿至前胸,隐隐之中,已经有细小如针的黑色毫毛从儿子的肌肤里生出!


    “妖气已经蔓延到心肺了……”


    陈泰清身子一晃,剑掉落在了地上。


    “儿子是不是中了妖毒?”觑看着父亲的脸色,再一看臂膀上黑毛渐生,陈义山也惊骇起来。


    “没,没事,我马上找名医给你救治!”陈泰清眼圈湿润,强忍着没落泪,扭头吩咐手下:“你们留下两人送我回府,其余的去解救那些被害的女子。”


    “是!”


    目送陈家父子远去,几名武士面面相觑,都叹息了起来,他们知道,陈义山是没救了。


    ……


    陈泰清带儿子回府,立刻请颍川名医前来会诊。


    妖气在陈义山体内已经完全蔓延开来,遍布血脉,涌入脏腑,黑色刺毛生满了左臂、前胸,渐渐连脖颈上也开始发端!


    奇痒!


    极寒!


    陈义山伸手乱挠,却被陈泰清阻止:“忍着,不能抓挠!”


    “是……”


    夫人在旁边看儿子忍得五官扭曲,浑身打颤,整张脸已经没了人样,登时泪如泉涌:“儿啊,儿啊!”


    陈义山瞥见,勉力挤出一丝笑:“爹娘不必担心,儿子的身体从小打熬出来的,比一般人都强……”


    “郡丞大人,借一步说话。”颍川名医之首苍琅先生神色凝重,把陈泰清叫到了外厅,叹息道:“小可无能,请府上早做准备吧。”


    陈泰清拳头握紧:“准备什么?”


    “大人,您跟妖孽打交道已久,应该明白令公子的情况何等凶险!”


    “请先生明说!”


    “以小可看来,那蛛妖定是临死之前,把几乎全部妖气尽数汇聚于螯牙之上,然后噬咬!”


    陈泰清沉重的点了点头,当时他在场,自然明白苍琅先生所说无误。


    “现如今,妖气遍布公子周身,侵入血脉骨髓,就算神仙也难救!小可说句不中听的话,此时公子若是丧命,倒还好说,就怕他成为半妖半人之身,到时候祸及满门啊!”


    陈泰清听的手脚冰凉,眼睛死死的盯着苍琅先生,嘶声说道:“你,你是要我杀了他?”


    “是!”


    “你——”陈泰清颤声喝道:“虎毒还不食子!”


    “大人,您也看到了,公子已经有半边身子长出了蛛毛!这样下去,到不了天亮,他就会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


    陈泰清身子一软,就势瘫坐在了厅中的椅子上,面如死灰,像是在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他半晌无言,只挥了挥手:“先生请回吧。”


    苍琅先生摇了摇头,带着名医们,匆匆离去。


    夫人从内室匆匆出来:“你,你真要听那个姓苍的话,杀了咱们的儿子?!”


    “你,都听见了?”


    “我听见了!我们夫妇活了半生,就这一点骨血,你要是敢下毒手,我也不活了!”


    “你以为我活得了吗?!”陈泰清伸手捂住了脸,两行清泪从指缝里溢了出来。


    陈夫人怔住了,自她嫁到陈家以来,也经历过不少风浪,却从未见过自己的夫君流过泪……


    “公子,你干什么?!”


    内室忽然传出了丫鬟的一声惊呼,陈氏夫妇连忙拥了进去,只见陈义山咬着嘴唇,颤巍巍半坐在床上,丫鬟手里捏着一把匕首。


    “公子他要自杀!,刀被我夺下了……”丫鬟面无人色的说道。


    “儿啊!”夫人一把抱住了陈义山,大哭起来:“你这是要娘的亲命啊!”


    陈泰清也连忙别过去了脸。


    “爹娘,儿子不孝,怕是要先走一步了。但在走之前,儿子想为你们做最后一件事。”陈义山勉强保持着一丝神智,坚定的说道:“父杀子,必然会落下不义之名,就让儿子自我了结吧!”


    原来,他也听到了苍琅先生的话,只是为了不让父母难做,才选择自己动手。


    “胡闹!我与妖孽打了半辈子交道,难道还不如那苍琅先生?他徒有虚名,懂个屁!你因为他的话就要自杀,那才是陷你父母于不义!我陈泰清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平生没做半点亏心事,老天他敢让我绝后!你等着——”


    说罢,陈泰清双眼通红的转身离去。


    陈义山与母亲对视了一眼,都莫名的心安了下来。


    父亲要他等着,那应该是有办法了。


    “儿啊,你好好休养,千万别再胡闹了,你爹肯定有办法的!”


    “嗯……”陈义山其实也坚持不住了,寒意已经冰的他全身麻木,倒是不觉得痒了,神智一点点消失殆尽,他往后一倒,晕死了过去。


    夫人又哭了几声,吩咐丫鬟把内室的利器全部拿走,然后自己守在儿子床边,须臾不敢离开。


    陈泰清匆匆奔往后宅,大门一推,快步迈进陈氏祠堂,手捻三根香,恭恭敬敬的在一众牌位前轰然跪下,再三拜道:“列祖列宗,咱们陈家的最后一点骨血危在旦夕了!还请祖宗们显灵,救救义山啊!若是他没了,我也自绝于宗祠之内!你们就彻底绝后了!”


    片刻静默。


    “砰!”


    忽然一声响,近前的一溜牌位中倒了一个。


    “曾祖父?!”陈泰清精神一震,匍匐着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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