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会计都瑟瑟发抖。


    二位知道黄总脾气暴躁，遇事极易发怒，却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他几乎把肚子里那些最恶毒的话一股脑全送给何正斌了。


    想想也是，嘉悦的何总的确不厚道，你这是在卖家电吗？你这分明是在搞乱家电市场，就算你拿到了厂家的出厂价格，你也不能由着性子如此大幅度地降价销售吧？


    你是要一把砸穿家电价格，让我们这些销售商无路可走吗？


    手段太狠了啊何总。


    还有，说好的没空调可卖呢？


    你特么居然早就预料到会跟古桥闹掰，扭头儿就跟华宝勾搭上了，还堂而皇之把那100台破古桥空调摆在大门口，明目张胆跟顾客们说，古桥空调的质量有多差，以此来衬托华宝空调质量好。


    居然玩儿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套，何正斌啊何正斌，你太恶毒了，简直不给我们古桥空调的经销商活路走啊。


    所以，也不能怪黄总生这么大气。


    “黄总，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助理麻着胆子问了一句，又看看对面嘉悦门口热闹的景象，一阵呲牙咧嘴。


    珠市口店倒没有旗舰店搞得那么有声势，简单放了两挂鞭炮，祝贺开业的大红条幅甩下来就算正式开门迎客了。


    老百姓们很踊跃，一窝蜂冲进店里，已经有不少顾客下单购买彩电、空调、洗衣机了。


    安装团队整装待发，一台台空调、电视被搬出来，整齐摆放到厢货后面的平板上，安装工们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这笑容在助理看来，太刺眼了。


    发了一阵火儿，心头的怒气驱散了不少，黄广玉冷静下来，依然面沉似水，助理和会计能想到的，老黄经商多年，自然也能想清楚。


    思虑片刻后，他说道：“怎么办？静观其变呗，敌动我不动，稳住就行，我倒要看看，这么低的价格，这个姓何的能撑几天！”


    打价格战，就怕你没那么大的资金支持，想让我上当跟着降价，何正斌啊何正斌，你还是年轻啊。


    与此同时，正在参加紧急会议的张安民也愁肠百结，得知嘉悦电器得到了华宝的支持后，他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摇头苦笑了。


    他心里说，难怪夏晨那小子有恃无恐呢，敢情早已经布好局了，看一眼会议桌对面的庞新文，你个老帮菜还跟人家那姓何的老总拍桌子瞪眼睛呢，现在如何，傻眼了吧。


    自个儿也是，还算计着让夏晨低头，自己好从中周旋一下，顺便卖个人情，争取跟嘉悦电器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再顺便捞一笔呢。


    想起这事儿来，张安民也骂了句，自个儿就是个大傻逼啊。


    不过这小夏手段也挺恶毒的，厂里的销售经理去祝贺他店铺开业，花篮都没往下卸就气呼呼回来了。


    他汇报说，嘉悦珠市口店门口整整齐齐摆放着一百台被砸得稀巴烂的古桥空调，售货员正卖力地跟顾客们介绍说，古桥空调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他们店销售的华宝空调却质量上佳，这分明是通过拉踩古桥去捧华宝，以此来增加销售量。


    如此赤裸裸的踩低捧高，恶意抹黑古桥空调品牌，简直太不要脸了。


    厂长王东亮也脸黑似墨，他没想到，昨天刚做出跟嘉悦电器分道扬镳的决定来，今天就迎来了嘉悦如此大动干戈的反击，这简直就是啪啪打脸。


    看一眼低着头装死狗的庞新文，王东亮也不按压晴明穴了，屈指敲敲桌子，沉声说道：“怎么都不开口了？你们昨天义愤填膺那个劲儿呢，怎么使不出来了？”


    与会的各级干部们都低着头不说话，大家都清楚，这是王东亮爆发的前奏，心里更明白，所谓义愤填膺，目标直指庞新文。


    大家昨天是附和了庞新文的提议，都主张跟嘉悦电器终止合作关系，但那不是卖老庞一个面子么，自身又没啥损失。


    谁能想到，嘉悦电器的反击会来得这么迅速且猛烈啊。


    干部们都有点儿上头。


    当然，也有人存了看庞新文笑话的心思，你个老家伙不是仗着自个儿资历高就倚老卖老么，这下热闹了，倒是想看看你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庞新文气愤、羞臊、怒不可遏、一绺绺掉头发……


    姓何的小子竟然把被人砸坏的空调当做劣质品来进行宣扬，你特么还有没有一点道德感？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这是栽赃，是陷害，是污蔑！


    但那又怎么样呢？


    姓何的就说你的空调不禁砸，就是质量不过关，你能奈他何？


    况且这事儿真不能往深里去追究，打砸事件是黄广玉搞出来的，小黄不错，每月都有孝敬，给的回扣更是让人没办法拒绝，这要是一路追查下去，把小黄给查出来，连带着自己的一屁股屎也就兜不住了。


