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忒拉格斯一再劝告，但一行人中并没有任何一位选择掉头离开。


    正如莱恩尼尔所回应的：你比在座的每个人都要更加了解将军的实力，明知那是十死无生的战场，为什么你在劝我们离开的同时，自己还要坚持选择前往祭典呢？


    忒拉格斯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顺着赐福的指引，众人来到了附近的一个残破的教堂之中。


    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连翻的苦战，祷告和圣杯滴露可以恢复身体的伤势，却无法弥补精神的消耗。


    除了老翁，几乎每个人都已经是疲惫不堪的状态，连非人的战士壶都是刚刚走进教堂就往地上一滚，呼呼的大睡起来。


    尽管十分疲惫，李凛在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后，却没有选择马上入睡，而是沉默着翻起了置物包和系统面板，陷入了失神的回忆。


    是啊，他明明只是个来自和平年代的年轻人，虽然二十多岁了，但是没有成家。


    作为虚拟游戏的职业选手，大概也不算什么立业。


    在现实里，他甚至连一只鸡都没有亲手杀过，为什么会一路走到这里呢。


    今天莱恩尼尔说了一句错误的话，在场最了解将军实力的人并非忒拉格斯，而是曾经亲身经历那场死战的李凛。


    在前世的这场战役中，李凛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但这并非是因为他实力强劲，在祭典开始的时间节点，一线玩家们的等级普遍只有70级左右，战斗体系也往往还未完全成型，而他也同样如此。


    所以，在战斗的开始，他就被紫电般的长矛击成肠穿肚烂的重伤，即便侥幸没有死去，也无法通过圣杯滴露快速恢复。


    他就这么倒在猩红的大地上，看着潮水般的战士们一个个在碎星大剑、矛矢和重力魔法下死去。


    在战团中预言家的帮助下，他恢复了状态之后再度进入战场时，将军已是仅凭本能在作战了。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可匹敌。


    最终，与其说是众人杀死了将军，不如说是将军自己杀死了一天一夜一步未退的自己。


    这一世的实力，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要比上一世的自己强出太多太多。


    但这并无太大的意义，前世有许多比现在的他还要更强的强者死在了将军的剑与陨星之下。


    尽管天性好战，但若是前世还未穿越时的自己，被告之要参与一场很可能会死的战役，而且即便活下来，也不会未必会获得多么巨大的奖赏的话，他一定会断然拒绝的吧。


    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觉得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参加呢。


    失神的翻看着置物袋时，一个比他高大不少的强壮身躯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身旁。


    “没有打扰你吧？”


    忒拉格斯放轻音量，小声问道。


    “没有。”


    李凛转过了头。


    这个男人此时卸下了沉重的盔甲，露出了黄黑肤色的面庞。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标准的国字脸，鼻间有一道浅浅的刀疤，一头棕色短卷发，眼瞳则是柔和的淡灰。


    “我们明天就要进入红狮子城了，现在还不睡，是在想碎星将军的事么？”


    “嗯……”


    看着李凛出神的面容，大角伸出粗糙的右手，揉了揉他夜色般漆黑的中发。


    有着一双明亮的丹凤双眸的骑士愣愣地转过了头。


    “抱歉……”忒拉格斯歉意的笑笑，“你实在是太年轻了，我忍不住去想，如果我有孩子的话，应该也是你这般大小吧。”


    “孩子？”


    “嗯……我的妻子也是卡利亚人，跟你一样，容貌姣好，皮肤白皙。”他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出神起来，“如果不是法环破碎后，新的生命无法诞生，想来我们也会有个像你这样的孩子吧。”


    说着说着，忒拉格斯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几秒之后，他回过神，再次歉意的朝李凛微笑。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的孩子能像你一样优秀，就算是死亡，我恐怕也能笑着面对。”


    “你不会死的。”李凛说道。


    他记得很清楚，在前世的这场战斗中，身穿大山羊盔甲的男人活到了最后。


    不仅如此，他甚至就这么一路帮助着褪色者们，走到了火山官邸。


    然后……


    忒拉格斯哈哈的笑了起来，刚笑出声的瞬间，他看了看周围睡着的伙伴们，立刻强行止住了笑声。


    “承你吉言，我会活下来的。”他认真地说道，“你也一样，一定要活下去，我不能接受我的战友死在我的面前。”


    他凝视着李凛白皙而俊美的面容。


    “尤其是你，你实在是太年轻了，说真的，在盖利德遇到的褪色者中，我最不希望参加这场战斗的人就是你。”


    “你的天赋是所有褪色者们都能够看见的，而且我知道，你已经获得了两片大卢恩。”


    “我相信你能走到最后，在这场战斗结束后，我会去找你，帮助你觐见艾尔登法环。”


    他看了看周围，伸手按住李凛的肩膀，盯着他的漆黑的双眼，诚恳的说道。


    “我最后说一次，在这里回头。”


    “我会和其他人一起了结将军的心愿。”


    “而你的身上，有着更加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


    看着忒拉格斯近在咫尺的面容，前世他临死前的嘱托在大脑闪回。


    穿上了这身大山羊盔甲，便要承担起保护战友的责任。


    但即便穿上了这身无比厚重的盔甲，他的战友们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初代的艾尔登之王，战士荷莱·露；黑剑玛利喀斯；红发英雄拉达冈；艾尔登之兽……


    他终究没能继承忒拉格斯的遗志，不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战友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最终也没能完成重铸法环的重任。


    回忆的最后，是群星坠落的一击。


    回过神来，忒拉格斯握着自己的肩膀，神色担忧的看着自己。


    在他的背后，李凛好像看见了碎星将军在红色苍凉平原上痛心的呼嚎。


    年轻的骑士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忒拉格斯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劝他。


    月光被一片乌云所遮蔽，废墟般的教堂内也陷入了黑色的寂静。


    看着年轻人靠着墙壁睡下，忒拉格斯也走到教堂门口，背靠着矮墙歇下。


    忒拉格斯抬头，透过破碎的教堂穹顶望向月光隐没于乌云，漫天的繁星也已经出现。


    这是祭典即将开始的象征。


    也好，若要成为艾尔登之王，这大概也是必须经历的宿命吧。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战友。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保护好这个年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