    想透这层关系，老庞果断闭口不言。


    但王东亮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见没人出声，厂座一直压抑着的暴躁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砰地拍了下桌子，王东亮开喷了：“老庞，跟嘉悦电器终止合同是你提出来的，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你没什么话要说吗？”


    被点名了。


    老庞很难过，面色很难堪，抬起头，呐呐说道：“厂长我……嘉悦电器摆明了就是在污蔑我们，咱们厂生产的空调质量如何，使用过的人民群众是最有发言权的，也不是他们想污蔑就能污蔑的，不过，对于他们这种栽赃陷害的行为，我觉得我们不能放任下去……”


    庞新文越说声音越小。


    最后自个儿都说不下去了。


    王东亮也及时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咱们得重拳出击喽？那么，你觉得咱们出多重的拳，才能制止他们继续抹黑我们的空调质量呢？”


    庞新文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心说，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出拳，厂长能轮得到你当？


    你这皮球踢得也太丝滑了。


    而且摆明了要坑死我啊。


    “这个……就是厂长你要考虑的问题了，毕竟你才是厂里的一把手嘛。”庞新文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甩锅的弧度和力度也拿捏得恰到好处，总之终止合作是我提出来的不假，但最后也是你这个一把手拍得板，你休想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来。


    你个老东西现在知道我是一把手了，昨天跟我拍着桌子骂娘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尊重我啊？


    王东亮肺都快气炸了，脸色由白到红，由红到青，一变再变，锐利的双目死死锁定在庞新文的老脸上，缓缓点头，开团：“既然老庞这么说了，作为一厂之长，我也就不推卸责任了。


    我先说说我的个人意见，针对嘉悦电器恶意抹黑、污蔑我厂生产的空调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一事，严重影响了我厂的声誉，给我厂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我提议，立刻聘请律师向法院提起诉讼，追究嘉悦电器的法律责任。


    同时，马上报警，让公安同志即可制止嘉悦电器的销售人员向不明真相的群众散布不实言论，并且要对造谣者予以严惩！这两件事情要同时进行，前一件由张安民副厂长负责，报警一事老庞去办。


    大家还有其他意见吗？没有的话散会！”


    张安民心里咯噔一下子，怎么还把我给扯进来了？


    不行，这事儿自个儿决不能掺和。


    他立马说道：“厂长，您稍安勿躁，我认为，咱们现在真没必要跟嘉悦电器对簿公堂，您想啊，终止合约是咱们先提出来的，昨天也已经把终止合约的文本给嘉悦那边传真过去了。


    按照双方签订的合同条款来说，咱违约在先，是要赔偿给嘉悦电器方面进货价格三倍的违约金的，如果真要是打起官司来，嘉悦电器就算是承认了造谣、污蔑，顶多道个歉就完事儿了，但是咱们呢？


    第一个批次发给嘉悦300台空调，嘉悦支付了全款60万，三倍违约金就是180万，嘉悦如果咬住这条不放，咱们要不要支付这笔赔偿金？”


    与会的众人交头接耳起来，违约赔偿金是进货总额的三倍，这特么谁签的合同啊？


    缺心眼儿吧？


    不过转念一想，大家也明白过来了，己方违约，要赔偿三倍，若是嘉悦违约，同样要给厂里支付三倍赔偿金的。


    这很公平。


    只是大家一时没转过弯来，或者说同志们都太习惯于站在厂子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主人翁精神是值得赞扬的。


    庞新文松了一大口气，对张安民这个年轻人点头示好。


    要说最紧张的还是他，对簿公堂也好，报警也罢，只要上面决定认真调查这件事情，他一准儿跑不了，事情闹大了，晚节不保事小，进去蹲几年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好在张安民这个小伙子明事理啊，及时发言给王东亮提了个醒，要不然老头子可就遭殃了。


    听了张安民的话，王东亮冷哼一声，作为厂长，他不清楚张安民和庞新文都在打什么小算盘吗？


    他比谁都清楚。


    跟嘉悦签订供销合同，是你张安民提议并一力促成的，当然，这没什么不对的，你也是为我厂的空调销量上一个台阶贡献了自己的力量，这点很好。


    但是，咱们厂现在跟嘉悦闹掰了，你小子有抽身事外的嫌疑啊。


    这话昨天开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现如今倒是事后诸葛亮起来了。


    王东亮叹息一声，心知肚明不能把这事儿怪罪在张安民身上，小伙子为人处世一贯小心谨慎，昨天开会的时候他若是真发表了意见，得罪的就不是庞新文一个人了，他就把在座的各位都给得罪了。


    再看看老庞，老家伙，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黄广玉之间那点勾当吗？


    又把头扭回去，王东亮对张安民说道：“小张说得有道理，咱们厂确实承受不起这么大的金钱损失，那么，你有什么主意解决这个问题吗？”